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四首

杨四五

◆十号车厢

钻进陈辞旧喻的体内
方知一条蛇的滑行
必有其目的
方知匀布的鳞片与蓝色韧带之间
有虚构的一面
不可揭开
方知它承受的未明之职
亦在蛇深重的
烟火中央左右贴骨之色
我在洁白窗帘
温情礼遇之前
瞳孔中的蓝不可扭转
瞳孔中深色的饥饿不可扭转
我接过菜单的瞬间
触碰到六颗飘浮的眼球
有葡萄般的纯洁
也有算珠般的迷蒙
我忽然听闻的
缓慢的拨打声
最后噼里啪啦落入盘中
以致鱼香肉丝
无法适应我的咀嚼
进入腹部后加重了车厢
我所坐之处
下坠并膨胀成为
一条蛇的性感主体
她低下头在乘务员来路的第一座位上
两个孩子停下打闹
行李藏在身后
我猜想他的丈夫一定有不虞之实
否则麻婆豆腐
不会越吃越久
那么多卧铺客臃肿的胃
不会让她有起身之忧
她在要第四瓶可口可乐时
孩子于抓抢中
碰伤了额头
她急急忙忙地揉搓
试图止住哭叫
人们停下竹筷朝她张望又回首
乘务员的返回不可阻挡
一个座位的失去不可阻挡
她将脸绝决地转向窗外
孩子站在她的腰腹之下
像一个纯真的哨兵
我不得不离开了
列车相对平稳
我年轻的母亲
退出了视角的背部
我知道有些血液正从鳞甲的不及之处流出来
我知道卧铺的对折面
更多人的脸孔
印刻在鳞甲边缘

◆妖女

南方小山依着某种契约对称布置
又在夜空的暗示下
露出弧形之躯
最高处两只夜莺抱石而卧
最低处
密集的扁柏放开
春天的囚徒
在蓑草与野菜的退让中
月亮隐去窥视之性
降落于墓碑
或篱笆的腋窝
假作听房之举
铁质车厢正从远方蓬勃而来
我在玻璃上
拣拾无数张飘飞的人脸
我听见她
侧卧于上铺
压低的唇言鼻息
也听见她倦藏于隔壁
挤出的情人蜜语
最终我在急切的落轨声中
闻知莫名的体香
夜色愈发柔软
她在清澈的湖水里摇摆身体
像一只舍身吞钩的鱼
又像一支黑色之花
护住我的睡前开关
我在灯光的断续之间
误将群山的
起伏怪罪于日升日落
这一车稠潮中的
男女将走向哪一个出口
哪一个出口
不是天地间伟大的子宫
我的罪过
相较于历史的悖论
我在插画上的窗前揭落夜的封皮
列车渐渐摆脱
贵州幽深的洞穴
停在镇远，排比绿色的河流

◆安顺小记

如果不是因为地界之分
我必将安顺
与安顺场混为一谈
玻璃后的天空，残阳褪去鲜血之色
由印章的泥彩替代
我的眼眶逐渐纳入夜郎首邑
车厢里的人们
要么把玩手机
要么吞咽陈食
要么寻一邻人
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只有我对面的老者
紧盯着窗外稀少的人家
只有我紧盯着越来越多的山丘
只有我发现
大多数山丘仅仅是一座山丘
而长满国槐的那座
活像一匹雄健的野马
鬃毛竖立，脊背硬朗
将方方正正的头颅藏在群丘之后

◆归途印象

我在芭蕉滑过的高处
目视大山凹陷
短停时，青黄互佑的草木
遍连资中将安静的小镇隔河相送
我在空荡的厢体
面对大山平凡的赠礼
爱上阳光下闲坐房顶的蓝衣少妇和
两个天使般的儿女
我目触她的瞬间一辆同向的列车飞驰而往
她在铁轨孤悬的边缘
化作书页般的幻影
小镇设好码头，人们踏岸而上
我看见数点发光的眸子聚焦窗前
又被鳞波滤去喉唇之声
我们并不熟知
也从未有交谈问举
为何会在离别后心生浅惜
列车于颤动中进入峰峦僻野
巴茅于可视处群生慈竹柏丫
七号厢体将我从她光洁的房顶带走
并在六十五个铺位上
放养白猫，雪猴和绵羊



2017年 于K1271次列车上

快快.

这几个重点不好划。

杨四五

快快. 发表于 2017-10-15 19:43
这几个重点不好划。

嗯，今年春节写的，那时候在探索这种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