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大山――《 无哲的黄河》

红山

[这个贴子最后由尹子在 2005/06/07 12:51pm 第 3 次编辑]

                   侃大山――《 无哲的黄河》
                       文／红山
按理说，无哲发表什么作品了，没我什么事。我一不是专家，二不是诗人，也不懂诗。我准备下辈子当诗人哈。
可是，一不小心，让我读到他的组诗《黄河或挽歌》。这就是说，我，成了他的诗的读者，成了他的诗的，消费者之一。而消费者是上帝，我怎么砍他，他都没办法。
所以，今晚得空，咱点上一根烟，泡上一杯茶，和朋友们摆摆龙门阵，聊聊《黄河或挽歌》，砍砍《黄河或挽歌》。
咱先抽口烟喝口茶哈。
这个，这个，咳咳。组诗《黄河或挽歌》，全文发表于香港《中华日报》。是大型组诗《黄河挽歌》里的，一组诗，共有20首诗，创作于2003年9月—10月。
这20首诗，已体现出无哲现在的风格。在表达上，选择了亲近化，读者走进他的诗，不难。在内容上很多选择了生活中的事物。（用他自己的话讲：把更多现实中的事物列为关注的对象）每首诗纹理基本匀称，没有高密度的意象，也没有无味之处。很大程度上是靠情节和人物的动作，来展开（他也擅长写小说），诗意往往呈现在细节、看似不经意之处。内家功夫。
这20首诗，每一首都聊，是累人的，读者，没必要累。累，是作者的事哈，读者有权选择，不累。所以，我只选择自儿个喜欢的砍。
我大概在半分钟之内，凭第一感，就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呵呵，俺有时就是这么乱读诗乱挑诗滴，作者知道了即便要生气，也已来不及了。读诗，读者当然只管自己尽兴，呵呵）。这几首是：

10、《赤身而渡》、12、《河边的早餐》、14、《为父亲搬家》、19、《水中的孩子》
我为什么喜欢这几首呢？这得从黄河说起。
黄河是什么？黄河是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的一部分，黄河是一个巨大的事物、一个巨大的意象。
对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超巨型物体，我们的教育告诉我们，黄河是母亲，是乳汁，是大合唱，是………太多超拨高蹈的诗篇、舞蹈和音乐。
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对巨大事物（集体无意识的累积）的写作，出现了变化。韩东写出了他的《大雁塔》，解构开始了（纯个人认识），他去看大雁塔，只是去看了看，那儿每年都有人跳下来自杀。然后回来了，就这样，写完了。
后来，又出现了伊沙的《车过黄河》，车过黄河，他尿急，洒了泡尿。这时，他脚下是车皮，车皮底下是黄河。尿完，黄河也过了。
这，就是我读无哲这组诗以前，了解的黄河。要么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要么，就是躺在了脚皮子底下。在我个人的记忆中，好像没有在诗里读到过，对黄河的熟悉。
而我在无哲的诗里，读到他对黄河的熟悉。无哲的黄河，是活生生的，黄河边的生活。他对黄河，异常熟悉。黄河大概是他的邻居吧，时不时地，根本不用打招呼，他就可以去串串门。从而，也填补了我个人的，阅读空白。我们来看文本。
10、赤身而渡
龙门古渡。那时的大水齐着下腭
摆渡的船载着祖上的规矩
摆货不摆人，只有人渡人
渡人的水手装束诡秘，乌铜色的身体一丝不挂
阳光从水面游过来，爬上他的肩头
像鲤鱼的鳞甲一样闪光
渡河的客人付过铜板，骑在水手的背上
水手划向河心穿过河心远离河心
踏向彼岸。湿漉漉的客人内心惊喜
他回忆刚才身子在激流中漂动时
水手的脚却吸紧了河底，没有随波逐流
年轻姑娘的羞涩掩不住心跳
姑娘骑在水手的身上，如骑上滚烫的石头
紧闭双目听流水扯动腰身的衣衫
却感受不到与那年轻水手的距离
姑娘被渡到彼岸后，留下一串慌乱的碎步
印在沙地上异常清晰。在夜色逼近前
流水依旧沙滩依旧，渡口前孤零零赤身的水手
将一块绣花手帕，抛入默然的流水

《赤身而渡》，是黄河边渡人，居然如此而渡，一下子抓住了我。我平时喜欢看地方风俗之类的文章，自诩，略具这方面知识和见闻，这个，却未闻。这首诗，
就是，很大程度上靠情节和人物的动作，来展开。诗意呈现在细节和，看似不经意之处。
黄河边渡人，是“人渡人”，并且渡人的人，还是赤身滴，呵呵。他的皮肤，“阳光从水面游过来，爬上他的肩头，像鲤鱼的鳞甲一样闪光”，够健美的，句子也好。人渡人的方式是，“骑在水手的背上”，一次是男的，另一次，这个骑在水手背上的人，是年轻的姑娘，呵呵。“姑娘骑在水手的身上，如骑上滚烫的石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哈，接下去顺理成章，不一一引用了。最后，看无哲的真功夫，姑娘走后，水手“将一块绣花手帕，抛入默然的流水”。如此，一首“风情”旖旎的诗，完成了。

12、河边的早餐
富商的早餐是一碗豆浆
他呷了一口，甜味很淡，仅仅是甜味很淡
他随手倒在地上。老板又端上一碗
他呷了一口，甜味很重，仅仅是甜味很重
他随手倒掉。随从又要了一碗
老板又端上没有放糖的豆浆
和装满白糖的碗。富商没有说话
端到嘴边漱了漱口，扬长而去
留下餐桌上的纸币，新的刺眼
一位老农把纸币拿在手里反复看过
然后放在地上，跺了几脚，纸币顿时旧了
与他口袋里的相仿。老农又端起那碗豆浆
喂过身后的牛，扬长而去

《河边的早餐》，当然是黄河边的早餐。这个，我好像可以肯定，没人写过黄河边的早餐吧（？）。这首，妙在富人的“牛”，和老农的牛，两牛呀。依然是靠情节和人物的动作，来展开。最后看似不经意地，出现了老农的牛。用老农的牛，狠狠地刺了一下富人的“牛”，批判现实主义滴。

而最打动我的，是《为父亲搬家》，看了这个，我认为，无哲整个一个黄河人，他的血管里，流的好像不是血，是黄河水。
14、为父亲搬家
我在异乡拿着薪水，父亲躺在异乡土丘下
在盛着骨灰的盒子里居住
那个居所不如我新装修的楼房
更不如我的阳台宽敞。我搬家后第十三天
父亲又要搬家。迁坟缘于活人规划那块土地
也为永久的祭祀。九月初十，鞭炮响过
亲友们掀去坟头的土
取出的那个骨灰盒依旧完好
我抱起那个盒子，像抱着熟睡的父亲
前往另一个土丘。父亲并没有被过往的车辆惊醒
我在默诵中，又听到他的酣声
父亲被放入新请的棺木
七个红布条装饰的钉子嵌上棺盖
而后黑墨漆过，像涂上一层安静
再次入土。孝子们焚香叩首，鞭炮绕坟而响
这个异乡的土丘下，躺着搬家后的父亲
如果他醒来，会看到对面熟悉的黄河
如果再搬家，我会将他迁到黄河的激流里
流回故乡的土壤

全诗父子之情，表露无余，狠狠地打动了我。“我抱起那个盒子”，他抱父亲的骨灰盒，“像抱着熟睡的父亲”读到这里，我己比较感动。接着插入移坟风俗，最后：
这个异乡的土丘下，躺着搬家后的父亲
如果他醒来，会看到对面熟悉的黄河
如果再搬家，我会将他迁到黄河的激流里
流回故乡的土壤
黄河，对无哲而言，意味着什么？在这四行诗文里。这是，真真实实的血脉相连，不是假大空口号式的血脉相连。

19、水中的孩子
你的母亲带着你和两个胞弟
在河边洗澡，这是传说中的七星爷
给你的族人定下的规距
每年洗一次黄河浴，可以少病又少灾
这个美好的礼祭，竟成了你的死期
四个人同时落水时，你的母亲上来了
你托着两个胞弟上来了
那个黄得发黑的漩涡，没有让你上来
母亲在河边的草地上失语
也失去了泪水，你父亲见到我时
已是第二天下午，他把泪水滴在我肩上
我把饼子塞进他的嘴里
此时人们开始噪动，有人在晾石滩
看到了水面的黑影。你的大伯在水中行进

你是被抱上岸的，我看到了你湿着的头发
看到你美丽的面孔，已被苍白渲染

《水中的孩子》，这首是以风俗为底，写的，是走进了河里的孩子的事件，颇为感人。一开始，我主要为风俗而吸引。可是，这起事件，仍然是无哲的事件，“你父亲见到我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他把泪水滴在我肩上，我把饼子塞进他的嘴里”，黄河边发了一个事故，仍然没有离开无哲。
最后，还有一首也得说一说，就是，最后一首。

20、晋陕峡谷
这是五千年前的那个峡谷
像一个反S，启蒙了河边的智者
阴阳说由此而生，八卦的来临
已无从躲避。相生相克生太平
生一河大水。河里游的，一黑一白两条鱼
内容写太极图来历和主要内容，这个一上眼立即就可看出。
这首诗，表面上整个一个解释的东东，没有其他任何东东。可当时读时，偏偏也吸引了我，我的确，思考了一下，找了一下被吸引的原因。
我想到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中说的（不是原话哈，咱懒，怕查资料哈，但意思不会错滴，谁不信谁去查）：刚当教授的人，往往喜欢，把一个简单的问题，解释复杂了，最好没几个人看懂，以显示学问。而老教授则相反，往往对一个复杂的问题，作出一个大家都看得懂的，简单的解释。因为，这时，大家早己知道他有学问了，他只要解释清楚就行了，不需要再着意显示学问了。
在这首诗中，我倒不认为，无哲对太极阴阳八卦深有研究（呵呵，就是有研究也比不上咱），才说起来举重若轻。我认为无哲实际上是得了亲近化风格的便宜（他写起来肯定是想也不想，一挥而就滴），才把一个异常繁杂的东东，说得，高者不认为低，低者又不认为高。并且暗合，天人合一的思想。也就说，他解释得恰好打动了我。当然，这首诗，仍然是，黄河的故事。
无哲的黄河，是什么呢？在我看来，就是这些身边的事，身边的场面，它们鲜活。他比较关注黄河的现实。而我讨厌，观念上的黄河。所以，在黄河这件事上，有点那个什么味相投。
好了，龙门阵结束，咱睡觉去了。
附《黄河或挽歌》全篇


黄河或挽歌（组诗）

1、河边的黄帝
黄帝在河边沐浴，他在晨曦的光线里
观察远山的暗绿，一半渐渐向阳
在阴着的一半里，藏着他的心事
日出而作的子民进入他的视野
他一边手捻胡须，一边问一个路人
何处的路通向山顶。路人的手指着脚下的黄土
黄帝把一个皮袋放入河水
河水进入了皮袋。带水上路的黄帝离开河边
身后的脚印，是从河边开始的
2、猎手
帝王们的猎园，设在群鹿角逐的山林
远处的野猪在山梁上漫步
无人理睬。一支香燃过
十几只死鹿躺在帐前不肯闭上双眼
帝王的金箭赏了勇夫
帝王们的猎园，设在群鹿角逐的山林
远处的狐狸绕道而行，无人发现
一支香燃过，三只死鹿躺在帐前紧闭双眼
帝王的金箭插在鹿胫上
帝王们的猎园，设在群鹿角逐的山林
远处的兔子潜入洞穴，不露踪迹
一支香燃过，一只死羊躺在帐前血流不止
帝王的金箭插在远处林中空地
3、一条游来的鱼
雪山的水留不住雪意，从源头诞生的鱼
在高原的水里游恣迟缓，水底的石头清晰可见
一些木质的鱼叉，正一点点腐烂
无数次逃脱捕鱼者的鱼
向往下游的鱼叉，这个温柔的侵略者
用一串气泡告别水草们，游离高原的台阶
下游的水富含氧气，透明的毛虾肥而不腻
在一段浊水过后，吐出泥沙的鱼探出水面
岸上火光冲天。一些手持刀剑的人，分两伙撕杀
一个人倒下后，另一个倒下
他们都没有起来。游戏看起来很残酷
但这些人没有停止的意思
他的鼻孔被来水呛了一下
腥味十足的水有些殷红，像源自那群人的身体
我们的鱼怕了。继续向下游潜去
有一把在浪花中翻起的铁叉
拦住了它的去路。周围的鱼躲在一边
笑看那把铁叉
4、东方龙形
而我年迈的黄河，几度走失在干涸的河床
我田野里的禾苗，离不开一次次浸润后的勃长
像那个在河边徘徊的老人，摊开手中龟裂的老茧
站在河床上，猜不到脚下的泥土
来自哪一座荒丘。泛黄的沙粒，曾与哪一块石头走散
无数羊们踩过的泥土，落入沟壑
遭遇一次山洪。搁浅在河床，失去向海的机会
我无从哭泣，不竭的泪水，也难以注满扬沙的河床
5、旧石器时代遗址
向西，跨过龙门大桥
跨入韩城地界
向西，沿盘山公路行二百米
可见山脚下的石碑孤立。碑文有曰：
旧石器时代遗址

立在乱石中的石碑，立成一种远古的标志
猿人手中的普通石头，使用久了就是石器
我努力找寻没有挖掘完全的石器
却找到乱石中几堆干透的粪便
按理，这里不该成为雷区

立在可以看到黄河奔腾处的石碑
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石器
打磨精细的石器，无从召回远行的黄河部落
曾在洞穴栖居的祖先，看大水不止
山林茂密。山洞没有坍塌前
女人在河边汲水，男人在龙门山狩猎
后来一个空想的诗人，在河边追忆
6、风在云在
云在天，淡远的大形久留
风在山，急缓的追寻一个远游的人
源头尽了，梦尽了，谁把双手插入衣袋
摸不到河中走动的石头
牧羊人在山坡细数着羊群
一只羊跑到河边饮水
无数的羊跟过来，云跟过来，风跟过来
牧羊人跟过来
大树飘在高处，像大禹茂密的头发
被禹门口的风日夜梳理
7、龙门山
明代以远的石板路，隐没在龙门山腰间
山顶不是惟一的高度，立在山顶看黄河时
我与身旁的植物并肩。初春的大河容颜尽失
水的游走像疲惫后的大禹
站在将枯的河床上龙形不再
像历史不可忽略的章节，苍白地写给我们
而在河床上能找寻的，不全是风景
上游漂来的垃圾在滩上搁浅
像一个个过时的词汇，挤在河床上，挤在人流中
挤在我们能感到痛的地方
8、禹王庙
历史在六十年前，打了一个死结
束紧了“大禹渡遗址”的石碑
禹门口东岸，依山鹤立的禹王庙
将繁华中万民的敬仰，融于清澈的山泉
挂在飞檐的风铃上。骚客们于高处平台
与龙门山对饮，看黄河激流
泱泱出峡谷，千里秀山河
顿时文章大块，泼墨故园，豪情如大水拍岸
山下的长亭将庙宇延绵十里
人流与香烛，社火与祭祀，大禹与我们
而今石碑上历史破损了一角
那是六十多年前，在波浪翻滚中
迎来日本人的长枪铁炮
坍塌了，大禹的身
坍塌了，战争的血腥
留下禹王的魂魄，在龙门山的云雾中
上升，或者上升
9、禹王坟
禹门口，向南十里的河中心
在苍鹰与野雁的眼底
土丘拱起传说中的禹王坟
被大水环绕的圣土，像永恒的水祭
曾有人在那里登陆，遭遇新踩出的怪样兽印
惊恐中回到岸边，冷汗挥之不去
而年年的洪水张狂
浪高，高不过禹王的额头
水急，日日为禹王洗浴
立在此岸遥望，大禹如父亲的长眠
那只与他相伴的怪兽
在草丛中隐着火一样的双眼
窥视我微妙的内心
10、赤身而渡
龙门古渡。那时的大水齐着下腭
摆渡的船载着祖上的规矩
摆货不摆人，只有人渡人
渡人的水手装束诡秘，乌铜色的身体一丝不挂
阳光从水面游过来，爬上他的肩头
像鲤鱼的鳞甲一样闪光
渡河的客人付过铜板，骑在水手的背上
水手划向河心穿过河心远离河心
踏向彼岸。湿漉漉的客人内心惊喜
他回忆刚才身子在激流中漂动时
水手的脚却吸紧了河底，没有随波逐流
年轻姑娘的羞涩掩不住心跳
姑娘骑在水手的身上，如骑上滚烫的石头
紧闭双目听流水扯动腰身的衣衫
却感受不到与那年轻水手的距离
姑娘被渡到彼岸后，留下一串慌乱的碎步
印在沙地上异常清晰。在夜色逼近前
流水依旧沙滩依旧，渡口前孤零零赤身的水手
将一块绣花手帕，抛入默然的流水
11、谷地守望者
车在雨后的田间游走，尘埃与拥挤消隐
阳光微弱，仍将这个中午涂上暖色
右边的谷地立着一个稻草人
戴草帽身着男人的外衣
手持一面褪色的布旗。在它的左侧
阳光洒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身着黑衣头戴黑色的帽子
我没有看清那顶无沿帽上的饰物
只是从它蓝色的反光里，感受古典的由来
其实老人正危襟坐，两只小脚中立着拐杖
在双手的按捺下一丝不动
惟有从帽沿探向谷地的白发，飘逸往事
我不是飞来的大鸟，不想惊扰她的守望
只能忠实地扮演路人，向她询问叉路的去向
她的右手向左边摆了两下，又恢复了原来的坐姿
我们离去时，留下马达的轰鸣
留下黄河岸边沉甸甸的谷穗
12、河边的早餐
富商的早餐是一碗豆浆
他呷了一口，甜味很淡，仅仅是甜味很淡
他随手倒在地上。老板又端上一碗
他呷了一口，甜味很重，仅仅是甜味很重
他随手倒掉。随从又要了一碗
老板又端上没有放糖的豆浆
和装满白糖的碗。富商没有说话
端到嘴边漱了漱口，扬长而去
留下餐桌上的纸币，新的刺眼
一位老农把纸币拿在手里反复看过
然后放在地上，跺了几脚，纸币顿时旧了
与他口袋里的相仿。老农又端起那碗豆浆
喂过身后的牛，扬长而去
13、鱼跃龙门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一条鲤鱼跃过龙门
不小心化成游龙。此后无数的鱼
在龙门前跃了又跃。一条鱼接着一条鱼
一群鱼接着一群鱼。跃过去的，落下来的
还在跃的。活在传说里的鱼们
以及河水中散落的鳞片，淡淡的血腥
我是一万年前的鲤鱼精
我是那条游回来的鱼，流经龙门的河水
不改的混浊。我只是随波逐流
便穿龙门而过，轻易地穿透了那个神话
来到鱼龙混杂的年代
14、为父亲搬家
我在异乡拿着薪水，父亲躺在异乡土丘下
在盛着骨灰的盒子里居住
那个居所不如我新装修的楼房
更不如我的阳台宽敞。我搬家后第十三天
父亲又要搬家。迁坟缘于活人规划那块土地
也为永久的祭祀。九月初十，鞭炮响过
亲友们掀去坟头的土
取出的那个骨灰盒依旧完好
我抱起那个盒子，像抱着熟睡的父亲
前往另一个土丘。父亲并没有被过往的车辆惊醒
我在默诵中，又听到他的酣声
父亲被放入新请的棺木
七个红布条装饰的钉子嵌上棺盖
而后黑墨漆过，像涂上一层安静
再次入土。孝子们焚香叩首，鞭炮绕坟而响
这个异乡的土丘下，躺着搬家后的父亲
如果他醒来，会看到对面熟悉的黄河
如果再搬家，我会将他迁到黄河的激流里
流回故乡的土壤
15、等待钩子的铁环
驶离渡口的船载着盐与绵缎
载着船工微薄的铜板，逆水而上
抵达可以回来的地方
这是一次无舵手的航行
所有的船工都是舵手，东岸岩石上的铁环
等待船工杆头的钩子
等待金属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古老的航道，上了年纪的岩石仍立在岸边
握紧了暗红色的铁环，相隔丈余的铁环
目送急流时消失了孤单
向北，行驶靠着东岸
船头与逆流和浪峰撕打
赤膊的船工伸出长杆上的铁钩
勾住前面岩石上的铁环
金属与金属咬合在一起
发出久候的声响，在流水中异常清脆
向后拉，拉不动的是岩石
向前驶去的，是那条木船
另一个船工挥过脸上的汗水
伸出另一个勾子，勾住另一个铁环
另一次缓慢的前行
压倒了另一片浪头与漩涡
船后的几个铁环，为这段急流划上句号
船头的船工，用手指比成铁环状
在嘴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西面峭壁上传来的回声，将一只水鸟浮在河面
老船工坐在游船上
听马达声压过了当年的船工号子
经过那段急流时
他急忙将手中的烟袋放入衣袋
站起身做了伸出长杆的动作
16、挤过石门
激流挤过去，仍然保持激烈的涌动
把荣耀留在石门的水面
留在苍鹰能看到的水面
暗流挤过去，卷起河底的泥沙
翻起的浪花微弱，沉下去如潜水的水手
抚摸河底的石头
木船挤过去，一段生死的光阴
附在船舷的潮湿里
成为历史的某个水滴
我是大禹挥手间的那个浪头
在龙门山的峭壁前徘徊
我想挤过去，奋力划开畅通的所在
把黄河最窄的河道，远远地抛在身后
17、脸上的煤
他走在煤的深处，头上的矿灯
有凹凸的痕迹，微弱的灯光
每天都在暗示结果，我想象着矿井的巷道
在潮湿里发出生煤的味道
如通向黑暗的死穴，把淡淡的忧郁
嵌在煤里。被开采的煤像挖出的金子
煤价暴涨时，煤矿产量暴升
而每天挣到的工资，还是老样子
那天你没有走出坑口，那天的雨下个不停
那天以后，没有了你的消息。想象你的脸
正被金子一样的煤，亲密地覆盖
18、野雁的痛
那是一支普通的枪管，吐出的铁砂
掺和着火药的味道，空中飘下灰色的羽毛
那是一支唯美的枪管，压装弹五连发
总有一枪会在火药的味道中
看空中飘下灰色的羽毛
我大翅锋利的野雁，美丽的飞翔被迫中止
我的明眸，被鲜血与羽毛，逼出眶外
19、水中的孩子
你的母亲带着你和两个胞弟
在河边洗澡，这是传说中的七星爷
给你的族人定下的规距
每年洗一次黄河浴，可以少病又少灾
这个美好的礼祭，竟成了你的死期
四个人同时落水时，你的母亲上来了
你托着两个胞弟上来了
那个黄得发黑的漩涡，没有让你上来
母亲在河边的草地上失语
也失去了泪水，你父亲见到我时
已是第二天下午，他把泪水滴在我肩上
我把饼子塞进他的嘴里
此时人们开始噪动，有人在晾石滩
看到了水面的黑影。你的大伯在水中行进
你是被抱上岸的，我看到了你湿着的头发
看到你美丽的面孔，已被苍白渲染
20、晋陕峡谷
这是五千年前的那个峡谷
像一个反S，启蒙了河边的智者
阴阳说由此而生，八卦的来临
已无从躲避。相生相克生太平
生一河大水。河里游的，一黑一白两条鱼
2003．9—10

水尘

我得走了  太长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再看吧~!抱歉~!`

紫禁烟花

读得很好，我也来读一读，呵呵。

红山

咱这个是自说自滴，当不得真。
谢谢楼上两位哈。

尹子

感谢红山老兄带来无总的力作和那么轻松精细的评论，固起来大家品读！：）

席芷

也来读.
很不错的诗作和诗评.辛苦了!

李陶

好哈  收起来慢慢读  学习

无哲

来人呵，红山的茶没了，上酒．
嘿嘿，老弟辛苦呵，好功夫．

罂粟

分析得很仔细。送茶上来！

易州米

大气的作品

菠菜小虫

呵呵：）破红山能侃！问好：）

昨夜东风

　　　好诗好评！　　
　　　建议将《黄河或挽歌》组诗单独发一帖，让大家品鉴欣赏！

赵月

喜欢和欣赏这种品诗的语调调：）
轻松娱悦的很！
老大的诗好啊！我得好好学习一番！！！！！！！！！！

郦楹

好读~~来学习

大风

好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