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长诗】汗血宝马

严观

哦，诞生于盐碱与星光之夜，
被时间之外额外命名的造物
——白日金砧捶打的，月光银液
淬炼的尘世的谱系，跃出的惊雷，
风的始祖，速度的第一个词语。

大地，曾经是一张静止的地图，
河流困于河床，山峦囚于沉默。
你来了，带着雷霆的蹄音和火焰的
呼吸，让地平线开始奔逃，
让金色的长矛投向原野。那道流动的、
不眠的光，帝王唇间的欲望，
诗人笔下的远方，无人抵达的去向。

伟大的费尔干纳盆地的使者，
往来于神话与史书的边疆，
度量国与国之间的距离，
衡量着渴望与满足之间的差距。
那永恒的提问：疆域，自由，虚无？
你的奔跑，就是回答。

帕米尔高原的铜矿，被正午的烈日
反复擦亮，这就是你的皮肤，
闪烁着金属的、流动的、令人目眩的
光泽。一道完美的弧颈，天文学的
圆规，测量天空的穹顶与野心的半径。
你的眼睛倒映着文明的兴衰与王朝的
幻影。你的血管是大地深处的秘径，
熔化的琥珀与晚霞奔流其中。

献给太阳的红宝石之盐，那汗，
是旺盛的生命力从毛孔中溢出的火焰，
是岩浆被激情挤压成的露珠。
对极限的超越把勋章刻在风中，
宣告力量的极致之美，生与死边缘的
一道绯红的光。紧绷的肌肉弓弦，
将时间射向梦想——征服与远行。

当静立，仿佛一座积蓄着风暴的青铜
纪念碑，唯一的焦点，唯一的真实。
人类走向你，带着缰绳、马鞍
和自以为是，成为与你脊背相融的
另一半灵魂，一个共享风暴与英雄
的梦——合二为一，神话中的半人半马，
属于地与天，属于前方的路。

风与风铃，浪与礁石，
相互成就，也许是相互毁灭的契约。
蹄下有苜蓿、蓝色的火焰与遗忘之花，
有踏碎的星辰的碎片。飞鸟曾追随的
风的源头，正是你的身影，
在卷起的涡流中，夜莺歌唱迁徙
与回归的古老歌谣。花朵为你而开，

为了在你经过的瞬间，将短暂的色彩
与芬芳，投入你速度之中的永恒。
罂粟燃烧，献上迷幻的梦境，
雪莲绽放，献上圣洁的沉默。
自然界的观众，信徒，同谋，
在你身上，看到了挣脱重力的唯一可能。

奔跑。穿过历史的狭长走廊，
亚历山大的耳边，汉武帝的梦里，
永乐大帝的麾下，你的蹄音久久不息。
镜中的沙漠，海市蜃楼里的河流，
记忆的边界，象征和符号构成的森林……
超现实的主宰，逻辑的终结者。

在一个画家的调色盘上驰骋，在一个
疯子的脑海里成为无法言说的狂喜。
存在的坐骑，载我们去往内心最隐秘的
王国，在琴弦上，在书页的字里行间，
现实与梦境的两个电极，伟大的空白，
是永远——那不可抵达的本身。

夜空上的“天马座”，遥远的光点，
更为浩瀚的远方，永不终结的黎明。
蹄印陷处，春草破土，
赤色蔷薇中鹰隼盘旋，羚羊驻足，
春燕掠过山河的旋度，盗火者，
夜巡的狼群，僧侣，
九朵夜百合，骑手与马共享一道剪影。

人与马，在夕照里同时回头，
你脉搏里奔涌的古代战争，
促使你踏碎冰河，奔向桃花的源头。
微小事物引发的连锁爆炸，你三千年前
踏出的云雷纹，像石榴突然炸开时
暴露的美。骑手的腿侧，一朵曼陀罗
正在绽放。玫瑰、紫罗兰开在泉源，
无与伦比的灵魂，吟唱生命的诗篇。

快快.

先提一下，回头再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