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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山水不能言 于 2024-3-10 20:21 编辑
<飞行诗>
我把自己藏在铁鸟内 就像牛郎踩着牛皮飞来飞去 或者心怀木马计的奥德修斯
我并未觉察到这次出行有什么不同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不过是一次寻常的飞行
刚刚与死神做了一场较量 所幸仍活着,如城市一样蓬勃 这场较量,来得如此突然、短暂 以至于羽翼还未张开,就已结束
较量,为勇士敲响凯旋的鼓 也为人间带来雷声般的悲鸣 在高速的运转中,咫尺间的错位 也已足够令人遭遇不幸
就像此刻,置身城市的漩涡 我们与最忠实的自己较量 我们早就在体内竖好了一面鼓 等待着一位鼓手,坐上去演奏
<假想敌>
有些时日,飞去如车流 比如跟她探讨里尔克的夜晚 在语言的阵列中,我们早就 准备好了一辈子为敌 即使在生活中,我们也要做 既亲密无间,又永不妥协的一对 在她受孕的第一个月 她把你比喻成会飞的天使 灵巧地穿梭在四座城市 我却说你是蛾子,有跟我一样 遇见灯火,就会有猛扑过去的决心 第二个月,她说你是一团水 在流动中,汇集成强大的力 我却说你是我体内的骨血 有跟我一样齐平的心率 这些年,我用深渊或者磁暴写诗 她却看重温良、温度和温热 这些年,我用一把可大可小的镊子 和一把谁也看不见的刀子 肢解词语,她却用手指缝纫词根 为了你,我们从相反的向度劳作 就像氢气跟氧气,如果一起遇到火 就会粉身碎骨。直到死亡遇见你 直到我只会调度阴平,她只会辨识阳平
<诗律丛谈>
杜甫说晚节渐于诗律细 我想一首诗、理想的状态 应该是微观的 或者说,在语言的微光里 一首诗应该比分子还细 但事实上,我们经常在诗歌里 虚构一场场战事 此起彼伏的,那是语言的军队 写一首诗,如手持一枚跳动的手雷 元音的导火索诱导你 填充炸药,并摆放在适当位置 辅音则负责引爆 但诗既不足以中伤谁、慰藉谁 也,不曾让我换取微博的福利 一如晚年的杜甫,只剩下 枯瘦的身影,对弈苦手 如果不幸,对偶有幸 那蒙尘的诗律如何观照? 事实上,即使我写这首诗时 谨小慎微的我,也不住大放厥词 去计算语言间的相对论 去为侏儒垫脚、去为石头堵枪
<三十岁作>
长夜将白,我也将起床 去翻新香匣。三十年来 焦虑满额头,我身亦老身 回想旧时,添新衣 今掌新灯,对旧影眠 历历在目的,还是那些 人物、角色、相同的剧本 我也还是那个俗名 唤作秃头阿三的臭道士 鼓荡着道袍,骑青兽而来 唱一出人间的妻离子散 镜头里,宿命仍然与我作对 仍半辈子失神于殿前考 如果将时间,延长到千年前 秃头的故人,或许就是哭国的良臣 机巧的谏言,坏死在喉头 语言的机关术,终究还是虚无 与其被庙堂禁锢,不如放浪形骸 去江边虚构一场恸哭 招魂人,跟踉跄跄走细步 研墨者,挥毫著说等身 既然长夜将白,长歌当哭 不如隐匿此身,去庙宇里 焚香、拜佛,将人生压缩成速成饼干
<望江游园>
白鹭在飞,从树梢到水面 仿佛我的对立面,以仰视的角度 望向你。水面被白影划破 仿佛你脸上的酒窝,驱散秋天 我们谈论薛涛和元稹 是文学分野了爱情? 还是流放在推动爱情的离合器加速旋转 床头,新制的纸笺凝结着 美人的蜜汁。一前一后两对玉足 总是在月光下唱和 寻觅新的对偶句 如今,当芳踪已成芳塚 我们仍踏着古人的小径前来寻芳 微风浮动,银杏向大地凝眸 是否我们是在践行未完成的契约? 晚霞披散在晚秋的亭台楼榭 光影移动,恰似沧海吟咏绝句 也像宿命,勒红了耳根
<光华大道>
后视镜里,倒退的树影 仿如古建筑,为城市脱去现代衣
斑马线上,移动的蜗牛 暂时停止了为城市输送良谋
从剑南大道到光华大道 蚁行的仪仗,日复一日蠕动着
我也是那为稻梁谋中的一个 把自己封闭在垂直的口腔
修砌整齐的盒子里,奔向工业的大军 前仆后继。在此道与彼道
整个城市,为相同的焦虑秃头 十万双不舍昼夜操就的鼠标手
敲打着方向盘,合奏一曲云手 此刻,探照灯推打着太极
无论有术、无术可用 不如抱一卷古籍勤修
<房中术>
秋雨洗礼夜晚,犹如犰狳 犀利的穿过身体 风渐大,树梢上疏影翻动 好一阵风声鹤唳 他们说:身处太平盛世 言必称楼市为牛市 所谓悲欢,不过此身长短 所幸我生活的城市——的确太平 写一首诗,就必须用前世的苦闷 抑或是下辈子的离情 虚构些故事,将鸳鸯比作冤家 不是你用粉拳撕裂我 就是我用言语重伤你 掌心的花纹,支脉横生 所谓反向,才是人生的走向 所幸我生活的城市--的确牛市 不必惊慌茅屋为秋风所破 不必计算行间距之间的经济学 事实上,我生活的城市 一座座云中的帝国耸立 瞻仰他,你需要耗尽一生
<登凤凰山酬元微之>
这座山,相比祖国众多 的山是微小的 相比唐诗诸多巨擘,你也是微小的 何其有幸,你曾为美人 轻挽发髫,对镜云鬓 香艳的情史,见诸于旧时报纸 我们今天称它们为野史 半山,你与美人的石像 仍不时吸引粉丝前来拍照 恩爱终究是秀给别人看的 就像经纪人造星 他们也为你包装 立牌坊、修圣殿、出台登高节 于我而言,你不过是被人唾弃的负心汉 在诗文之间爆音,在现实之间报应 曾两次与诗兄登上山巅 云雾缭绕的市内 是爆竹声?还是民国时的炮声? 抑或是千年前的莺莺燕燕 也曾幻想与美人同来登高 相互搀扶而不是各自为政 喝交杯酒,而不是兄弟酒 今天我们涉及史蒂文斯 哑石、德阳王、张颠子 言及愚民和生计 在一个怀古之地 我们无需怀古 我们朝向当下 你有乌有之心 我有遍地砂石,一肚子傻事
<阴阳界>
隐匿在云中的叫西岭雪山 以山巅为界 南面为阳界、北面为阴界 客从南来,他的体内 每一个细胞,都由炭和煤组成 我在北方,我的体内 燃烧的血,已冻结成雪 纷纷扬扬飘散在夜的虚空里 越过楼宇、树木、马路 发出孤寂的声响 像一封刚刚投递而出的信件 渴望被阅读,舌头的领域 投递在纸张 锋利的刀刃,洋溢着温热 许久未见的陌生感 在彼此的问候间消失于无形 车从南来,轮从北往 一个属阳,一个属阴 偏旁向左,部首向右 一个灼热,一个幽冷 使我相信所有的巧舌,皆为巧设 就像,事物的正面 朝向蜜饯,反面朝向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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