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九曲回肠,难免会走许多弯路。有的人亦步亦趋,在坎坷曲折中消耗一生;有的人砥厉前行,在艰难跋涉中领略异样的风景;也有的人曲径通幽,成为生活中的巨人。 我非智者,更非圣人,在磕磕碰碰中走过了小半生旅程。期间有过努力,也有过懈怠;有过清醒,也有过迷糊;有过欢笑,也有过伤悲;有过成功,也有过沮丧。形形色色,酸甜苦辣,普通人的日子,过出了普通人的味道。 我高二分科时选择的是理科,半学期后却不得不跳到文科;文科班毕业,保送上大学没有成功,复读一年,阴差阳错地,考上了一所知名的工科大学;名为师资班学生,学的是马克思主义专业,原以为会当一辈子“孩子王”,毕业后没有回本县工作,却懵懵懂懂地分配到偏远苗乡一个基层单位,当了一名办公室秘书,从此与文字结下了爱恨情缘。 当地民风醇朴,生活悠闲,有呷油茶喝酒、打字牌麻将的习俗。他们今天你家,明天他家,三五桌朋友、同事,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见面“赢了输了”,长年累月乐此不疲。我初来乍到,既无多少亲戚也没有几个朋友,只得独来独往,业余时间大多关在屋子里看书写字,有时也喜欢到荒郊野外闲逛,带着孩子去爬山、摘野花,成为数年不近牌桌的“怪人”。 写作是我的一大爱好,自小到大,引以为荣。中小学时期,有的同学最怕作文,拿到题目,不知从何下手,咬笔头、挠头发,脑壳愁起簸箕大。而我总是略加思索,便能行云流水,下笔千言,无数文章被老师当作范文念读,有些还贴上了墙报或在校刊上发表,引得不少同学羡慕嫉妒。 因贫辍学两年后,老兄从部队复员回家,我重拾书包,走进一所普通中学课堂。区里组织作文比赛,老师没一点信心,说“猴子跟狮子能比?”我却不以为然,以母亲节衣缩食供我读书、遍寻土方给我治疗疥疮、起早摸黑为我煮饭做菜的温情故事,让她成为我《新时代最可爱的人》,一举夺得全区第一名,接着过关斩将,参加县作文比赛,获得全县一等奖,破天荒地,为母校争得了荣誉。 高中时我是文学社的积极分子,接二连三地发表诗歌、散文,一心想考武汉大学中文系,没想到高考时偏偏语文发挥不好,刚上本科录取线,不得不钻进冷门,填了好几个学校的思想政治教育专业,最后如我所“愿”,跳出农门,成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老大爷”。 大学是青年学子的天堂。我没有更多的爱好,课余时间除了跟同学踢踢足球、打打乒乓球,偶尔也溜街看电影,或者跑到偏远的古城郊外闲逛看风景,但更多的是泡图书馆,看小说。一本接一本地,几乎把20世纪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书籍全部看遍,成为我四年大学里最大的收获。当然,我也白日梦不断,陆陆续续写了不少诗歌、散文,有些还在校内外发表,让我获得“校园诗人”的美誉。只可惜有些作品已经散失,所幸还存有少量文字,成为我美好的青春记忆。 参加工作后,我一开始干的就是文秘,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一干就是十七八年,其中的甘苦,只有搞过文秘的人才能领会。 公文写作不同于学生作文,更不同于文学创作。它有相对固定的文章格式,也有比较刻板的表达方式,下笔得揣摩领导心思,紧跟形势变化。尽管年年都是那些破事,但新壶装旧酒,指标要年年攀升,工作要年年进步。概括起来一句话,材料要写得既有高度,又有深度,更有“新意”,甚至还要做到报刊有字,电视有像,广播有声。而且办公室是清水衙门,有门路的人不愿干,想干的人往往干不了。为他人做嫁衣,我必须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挖空心思,变换角度,刷新标题,点灯熬夜,绞尽了脑汁,消磨了青春,熬白了头发,终于“写得一手好材料”。尤其是随着一篇篇新闻稿的不断见报,各种奖励证书和“优秀通讯员”称号接踵而至,似乎“写而优则仕”的命运随时会降临我的头上。 硬板凳一坐八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改行主管生产,可领导却生怕便宜了我似的,还让我兼着办公室主任职务,一年后更让我放弃干得好好的生产主管,继续专职从事办公室主任工作,真让我哭笑不得。 人生就是如此。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你就是想躲也躲不掉。既然命该如此,我也不得不认了。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厌绝了材料,听到要写材料就烦,一门心思只想早日脱离“苦海”。尤其是这里偏远落后,连一本象样的书也买不到,更别说“谈笑有知己,往来无白丁”了。我经常感到压抑,时时有要逃离的冲动。但我既无关系,更无靠山,而且养家带口的,哪能说走就走?只得硬下头皮,继续作我的官样文章。 有人说:“老天爷给你关掉了一扇门,无意中却为你打开了一扇窗子”;也有人说:“运气来了,门板也挡不住”。2001年刚好国检,市局办公室主任因病住院,我被借用到市局,命运因此发生历史性转折。我埋头苦干,以扎实的工作作风和过硬的写作才能,征服了市局领导。他们克服重重困难,让我调离了那远离老家200多公里的苗乡山城。 虽然岗位没变,但我好歹换了个地方。市局的要求更高,人际关系也更加复杂,我谨小慎微,“官样文章”一作又是六七个年头。都奔四的人了,还得没日没夜地动脑瓜子、摇笔杆子,我真的累了、厌了、烦了,有时拿到材料看都看不下去,可又没有好的办法解脱。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来路,不好多提换岗要求,况且暂时也找不到“替死鬼”接脚。 浑浑噩噩地,我也加入了打牌搓麻的队伍,甚至成为午休麻将队的“队长”。可打麻将得有本钱,我一个月1000多块钱死工资,哪有多少余钱来玩?一段时间,我陷入极度矛盾当中。不打牌,浑身感觉无劲;打完牌,更觉无聊。 恰好那时兴起网络博客,一个朋友见我苦恼,建议我也去试试,还十分热心地帮我申请了一个新浪博客。我没有更多的犹疑,以一篇散文小试牛刀,没想到引起良好反响。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数百篇博文充实了我的生活,其中既有正儿八经的文学创作,也有日记式的流水文字;既有深入骨髓的故土记忆,也有唾手而得的人生感慨。诗歌、散文、小说、杂论,不拘形式,还有许多随手而拍的风景照片。想写就写,让我乐在其中,也让我成为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元老博主”。 2006年至2008年,短短三年时间,我在中央省市各级报刊发表100多篇新闻稿的同时,充分利用业务时间,写了十几万字的博客文章,也在各级报刊上陆续发表了30余篇(首)文学作品,其中散文《秀才》被收入湖南省作家网《芙蓉花开》精品散文集,还有4首诗歌被收入省局出版的文集。 2010年,我终于离开办公室岗位,再也不用写遵命文章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时甚至想连文学也搁笔算了。因为我自觉老大不小,头发已经花白,写作稿费不多,成名也难,再这样劳神熬夜也没有多大必要,尤其是新的岗位,工作更加繁杂,一忙就挤占了我大部分业余时间。 人生几十年,我何必这样苦累? 人一松懈下来,日子过得也快,转眼一本日历就翻到了尽头。但无论我如何混迹于江湖,内心却始终不得平静,一股股创作冲动不时地敲击着我的心灵。于是我偶尔也静下心来,写一些率性而为的文字。有的写得酣畅淋漓,有的写得泪眼模糊,也有的写得咬牙切齿。有时琐事很多,十天半个月不动一笔,有时兴致来了,做梦都在写诗。说来也怪,以前写材料多了,总有一种深恶痛绝的感觉,谁给我压任务我就恨谁。现在没人管我了,反倒欲罢不能,空一段时间不写,心里空落落的。也许这就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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