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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历旧月录
1. 正月
家家窗明几净 子间①上一根稿②也没有 灶房明瓦也擦洗过了 崭新的天光照下来 黑黢黢的墙 和楼枋瓦檩都像换了衣裳 灶膛里静静燃着人间烟火 打过架的乡党碰一起吃春饭 酒令化了怨隙。勾肩醉看 长生天下，春联贴满门户 那红，等了贵贱均了贫富
注：①子间（音gān），安福南乡方言把鹅卵石叫鹅子石或子石，鹅卵石铺就的路面、歇坪叫做“子间”。②稿，安福南乡方言叫稻草为稿。
2. 二月
乡人不知观音诞辰 只记得十九日要吃米果 姐姐们提前采好艾叶或鼠麹 姆妈们把浸透的稻米舂成粉
抵 达 懂，抵 达 懂③ 嵌埋在地上的石臼朝天张口 抵 达 懂，抵 达 懂 套上绳索的踏碓像一匹骨马
绿绿青团点上红红曲米 没准备的人家就做些咸水斋 黄黄的咸水斋也好吃 所有传统味道都包藏一缕古老的饥荒
注：③抵 达 懂，踏碓舂米时发出三个音节的响声。
3. 三月 鼠麹青金色的珠花开在田野 掩不住明丽与安详。如星子永堕尘埃 逛一次人间便搭进去生生世世 黄裱纸认领了散落的坟包 放牛娃手中攥一把藠（jiào）葱儿 混着几支野蔷薇带刺的嫩梢
4. 四月
娃们在立夏日大吃荷包蛋 兜里还装着咸蛋当零嘴 坊间俗成的自我犒劳 是农耕文化中的一点微光 靠着它坚持了一辈又一辈
5. 五月
士大夫的五月属于屈夫子 我们的五月给了斑斓虫豸 父亲劝我喝了杯雄黄酒 我脸红耳赤提着谷糠去喂牛 家家门上插着菖蒲艾枝 屋外阳光灿烂，蝉鸣四起 一个人走在槐荫里，汗毛倒竖 血脉偾张。妖魔辟易
6. 六月
黄牛的瞳孔清澈得令人心软 脱粒机的嗓门听上去有点儿小愤怒 大地滚烫。除了挥汗如雨什么都没有意义
7. 七月
小住后饯别。人鬼亲眷 中元日暮晚香火缭绕 乡野村陌上群鬼络绎 牠们捧着大包小包互相唠嗑 偶有几只默默低头挨着灌木潜行 像是想起了家道中落
8. 八月
一张圆圆的大饼挂斜了古柏 如祭祀者最终吃掉自己准备的祭品 时光在吞吃巨大的澄明与清浅 有人躺在放牛的草坡斜面 仰望最高最蓝的天，和最白的云 嘴里叼一支稗穗，什么也没想 似乎就那样自己种了自己
9. 九月
遍野草本已老成 野菊在它们当中开放 世相参差。露水均匀 另一种贴地而生的小菊科 不久将被挖作猪食 这会儿人们收取谷物 连一些虫子也收了 禾茬潦草如酒后杯盘 高高的天空有一行雁
10. 十月
晒谷场欲言又止 斜阳扯倒一片乔木和墙垛 四野空荡。星星捋下的盐粒溶入血液 大地深埋铁器与火
11. 冬月
扣下寒塘、冷风，落叶与雪花 更多的词语瓦解。墓门空洞，火车停滞 炊烟柱直。弯月照见遍野枯丛 一点温暖深埋其中。如死灰静静等待复燃
12. 腊月
彼时灶前取暖。日子散漫 大火移开，细火靠拢。唠不完家长里短 一头虚空巨兽突袭而来 紧锣密鼓也驱走不了，只好以身饲喂 数千年来，那兽被前赴后继的肉身撑死 古老的恐惧终于变成了高兴的事儿
2023.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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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1 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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