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想象
悬浮。蜻蜓。扇着透明的小翅膀
正欲穿越整个画面。
当它拖着尾巴,再次
试图将自己拉得更长,你才发现
水的行走比想象的还要慢。
除了光斑,一切都已停歇。多年来
你深谙江湖,听惯涛声与鸟鸣
说到摇晃,也顶多闭目一念
想起空悬一词。你看
水流时缓时急,若即若离
始终与你保持着固有的一步之遥。
恍若一个人从山顶往下滑翔
触到水面的那一刻
已越来越近。依山的落日在波光中
悄悄铺开一条清晰的路。
此刻,你就是那只飞远的鸟
在鸣叫,在拍打翅膀
你要重新飞起来。
2017.9.28,2025.6.23
吃垃圾的女人
文/太白酒桶
其实,我很想将这段杂记取名为《老鼠》,
因为此刻我的脑海里
一直跳跃着两个字——城堡。
是的,卡夫卡的那个《城堡》。
有这样一个老太:今年89岁,
一个人居住在80多平的屋子里。
每天靠捡垃圾,
吃垃圾过日子。
那是沪上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
多层楼的一楼。
一梯两户,老太住在东面,
倒霉的邻居住在她的西面。
据说,老太她是征地工,
退休后一直还吃着农保。
她的老头子91岁,
前些日子刚刚去世。
一个没有了老伴的老太。
说孤独,就孤独;
说无助,就无助。
即使不孤独,不无助,一个人住在80多平米的屋子里,
多少还是有些冷清。
老太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
排行老大的儿子,已60多岁,
年轻时候在国企混日子,
后来去到一家外资企业卖命,
月薪2万多,现在已经
退休在家享受黄昏,
偶尔趁着高兴跑回去看一眼自己的老娘,
之后匆匆离开。
据说,老太的三个女儿女婿
日子也都过得不赖,
都各有各的花朵,各有各的欢笑。
其中一个女婿
还是房企老总,
房子就有五六套,
东西南北中,住不过来。
知情人说,多年前,
老太的儿子一家三口
还跟着两位老人一起生活,
也就是住在这套80多平米的屋子里。
至于什么原因后来又分开,
不得而知。老头子是正常的,
不捡垃圾,也不吃垃圾,
只是习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婆子
一个人忙着变废为宝。
老头子走了之后不久,
他的儿子就把老太
骗到了房产交易中心,握着她的手
签了几个字,不声不响地
就将这80多平米的房子
归到了自己名下。
也就是说,目前老太
快乐地暂住在别人的房子里,
不用交租金。
只是这不用交租金的房子,
住的是一位89岁的老太,
靠捡垃圾吃垃圾过日子。
满屋子都是垃圾,一切我们能在垃圾堆里见到的,
在她的屋子里都能见到。除了屎,
除了尿,她不要,其他都要,
吃剩的饭菜,丢掉的塑料袋、纸箱、木头、玻璃、盆盆罐罐、烂衣烂衫、破袜子破鞋子等等,
都捡到自己屋子里。据说
她从不买菜买米,因为
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骨头、肉末、菜帮子、烂叶子
都是她的美食,吃不完的
继续放着,第二顿,第三顿接着吃。
这些爱好,
已坚持了快30年。
30年的爱好,30年养成的伟大习惯,
决定了她是一位不平凡的老太,
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是坚持不下来的。
只是,此爱好无人喝彩,
此习惯无人褒奖。老头子
就不吃她吃捡来的东西,
只吃儿女们送来的。
而今,唯有老太她自己,
孤独地执着地走在
让人嫌弃的道路上。
有人曾掰起指头给她算过:
两个老人退休三十年来,
每月退休金加起来4000元不到,
每月捡来的垃圾还能卖些钱,
开支小,既不接济女儿
又不捐赠社会,
每月总得余下3000元吧,
30年下来,
存款就有100万出头。
好家伙,日子过得真抠门!
而今,老太身体身板硬朗,
血气两旺。除了捡垃圾,吃垃圾,
也时常在小区里东走走,西走走,伸伸胳膊,踢踢腿,
也扎老人堆聊聊天,
身子脏了,就到小区的公共厕所里洗一洗。
按照目前的状态来看,
老太再活10年,
估计不在话下。
只是那屋子里发出的恶臭,
让左邻右舍早已无法忍受,
出入楼栋的人,除了老太之外,没有一个
不是紧紧地捂住嘴巴鼻子
快速地跑进跑出。嗯,
恶臭已经让他们几近崩溃。
无数次请过来业委会居委会的干部,
跟老太太摆事实讲道理,
结果都无功而返,
都不了了之。
近日从朋友处得到一段视频,
内容让人触目惊心,
尽管只有两分钟左右,
却真实地记录了一位邻里
进到老太屋子里见到的一切。
二人的言语对峙,
十分激烈。经过再三考虑,
我这里就不把视频发上来了,
以免误伤。
写到这里,肯定有人会问:
为啥不将她弄到养老院呢?
嘿嘿,你以为她的儿女们
没想过办法?!
那为啥儿女们不能够制止她的恶习呢?
一个看法是:
一个坚持了三十年的爱好,
突然没了,
不等于逼她立即去死吗?!
也许你会再问,政府的相关部门在干嘛?
嗯嗯,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实话讲,一幢楼
只要有一位这样的老太,
房价就是打个7折,
都未必有人能看上一眼。
呜呼,悲矣!
人老了,收获的似乎只有屈辱。
2019.4.7
后记:
此文昨日刊发后,发现了几处笔误,今日一一修正。昨日刊发后,得到了不少诗人朋友的关注,有表扬,有建议,也有遐思。这里一并感谢!
诗人米粒私信给我还留了一段话:
“......行云流水,好像就在我眼前一幕,这些人对垃圾依依不舍,一个是精神病患者,还有就是得不到子女问候。以垃圾为伴,在长宁区江苏路民心小区四楼一家一室户老太太就这样的,街道定期去清理,因为居民不断地去举报,弄的小区的角角落落都是垃圾,臭气熏天。有能力的基本离开远远的,一栋楼的都借给了外地人。我看见是,一次她屋内起火了,就那么一间房里,用了几十人清理,三四两垃圾车,你可想想是如此糟糕的状态。”
好朋友赵智可留言说:“只是不小心瞥见了她的世界,一刹那的所见看不懂她的人生。人不能琢磨的。人性更不能。”
《当代诗人》杂志编辑部青竹无语评论说:“戏说无奈的现实,文笔活泼,有趣。表面上看,老太太是深受不良的习惯、过度的勤俭所致,其实她痴迷吃垃圾的精神病的根源,还是与子女的孝心有很的大关系。当然社会的影响对于众生也是脱不了干系。”
诗人崔岩说:“个人爱好的事儿,原因很复杂。精神层面。”
诗人江宏打趣说:“帮助政府降房价么?”
诗人麦肯更是初语惊人:“目睹三十年人间”乌龙别院”......
这些说法都很有意思,都极大地启发了我一些新的想法。
在诗人群里,还叫悟空说:这个可整成一首诗。在我看来,是的,当然是可以,只是这些日子我确实没有一点写诗的兴趣,或许以后有。李敢说可以写成小说,叫我用5年时间,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上面,以卡夫卡的《城堡》为参照样本,别去批判什么,别去搞道德审判,也不要针砭社会、制度、政体等等,让那些具体事件只是作为认识这件事的工具,自己再去重构,写个20万字。说真心话,建议挺好,可是,我真下不了这个决心。一是时间,二是能力,似乎都不够。20万字,差不多就是个长篇了。哎,勾引人啊!
2019.3.8
火車
太白酒桶
去年的某一天,我曾多次想起一列火車。那時還不想告訴你
火車上坐滿了人,也不想告訴你,什麼時候一群劫匪控制了它。
直到今天,火车一如既往往前走它的路,如預料那樣
時而緩慢,時而迅疾,不时迎來想象中如畫的江山和清新的呼吸……
現在我都難以完整說出一截未被車輪帶走的紅色路牌
最後一刻在眼前如何变成齏粉
我一直懷疑那是被人植入的夢,在我們高談闊論时
去到了另一個星球
現在想起這些,我已心靜如水
一群陌生的黑鴉長久盤旋于雲上然後突然落下
湛藍的海水一覽無余在鏡子里翻滾,
突兀又好看的懸崖就在眼前。
或許它早已行駛在自己的鐵軌上,被劫持的火車一直保持著出奇的冷靜
是的,它正冷静行駛在堅實的鐵軌上
激動人心的轉彎一个接一个,一切都那么難以描述:
失語的火車如何再沒有一点聲響,唧唧復唧唧,它又如何轻松帶走了一車人。
2022.08.02,2024.11.14
图谋
太白酒桶
我们的眼前正飞驰着一列十九世纪的马拉火车
亮光光的日头,猎猎的风,一闪而逝的树丛
原野上疾驰的火车是否会消逝在寂静里,无人知道
我只是倦意浓重,明晃晃的铁轨如此灼目
远去的火车一定还会更远
总有一刻放下手中活计,你会砍下一棵树
利斧诞生木块,但无意为其命名
而只需给它画上轮子、窗户、光柱、电线杆、落叶和飞鸟
并请来绳索一块块将其连接
并牵引至浩荡沙海
失明已久的路灯重新点亮,马拉的火车从静止开始轰鸣、蠕动
继而将沿途惊起的落叶、沙尘、飞鸟、牛羊,一一卷回天上去
钢铁之躯就这样疾行,已不必再当它空空如也
就让它风驰电掣赶往沙漠深处,黄昏到来之前再将那里所有人
悉数装进肚腹,毫不迟缓地送往另一座集中营
2018.06.03,2024.11.14,2025.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