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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的导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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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2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惠特曼给了我什么帮助?年少时初识惠特曼,觉得他粗糙,认为他的作品甚至不是诗,只是诗的原始材料。但深入了解之后,才明白大作品,伟大的作品,由于主题的宏深,旨趣的崇高,无暇顾及细部,必然要以粗线条来勾勒,在节奏,语言,风格与主旨之间达到一致,整体上要钝一些,不能像蜜蜂的尖刺那么尖锐而肤浅,而要像铁锤那样在心灵上敲击,厚重而持久,这是惠特曼给我的教导。
而聂鲁达呢?这是一位岩石缝中蹦出来的天才诗人,浑身是智利铜矿原始的颜色,气味,形状和质地。他很自豪也很谦卑,不是吗?他在作品中经常让自己抒情主人公的形象淡去,让自然说话,让觉醒了的美洲大陆直接发言。
他让我知道,生活有自己的语言,自然也有自己的语言,谁听到了这种语言,谁就应当将之传达给全人类,不要奇货可居,因为不要孤芳自赏。所以他成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人民诗人。
人民性不完全是指在穷街陋巷奔走呼号。
莱纳。里尔克则让我看到了一丝打破语言隔阂的可能性并感到由衷的欣喜。这是一位让人心醉神迷的诗人,像德国人的形体一样笨重的德语,被他轻松地玩弄于指掌之间。我无缘亲身结识里尔克,但我确信他有一双绣花女那样灵巧的手,诗歌不仅得益于高贵优雅的心灵,也应当直接得益于身体,假如我说里尔克有一种家传的技艺,他每日里用灵巧的双手,像搭积木一样搭建成他的诗歌王国,这句话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经由拙劣的翻译之后,里尔克仍然这样令我入迷,这使我暗自羞愧,甚至使我生气,使我对汉语所蕴藏的诗意的可能性产生怀疑。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某个疑问之间摇摆:到底是汉语限制了我的诗才,还是我对母语缺少发现?
里尔克一定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疑惑,因为除了德语,他用法语写作的诗歌同样是精品中的精品。语言是他的工具,而他仅是上帝的工具。
我接触到洛尔迦的作品时已二十出头,而洛尔迦就义是的年龄也不大,在我心中他的形象就定格在这个年龄,出于崇敬和向往,我立刻将他看成一位值得信赖的兄长。
我是循着聂鲁达这条线索找到洛尔迦的,所以我对他的期望更高,对他的要求更苛刻,而洛尔迦没有叫我失望,出于战斗的需要[当然也有民族特征],他的作品由博返约,富于清澈的理性,朴素的表达,立杆见影的情感打击力这些指向不朽的因素,这一切也构成我奉行至今的创作原则。
尤其是音乐性,当飞白先生用西班牙语在课堂上朗诵洛尔迦的作品时,雨燕的呢喃和大海的咆哮一齐灌进了我们的教、室。我感到十分遗憾,是一位异族诗人而不是中国诗歌令我彻悟诗歌音乐性的不可或缺,这是多么巨大的遗憾啊。
我始终无法强迫自己喜欢魏尔伦们宣称的诗歌音乐性,他们身上的贵族气息太过浓烈。我喜欢洛尔迦健康,明朗,欢乐向上,充满战斗气息的民间谣曲,在这样的音乐中赴死,比之在靡靡之音中的永生,要痛快多了。
泰戈尔是一只温热的手,这只手善于抚慰人类普遍的恐惧,忧伤,寂寞,悲痛,孤独,仇恨。
我是在八十年代末很突然得喜欢上泰戈尔的,那时我情窦初开,热情似火又害羞怯懦,每日里用相思的烈火把身心烤灼,自己给自己制造折磨,当我迎头碰见泰戈尔时,曾有过怎样的一场惊喜啊。泰戈尔的著作宏富等身,但我从字里行间所读到的只有两个词,一个“温情”,一个是“爱心”,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词。这两个词中只要取出半个,就足以拯救二十世纪。
泰戈尔的仪容就如上帝,泰戈尔的声音好象佛陀。九零年我跑去听华宇清先生<泰戈尔研究》,有幸听到华先生从印度国际大学带回的一盒录音磁带,是从留声机转录的,泰戈尔歌吟的声音类似布道,一下子把我惊呆了,从此我对近代印度不敢漠视,我很想有机会对英国过组们作一个讲演,告诉他们:即使用整个英格兰来换一个泰戈尔,印度人也不会答应的。伟大的诗人应该有这种分量。
认识并认可哈非兹,需要巨大的勇气。毕竟对当代人而言,波斯古国显得陌生,设拉子这个地方又遥远,神秘,仿佛传说。
与鲁达基,萨迪相比较,我更喜欢哈非兹。我认为哈非兹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困惑当代诗人的一大难题,即抒情诗中的智性和抒情的关系问题。通过什么途径可以解决这一难题呢?是激情?是语言的陌生 化?是题旨的神秘化?是指归的模糊?我到现在未能成功地从理论上加以确定。但哈非兹在创作实践上跨越了这一难题,他说:
我,哈非兹,达到了爱情的这一地步,
哎,达到了怎样的地步,你不要问。
普希金。
普——希——金。
在汉语中,这三个音节就足以构成一个诗意的组合,多么悦耳动听。
我想,一个人要是在少年时代错过了普希金,这固然是一种遗憾,但损失不会太大。因为普希金不仅属于人类的各个世代,也适合人的每一个生活时期,少年,青年,壮年,老年,都应当来听取普希金的教诲。他虽然死于37岁的盛年,但他在智慧上是一个百岁老人。我从十几岁开始阅读普希金,现在看来我会一直读到暮年。
第二个原因带有比较普泛的意义,我喜欢俄罗斯人甜蜜中搀杂忧伤的抒情气质。从这一点看整个俄罗斯民族是一个诗的种族。我喜欢普希金,在程度上与热爱民歌《三套车》,《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莓花儿开》并无差异,无过无不及,或者说,我认同普希金,也包含了认同涅克拉索夫,勃洛克,叶塞宁,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他们都是各自时代的普希金。


发表于 2006-2-22 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我的导师们

拜读,表达的很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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