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 | 陈律：厌倦一切正确、应该、必须

文布

荐读 | 陈律：厌倦一切正确、应该、必须[url=]中西现当代诗学[/url] [color=rgba(0, 0, 0, 0.298)]今天

陈律短诗二十二首

陈律，1969年出生于杭州，1989年开始写诗，2005年出版诗集《碎银》，2020年出版诗集《还乡》，一直生活在杭州。

初秋▪西泠桥观荷

翻卷着，惟挺出湖面的叶，

风中翻卷，

琉璃般，冷冷之绿，

才似初秋，阴气渐盛的骨髓。

一一，聚在一起，

铺散开来的纤影，平衡着天。

褪色的红白花朵，

依旧摇篮般安详。

举止间，当寒涩体香，

又独自上岸，

更愿斜向湖心的茎，

仍撑着冷宫般莲蓬。

波荡之上，寂寥琴谱，

似鬼魂来生经络，

暮色细雨中，

更似一具浮出湖面，

容颜不朽的女尸。

噢，边上，苏小小黯淡坟亭。

2005-9-21

虚景

水声暴力，似牢者欲逃出天地，

湖边林地，蜻蜓却被寂静折磨。

不满只发现这些旋即被更寂静的远方，

削弱的“对立、平行”，

他划船进入悄然敞开的黄昏，

感到往昔就汇集于此的。

一直，这里简单，没有玄虚，

仿佛此地虽是园林却仍原始。

此时，惟拱桥一座才稍稍勾勒敏感、羞怯的轮廓。

必须穿过它，水面才开阔，

看见全部的同心圆的天空。

波荡间，折页的书坠湖，在湖面微涨、展平。

距湖面一米、更浅、更深，鱼群尾随他，

如果它们有思想，会觉得他是大鱼，去对岸产卵。

这个典型，这个在相对中，

不得不更具体、有形的集合，远比他对背景敏感，

清白无辜的它们为此常常喧哗、骚动。

如此，岸上、天空、湖面、水中，

各种物，充满且生动，

甚至折页上更自我、异化的……

哦，物，秀着自己，每个与真都似乎无异，

仿佛，无须从仙界舶来青色、无瑕的节庆。

追问中，如若它们真欲改变，

尤其蜻蜓学会在飞行中一无所想，

稍稍，融解于寂静，

转变生成了——

一个货郎从靠岸船上挑担下来，身形朦胧。

据后来对他所在、所言的分析，

黄昏，你们惟一可与之交换的，

是告诉他更多通往虚景的土路。

2007-10-11

偶遇

      

这是一间服装店，

是他的朋友，一位容颜尚好的女性开的。

这天晚上，他来这儿，拜访女主人，

见到一位比他小二十岁的女孩。

她的面孔让他想起第一位女友。

可最让他爱的，还是她的身体——

挺拔的纤腰、少见的翘臀、微开的八字脚，

听女主人说，她学过舞蹈。

他尤其迷恋她在镜前试穿一双白色平跟皮鞋。

他坐下来，想好好看她，听她说话。

她和女主人，还有一位刚来店里的，

他熟识的妇人坐在不远的桌前说话。

她们聊起孩子（她是一位幼儿园老师），

她提起“很花”的父亲，

与父亲离婚，放高利贷赚了很多钱，

因而对再婚顾虑重重的母亲。

聊到她想开店，

卖一种不那么甜的比利时巧克力。

像往常，他对她的一切都挺感兴趣，

试着跟她搭讪，

可每次，都被女主人和那位妇人迅速阻止了。

渐渐，这个女孩对他的些许好感，

粉碎在两位堤坝般的女性前。

扫兴的他站起来，

向她们亲切道别，

心想，一定得跟她单独说话，

必须撇开那两位和她相比，

心智其实与他更契合些的美丽中年女人。

2009-9-26

留在那里

终于，接受了永无宁日的生活。

“也许，永无宁日的生活是一束花，

而我可以是一滴露珠，以圆的晶莹留在那里。”

2010-10-3

下雪日

躺在昏暗房间，

床头，一盆水仙、一朵茶花，

陪伴他。

黄昏后，他起来了，

目睹积雪之上呼唤他的，

不可摧毁的月亮。

2010-12-16

魔山上的露珠

当我历经艰辛，来到这座传说中的魔山，

我看见了你，魔山上露珠一颗。

你那么晶莹地看着我，

像宇宙最明亮眼睛，

那么充满爱的孤独，

爱魔山上所有植物、野兽，

爱刚登上魔山的我。

哦，为何，你这明眸会在这里，不在天堂？

为何，你扎根宇宙底部？

因为你，我感到黑暗非我原来所想，

魔山自有深意，自有使命。

残骸的我，于是沉浸在你赦免的曙光。

哦，这是奇迹呀，亦是秘密，

心头因你也凝聚一颗高歌的露珠。

哦，魔山，广大、连绵的魔山，

所有赤子都来过这里，

所有赤子爱你峻岭之上的神秘，

惟当我目睹，你雄浑的露珠才微颤。

你这永恒清新的真呵，

祈请你就这样永恒看我，

尤其当我满身疲惫一路跋涉而来。

你当知道，独自来到魔山的我，

有多勇敢，又有多黑暗。

你要爱这黑暗的心和身体，

爱我这样一个孤独的人。

因为你的爱，因为爱你，我将永生，

我的所有黑暗不再是黑暗。

惟当黑暗深不可测，才凝聚露珠一颗。

那都是因为你，温柔地扎根于魔山的。

哦，温柔者！

正是你召唤了我，让我来此泪满面。

如今，这天地间最真挚就在山巅。

我知道，终有一天，魔山会消失，

因为你——露珠一颗。

2012-2-24

雨

夜，雨来到他的心，

有一张坚毅的雄狮的脸。

他愿意被这友谊环抱，

直到天明，这位伟大的朋友离开。

2013-3-17       

胜利

从青年起，他一直追求胜利，

想作为一个诗人，奥古斯都那样举起手。

此时，天快亮了，

一直坐着的他站起来，走到窗前，

又一次，想要奥古斯都那样举起手，

却感到身体在老去。

窗外的雾涌进来，

轻轻说：“永远，我们追随你。”

2013-9-30

告诫

年轻的同行，

请别让我怀疑你们对美和真的热爱。

如果你们从未读过卡图卢斯第六十三首作品，

我原谅你们。

如果你们读过却一无所感，

或表现出那些长者同样的沉默，

那么，你我绝非同类。

2015-5-8

背影

“没人和我在一起。”

命运让我明白。

如此，我应该独处，

（十四年来，我就是这么过的。）

慢慢，有了一个观测金字塔的背影。

2015-9-16

欲望

临终时，如果有人问：

“这一生，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你会说：“我对欲望略知一二。”

2016-1-20

本性

没有形式。

甚至，亦非光。

惟此至简永在。

此非秘密，

亦非奇迹。

这是爱，

无尽的爱。

这是我们的本性。

2017-9-25

餐厅

喧闹餐厅里，你看见一张相片，

是一处流放地的暴风雪。

不由想起一位朋友，

想起他朴素、绝望的语言。

觉得美就是这么诞生的，

呼应着你急切的需要。

是对残存的你的审判和宽怀，

令你在这太晚来到的末日耿耿于怀。

2017-11-5

生命

应该，我已结束，

一首坏诗般结束。

五十岁了，

被大地折磨，

被我。

2018-5-3

体力

每次让我回来的，并非奇迹，

是恢复得不好的体力。

一直，我靠它支撑，靠它写诗。

2018-5-8

不会到来

我认识不了真理，

写作只是缘于习惯。

在这汗珠沉静流淌的夏夜，

无聊着，明白您不会到来。

2018-6-6

偶感

我的日常生活和诗没什么关系——

全然非诗。

一直，我希望看到它的底部，

可时候似乎未到。

直到某个清晨，镜中出现一张魔鬼的脸，

他也不再年轻。

我们对视着，觉得对方都那么真实，

又都那么不真实，彼此因果很深。

彼此，弥漫着平静的失望。

一切因而都已确定。

重要的是彼此并不高级——

美学的反面！

但或许，非诗是诗的核心，

一切相悖。

2018-12-23

回来了

我回来了。

是否，此处真是我家?

需要一个贫乏的句子，

表达忧伤、短暂的幸福——

我回来了。

2018-11-3

前进

无论我的末日是什么，

我还是我。

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

是在末日，我是否还会说：“前进！”

2018-11-25

新道路

新道路不再是时间。

那无人之人——

暴风雪夜，

视觉是飞船正离去。

形象不存在了！

音乐也是！

这才是抒情！

当暴风雪夜确是空白，又结束空白！

极其明晰。

2019-1-9

再

那已磨灭，惟无名者目睹的美，

年轻时，自尊心极强者寻觅的星星之火，

并非经验。

是谁难以平静，更困难？

应该赞美多年后终于再执着——

还乡者愈益冷寂又炙热的水晶。

2019-5-6

喘息

厌倦一切正确、应该、必须……

厌倦严肃，

厌倦自以为追求真理。

回想起来，这些多么无聊、可笑。

人生短暂，来不及沉沦，

或如此，才能喘息。

2019-6-2

文布

陈律兄是我非常敬仰的一位诗人，他对诗的纯粹和写作能力特别品鉴在我看来在当代无疑是卓越的。我还写过一个给他因为惦念。

《梦见拜会CL诗兄》

一个大老爷们，第一次，扶着一支细柳，放声地哭

不为爱情，不为亲人，不为美好的祖国

湖的对岸，青山绿水，里面藏着苏小小的墓，

她也贫疾，她也写诗

残荷黑黑的，不像他诗中描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