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与草鞋

梅府军

茶水与草鞋（散文）
□梅府军


茶水与草鞋，是在农村被卖过的两物。这是我儿时的记忆，也不知有没有能力写好。吾村在郎溪南乡，山水明媚，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时的农村基本还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状态。
乡人龚老奶，头发花甲，精神却矍铄，身胚也蛮大，时年六七十岁了吧，却不放手养闲，好操持操劳，尤专注于经商。印象中的茶水与草鞋皆与她相关。
乡间盛夏，蝉鸣深幽，此时的龚老奶，会立一小方桌于村口路边某大树下。桌上物不多，大肚陶水壶一把，另有一色大小透明玻璃杯数只，玻璃杯罩数个；桌下，放水瓶数把，那些水瓶外壳是竹制的，虽是现代物品却很古意。我要交待一下玻璃杯罩，就是长宽约二寸多的玻璃片，盖在水杯上，挡住路边灰尘用。龚老奶往往摇一把鹅毛扇，搬一张小凳子坐在方桌边，她的面前还放有有靠背的椅子数把。就这样，龚老奶的生意就准备开张了。
每年到此时，我们一群小孩子，很自然地就以龚老奶为中心，蹦前跑后的，欢呼闹腾。有时龚老奶还叫住我们，叫我们帮她搬桌椅，小方桌子要两人抬，这时我们就会觉得很荣幸。因为我们是最底层的农村，几乎没有任何的商业活动，可以说是龚老奶给我们再造了一个新奇的世界，能得到她的支唤，心里别提有多美滋滋呢。
那时人辛苦，龚老奶的生意也不错。那个年代，好像能坐上班（客）车的机会都不多，从郎溪发往姚村的客车也是少之又少，人们出行，近点的路皆步行，远点的有的会骑自行车，空骑自行车的还不多，自行车外出往往是要带着货物的。姚十公路从吾村通过，给龚老奶带来了商机。彼时行路的人口渴了，就会来到龚老奶的摊位前，喝上一杯或两杯茶，那装茶的玻璃杯现在看来大致相当于现在三两的酒杯，客人一边喝茶，一边还会坐在一边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有靠的椅子上歇一歇，龚老奶热情言笑，还要和他们说上一阵子话，“从哪里来呀，到哪儿去呀，去干什么呀”，还会谈到今年收成如何，哪家人家如何如何，商店里又时新了什么什么......乡里乡亲的乡间话语，竟有热肠古道般地感人。那场景真的温馨和谐，劳动中的人物构图是那样的清晰，至今历历在目，包括那些茶叶，其实大多是粗茶叶片子，但泡出来的汤汁却是那般地明亮沁心。
龚老奶的客人中还有一类人是骑车客，大都是姚家塔、四青等山里面的青壮年人，他们家一般都做表芯纸，做成的成品由他们绑在自行车后架上，往往堆成小山那样高，由他们骑到十字、水鸣、毕桥、洪林等一带销售。自行车也不光绑表芯纸，还有绑大、小扫把的，绑粪桶夹子的，绑各色竹编农具、竹篮的，绑各种木工制品的，绑柴炭的，总之，山里物产，大都能绑在这小小自行车子上。现在想来，那时人真了不起，这些人在路上形成骑行队伍，往往是一群一群的，一个个热情高涨，作风顽强，全没有愁眉苦脸者，很享受这种以苦为乐的生活。
这样的生意来了，龚老奶就格外地忙，这些出体力活的男人，有时一喝就是四、五杯茶，来一群七八个人，你可想见龚老奶有多忙，她不断地倒水，续水，添茶叶，递茶，接杯，洗杯，不亦乐乎。这些汉子还爽快，龚老奶的茶是两分钱一杯的，他们甩下一角、二角甚至五角、一元的钱，对没用完的零头，他们会大声说“不要找了”，或者说下次来了再算，可下次来了他们又是重新给钱。
因为这些，感动了我，故此记之。
再来说草鞋。印象中龚老奶卖草鞋的生意是没有茶水那般好的，拿到路边卖的也不多，大多放在她一个人居住的房子里卖。龚老奶一人住在公家的仓库里，仓库紧邻公路边。虽有姑娘女婿（女婿是招亲，随女方姓），但她不和他们住，可能也是为了自在吧。龚老奶草鞋都是她早早地准备了上好的稻草，待到需要时再拿出来编，一次也就是编几双，至多一次十几双。她卖的草鞋一般就挂在一侧的墙壁上，没经粉刷的墙壁有墙眼，在那墙眼处插上几根棍子，那些草鞋就系在那些棍子上，确实很有些待卖商品的味道。
因住在公路边，方便，路人时常歇脚，时间长远了，大家都知道龚老奶卖草鞋。有需要的人，自然是会找来的。我小时去龚老奶家玩，曾亲见到过她如何卖草鞋。时已是八十年代初，来买草鞋的都是穷苦人，那时穿黄解放鞋的也很普遍了，但农村穿自家做的布鞋的人也很多。一天下午，来了一个买鞋的中年人，有四五十岁年纪，进了龚老奶的家门，就脱掉自己穿的一双烂布鞋，那鞋确是烂了，到处都裂开了，中年人进门时是用绳子绑住破布鞋子的，不绑的话，是穿不来的。他径直走到龚老奶的那一壁土墙前，也没说话，径直挑选起来，草鞋款式基本都一样，但码数大小有别，鞋子底部都是经过加厚处理的，要不怎么能穿两、三个星期呢，——这是我先听龚奶奶说过的。那人选好了鞋子，径直穿上了，一边跺着脚，一边直说：“舒服，舒服！”又说了前一段时间在大山里头做事（腌竹麻），在红板桥（邻水东镇）那里穿过一双好草鞋，快烂了还不舍得扔。“这双也合脚，刚刚好！”——这是对龚奶奶的褒奖。后面龚奶奶又对那客人说了穿草鞋的一些注意事项，那人也记取了，爽利地付了钱；那时一双草鞋只一角几分钱。客人走后，龚奶奶手捏着钱，喃喃地说：“也卖不了几双，都是可怜人。”但对今天的我来说，我依稀看到了信任与崇高。劳动人惺惺相惜劳动人，又哪里有奸商与市侩呢。

改革开放四十年了，作为七零后的我们，是在见证伟大征程中一路成长。我们亲历亲为了什么，我们又记住了什么，又有什么让我们刻骨铭心的，而那些记忆中的美好又停留在哪里，而什么又叫做讴歌与赞美，那些直抵人心的力量到底在哪里......依稀看见，我那记忆中温热的茶水，至今飘香于被哺育的梦境；那与时代坎坷同行的草鞋，正越过重重阻隔，穿过甜美中国梦的丝纱，从苦难中，向我走来。

诗歌铺子

以小见大话改革。文字质朴，情感饱满，总被行云流水的细节感染。高亮欣赏，问好作者！

诗歌铺子

依稀看见，我那记忆中温热的茶水，至今飘香于被哺育的梦境；那与时代坎坷同行的草鞋，正越过重重阻隔，穿过甜美中国梦的丝纱，从苦难中，向我走来。

梅府军

诗歌铺子 发表于 2018-8-27 10:17
依稀看见，我那记忆中温热的茶水，至今飘香于被哺育的梦境；那与时代坎坷同行的草鞋，正越过重重阻隔，穿过 ...

谢谢心情版主，写诗的偶尔写点散文，平行着走，也怪好的。当然，我两者走得都不好，努力中。

杨望远

品读好文

诗歌铺子

梅府军 发表于 2018-8-27 10:32
谢谢心情版主，写诗的偶尔写点散文，平行着走，也怪好的。当然，我两者走得都不好，努力中。

欣赏作者。都在努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