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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老英在野在 2003/07/15 11:13pm 第 2 次编辑]
◆三足乌
[一]
我又听到那只鸟,它从雨水中飞来
被我的前生无数次梦见,穿过中世纪的落叶回廊
和湖边的日光,在火里起身,经过秋风
和书生惺忪的窗户,经过母亲
挥汗的手巾,为了今晨的歌唱
它准备了几个世纪?当我从七月的哀伤中
辗转醒来,在一颗巨大的泪滴里沉思
是谁推动银河的磨盘,在轮回的劫里
向大海播种动物和植物?第一声近乎人声的呼喊
是恐惧,还是爱?恒河边的一颗沙粒
比地球还大,却小于一,小于从蝴蝶
翅上失落的花粉。每个时刻
都是唯一的,不可重现,琥珀
微弱的记忆,是深入大海唯一的光亮
我又看见那只鸟,它在血泊里找到韵律
那么长久地目睹遍及大地的杀戳而无力发声
人在哪里?用黄土和石头建造奇迹
化身为熊,把洪水导入大海,裂土封疆
在九块土地上升起炊烟和帐篷
这些时刻也同样无法复原,从木头里取火和烟
从轮回里抽出命运的蛛丝
一切的一切,时间无限循环,但不可重现
那是无法再次踏入的河流,追悔的风
甚至不能抵达历史的重门。公正,审叛和惩罚
还是否可能?当它面对成吉思汗在欧亚大陆
堆起的骨山,窝阔台一天割下的九袋人耳
还有大卫送给扫罗的包皮,以及在长平
坑杀的四十万士兵?天地,何曾仁慈
我又听见那只鸟,它在七月的澄明里向我飞来
象我在梦中梦见的那样自在的歌唱
在风暴的间隔,洪水又一次在淮河肆虐
过去和未来的连体婴儿也从床上醒来
把窗户象本书那样打开,面对感恩的天空
那只鸟持续地飞来,象一片乌云,唱着
用早已失传的方言:滴格滴哩咕,滴,咕哩
[二]
傍晚六点钟的大河睡在你的对面
鹭鸶在波光里走来走去,阴暗的村庄
蹲在山脚叹息,从石灰厂飘来爱情的气息
裹住老人的回忆,蚀透稠密的树叶
刚好露出城市的方格子,一声轻叹
沿着归鸟的翅尖划一条细如发丝的线条
横过平原,上面彻夜流淌着钢铁的鞋子
火苗在巨大的玻璃上燃烧,花体的广告字
反射女人的流行内衣,隐约的突起
能把手指导向昏暗的楼梯,沿着痰迹
烟蒂和菜叶,找到初恋,流水样的少女
已然老了,无限耐心地侍弄冒烟的炉子
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把记忆打散
比桐花更俗艳的笑容沿着戏词流下桌沿
此刻!无数瞬间交织的此刻,圣洁的此刻
在此地凝聚,这张在时间里歌唱的嘴
从漩涡里升起玫瑰。此刻,我摊开双手
让大河从掌中流过,让满山满树的果子
突然落下,摔碎果核,鹰在崖头
敛住铁的翅膀,祖母用歌谣一遍遍
涂染夜色,月亮里,嫦娥烧起冰凉的火
我和你,我们每个人拥有不同的此刻
从生到死,直到两个人,象陨石那样相遇
那是影子跟影子的拥抱。我们不可能
看清此刻,不可能象翠鸟那样从高空
扑向激流中的自己,借助回忆这面镂空的镜子
我们从诗中采光,反复修改,描画
在褶皱上画圈,再添上温情的注释
[三]
清晨是一位头发蓬松的女人
白晰、丰满,象散开的水
她走到哪,哪里就响起饥渴的鸟鸣
昨天,今天和明天,世界的三只脚
象我的三个儿女,他们
不停地在我耳边吵闹,很少休息
他们是一只鸟,是太阳
照着每个地方。向大地倾泄玉石
和琉璜,把水赶进大海和天上
口齿伶俐的风在她的脚趾涂油
那是远古的香草和泪水的混合物
他们走过时,你能听到环佩的琳琅
公历和农历,我同时拥有的两个妻子
给我指点耶酥的年纪和每天的吉神
当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答案总是两个
一前一后,这意味着我在今天生活
同时也在明天和昨天,但我不会问我是谁
我在三个时空哭泣,沉思
我的歌声也会在这三个时空响起
在青铜山谷,和流云打磨的山顶
在沙漠,苔原,甚至在火山顶和陨石坑边
我都不是孤身一人,我有三个儿女
两个妻子,他们在我身上寄生
随时准备歌唱,随时都会飞起
200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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