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修理工、悲伤的直线、洗车人等十二首

八部半

【目录】

1/单车修理工
2/孤独者的死亡
3/悲伤的直线
4/如果一个人向你走来
5/早餐
6/有一件事情未被说出
7/梦到一座有着三角形大门的寺庙
8/纳喀索斯
9/麻雀的飞翔
10/洗车人
11/打盹的人
12/大山之名


单车修理工

三辆自行车摆在眼前
摆在城市路边
樟树的阴影里，静静地
养蜂人离开了大山
成为了一名自行车的修理工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
他白了许多
他都不需要检修
一眼就看出它们的故障
链条，座位或者电子锁
但他已经不再回忆起蜂巢的结构

孤独者的死亡

病房的灯亮了一晚
照着他惨白的脸
也照着他枯萎的心
凌晨的时候他停止了呼吸
被医生推往太平间
走廊上遇到了同病室的人
他们比他死得早
他不想打招呼
生前都是陌生人
死了不做相熟的鬼

悲伤的直线

急救室里
大夫们的神情和动作松弛下来了
病人的心跳停止了搏动
监护仪上
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电影侏罗纪世界里
一条克隆出来的暴虐龙
弄死了好几个安保人员
有的是被咬死的
有的是被踩死的
还有的是被爪子抓死的
他们在信息库里的形象
全部变成了直线

就在昨天
城市的某个路口
一辆土渣车撞死了一位行人
亡者瘦长的身体在马路中间躺着
有三股鲜血
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
流向不同的方向

如果一个人向你迎面走来

如果一个人向你迎面走来
可以忽略不看
如果两个人迎面向你走来
不妨看一眼，但不必留意
如果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
请盯住中间的那个。别眨眼
不妨在心里爱她

早餐

每碗面条的表面
都浮着葱花和剁椒
葱是临时从菜园里割的
把几根洗净剁碎
均匀撒开
其余的留着后用
煎蛋的油是茶油
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我见过拾茶籽的人
背着篓子往山上爬
背篓往往高过他们的头颈
主食则是几枚红薯
前段时间挖自密石村的地里
蒸熟的红薯有点烫手
红心薯口感好
不塞喉咙，容易下咽
我们吃完早餐的时候
时间还很早
太阳刚升上树梢
阳光像一大堆柴禾堆进了院子

有一件事情未被说出

浦东的朋友来我这边玩
当时下着小雨
我们穿过了花园
雨点打在树上的声音
像我们的上方
始终有几个看不见的妇女在小声聊天
我们在四川北路的
一个小店里坐下
点了冒着热气的饮料
上周他去了湖南
回上海的时候经过南昌
因此他提到了我们共同的朋友
而我急于诉说一件在高铁上发生的事
当我回忆那件事的时候
一个已经结束的事件
突然呈现出了多种意义
我在选择的时候犹豫不决
哪一点将首先被说出？
我们之间出现了一小段沉默
就像面前的那张小圆桌
除了饮料杯占据的地方
其他的部分空无一物

梦到一座有着三角形大门的寺庙

那座寺庙就在路边
不是城市的路，是荒郊野外的路
门口的泥土被人踩得踏实乌亮
当时天黑了，香客们都已经回家
远处的群山与暮色融为一体

庙门是三角形的
门口坐着一个圆形的和尚
因为他太胖
我看不出他身下的是石墩
还是木凳，或者莲座
他既像一尊雕塑，又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并没有对那个三角形的门感到惊讶
似乎明白它所是的样子的理由

那喀索斯

那么丰富
一大早就有那么多渴望
那么多树叶长出森林
那么多移动的日子
和奔跑的美
神说，不可使他认识自己！
没有办法
悲剧都是从眼睛开始的
岸边的水仙花只开了一朵
那喀索斯也只有一个
憔悴悲伤
死和不朽都是因为爱

麻雀的飞翔

如果谁这样说
“麻雀扑扇着翅膀往下飞”
这肯定是不对的
麻雀往下飞的时候
是从站立的地方往下一纵
翅膀根本不张开
靠着自身的重量往下掉
就像从高处滚下的一团泥巴
坠落到一定高度时
麻雀才扑扇着翅膀
阻止住自己
这个时候
它想往哪个方向飞
就往哪个方向飞
而由低处往高处飞时
麻雀才会使劲地扇翅膀
越到高处
翅膀扇得越卖力
它的身体稳稳地停在空中
抓住想抓住的枝条
这就是麻雀的飞翔
是我多次观察总结出来的经验
道理虽然简单
可能有的人一辈子都弄不清楚

洗车人

连续晴了多天
灰尘像青草那样覆盖
他用高压水枪冲洗车身的脏污
听那声音，就像正下着一场雨
我经过他家院门口，透过木头的栅栏
看到了这一幕：他弯着腰，左手撑着引擎盖
目光专注，像看着秋天的农田
而收成的喜悦如今已经变淡
他行为的缓慢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的右手反复擦拭车身的水渍
动作像是收割，又像是播种
这个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就走到了车子的另一边
我因此看了他的正面
宽阔的胸膛，沧桑的脸

打盹的人

他坐在桥上，背倚着栏杆
两条腿尽量往身前收，膝盖往两边打开
形状像个盛物的容器
他歪着头，把头搁在自己的肩上
睡着了
这是下午三点多钟，阳光从桥西照过来
洒在他的脸头发
以及缝有黄色闪光带的工作服上
竹扫帚和铁簸箕搁在一边
我从他面前走过去
其他人从他面前走过去
好多辆汽车从他面前开过去
他都没有醒
后来他抬起头，双手搓了搓脸，起了身
桥下是苏州河，河水向太湖方向流
他像是被安静的河水吵醒的

大山之名

以前听过它的名字
看过它的照片
现在则站在它的面前

第一个感触是大
完全遮住了我的双眼
因此可以称为大山
我想像自己已到峰顶
透过一层雾气
可以看到世间的万物
半里之外的瀑布飞流直下
发出很大的水声
空中的风带来了深潭的湿意

我想从一条未被开发的小路往上爬
但荆棘丛生
挂住了我亚麻布的裤子
如果肯定山河也是可以与之交流的
那就把卑微的草木看着是一种语言吧

巴别塔般的青石台阶平整坚硬
我踏了上去
抬眼向上
一只鹰在高高的天空用双翅扫开白云
以孤傲之姿由南往北飞翔
（2018.8.31-11）

陈润民

巴别塔般的青石台阶平整坚硬
我踏了上去
抬眼向上
一只鹰在高高的天空用双翅扫开白云
以孤傲之姿由南往北飞翔
首复。问好。狗年快乐幸福，吉祥如意！

八部半

陈润民 发表于 2018-11-22 18:03
巴别塔般的青石台阶平整坚硬
我踏了上去
抬眼向上

谢阅。

怀斯

可不可以发表略勤一点，不要这样来一个轰炸

八部半似乎喜欢线形地叙述，我看好你的几首结构更成型的。如《单车修理工》，《那喀索斯》，或者下面的一段单独成一首：

就在昨天
城市的某个路口
一辆土渣车撞死了一位行人
亡者瘦长的身体在马路中间躺着
有三股鲜血
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
流向不同的方向

八部半

怀斯 发表于 2018-11-28 14:35
可不可以发表略勤一点，不要这样来一个轰炸

八部半似乎喜欢线形地叙述，我看好你的几首结构更成型的。 ...

好主意。

低处的迷雾

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折射对于生活多层面的关怀、思考和抒写。语言环境、承启转合舒适闪亮。问好！

八部半

低处的迷雾 发表于 2018-11-28 19:03
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折射对于生活多层面的关怀、思考和抒写。语言环境、承启转合舒适闪亮。问好！

谢阅，谢评

左格

每组的结尾都触动人的末梢，怀斯的观点，俺也附议，

这首的结尾：这就是麻雀的飞翔， 可能有的人一辈子都看不清楚。
是不是能不那么轰炸点？

如果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 请盯住中间的那个。别眨眼， 不妨在心里爱她。
——低下腰身的姿态，真好。

八部半

左格 发表于 2018-11-29 08:50
每组的结尾都触动人的末梢，怀斯的观点，俺也附议，

这首的结尾：这就是麻雀的飞翔， 可能 ...

谢阅，谢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