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乾坤——兼论向天笑、老英在野、徐慢[原创]

妙心缘

[这个贴子最后由妙心缘在 2003/06/07 03:57am 第 1 次编辑]

A、问题的提出
    最早接触的现场理论是杨见他们的《现在主义宣言》，具体论述记不清了，大概是强调“现场”和“在场”。
    后来接触到老英在野的《现场诗歌的标准》，很令我赞同的有三点，一、“在场地就是情意的全部投入，就是接吻的时候没想另一个人……；写作的时候，没想到流传，对汉语的贡献以及某某大奖。”二“诗歌是唯一不能硬写的文体。你只能等待，甚至不能用力；象禅师说的那样，你一动机心，鸟就飞了。”三、“视野相当重要，它决定着你的现场的属性，……你看到了远方很重要，你回到自己的村庄更重要，毕竟你不能在你的远方写作。……所以，你只能为自己写作。你的心灵，是最重要的范本。”根本上是强调在场灵魂的真实。
    最近接触到向天笑的诗和他从实践意义上断续谈到的“情场”观念：“写情诗，还是要有一个情场！要有一个特别的情感场面，也就是说要让情感有一个舞台，要精心选择情节。”“ 其实情诗就是要给读者提供一个情场，由读者来感悟的 。”
他们虽在解释上不尽相同，但强调现场、在场却是一致的。诗的现场，无论从理论形态还是从实践角度，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诗人的认同。它的重要性也日益显现出来。现不揣冒昧，主要结合自己与诗友交流中的感悟，谈一些看法。
B、“场”理念是对传统“意境”说的继承
    中国现代诗人谈现场，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没有考证。比如是否受到德国现象学大师胡赛尔、海德格尔现场说的影响？。该现场说的提出和论证，一与西方戏剧兴盛，与场院之场有关，二与西方科学发达、与物理学磁场有关。作用于文学创作，却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意义。这些不去考究。
    我想说的是另一个方面，即立足于丰富的实践而提出现场说的中国诗人们，更多是对诗的本质的关照，更多地让我看到他们对于中国传统诗美观念的继承。他们所说的“场”或现场、场景，是指意情趣等诗意要素的空间或时间依托。要求在这个场中站住，不要轻易离开或转换，而是沉浸下去，通过深层开掘，使诗意饱满。这与我们传统的意境说是一致的。意境属于艺术家的审美体验、情趣、理想，与经过提炼、加工的生活形象融为一体后所形成的艺术境界。通常指主客体世界的统一。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出于观我者，意余于境；出于观物者，境多于意。”这就是中国古典诗歌一直强调的情景交融。境或景，与现在我们所说的场有本质的一致性，可谓异曲同工。古诗强调凝练而显张力，由于简短，没有变换场景的必要，因此虽实际上强调“场”，却并没有从可变性角度提出“场”的概念。而自由诗由于充满了变换场景的可能，“场”才做为一个创作理念得到普遍重视。
    从向天笑的情诗中可以看出，他每一首都在固守一个场。别人往往从类似的场摘取一点便会跳去的，而天笑的诗却不只有这一点，还更多地挖掘出三点、四点甚至更多。显得有厚度，有深度，有创意，又有忠于该场的“纯”与“净”，“灵”与“秀”。他写的《脸孔》：
她的脸孔，像一张纸片
洁白，柔软，捧在手里
不停地抚摩，直到发出甜蜜的声音
像纯净的音乐，渐渐响起
反复地倾听，来自内心的声音
我只有不停地书写，在纸片上
在脸孔上，想下满意的篇章
留给一个忠心的读者
那张脸孔，再不会消逝
将如同雕像，摆在写字台上
为了她，忍住羞愧，忍住悲哀
那张脸孔，在满屋的黑暗里闪亮
像一盏长明灯，为我指引最后的
浪漫旅途，不过，仅限于纸片上
    一张脸孔如一张纸片，做为一个特定的“场”四度抒写，没有丝毫的动摇与转移。这是需要很深的思考和认真的推敲的。唐代释皎然《诗式》说“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正是这样，向天笑的诗不但让我们看到了他通过难、险而取奇的功夫，而且通过其鲜明的典雅、秀气的品质，回答了——即使不是全部——也是部分回答了新诗怎样继承传统的问题。我们从中可以感受到中国传统的审美体验，也可以感受到他对场的忠实。这是难能可贵的。
C、“场”理念的时空属性
    在多次看了老英在野的现场理论之后，我提出这样的观点：“1、现场是诗意所在的现场，是启动灵感驱使情思张扬之所。是那份诗绪独有的天地；2、在诗中表现为现场感，是诗人创造的第二世界。是可以体味的以物象为线索的美感灵动；3、在同一现场的基础上，由于心灵所在，想象的境界有多大，现场的疆界也就有多大。如果理解的不错，这个现场理论便在发生学意义上更加接近诗的本质。”是的，在空间、时间的规定性上，“场”要求的是具有浓重现场感的立体，通过想象，通过物象的自我观照和自我的物象化观照，使诗感与“场”感交融，我因场而存在，场因我而永恒。这是饱满、浓郁的立体性的情思世界。
    孟子说“我善养物浩然之气。”带着这句话，让我们走进老英在野的诗美世界。看过老英在野《梨园春》的人，会为他机智、幽默，底韵饱满的语言而叹服。我是一直赞成诗从其他艺术门类寻找出路的。京剧唱段在一口气唱出上的慢板、快板、换气、变腔等技巧性要求，那唱词上的以形象化、表演性为向度的精雕细琢，在老英在野的《梨园春》中都有很好的呈现。是不是接受和实践了胡赛尔现象学的剧场之“场”不得而知，但京剧却无疑是中国的特产。或因此，老英在野写诗并不快，与有的人一天写几首不同，他一个月下来写不了几首。或者灵感来临他便无限深情地与“场”亲和，象面对一个知心爱人，不能相见时，便小心地等待和轻声地呼唤，直到“情意的全部投入，……接吻的时候”心中“没想另一个人”。而我看这更象养气，非气醇而盈，否则不出一招。他说是对灵魂的忠实，我说是对灵感的忠实，不矛盾。灵感本是那种“豁然开朗”的灵魂之境。
    求得对现场情思的准确、丰富、形象化的表达，延展出老英在野诗作语言的另一个特点：形体性语言的运用。引他的《那些日子》中的两段：
不能席地而坐的地方，不能靠
也不能蹲，在沃尔玛，终于失去控制
暴露文人的嘴脸，低于六级的英语
不能正确抒情，太平洋的波涛
在电梯里汹涌，翻开内脏，哪里有
无边的麦地啊，可以穿行，反复地穿行
头不再痛的夜，可以装点希望，甚至可以
试着忘记当狗的日子。我承认
我还不够谦卑，老弟，我们都还没尝够
百草的滋味
还没有放弃亲人，还有心情
应付异地的落日，大海，和近在咫尺的白鲨
每天，都要整理自己，怀揣虚拟的二十万
去大排挡吃一份捞面，或者，把生鸡蛋
倒进啤酒，暖着咣咣当当的胃
穿过童话般的夜景，老弟，那根
闪亮的铁轨，还要走到天亮吧
那样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
羡慕火车，可以狂叫一声，冲进无边的黑暗
这当中的动作性、形体性语句，一个点位一个点位地将现场垒成一个丰满的立体，大大增强了表现力，是一种丰富的现场灵性的呈现。
D、单一的“场”与多维的“场”
    传统的无意识和现在有意识的对某一现场的强调，也是有局限性的。比如完全靠心灵现场，很难表现伊拉克战事。而从思维方式上讲有着内敛、中庸的特点。我认为，自由诗的写作更多受奔放的、发散性思维所左右，往往受情感和想象驱使，势必通过变换场景来实现迅速的表达。我们应追求更广泛意义上的场，即能够容纳和彰显这些情感的场。应该是：
1、场的本质不变，仍要求把诗意留在当场，体现为对一种对放纵型情感的节制。是诗创作中最不应放弃的、借助于思维调控的智性因素；2、场应突破传统的，单一场景的局限，在更适于现代生活和人们复杂情感的表达的基础上，允许更加丰富多采的第二现场的架构；3、广泛借鉴和懂得欣赏更多的表现手法，在现代诗创作中，我们已经看到多种手法在更广阔的实践领域取得成功。象贺敬之那种将广州、苏州、兰州组合，便是情感现场的架构。西方许多现代手法，是将不同的场景打乱，取与情思吻合的特定景物重造本体色彩的情思之场。这是我们无法否定的。毕竟场对非场内因素的抗拒、排斥，对场景变换欲的克制以及纵深开掘的智性因素，往往使诗显得冷，情感象被虑去了色彩和浓度，少了感染力。
    和老英在野有个共识，即“场”更多的是心灵现场，是场以原质地的状态经由心灵的符合造美规律的再现。有必要一提的是另一个极富探索精神的诗人——徐慢，他通过不同的手法在打制多维的场，从而不只让哲思，更主要是让情感更好地表现出来。我们节选他长诗《驴唇》第三章中的一段：
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四年来，我已习惯
灰蒙蒙的夜空中，我占据自己的梦幻，想念雷的女儿
想念着一些轻飘飘的词汇，我沉浸在这种狂热里
数不清的舌头被画在墙上，低声唱着〈安魂乐〉
羽毛满屋乱飞，所有的鸟正在演出悲剧
我就是我，我的肉体与灵魂没有严格的区分
我是我的倒影，时间的上帝，我伴随着每一个生命的绸缪
伴随着流水的回声，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一开始我就想说出这种感觉，寒冷的夜空中落叶飞舞
我没有记忆，也不在希望，生和死的界限
在我的眼睛里一道光线，一只苍鹰
扑腾着虚弱的翅膀在降落，我听见它最后的呻吟
断断续续，飘散在着没有光亮的夜晚
我是它酷热的墓地，是它安详的梦境
只有你把我们遗忘得太久了，把一双手截肢下来就搁在
一块红色的火石上，我一直忽略它
也忽略过一片残枝败叶曾发出最初的光芒
你把我们遗忘得太久了，一生中都用绿色的马匹拖着我的影子行走
这种直觉的、变异而升华着的心灵现场是否有着另一种魅力？当然，关于现场，关于诗，我们还在探索，我们甚至还没有做好初步的工作。我们看到现场就在左近，而通往现场的路却很长很长……
6/6-03

老英在野

现场诗歌的又一重要理论作品，妙兄辛苦了；）

石破天

主页。

妙心缘

老英夸奖了。谢谢婆婆：）

酒醉长发

心缘的话，我是不是理解错了？
  现场=对象  ？？？
不改变一个对象的多角度多层次表述，就是一个现场？

妙心缘

下面引用由酒醉长发在 2003/06/10 10:18pm 发表的内容：
心缘的话，我是不是理解错了？
  现场=对象  ？？？
不改变一个对象的多角度多层次表述，就是一个现场？

回长发：我理解现场的两个含义：现场和在场。现场可理解为对象（客观的），而又必须是灵感的对象；在场却是心灵与现场结合的场。所以我想到了意境说。我说的“多维的场”，是能够表现遥远事物和复杂感受的场，是一种将类似的场进行主观重构的场。
不妥处兄弟批，以益深入：）

酒醉长发

总觉得现场与对象之间，内涵和外延上距离稍微远了点。
这样的理论显得勉强。

不过你们探索的精神，令人欣赏。

妙心缘

与其说是理论，不如说是观点。没时间引经据典做大块理论文章。一些问题可以探讨下去，探讨不用整块时间。谢谢长发，可就勉强处细谈。

酒醉长发

这样交流很好，理论就是由观点及其论据、论证组成。你们在说观点，就是在谈理论问题。
其实应该有比“现场”更容易表述你们观点的词汇吧？
也许我理解的不够透彻。

妙心缘

我的理论上的东东没一个不是深思过的，有的是多年思索的结果。这多是从实践中来，而写出来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指导自己的实践。
谢谢长发兄弟关注。对理论的完善俺放到将来。盼继续交流：）

轩辕翊鹰

对理论俺只有学习，俺写的诗都是没有理论的！：}西西
妙哥还有这么一手，小弟实在是佩服！：}

妙心缘

哈哈兄弟，有一天会给你好好写个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