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频 于 2020-2-4 21:55 编辑
《给我一座卡桑德拉大桥》
给我一座卡桑德拉大桥 给我索菲娅·罗兰的美，照亮我的 疫病，和脆弱的心 让火车以我的心跳为时速 驶过一个警察长长的皮带 一列火车和沿途在恐慌的时候 我只剩下爱，用爱，去感染那个孩子 这次，火车不是驶向斯特哥尔摩 是驶向武汉 在咔嚓咔嚓的声音里，我剪下的一截 是不带病毒的泪水
《羞愧》
如果我是一个确诊患者 我就会，为前些天写出的诗感到羞愧 那些赞美的文字，空洞，高调 是如此可疑，像陌生人一样 如果我是一个确诊患者 请原谅，我想到的不是武汉 不是口罩里的故事 我只想到我和我的亲人 想到他们的哀伤和苦难 在死亡边缘，我难过，流泪 甚至没有机会为他们交代后事 我特别感到羞愧的是 我的爱缩小成一滴眼泪，一滴药水 一张病床，就是我的祖国和亲人 “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那个女医生好听的声音 才是最温暖和有力的一句诗
《听母亲谈起霍乱时期的外祖父》
我继续在疫情中等待好消息。今天阳光安好 母亲坐在陈旧的沙发椅上，和我随意谈起了 外祖父周德芳的一些事情
说的是光复那年，日本人前脚刚走 霍乱便像蝗虫一样，飞在武宣县城内外 “发人瘟了！”——染病的人像被割倒的野草 连抬死人的伙计也一个个软软地倒下 那就是一个死城，紧闭的木门 只剩下一条缝，眼巴巴盼望着外祖父的到来
戴着毡帽和眼镜的民间游医周德芳 终于出现在街头了，他支起一口大铁锅 用几味草药和着沤熟的鸡屎，熬出黑乎乎的 药汤，一碗一碗分给排成长龙的病人 仁心啊妙手啊的赞誉声传遍了武宣的破街陋巷
有一天下着大雨，几个桂平人翻山越岭赶来 像请神一样把外祖父请到了桂南那边 外祖父周德芳还是用那碗鸡屎做药引的药汤 力挽生命于倒悬。在乱世的风尘里 外祖父一路向南，改写了一个个地方的县志
“嗯，如此说来，外祖父有点像民间的钟南山了” 这时，最让我欣慰的是，疫情期间，我可以安然地 陪伴父母，读书，写诗。如果外祖父活着 他会和我们一起聊天，看电视，抽他的竹筒水烟 和我们回想着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随一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历史的烟瘴里
《把一朵樱花，还给武汉》
今年三月，是谁陪我去武大看樱花 去延续一段旧日的好风景 我记得1982年的早春 我的爱人在一树樱花下 散步，读书，嗅闻着爱情的气息
但现在武汉病了。这头工业猛虎 被一只蝙蝠或一只竹鼠困住 我听见一只巨大的现代齿轮，骨骼里 传来被吱吱啮咬的声音
一座城市的肺部阴影还在加深 像一副模糊的爱情面孔 封城的武汉，匆匆关闭了一首诗的通道 在集体恐慌里 一朵樱花确实太弱小了 她做好了干咳、发烧、颤抖的准备 在三月的风中 一朵樱花，是否会应约绽开 从我的旅行箱探出头来
外面，阳光依然在安静散步 两只麻雀，像一对恋人 飞在晴朗的天气里 但我还是担心 新病毒，变异的病毒 是不是也传染给了武大的樱花树 在千里之外，我还不敢出门 我坚持每天洗手10次，从手心到手背 用一朵樱花的清香 去消除空气里的病毒
这一切 是因为我深爱着武汉 深爱着一朵在苦难中重生的樱花 春天啊，让我一天天走近这座城市吧 我要用三月回暖的爱 把最美的一朵樱花，还给武汉
《武汉，和日本口罩》
那个参加过武汉会战的抗战老兵后代 没有想到，70多年后 武汉，这座英雄城市，会戴着 一百万只日本口罩，散发着樱花气息的 日本口罩 参加一场对疫情的生死战争。那天
我在看一部抗战神剧 我和他一样，在犹疑中，隐约听见了 两种不同的军号声，在交织着，缓缓落到了 一个老兵沉积多年的老人斑里。是的
我记住了这样一个历史性的画面
2020年1月26日，3U8086“东京-成都”航班 装载有日本民间捐助的100万只防疫口罩 抵达成都双流国际机场后，紧急驰援武汉
我流下了莫名的泪水。在一滴眼泪里 从炸弹、刺刀、三八大盖，一下子跨越到了 一只小小的口罩、柔软的口罩。那是因为 我期待着这一只口罩，过滤的不仅是病毒 还有民族的深痛，和血液的仇恨。我知道 只要是迎着阳光生长的，始终是人类骨头里的 善和爱
《拉萨，巴扎嘿》
住在拉萨河边的那位诗人 发微信告诉我，疫情时期的拉萨 藏民戴着口罩 依然摇动着转经筒 绕着八廓街，绕着大昭寺 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年迈的母亲 蹒跚着，也在摇着，在转着 转经筒的声音像风吹经幡 转过生生世世的轮回 他还告诉我，今天上午 蓝天很蓝，白云很白，阳光很阳光 拉萨很拉萨 卓玛带着小爱情出门了
《安抚奶嘴》
疫情隐入一个黑衣人的背影 带病毒的母乳，被夜色抽干 宝宝，别哭 我还剩下一只安抚奶嘴 像你小嘴巴一样的安抚奶嘴 宝宝，给你 请含着这硅胶乳头 吸吮，像受惊的幼兽使劲地吸 它恰好吻合你细小的安静 那梦中的母亲 会把被弄脏的阳光洗干净 宝宝，别怕 我也要含着这柔软的仿真奶嘴 和你一样 保持着对一滴乳汁的渴意 我要和你睡在一只摇篮 去梦中寻找那只被偷走的乳房 去安慰内心被压低的光线
作者简介：刘频，男，20世纪80年代以来发表大量诗歌，作品入选多种权威性的诗歌选本，近年来获广西最高文艺奖“铜鼓奖”、广西首届年度作家奖、《广西文学》奖等。被广西作家协会、柳州作家协会先后特聘为广西“诗歌导师”、柳州“诗歌导师”。出版诗集《浮世清泉》《雷公根笔记》。创办广西“麻雀”诗群并主编《麻雀》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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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4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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