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短制废字

一树都是花

《又月亮》（给R）

设想，有一种圆满
从彼此眼里升起，但我们并非乐意。
犹如此刻，空中与地下
结在两端的苹果。

我暗恋的虫眼，被谁取走了？
距离，留在深处。
就这么对峙着
秋天，像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



《你的病》（给W）

今日，你变得薄而透明
你的痛，像碎玻璃
在我舌尖上逡巡不止。

你提着一根黑丝线来找我
说：“如果能用它
说服一个针眼，缝上我的裂隙……”

我就坐在阴阳之间
等一小股黑，从你体内挤出来
窗外，乌云裹着阳光。

你的病，像细小的针孔
在空气中飘浮
在我藏匿的盒子里，向更深处游动。


《漂流》

她是被流水带来的
因为轻，因为身世的贫瘠与徒峭。
现在，在海边
她不再是流，是漂，也是飘。
色彩的变幻中
她像一抹死过多次的阴影
心里藏着故乡的砂砾
手里攥着他人的酒杯。



《独坐》

此刻，瓶子嗡嗡作响
我离它很近，却不再属于我。
我一次次将它掷出
却又听不到想要的声音。
我疑心它不是瓶子
黑暗中，它有着比我更深的不测和孤独。



《未眠》

池塘里，只剩下鱼眼了
靠近水面的人久久不肯离去。
她要找的那条鱼
在她到来之前
已丢掉自己并不存在的肉身。



《面壁》

我不过是想验证一堵墙的真伪
以及被它阻隔了多年的想象。
我所推倒的，一直以来
并未罢休。再度穿越
还是让它回来？
此时，我更愿意趴在一侧
正如它一直立于我空妄的内心。



《天花板》

这是每天必经的历程
她总会先我一步，占据那片空白。
我曾这样向她解释：
“高处，倒影……”
倘若换成我，做一个守望的人
就会多出另一片空白。



《后天》

美人出浴。鲜花陷入温热。
我爱的那个夜晚
被吸附。铁片磨得太薄太抽象
她失去了钥匙的形状。



《春始》

夜，太短
谁从你的体内动土？
月亮快要破了
如果，还未到蕴育的时刻
那就继续睡吧。
让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先醒
让埋得最深的骨头先走。
要屏住呼吸
在他们全部离开之后
看那个坚持挖掘的人
放下铁器。
看他，手捧一枝未曾开过的黄花
无端落泪。



《倾向》

余怒说，一个僧人
或者一个和尚。

之前，这个僧人
坐在和尚体内。
他被拒绝
担心披上世人眼里的袈裟。

可以理解为
一个和尚是确定的。
一个僧人
像旧情事，很不安份。



《回乡三件事》

给死去的人上坟，烧纸钱，说归来。
去村头新盖的庙宇送真钞，跪伏，许愿。
站在院外墙根处，看远山更远，等母亲唤我回屋。



《忧伤》

我给你，亦不可拥有。
我伏首认罪，罪便是你。

眼看你打开的样子
如弱蕾幻灭。
但我故不忧伤，春风羞莫能及。



《别离》

离别之人被我的静止所打动
她的飘浮正在加速
地板深处，又长出一根生锈的钉子。



《送别》

火车从眼睛里消失
留下这些清理余生的人。
我猜想，每个人的内心
都藏有一节空荡的车厢。
像殡葬队伍，走在最前面的
捧着画像，习惯低着头，一语不发。



《即时》

被移植的树，断面上的伤疤
疤痕处挤出的伪枝
以及绕着电线杆一边吸烟一边吐口水的流浪者。

没有出处
没有前路。

窗户，遮不住也看不见俗物
天空如内心一样含混。
它们身居何处，不停地
在玻璃上
刮出细密的响声。



《树桩》

把它从土中拽出来，这动作
含有多年前的旧习气。
当一群食肉男女，抬着它，给予秋天的祝福
它是被夸大的。
此后，风吹雨打，都显得那么谨慎
包括孤独、冥想和性欲。
而我，是随缘的也是寡情的
在它脱离根须、蜕去皮肉并被倒置的动作里
像累缀一样
急于转身。我需要这样开脱：
相聚短暂且偶然，露珠和雀鸣都是缺憾
我只想确认，被倾空的陶盆里
还有一张藏匿已久的
恶俗的脸。



《路过》

终于，无须提及遥远的海水。
出西门，着对襟蓝衫
手捧蓝花瓷碗，碗边有缺口。
向北，途经老槐树
和一座牛圈
而后下坡。此时尚不宜设想沉陷。
还应该踩过石板桥
靠近溪边深井
再用一枚硬币，用它的闪光
与井水达成和解。
老人们说，不为别的
它能够替代我，每天在棺木前
稍作回眸。



《哀歌》

别对我说，“玫琳凯”的女子
嘿——皮肤微黑的女子
纵使某一天，你突然白起来，挽我的手
回家。纵使孩子们
和桃花杜鹃们有合拍的节奏。
父亲还立在唯一的路口，双手不安地
搓动。

纵使田野突然风止
没有人认得出你，“玫琳凯”的孤独
何止清香。发黑的屋顶和父亲
又何止能够白起来
白得虚无，白得生疼。



《和尚》

我爱瓦缸，听懂其中的轰鸣。
态度向下
具有升起的惯性。

我走了出来
正好撞在
一朵尚未枯焦的莲蓬上。



《上坟》

三个男人分工
一个烧纸，一个上香，一个放鞭炮。
然后，各点一支烟
掸掉头上身上的碎屑
向另一堆黄土走去。


2005.2006

撕割诗歌

《又月亮》有些重复自己， 这些“圆满”、“你和我的两端”，你的描述已经够多了。
《你的病》细节描绘得很好，但也仅止于此了，没有更多的
《漂流》甚至有错别字，徒峭是什么呢？不过除此外很顶了，虽然吹毛求疵的说我对第三行和第五行心存疑虑
《独坐》的结尾让这个瓶子立得很深，但它为什么是瓶子？而不能是嗡嗡作响而又有幽深内部的其他什么？

先就这样了，其他慢慢说。反正你要端两天，然后再回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