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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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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30 04: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子初在 2005/05/29 09:08pm 第 2 次编辑]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
                   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题记  

                               子  初

                        一、梨花开满四月  

  四月来了,春的翅膀掠过蓝得像透明杯子的天空。绿树笼罩在新鲜的烟霭里,像蒙蒙的晨雾,是谁突然捂住流泪的脸庞?呵,梨花开了,开满了四月。那些迷幻的、甜蜜的香气像无所不在的流动之水,在微风里不知眠地浮动着。让我心痛地怀念与死亡有关的气息——春
天的流水、秋天的腐朽。泪水飘荡在四季之间,让我久久地记住惊惧的美。  
  我的家在山腰上一个温润而有雾飘荡的校园里,那里散发着岁月的锈味、绝望和朴素的歌唱。这是一所高中学校,母亲是学校的老师,日日像陀螺一样繁忙,而我在课间的打铃声中渐渐地长着。那时的我小而且丑,没有朋友,只是惊怯地端坐在门前的棠梨树下,默默地读很厚的书。我观望着大人的世界,爱像飞来飞去的候鸟在我头顶盘旋,既怜悯地亲近我又开心地远离我——八岁的怨恨是巨大的,心中只有一份愿死的决心。我一个人走来走去,偌大的校园笼罩着我幼小的天空。我一遍遍地渴望温暖的拥抱,梨花开在早晨的梦里。(呵,那些醒不来的早晨。)欢喜的心痛、无限的怀念——在细致有声的香气里,让我幻想抵达天
堂,倾诉着无法诉说的伤痛。  
  高大的棠梨树温和而缄默地伫立着,粗大的树干像旧的灰白碳粉画,孤高、尊贵、锋芒、飘忽、敏锐,像被遗弃的旧时贵族。这个时代没有人相信童话。那么多让人肃然起敬的贵族气息呀!(我闻着香气,在树下睡着了。)巨大的树冠里开满星星点点的白花,像雨珠一样新鲜,像星星的碎片布满夜空。“星星被摔打,灵魂就从空壳中摔打出来。”(——威廉·布莱克)一阵风吹过,地上落着一片碎白的花瓣,我常常捡了,藏在衣角,夜里闻那美丽的香。  
  我在山下一所小学读书,每天我要走过一段陡峭的山坡,像山顶洞人离开洞穴外出觅食一样。学校的课桌是用土坯垒成的,表面贴着紫褐色的木纹纸,宛如美丽的土陶制品,让我恍惚觉得生活在旧石器时代。(我一直怀念这种极具乡土味儿的朴素创作。)我是一个害羞、奇异的小孩,散发着自我毁灭的气息,像一面旗帜在摇着。  
    午睡时分,孩子们带着麻袋、草帘鱼贯而入,在暖和的阳光底下席地而眠。阳光透过窗子进来,一地斑驳的影子,浓一块淡一块地摇晃着——好像屋子是漂在水上的,让我不敢放心睡着。一种欢欣、迫切、渴望、沸腾的巨大落寞感贯穿了我的心灵——我是孤独的孩子,我是天上的孩子,在迷失的花园里做一次浪漫的散步——我似乎被这一片安详静谧的阳光刺伤了,模模糊糊地听着轻微的风碰撞松针发出的“簌簌”声。我像纸船一样浮起来了,在浩荡的阳光里沉沦着。花木的影子在我眼里是一片模糊——我忽然睡着了。


                 二、水中的鱼群——宏大的宁静与美  

  细软的沙像一条白色的带子,将优雅的河流缠绕在其中。深玫瑰色的高大树木停栖在阳光底下。静静的午后一切祥和、纯粹,发着透明的光泽。聪明的柳条鱼躲在每一个罅缝里——以漫舞的水草作掩护——打盹。它们的鳃一张一合,吐纳着水泡,既不操劳,也不哀伤。(人类苦涩地生存,哪有一条鱼快乐呢?叶芝说:“我想比一条鱼更冷更聋更哑。”)河流生生不息地前进,淙淙的流水声像庞大的乐队温和地奏乐。细碎的沙子亲眼目睹这坚韧、宁静的奔跑,向流水做深厚的敬意。一粒沙子的存在,就是一次风暴的汹涌。(无声无息的死亡之美啊。)  
    闷热的夏天让人无所畏惧,孩子们坦露着胸膛,贴着温热的风。在午后,老师经常带着自己的学生去河边游泳。我们像一群听话的家禽,怀着兴奋排队跟在老师后面。队伍蜿蜒着穿过村庄、尘土飞扬的公路,经过芳香的果园,沿着水渠向西前进。水渠边不知是谁家种的草莓,枝叶间缀满了鲜红的果子,孩子们一边走一边偷偷地拽下几颗草莓,窃窃地笑着。“在我风华正茂无忧无虑的年纪。”(——卡图鲁斯)  
    我的同学们站在水中撩水嬉戏,我远远地观望着他们。溪水很浅,最多淹过他们的肚脐。男生和女生是分开的,河里的芦苇成了自然的屏障。赤裸的男孩像光滑的泥鳅在水里学习“狗刨”,爱干净的女孩往身上抹着肥皂,她们的身体像挂满泡沫的苹果树,青涩的果子在夏天里悄悄地成长。  
  我伸展着身体,平躺在沙地上,细沙漫过我赤着的脚踝。“呵,一片海,一条游泳的鱼。”我喃喃自语、飘浮不定。一只蜥蜴爬过我的膝盖,金色的眼睑好意地眨动——它觉得我很可怜。沉溺于现实和幻想之间,从山坡上吹来的风让我疏远内心的隐痛——吱吱作响的疼痛,像一只昆虫在噬咬——我像一粒极端饱满的种子,撒在湿润的土里,等待生根、发芽。  
  逐渐宽阔的河流向远处伸展着,最终汇入大海、停泊着巨轮的港口。船上的灯火、潮湿的汽笛声像陈旧的手指拂向海岸。我满怀着冒险设想一个家园——俯瞰着天空和大地——啊大神!浮动着温和的光泽,笼罩着我久弃的躯壳。逃离是最大的秘密、喑哑的欢乐。我充满惊奇地注视着这宽阔的领域——一片温和的蓝色海水轻轻拍打着,我赤脚走在新鲜的沙滩上——宏大的宁静与美。优雅的海平线、会唱歌的海豚、奔腾的雨云、飞翔的海鸥、水中的鱼群,一切都在聚集、消散、沉隐下去——就像一条鱼从闪着阳光碎片的水面滑入海水深处——无声无息。(譬如动目,能摇湛水。又如定眼,由回转火。去驶月运,舟行岸移,亦复如是。——《圆觉经》)  

    因此,一条河虽然不大,  
    没见过更大河的人会觉得它巨大无比,  
    一棵树、一个人也如此。无论哪个种类,我们看到较大的,就会以为是最大的。  
                                              ——卢克莱修  

  在那个雨水密集的夏天,我有一种刻骨的悲哀,强烈地预感到即将来临的离别——我像一只垂着翅膀的候鸟,等待命运将我带走——我远远地端详着山坡上的校园,它像一个枯萎的美丽标本。离开这个朴素的乡村——到海边去到海边去!大海是我最后的泪水,最后的家园和祭坛。

                  三、午后的麦地是一片静止的死  

    阳光透过槐树的叶缝,细碎的光线窸窣作响、闪闪发亮——栖息、安眠,一切暂时停止的生命——午后的麦地是多美啊!风蜷伏着,像欲睡的孩子。树叶和树枝发出的碰撞声,像一连串碎了的金属散乱地哗哗摇着。一只蝉从叶缝间盘旋上来,滞留在粗大的树干上,薄薄的翅膀在阳光底下闪着金色的斑点。这是它的全部生活。消逝和死亡。  
    生存就像一头庞大的象,俯下身子看着人类如同蚂蚁般在脚旁爬来爬去。农屋、谷仓、粮食、老藤椅、蓝花瓷碗——多么充实而温暖的东西!人类靠着这些生存着,忙乱、实实在在地活着。  
    寸寸生命都有意义。  
    宗教是神秘而遥远的,像秋夜高悬的星,无法触及却令世人仰望。冰冷而辽阔的沉默呵,人类学会农作和忍耐。简单的生活,舒畅的怀念。当人类咀嚼着麦子的芳香,尊崇、谦卑地触摸岁月的褶皱——把灵魂束缚在躯壳之中——安详、满足,对一切淡漠。  
    八岁的我站在麦地里,被一片静止之美震惊。金黄的麦穗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庄重地等待末日的来临,一场收割就会将一生沉淀的生命带走。死亡具有强大的力量,任何东西都无法对抗死亡——麦子以最优美的形体俯首等待:一片令人惊悸的死的火焰。火焰来自于泥土,混合着铁和金——深邃、复杂、疯狂、永恒,就像喷涌的夕阳、尖锐的玻璃将人刺伤。棕褐色的泥土目睹麦子的死——饱满就是衰败,成熟就是毁灭。收割过后的麦地是一片倒伏的麦杆,正午时分,田野的工作已经停止——只有生命显得离奇,腐烂是唯一的休息。  
    人类就像快活的忘乎所以的鱼,被搁浅在沙滩上。“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南华经》)躁动不动的身体等着猝不及防的死亡。在这短暂的空隙之间,倾斜的山峦、温热的呼吸,让人类像头困倦而又饥饿的野兽。昆虫隐蔽在草丛里交媾,这散发着麦香、干草味的夏天,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欲望——潮湿的气息从田野里弥漫过来,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这温暾的味道充盈着人的躯体疯狂地滋长着,再也扑不灭了。弹性的、温暖的、神秘的融合充满罪的诱惑,它像镀了层金属般迷人的光泽,引诱着人一步步靠近它。人类试图亲近,脸上溢着决绝的神色,好像对压抑的生活仇恨地反抗着——两个人像雨里两片抖索的树叶,彼此绝望站在一起——在一种惊喜的沉沦中,感觉自己是个勇士。  
    啊,来吧,来吧!午后的麦地是一片静止的死。  


                    四、我目睹自己像一只贝壳的曲线  

    稀薄而清澈的雾气笼罩着早晨,沉静的池塘——呵,也许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池塘,但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领域——像婴儿一样蜷缩着。“呵,这个大气的静,甜的静呵!静即是美。烟霭里树木的静的形态,她们也恍惚地想睡罢!”(——千家元磨)这片水域隐藏、封闭,具有更深的危险。  
    宽叶香蒲散发出草药的苦香味,它们的叶子饱满而硕大,像一面旗帜飘荡在早晨的雾里——惊艳的呐喊。夏天的时候,剑一样刺入空中的叶丛里抽出花梗,花梗在顶端,花蕊屑细如金粉,像武士的棒槌。我想象自己将甲胄披挂在身,拿起战斗的武器,驰马杀入沙场,滚滚的马蹄声和风沙声响彻在耳边。冲啊!冲啊!就像詹姆士·乔伊斯在意象诗里说:“我听到一支军队向着陆地冲来/ 我的爱。我的爱,我的爱,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  
    夏末秋初时分,乡下人聚集在池塘边收割蒲叶,用它编织席子,或制作蒲扇。蒲叶柔软而暖和,很好的质地宛如婴儿的肌肤——你想象过一个旧时的女子,手持蒲扇的样子吗?她轻轻地摇着,空气里飘荡着一种干草味和淡淡的药香,褪色的蒲扇上还有一抹发青的痕迹。她的膝上放着一本唐人小说,“情知三夏热,今日偏独甚。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楼寝。”(《子夜四时歌·夏歌》南朝乐府/ 佚名),她正在埋头读着,不时地咯咯笑着,像一颗夏夜的星闪烁不定。  
    当夏夜的星光像一大堆蓝色的瀑布倾泻在我的身上,我平躺在蒲席上数星星,感觉自己浮在水面的一片树叶上,飘忽、淡薄,慢慢消散。我目睹自己像一只贝壳的曲线、海水深处一条鱼巨大的鳍,暗悉即将来临的风暴。星星完美而宁静地闪烁着,蓝色的水面被星光镀了一层香槟酒色,东游西逛的风掠过池塘,扩散的烟云奔腾而出——一次风暴前的疾驰,预示着一场充沛雨季的来临。  


                            五、废墟里的月光  

    一张脸、一个轮廓总在我恍惚的记忆里浮现出来——就像飘忽、轻微的云散布在四处,一种巨大的声音聚集拢来,她轻轻地笑着,像摇着银的铃铛——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仿佛她就在眼前,听到她叮咚叮咚弹琴的声音。她的娴静、她无与伦比的优雅,深褐色的眼瞳里,流露出金色的光彩。风吹动她松散的头发,散发着香皂味的月白色衣衫——就像在梦中——在我脑海里翻覆地转着。我闭上的眼睛仍看见她沐着夕阳,微笑着,低语着——她的面颊柔和的线条,微波般荡漾的嘴唇,雾一样的眼睛,在她的身上有一种飘来飘去的美,以及她略略的羞涩、贞静与矜持。她看上去为什么如此安详?美丽的大眼睛里散发着温柔的光泽?我们像一群世俗的观望者,在她尊贵、镇静的举止里瓦解成碎片。  
    一种乐器、音色,在我的记忆里停顿徘徊。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的恬淡与柔弱让我惊奇——她就像一幅宗教画,美丽忧郁的一生,简单而静穆——她是谁缓缓流淌的音乐?叹息像花朵一样轻垂,音色像蜜蜂翅翼的轻颤。这么多年以后,她是否已将我遗忘?我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倔强、胆怯,带一点乡村口音,陷于对幻想的缠绕。我的天才与生活无关。“我从母亲的子宫带来一颗疯狂的心脏。”(——叶芝)我充满惊奇、狂喜,纯粹的想象——用臆想造病,在幻想中获得一切爱与恨的经历。我的内心有着潜伏的、忧郁的热情,极端的神经质,而天性又极富于情感,造成我乖张而慈悲的性格。  
    惊人的美是虚幻、短暂的,音美老师就像废墟里的月光、城堡中的庭院——古老的植物家族生长的花园——她飘荡在冷漠的人群里,成为一种色调、一种乐声,让人无限怀念。她的宁静与美是治疗我受伤的良药,一层奇异的金属般的甲。我保存着她的一张照片,她坐在书桌前面的旧藤椅上,目光游离而温和,很好看的手轻轻地搭在一起,搁在藤椅上。她太美了——远离人群,远离一切疾走声和大笑声,一切喧哗与尘嚣。在那个贫乏的岁月,我在她的身上发现了宗教——神秘的本质与存在。  
    她在我的记忆里是如此的深刻,我记得她的名字叫王文月,她会弹好听的琴,画优美的图画,她的职业是高中的音美老师,和我的母亲是同事,与我家有些往来。(我没有跟她学过任何东西,但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在那个贫瘠的乡村里,她代表一切艺术。)她曾给我拍了一张照片——足已表现我迟钝、敏锐的童年。我木讷地站在一个小土丘上,背后是两棵歪斜的小树,与我一样高。我穿着母亲做的印着淡淡小花的棉布衣裳,黑色的灯芯绒裤,赤脚穿着凉鞋,像一个乡村的小孩,有些漠然地站在新鲜的麦垛前。茅舍草屋、汲水的旧木桶、锈迹斑斑的农具、织布的机杼,这些琐碎的日常生活与我如此接近,而我的内心远离一切,就像星辰和青色的山顶一样,远离尘世而与天际相近。我的脸上带着疑惑、迷离的神色,怀着一份巨大的忧伤,摒绝试图亲近我的人群,站在那里眺望着不可知的未来。远处传来锯树枝的声音和轻快的手风琴声。(“不管我站在车行道或灰暗的人行道,都在我心灵的深处听见这声音。”——叶芝)  



                         六、腐烂的夏天  

    这群迷路的孩子聚拢在山坡的背后,像一只蚂蚁、一颗沙粒幻想抵达更远的地方。大风沙掩没了来时的路径,他们倒在地上哭泣着睡着了。当麻雀从树隙间飞过去,那嘎吱嘎吱的飞翔声让孩子们惊醒。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天空里浮动着小朵小朵的云彩,植物在夏天里疯狂地长着,树叶上结着薄薄的灰尘,就像墨绿色的流苏一样——他们开始有些安心。  
    孩子们顺着河岸向下流走去。悬浮在水下的柳条鱼游来游去,叶片丰美而轻盈的水草随着水流方向倒伏着,这一切让孩子们像脆薄的花纹贝壳一样搁浅在沙滩上。他们中间突然骚动起来,像帆船驶过海面溅起的激浪,聚集在一块沉静得有些发蓝的凉水洼,冰凉的泉水从地下噗噗地渗透出来,冒出一连串小小的水泡。几片褐色的树叶浮在水面,青的苔藓嵌满了四周的石壁。他们贪婪地欣赏那哧哧冒水的声,感到一种回家的温暖——神秘的声音让他们静静伫立着,像被一个温和女人抚摸,纯粹、光洁,向灵魂做着感恩的祷告。  
    潮湿而发霉的山谷里吹来一阵暖洋洋的风,一切生命都在闪烁、跳跃,发出光芒。青豆、谷物、玉米地、茅屋的烟囱、褐色的水罐,这些具有乡村味儿的东西让孩子们充满泪水。他们望着远处红色的瓦房顶,村庄就在不远处栖息。田野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道,蓬蒿的药香四处回荡——腐烂的夏天寂静地在等待四季的交替。  
    孩子们雀跃着扑向村庄,午后的村庄是一片奇异的静止。破旧的门扇上贴着已褪色的“福”字,曾经的兴衰在院落里起伏,像逸散的水墨般淡淡地褪进灰苍的背景里。一阵音乐声在水面上轻轻滑过,是一所中学的文艺宣传队乘着午休的空隙正在排演——扬琴、二胡、短笛、唢呐、手风琴如巨大的浪花飞溅着,汇集出令人惊悸的浪漫篇章——这是多么让人倾慕的声音呵。石灰剥落的墙上刷着“永远沿着毛泽东思想指引的路线前进”的语录,像覆盖着绿色铜锈的出土古器一样失去了光泽。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树荫下做着手工刺绣,棚架上的米白棉布绣着细腻的花瓣,她花似的手指像蝴蝶的双翅,在一片缤纷的花丛里翩跹起舞。一只有白色花斑的猫蜷在旁边,眯着眼睛打盹。淡淡的阳光味儿、松树枝柴垛发出的香气、牲畜棚中草料的气息,像一股汹涌的暗流在四周飘荡、涌动。  
    供销社就像阳光底下晒着的一条鱼,弥漫着季节的霉味、酱油、酒香、咸鱼和臭豆腐的味道,混合着廉价的雪花膏味、中药的苦味以及其它奇怪的味道——它无疑是一个傲慢的贵族横在街上,让孩子们有些胆怯——他们小小心翼翼地跨过高高的门槛,沿着玻璃柜台巨细无遗地观察着。水泥地上的裂痕、悬在梁上称盐的称杆、五屉柜上的铜环,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新鲜。柜台里摆着花花绿绿的水果糖、钮扣、针线、鞋带、苹果或水蜜桃的罐头、樟脑、橡皮筋、田字格本、英雄粗杆钢笔、凡士林擦手油、解放胶鞋以及五金、阿斯匹林药片、油渍麻花的牛皮纸上扎着红帖子的桃酥点心(这是走亲戚的最体面的礼物)。沿墙的木架上搁着煤油灯、孔雀绿葫芦瓶、熟铁长柄锅、撒着金色团花的铁皮暖瓶、方方正正的铜镜、印着鸳鸯戏水的搪瓷脸盆、廉价的二锅头酒,还有几桶自制的白干酒。柜台后面的空地放着犁、手推车、锄头、铁锹等农具。靠窗的柜台上摆着几匹布料:蓝色涤卡布、咖啡色的灯芯绒、次等的土布、印着小碎花的棉花,还有结婚用的细条绒被面——大朵大朵的红牡丹,由一匹匹翠绿的叶子连成一串,香气蓊勃地开着,让静好如花的岁月也热闹俗艳起来。因为布票的紧俏,布料是难得的奢侈品,很少有人光顾。柜台外面放着一个巨大的缸,里面盛的是酱油。打酱油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从父母手里接过零钱,一路小跑来到供销社,看着售货员用长柄木勺舀上酱油,顺着漏斗灌下去,发出淙淙的响声。如果幸运的话,还会余下几枚钢蹦儿,直到在手心里攒出汗来,才庄重地交换出自已想要的水果糖。乡里的同学若在街上遇见了,彼此寒喧着:“结婚了没有?”“结了。”“孩子多大了?”“能打酱油了。”在乡下,打酱油是衡量一个孩子长大的重要标志——可以独自上街、跌跌撞撞地走路,能够原路回家。  
    孩子们攀援在供销社的窗户上,像阳光下晒着的玉米壳,发出单薄而干燥的声音——他们为不能得到其中任何一件东西苦恼着——最后像群金色的小甲虫散开回家。在大人的一次午睡中,孩子们做了一次浪漫而危险的旅行。




发表于 2005-5-30 04:47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那里散发着岁月的锈味、绝望和朴素的歌唱
让我不敢放心睡着。一种欢欣、迫切、渴望、沸腾的巨大落寞感贯穿了我的心灵——我是孤独的孩子,我是天上的孩子
喜欢这样像聊天的文字
期待继续!
问好!
发表于 2005-5-30 04:51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问候先,那你就跟在这个帖子后慢慢来发哦.这样也就集中了.握手辛苦,,
 楼主| 发表于 2005-5-30 05:23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这篇文章有一万四千字,共分十二篇。今晚我捣鼓了一个多小时,也无法把整篇文章发到论坛里,论坛回复我说“可能有论坛限制的文字”,我尝试着把带“南华经”、“圆觉经”、“毛泽东”等词都删掉,可还是不行,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词不能发上来。仔细看了看,都是文明用语啊,耶!折煞我也!后面六篇就下次发吧。
发表于 2005-5-30 07:07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泪水飘荡在四季之间,让我久久地记住惊惧的美。
这是一个多么细腻的人
带着深湛的眼睛
记住生活惊惧的美
给了我们美:)
 楼主| 发表于 2005-5-31 03:24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七、生活像一张鱼网将人们束之待毙  

    风声呼啸的早晨,太阳像薄脆的青白瓷,发着幽润的光泽,掠过逶迤的树林、巨大的岩石、沉睡的山谷,栖息在飘飘荡荡的风的翅膀上,像蝴蝶静伫于树叶上面。犁地者、首饰匠、街头货郎过着稳固沉旧的生活,仿佛青铜的浇铸——他们试图做些改变,明天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而日子以巨大的安详有条不紊地流逝,就像侯鸟的翅膀划过天空。  
    夜幕降临的时候,村里的人带着手工制作的木凳去看露天电影。在宽阔的街道上,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记得放映的电影有:《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英雄儿女》、《智取威虎山》、《列宁在1918年》、《铁道游击队》、《红灯记》等。偶尔的外国影片让人们看到这样的情节——一间白色的屋子,透明的玻璃外有悦目的街景可供欣赏。花圃里开着娇柔的黄水仙和清香的百合花,风吹过来,花瓣一片片地舞着。舒适漂亮的寝室、一张书桌、墙上挂着色彩柔和的油画,还有,粉色和金色的灯光、白色的餐巾以及银餐具、绅士和淑女的轻笑声、上等衣料“窸窸”作响,等等。我们钦慕地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这种衣香鬓影、锦衣美食的生活——琐碎的美丽和虚幻的想象滋润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劳动,仿佛生存在悬浮的空间,一时间显得漠然、无动于衷,随后就像水里浮起的泡沫一样混乱。时间在悄悄地蚕食生命,生活像一张鱼网将人们束之待毙。死亡之声如教堂的唱诗声汹涌向前,庞大、怪异。一切归于尘土——忘却、安息、死亡。  
    校园后面有一截断裂的围墙,仿佛通向一处隐晦的世界——翻过去!翻过去!一切不愉快的生活被轻巧的攀援抛在后面。高大隐蔽的树林,栖鸦的老树和丛生的荆棘,野蔷薇把开了粉红花的枝条伸到路的那一边,小径上覆满了青苔。路的两边是沙灰色的槐树,它那粗硕的树干,像用暗色的画出来的水粉画,把明亮的天际逼了下去。还有,松树湿润的香味和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窣”作响的声音。浅褐色的山雀在灌木丛中扑楞楞地飞出去——这一切,静静的群山、大路、隐蔽的河流、果园里灰色的木屋,都匍伏在瓦蓝色的天空下静静地休息,这些景色都是那么朴素。  
    人们学会遗忘殆尽,满怀喜悦与惊异——就像对灯火直扑过去的飞蛾,干草色的翅膀阐释死亡之美。(有一天,一只土黄色的山猫从断墙处窜了进来,企图袭击我家的芦花鸡。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杀,父亲手上被凶残的山猫留下了深深的咬痕——这只肥硕的毛茸茸的山猫做了餐桌上的美食。)断裂的围墙展示着无限的幻想——远处的山岗、棕褐色的沼泽地、散发着暖烘烘的腐朽味的干草垛、马匹静静地站着、浮在池塘上的野鸭、灰色的兔子闪过山坡,以及篱笆、磨房、流浪的手风琴演奏者——就像一个崩溃的逃兵,经历恐惧、行军和战争,会对小麦、食糖、青豆、蚂蚁、蜜蜂等一切微不足道的东西感恩。活着是完美无憾的——目睹死亡,才是真正的英雄主义。  

发表于 2005-5-31 05:49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我们经历过同样的年代,童年在你的笔下是那样多彩。
拜读学习了你的作品,很好。
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05-6-1 04:36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八、穿过墓地的风  

    浩荡的夏天蕴藏着一些细小的声音——拨节的玉米像拍击海岸破碎的浪花一样发出沙沙的响声,金黄的麦浪、饱满的麦粒,怀着极大的欢畅在浸润、融合。一只灰色的猫沿着围墙溜了过去。远处传来手风琴声,隐藏着晦暗的危险、正午时分不可遏止的激情。(浮世的尘嚣,一切都淡出了。)所有的历险、所有的浪漫,一切都已结束——内疚、愤懑、罪恶都已得到宽恕——这里只有祥和与宁静。死亡是幸运的。墓碑高贵而喑哑的头颅上沉浮着死亡的遗迹,里面住着我们的同类——他们曾经狂暴、迷茫、动荡不定——如今他们信守古老的许诺仰望苍穹,展示着一种完美的归宿。  
    窒息的夏天是一片混沌的空间,昆虫接近崩溃的边缘。绿色的植物和风一起睡眠。远处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踽踽而行,他的腋下夹着一把破旧的二胡。他像一片飘忽的树叶,随时会被风吹走。他停下来。这时他昏黄的眼里闪着温柔的光泽,他亲切地抚摸着残缺的墓碑,然后将脸贴在上面,像一个受伤的小孩被母亲抚爱,他的眼里噙满泪水。欢乐的眷念、无限的遗弃——呵,为什么只有怨偶才可以毕生痴缠下去,而相爱的人只有绝望跟随?老人悠然地拉起二胡,他的脸像镀了一层水铜,树的影子投下来,他显得明亮、古怪——浮动悬荡的二胡声低沉而柔美,就像一位老琴师在怀念昔日的情人时,在琴上奏出来——光线的手指、跳跃的碎片,老人就像镶嵌在旧像框里的发黄照片,所有的苦难等待更深的栖息——一次长久的睡眠。  
    起风了。奔驰的疾风像急行军奏着打击乐、军鼓的咚咚声,浩浩荡荡地奔赴战场。蜜蜂在嗡嗡地哼着,不管是人或者昆虫,突然有了一丝生机。穿过墓地的风,就像庞大的爪子撕开了无形世界的面纱。一切声音、景像、呼吸、思索在舒缓地膨胀汇合——我们试图穿行未知的彼岸。老人用粗糙的手拉着琴弦,他的情感奔放、微妙、无法自持,像哭泣的孩子跌撞着奔向亲人——他死去的情人陪伴着他走过许多艰难的岁月,兰心蕙性,随遇而安。“一个温顺的女人。”老人甜蜜地笑着,方知生死恩情,都是前缘夙债。在破败、废弃的墓地里,他就像一个帝王,拥有庞大的军队、城堡。他用高亢的乐声将生与死处于不朽的空间。亡灵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倾听这最后的绝唱。一切都醒来了——一张张面庞、一条条街道、生者与死者、远离了滚滚红尘,便会惊讶这世界的美丽——四季交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请求您,受人称颂的神主,开恩!  
    就如父亲对其子,朋友对朋友!  
    亲者对其所亲那样宽恕我!大神!  
              ——《薄伽梵歌》  

    风暖暖地吹着,懒洋洋的夏天让人萌发爱情与死亡。我试图接近它,就像风亲近森林一样,但我最终还是平静地离开,就像雨远离湖泊。我像一片凋谢的花瓣,在暖暖的风里游来荡去,死亡的气息一层层地包围着我。死亡原本是件极美的事情——我们却错误地以出生为喜悦,以死亡为悲痛——我的死亡是如此的美丽,一个完美的结束,但同时又是一个美丽的开始。大海是我最后的家园,而我的灵魂将存在于天地之间,欢乐与永恒。(我把死亡等同于荣耀,并将之视为我的归宿。——萨特)  
    我爱你们啊,在我死后的岁月仍然记着我的名字的人!我静观自得,与我相契的灵魂在栖息之所用圣洁的宗教赞美所有的人群。我的爱、我的悲喜必定穿越时空和生死。我将恪守誓言。
发表于 2005-6-1 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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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读出你的心情!
 楼主| 发表于 2005-6-1 04:41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感谢黑白流侠肯耐心地读这烦琐的童年记忆。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03:45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九、学生食堂像一个饥饿的大口袋  

    那是一个褪了色的、充满饥饿的岁月——生命像一串发亮的珠子散落在地,发出玎当的碰撞声——大白菜在秋天里神气地长着,比学生们菜色的脸好看多了。蟋蟀在废墟、蔓藤间奏着起伏的乐音,全然不知渐渐逼近的死亡的气息。少年局促地发育着,像一枚青涩、粗硬的干果。日常生活的缺憾、褪了光泽的日子,在隔绝与僻静中流逝。食物的缺乏让人盲目地皈依宗教,沉溺于有形与无形的虚幻之中,借以抛却这灰黯的不完美的人生。厨房的师傅舒展身体,忙着劈柴生火。他们巨大的身体像大鸟的双翼俯向炉灶,燃着的松树枝劈啪作响。铃声响过以后,学生们仿佛是一群群小鸟、田鼠、带壳的昆虫召集拢来,食堂像一个巨大的口袋,将嗷嗷待哺的学生盛了进去。蒸笼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学生们更觉得饥肠辘辘了。漂着菜叶的汤水让他们想入非非——他们仿佛已听见骨骼嘎嘎伸展的声音了,一切看起来完美无缺——虽然饭食不过是薯干、粗糙的窝头,腹内的器官依然充满欢娱、惊奇。学生们像蚯蚓一样蠕动着前进,队伍里突然骚动、沸腾起来不知是谁的碗里漂着一块肥肉——这无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妒忌声和叹息声像破碎的浪花一样飞溅着、回荡着。  
    丹砂似的鸡冠花艳艳地开着,纷纭而单纯。教室门前的石凳是聚餐的场所,学生们在秋天的风沙里蹲着,像一窝听话的小猪崽儿,啧啧有声地喝着菜汤。这道风景就像农民蹲在田埂上,抽杆旱烟歇息一样地道。我手提篮子远远地站着,等着捡扔弃的食物渣滓喂鸡。风卷残云后,地上是一片狼藉,“就像掀起狂涛的风暴过后,溅得比什么都有力,比什么都远的海浪留在沙滩上的痕迹。大海弯曲的折线把浮石软木、贝壳、水草以及一切它能从海底卷起的最轻无份量的东西抛到岸上。”(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我像一只水鸟,紧紧地追赶着潮水退尽的海岸——我低着头,带着害羞的神情在学生中间穿过。学生们知道我是某个老师的小孩,通常我总是满载而归。回家的路上,我已经听见母鸡咯咯的叫声和扑扑拍打翅膀的声音了。
发表于 2005-6-2 06:54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欣赏你的细腻、敏锐和表达的到位
也许有时候还有文字上的损伤
然而很不错了:)
生活使人丰富
但那一定是对懂得体味与把捉的人
。。。
发表于 2005-6-3 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先顶上回来拜读与品味....
发表于 2005-6-3 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淡淡的农村生活气息,读起来很妙。继续。
 楼主| 发表于 2005-6-3 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被雨水覆盖的校园——谨将此篇献给我童年生活过十二年的校园

                            十、掠过天空的翅膀  

    我像只山鼠一样坐在书堆上,蚕食着文字。(母亲兼管学校的图书馆,对我来说,这是一处丰富的宝藏。)我怀着欢欣、惊异咀嚼着书的芳香,大师们的睿智如同星光一样照亮了我的天空。“星星的碎片——我要用这些碎片建造一个世界!”(尼采)我在书上读着喜剧或悲剧、爱情与革命,梦幻似的形体聚集拢来,对我做一次次的拜访。我在热带海洋、原始部落、隐密的丛林、神密的火山口、被野兽包围的城堡、暴风雨疾驰的群岛之间徘徊游荡。我读到记载的神祗和英雄;埃及竖琴和中世纪的吟游诗人;有关爱情与死亡的誓盟;捕鲸的渔船碾碎汹涌的波涛滚滚向前;扩展的晚霞和驰骋在大草原上追逐羚羊的游牧民族;优美的神话传说和寓言;铙钹的铿锵之声和庄严的祭献之舞;神圣的庙宇和虔诚的朝圣者匍匐前进;藏刀、氆氇、经幡、玛尼堆和装有香料的银饰;雄伟起伏的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天山顶上千年的雪和美丽的雪莲花;音质优美的乐器和朴素的挽歌;天狼星、木星以及一切未知的无限空间;开采的金矿、笼罩着雾气的盐碱平原、覆盖着苜蓿和庄稼的暗褐色大地;星罗棋布的岛屿;楼兰遗址和古老的丝绸之路上风尘仆仆的驼队;泱泱大风的史诗和神秘的经文;古战场上擂击战鼓的隆隆声、残缺的旌旗、受伤士兵的衰号、硝酸烟的气息以及阵亡者的幽灵在盘旋、彷徨;地球上所有广阔的海域、江河湖泊、田园山麓、重重彩云飘浮着的沙洲岛屿、辽阔而清澈的牧场、遗弃的废墟、袅袅青烟的村落农庄、有风声呼啸的沼泽地、盛产新鲜的玉米和小麦、羊毛、葡萄的开垦地以及生活着的一切万物有生……心灵的空荡感袭击了我,巨大的幻象团团将我抱住。我从这边飞到另一边,一边啜泣一边咳嗽——我看到了巨大的翅膀掠过天空的痕迹了!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在无人的地方享受死亡,看着美丽的灵魂脱离躯壳,在空中飘移游荡。高贵的欢乐,没有一个人知道。愚蠢的人用缰绳勒住思想,在常规里原地踏步,而我披上蓝色的铠甲,在金戈铁马的沙场上进攻、冲击、战斗,流尽最后的血——永不退却。我是个极其敏感、缠绕的女子,靠天才生存着,而天才来自一只昆虫的挣扎,在那里,我看到了许多飞溅的碎片——我有一种巨大的幻灭感。我总是将自己形容成幸福、平凡、轻松并且心不在焉,其实我活得比谁都认真。我身上具有一种坚韧不拨的品质——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我需要不停地上升、上升,这种念头从小就深刻地折磨着我。我无法和别人过一样的生活。我消逝在人群的面孔后面,带着永久的哀伤站在居住的地方,像一个苍白的、被遗弃的孩子。当我获得一份笑,就有一份哭与之抵消。我不知道我为谁活着?为谁写作?我歌唱了千年为的是谁?我的忧郁与生俱来,成为一种疾病。我的忧郁是巨大的,它在田野里四处奔跑,像受伤的孩子四处遁去。(我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  
    我有必要记下在我童年记忆里占据着浩瀚领域的那些书籍:《暴风骤雨》、《创业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西游记》、《红楼梦》等。(我的书就是我的小鸟与鸟窝,就是我温顺的牲口,就是我的牲畜棚和乡村。——萨特)这些奇妙的文字穿越距离、地点、日和夜、宏大的死亡、天空与大气、星辰天体、宗教信仰、习俗传统、政治学说、岁月和坟墓、四季与香气、永生和无穷、时间的涌动和退潮,凌驾于万物之上。夜深了,独自醒着的是哪一个人呢?我穿过黑暗持灯赶路,站立在群星中间。这些书籍在灰暗的充满缺憾的岁月里,在内心深层的疼痛里,让我对美保持着一些兴致,永远怀着一颗不屈的心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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