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可能再也不会写诗歌了”——诗歌在当下的社会境遇

丁成

                       “以后我可能再也不会写诗歌了”
                         ——诗歌在当下的社会境遇


    “以后我可能再也不会写诗歌了，也不会去那些诗歌网站。我今年已经24岁了，我不想再这样浪费生命，我得挣钱养活自己、养活父母。”
    在江苏滨海老家过完2003年春节，一回到南通的工作单位，我就收到了诗人郭志龙的来信。首先我得承认郭志龙是一个事实意义上的“老实人”，老实得让你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哪怕他有一天跟我说他发现拉登在我身后，我也深信不疑。所以当我看到这封黄色牛皮纸的信封时，我甚至怀疑郭志龙在和我开玩笑，当然一个老实人偶尔开点玩笑是正常的，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异常。但当我逐字逐句地数次读完今年的这第一封信后我相信了我自己的眼睛。尤其开篇那段文字更是让我清醒地意识到“老实人”郭志龙，现在确实在跟我说正经事。
    一旦和一个“老实人”说起什么正经事，那可是一件非常令人哭笑不得甚至窒息的事情。我内心深处滋生了一种诗歌意义上的痛楚，深切得让我一直不能释怀。郭志龙接触诗歌的时间很短，本来并非是什么诗人，我住一楼他住4楼，每天从同一个大门进进出出，我们都很熟了，他当然知道我写诗，2002年秋的某一个晚上，他踌躇满志地来到我的房间，似乎有点害羞地跟我说，他突然也想写诗。我说过了，他是个老实人，老实得说什么话，我都能信。我于是非常乐意地和他谈诗歌，整整一个通宵。第二天晚上他拿给我一首《初吻》：“操场上。夕阳退却了余辉 / 我们开始第一次接吻 / 我生命中的第一吻 // 玫瑰在黑暗的河流里打旋 / 我被一只手钳住 / 紧紧不放 / 狂热的背后 / 灵魂发出种种颤音 // 沾着毒液的箭 / 刺痛我咽着的喉咙 / 无声的观望 / 戳破一段冰封我心中带血的誓言 / 而你老了，而我哭了 / 昙花谢掉以后 / 我裸露着倒在街头 // 吻，就这样草草收场 / 吻得荒诞，吻得急促 / 吻时我有点冷”严格说来这首诗歌谈不上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优秀，但话再说回来你也不能说出这首诗歌就怎么怎么不好，起码你不会相信这是一个从没接触过诗歌的人的第一首诗。我从他的这首诗里相信了天分。过了几天他又拿来了《我们在这个冬季相逢》、《永恒》等两首诗，这两首我一眼就能看出，受我当时发表在《诗刊》上的《100个》、《想起姐姐的午夜》，和长诗《2002年10月八部书》的影响，比如《我们在这个冬季相逢》中的：“火焰”、“河流的底部”、“爱人遥远的气息”、“村庄”等意像，《断章》和后来的《永恒》等作品中的一些句式和叙述方式，基本有我诗歌的影子，但我仍然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这种希望中还包含对他诗歌翻译能力的肯定。当时在一次朗诵会上他朗诵的就是我的《100个》英文译稿和另外一个当代欧洲诗人的中文译作。他对语言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嗅觉和出众的驾驭能力。我不止一次地对他本人和一些诗人肯定他的这些天分。常州诗人张健在2002年11月份来南通时，也充分承认他的写作才华。看得出他本人也认识到了这些。再下来就是春节了。春节过后就是这封信。
    我再一次地以一个诗人起码的良知审慎地回忆他信中的一些话，我不得不一次次地陷入持久而巨大的困惑之中。诗歌的困惑。我甚至在想诗歌对于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一种拯救还是一种堕落。我在困惑的时候甚至开始检讨我曾经如此乐意地去牵引一个年轻人走进诗歌，对他而言这到底是不是一种罪过。还记得在2002年9月份以后在中国诗歌网络论坛上爆发的那场轰轰烈烈的“80后”诗人身份指认运动中，我曾针对反对派的诗人们说过诗人的两种基本态度：入世的生活，出世的写作——一种是介入生活中的真实和充分理解残酷的社会现实，一种是写作中的理想国。我也曾经萌生针对这个问题写一篇文字来详细探讨这两种基本态度，但终还是在这两种态度的强烈的两极对抗中，被迫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我在这种强烈的撕扯中感到举步维艰，只写了四五百字的样子就再也不能继续了。现在想来郭志龙也应该是在这种强烈的两极对抗中放弃了理想，而毅然转身陷入了“写诗是在浪费生命，我得挣钱养活自己，养活父母”的现实当中。这是诗歌意义上的一种失败或者悲哀。另一个在两极对抗中辉煌地成就了伟大理想的诗人海子与之截然相反。
    有很多压力来自很无奈的社会现实。郭志龙还在读大学，他在信中说到了他因为2002年秋冬以来由于对诗歌的狂热追求，而导致了“3门补考1门重修”的结果，这种结果又导致了2003年春节假期是“黑色的，比做牢还难受”，最终“爸爸一气之下砸坏了电脑”甚至还“面临退学的危险”。“这个寒假我什么也没干，整天反省着，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父母，我欺骗了他们的感情，浪费了他们的心血，感到无地自容。以后我再也不会写诗歌了，也不会再去那些诗歌网站。我今年已经24岁了，我不想再这样浪费生命，我得挣钱养活自己，养活父母。”诗歌一旦和纠缠不清的现实生活褡裢上什么瓜葛，诗歌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这是我的最大感受。
    诗歌的这种尴尬荒唐的处境暗示了我们这个时代黑不黑白不白的灰色掉子，随着社会的日趋开放，商品经济无情的洗刷，人们的整个价值观念正在发生着急剧的变化。南通的老诗人徐泽林先生昨天在我的办公室里一边翻着我刚出版的诗集《阳光之门》，一边沉痛的对我说：“我曾经主编了一个诗歌选本，很多人前来索书，当时看上去好象诗歌很受欢迎似的，第二天我就连续在几个地方看到那本书被遗弃在各个角落里，惨那！”我看着徐老不停地摇头，另一个老诗人陈白子先生说：“现在谁还看诗啊，连我自己写诗的都不看诗歌了。”这句话使我想到了去年秋天北大的孔庆东先生和我说的“现在连号称中国第一诗评家的谢冕都不看诗歌了，他每天都要收到很多很多各地诗人寄赠的诗集，他都打成捆交给学生们去处理了。”诗歌的命运在这个现代城市的宾馆灯光下，显得如此地苍白而悲伧。
    我发现社会物质文明越是发展越是伴随着一种诗歌的没落，或者说“诗歌精神”的沉沦。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诗人如过江之鲫，是否曾经考虑过这个严肃的问题：诗歌在当下的社会境遇。曾经在某一期《诗潮》上看过王家新的一篇叫《汉语的未来》的文章，介绍了北大附中的一个老师开设诗歌选修课的随笔文章。文中王家新转述了这个老师的一句话：“教育不在于给予什么，在于打开，就像诗，给我们第三只眼”。由是我想到了郭志龙在生活中遭遇了什么。当代大学教育？还是其他什么？具体的原因我无从推断，但我知道郭志龙的挣扎起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大学教育给予他什么。我能体会到。我曾因为诗歌创作上的成绩，校方有关领导准备批示给我一笔丰厚的特殊奖学金来奖励我，当然若是从学习成绩方面来考察，我是断不能获得诸如此类的荣誉的。我在这里特别的感谢这些充满文化关怀的领导老师，管德明书记、刘启东副书记，季伟处长和团委石慧书记，正因为有他们的关照我在大学生活的三年中一直没有放弃我的诗歌写作。这些充满“诗歌精神”的领导老师足可以与王家新笔下的那位北大附中的老师相比。与此相反的是某些艺术良知严重缺失的却还在一本正经的搞所谓的“艺术”甚至为人师表者，居然愿意厚着脸皮来诋毁一个自己的“学生”在千辛万苦的努力之后才得到的这么一份特别荣耀。当然郭志龙是否遇到了和我同样的经历我不知道。但起码“老师打电话到我家了”是承接本文标题那句话的根本。
    当然我无意在此来研究当下的教育制度。事实上一个学生的文化素养与一个老师的文化素养息息相关，可能郭志龙或者我都“迸发发了那些‘教育家’们意料不到、也难以想象的东西。”（王家新语）“而这正是希望所在”我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为人师表者”的压制下，没有丧失我自己的东西，而郭志龙却没能挺过来。某种意义上说在“现实”和“理想”的两极对抗中屈服于“现实”比屈服于“理想”更可怕，更令一个稍有文化良知的人所寒心。
    诗歌在当下的社会境遇是如此的不忍目睹，我不得不再一次感谢那些理解和关心诗歌的人们。向曾经关心我，鼓励我诗歌写作的领导老师们致敬，向王家新笔下的北大附中的那位老师致敬。我们的生命已经彻底地被一种无所不在的伟大的“诗歌精神”所照耀。
            
                                                    2003/4/23/南通

fanmask

学会生活，再多些精神寄托，名利心小些，享受生命的苦和乐，珍惜亲情友情，学习知识。

轩辕翊鹰

恩！对了就是教育，说到点子上去了，其实还有一点！：}

丁成

靠！楼上两位也不认真看看文章，就看个标题就发表评论了！有失偏颇！

红枫

要考虑下

青鱼

诗人也要吃饭。。
我也要吃饭。。。
诗歌不是饭。。。

红枫

不好回答的问题。不过，总要有一种选择。

丁成

下面引用由青鱼在 2003/08/27 08:35pm 发表的内容：
诗人也要吃饭。。
我也要吃饭。。。
诗歌不是饭。。。

这篇文章句是在试图探讨这个东西！

莆铭

探讨什么？ 这有什么探讨的  就看个人的生活态度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年代

丁成

下面引用由莆铭在 2003/08/28 09:10pm 发表的内容：
探讨什么？ 这有什么探讨的  就看个人的生活态度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年代

时代浮躁没有信仰，但作为个体如果也没有信仰，几乎不可能！每人都有自己的信仰！

莆铭

不同意楼上的观点

丁成

下面引用由莆铭在 2003/08/29 08:07pm 发表的内容：
不同意楼上的观点

可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交流啊！人要是没有信仰怎么会活着？当然信仰也有各种各样的差别，有人活着就是信仰，有人把诗歌当着信仰，有人把宗教当信仰，总之都有信仰，哪怕自己不知道，肯定也有一个潜在的活着的理由，这理由就是信仰！

张源

诗歌是让生活快乐的，而不是让生活苦恼；是过程，而不是目的。
我三天不看诗都不行，但让我看三天坏诗更不行：）

莆铭

人活着的某些理由不能称之为 信仰  人首先是为自己的欲望活着 而信仰也是欲望的一种  就说这些吧  

麦客十年

诗歌在人的精神生活中自有诗歌的价值．钱财不能使你感动，而短短的一行击中心灵的东西，象宗教，而不是宗教，影响你，甚至一生的，是诗歌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