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931路车站读废名

十三不靠

废名

1901～1967，原名冯勋北，字焱明，号蕴仲，学名冯文炳，笔名另有蕴是、病火、丁武、法等。湖北黄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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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

行到街头乃有汽车驰过，

乃有邮筒寂寞。

邮筒PO

乃记不起汽车的号码X，

乃有阿拉伯数字寂寞，

汽车寂寞，

大街寂寞，

人类寂寞。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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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

天上乌云密布，

我在地旁，

鱼在池中，

没有谁知道。

我把我的心一行行写成字，

再把字一个个化成灰，

其时漏钟三响，

细雨吱吱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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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明

我拧着闲愁掐一朵花，

撚在我手上明眼的看，

也算是在我的黄昏天气里

点一点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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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的时候，我沿着北河沿的杨柳树往前走。

河那边杨柳树下，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扶着书包同我一样

            的方向往前走。

起初她走在我前，我快一点步子赶上了，两个人差不多

            成一条直线。

她往天上一睄，我也往天上一睄，原来杨柳缝里衬出半

            轮月亮。

月亮好像也爱那小姑娘，带笑的向着我们朝后退。

不觉间前面到了一座桥，我更快一点步子，打算到那边

            去捱近她。——

不知怎的却站在桥头望着她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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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花

我学一个摘华高处赌身轻

跑到桃花源岸攀手掐一瓣花儿，

于是我把它一口饮了。

我害怕我将是一个仙人，

大概就跳在水里湮死了。

明月出来吊我，

我欣喜我还是一个凡人

此水不见尸首，

一天好月照澈一溪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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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满天的星

颗颗说是永远的春花。

东墙上海棠花影

簇簇说是永远的秋月。

清晨醒来是冬夜梦中的事了。

昨夜夜半的星，

清洁真如明丽的网，

疏而不失，

春花秋月也都是的，

子非鱼安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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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之琳

我说给江南诗人写一封信去，

乃窥见院子里一株树叶的疏影，

他们写了日午一封信。

我想写一首诗，

犹如日，犹如月，

犹如午阴，

犹如无边落木萧萧下，——

我的诗情没有两个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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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成

行树之影，

古今之身，

又是小孩子的涂鸦，

又是女子的梦幻，

却在明月之下，

却是感伤的颜色，

声音也不落在画以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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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岸

远天悠悠白云，

近水田田莲叶，——

一足白鹭飞了。

于是我乃笑了，

我是想着伊一定爱那一朵花

出脱得好看，

轻手一指，

所以我就添了一点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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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

深夜读书，

释手一本老子道德经之后，

若抛却吉凶悔吝

相晤一室。

太疏远莫若拈花一笑了，

有鱼之与水，

猫不捕鱼，

又记起去年夕夜里地席上看见一只小耗子走路，

夜贩的叫卖声又做了宇宙的言语，

又想起一个年青人的诗句

鱼乃水花。

灯光好像写了一首诗，

他寂寞我不读他。

我笑曰，我敬重你的光明。

我的灯又叫我听街上敲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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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

人类的残忍

正如人类的面孔

彼此都是相识的。

人类的残忍

正如人类的思想

痛苦是不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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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

人类的灾难

止不住鸡鸣，

村子里非常之静，

大家唯恐大祸来临。

不久是逃亡，

不久是死亡，

鸡鸣狗吠是理想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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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衣裳

灯光里我看见宇宙的衣裳，

于是我离开一幅面目不去认识它，

我认得是人类的寂寞，

犹之乎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宇宙的衣裳，

你就做一盏灯吧，

做诞生的玩具送给一个小孩子，

且莫说这许多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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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店

理发店的胰子沫

同宇宙不相干，

又好似鱼相忘于江湖。

匠人手下的剃刀

想起人类的理解，

画得许多痕迹。

墙下等的无线电开了，

是灵魂之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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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原野

雪的原野，

你是未生的婴儿，

明月不相识，

明日的朝阳不相识，——

今夜的足迹是野兽么？

树影不相识。

雪的原野，

你是未生的婴儿，——

灵魂是那里人家的灯么？

灯火不相识。

雪的原野，

你是未生的婴儿，

未生的婴儿，

是宇宙的灵魂，

是雪夜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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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街上

诗人心中的巡警指挥汽车南行

出殡人家的马车拉车不走

街上的寂静古人的诗句萧萧马鸣

木匠的棺材花轿的杠夫交谈着三天前死去了认识的人

是很可能的万一着了火呢

不记得号码巡警手下的汽车诗人茫然的纳闷

空中的飞机说是日本人的

万一扔下炸弹呢

人类的理智街上都很安心

木匠的棺材花轿的杠夫路人交谈着三天前死去了认识的人

马车在走年龄尚青蓬头泪面岂说是死人的亲人

炸弹搬到学生实验室里去罢

诗人的心中宇宙的愚蠢

1936年5月3日

这里有阳光

孤独的站台，带了一大串

花土

废名很现代

又是秋的暖

有深度，难得中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