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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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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8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LBHIDDEN[20]LBHIDDEN[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禁烟花在 2005/05/19 08:20am 第 2 次编辑]

(一)
这是一个言语很少,却脾气爆躁如雷的领导。在前一秒还一点儿征兆都没有的前提下,他会在后一秒钟让他如晴天劈雳般的声音响彻整幢大楼。当兼党委书记、社长与总编辑于一身的陈志刚这样发怒的时候,站立他面前的职工无不低头无语,战战惊惊。昆仑的内心并不惧怕他,并不是因为她是总编辑办公室主任,直接属陈志刚一个人领导,或者在别人眼里她应该是这个领导的心腹。甚至有时候,只要不理亏,她也会和他争辩,用充足的理由和他据理力争。
副社长李青山有一次当着单位里很多的同事说:“陈总脾气大,倒也还有不怕他的。我看昆仑就敢和他争辩。有时候我在隔壁办公室听得很清楚。”然后回过头来笑着对昆仑说:“不看你平时话不多,我看你还是个敢说话的人。”
昆仑所在的总编辑办公室就在陈志刚的隔壁。陈志刚总是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在昆仑的桌上放下他的有关文件,转身离去。文件上面有他的相关批示,昆仑阅读完毕然后就照章执行。正如李青山所说,昆仑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面对这样一个爱发脾气的顶头上司,她更加没有多余的话。于是,这一幕幕就像是无声的电影,剧情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一点点向后推移。有时候,陈志刚也会在隔壁喊昆仑的名字,或者用他办公室的电话打昆仑的手机,一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或者一听到自己的手机与那边的座机几乎同时响起,昆仑就知道陈志刚又有新的吩咐了。是的,是吩咐,而不是训斥,因为他对昆仑向来都是很客气的,这是昆仑所不明白的地方。因为在单位里,比她能干出色的人多的是,而陈志刚倒是真的很少训斥她的,对她说话从来都是温文有礼的。
这天昆仑正坐在办公室里为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办遗失声明,快办好时,手机响了,一看是陈志刚的座机号码,昆仑赶紧起身过去。还没走进,办公桌后的陈志刚就怒火万丈地吼道:“叫你去纠风办调查你还不去,事情闹罅丝茨阍趺窗欤扛辖羧サ鞑椋严喙氐氖率刀济宄 ?
要去纠风办调查的到底是什么事,昆仑似乎都忘记了。她赶紧灰头灰脸地出来,到洗手间用香皂洗了一下手,转身出来时,进到办公室,看见自己的桌上一摞红色票面的100元,足有半尺厚。昆仑心里明白是刚才办遗失声明的女子将钱掉了,她想也没想,赶紧藏在身上就跑出办公室。
顺着楼梯跑上去,一口气一直跑上办公楼楼顶,楼顶全是高低不平的隔热板,昆仑在上面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观察了一下,发现了下水管道,然后就翻过栏杆顺着下水管道往下溜。六层高的楼,她竟然一点也不心慌,而且动作十分熟练。在昆仑顺着管道下滑的过程中,楼下有几个人看到了,她们抬头很诧异地询问昆仑发生什么事了,昆仑连忙做手势让她们别做声。平时喜欢和昆仑套近乎的刘姗走了过来,仰望着上面,关切地问是怎么回事。
昆仑滑下来,站稳了,小声告诉她:“我捡钱了,有好多!快跟我跑,到时候我和你分钱。”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想着多一个人,就不是孤军奋战了,至少有一个垫背的了。
刘姗竟然马上跟着昆仑一起跑,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座山,她们就向山坡后面跑去,发现有一个洞,慌忙钻了进去。这个洞虽然狭窄,但是光线非常亮,仔细一看,原来前后是打通了的。她们躲在洞中央,往前可以看到山洞前报社的办公大楼,往后可以看到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忙碌景象。
没过几分钟吧,洞前洞后就围满了人。也不知追赶的人为什么就这么快,前前后后地把昆仑和刘姗夹在了洞中间。马路上很多的行人和过往车辆也停下来观望。在人声鼎沸中,昆仑突然发现了陈志刚,只见他默不作声地拨开人群挤了进来,看着昆仑,问是怎么回事。听他问话,刚才那几个在楼下目睹昆仑爬水管的人七嘴八舌地讲述了经过,也补充说刘姗跟着昆仑跑是想和昆仑分钱的。刘姗却不承认与想和昆仑分钱这一说法。
众目睽睽之下,昆仑没有了语言,她把头转过去,看着别处,默不做声。突然感觉心里很累,很茫然。从来都本分老实的人呀,自己怎么就怎么做出了越轨的事呢?平时也感觉到今年面临的大力与诱惑是很大,可是也不至于就落到这下场啊?可是事情已经出来了,怎么办?
陈志刚说,人家都报案了,怎么才好?要是早上出去采访就好了。昆仑一听这话,发现陈志刚还是心疼她的,此刻想起平日里对陈志刚个人的偏心以及对他权威的维护,心里竟一点也不后悔。
剑南春也挤过人群来了,他是昆仑的老公赵剑南。昆仑这么损他:“什么剑南剑南的,就剑南春好了!”于是,在昆仑的嘴里,赵剑南就成了名酒剑南春。现在,他听谁说的?竟然在第一时间他来到了她的身边,而昆仑发现,他的手上,竟然用碗端着一杯水,特意端给她喝的。昆仑看了看碗,没接,她没心情接,也没心情喝下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劲地思考着:以后怎么办?若关进去了,每个月只能发600元的基本生活费,家里的生活来源没了,她也无脸见人了。    
陈志刚转过身,问洞外围着观望的出租车司机:“知道富豪宾馆吗?”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开到洞门口,陈志刚先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剑南春牵着昆仑的手也上了出租车,坐在后面。坐好后,他细心地拉上两旁咖啡色的玻璃,遮住了外面人们追赶昆仑的视线。出租车发动了,向着某个方向开去。路正在修,不好走,他们一行只得下了车,走着走着,不知脚上怎么会一人穿了一双溜冰鞋滑起来,没有谁说话吭声,一队人姿势优美地往前行进。
前面影影绰绰地出了一处整齐的楼群,继续行走,到了富豪宾馆门前,好多的人在那儿闲谈,看到他们,就围观起他们来。昆仑抬头打量这家宾馆,五、六层高,外观装修很简陋,没有一般宾馆巍峨壮观的气派,倒像是很一般的私宅。仅管如此,守门的却并不放她们进去。陈志刚手里拿着什么对那守门人晃了晃说:“我有免检的门票。”守门的便不再做声,剑南春、昆仑便跟在陈志刚的后面进去了,上楼,直接走到四楼的一个房间里,几个人才停了下来。房间里的陈设很简洁,一个堆了些零乱小饰物的梳妆台,一组松软时尚的布艺沙发,一张宽大整洁的双人床,暗绿色的落地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着外面的光线。昆仑无的心里无端地飘过一股冷寂幽暗的气息。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只见水泥路面的街道窄窄的,对面也是一排一样结构和风格的房子。这就是她以后生活的环境了?其实也不错,安静,与世隔绝。蓦然想起自己负案在逃的命运,不禁良久默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直到听着车间里传来的轰鸣声,昆仑的头脑才彻底清醒。她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眯缝起惺松的睡眼,看了看已经发白的窗外,突然记起今天是星期一,星期一,总是意味着又一轮艰苦的脑力体力透支的开始,总是一个令她恐惧的日子。
今天是正月十三,星期一,再加上昨天前天本来是双休都没有放假,大脑高度紧张地运转,整个身心都非常疲倦。而现在,倒好,一个星期的长途跋涉又要开始了!生活处处都充满了烦躁不安,即使是在梦中,也是在焦虑难堪中度过。想起夜里的梦,记起梦中毫不犹豫地抢钱就跑的疯狂行为,昆仑的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只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来解释了。这说明白天的不少时间昆仑都在倍受着金钱的煎熬,梦想着拥有大量的金钱。话说白了,昆仑真是想钱都快想疯了。
大厅里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有人起床了。可昆仑不想动弹。整个人非常无力,感觉非常闷,眼皮睁也睁不开,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又进入睡眠。昆仑睡着不动,心想就让他们起床吧,我最后一个起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主意一定,竟自心安理得地放松下来,暖暖地躺在被窝里,直到剑南春在屋外转动门锁的声音传进卧室。听到他打开门,走进来,一边招呼香平夫妇和婆婆吃早点,一边问昆仑起床没有,也听到香平和婆婆说:“让她睡吧,昨晚那么晚才回来。”
剑南春家两姐弟,香平是剑南春的姐姐。她只上了个小学,现在和她丈夫在东北打工。有一女一子,女儿虹虹读六年级,儿子强强读五年级。
清晰地听着着屋外传进来的对话,知道再睡下去是自己的不对了。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一件一件地穿衣服。
剑南春老家的人这次兴师动众地来到昆仑家里,是为了一桩大事情——为婆婆截肢。婆婆的右脚据说是年轻的时候就得了骨髓炎,医了好多年,不仅没有医好,反而把一个家医得穷困潦倒,家徒四壁。剑南春和昆仑结婚的时候,赵家没有拿出一分钱来置办东西,两人一切从简,在昆仑租住的地方,安下了窝,办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婚礼。风俗中流行的本来应该是男方为女方购置的“三金”,老实憨厚的剑南春没有能力办到,竟然木讷到连提也没有提起,反而是昆仑的母亲含着眼泪,用五百元钱为昆仑打了一副耳环,算是为自己的女儿添置了一点首饰。昆仑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穷窟窿,但是没有料到,让她愁苦悲伤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等昆仑出房间,看到剑南春、婆婆、香平夫妇全部在隔壁房里看电视混时间,七岁的儿子波波也在房间里和他姑父逗乐,大家都在等她一个人。便不多言,赶紧刷牙,洗脸,简单地化了个淡妆,最后梳头,搞定。剑南春今天心情也不错,凑到昆仑背后,看着她的双手在头上穿花一般,献媚地说:“嗯,这头发今天还很定型,不错。”
昆仑笑了笑,赶紧到房间里穿上外套,招呼他们:“可以了,出发吧。”
于是,大家就纷纷地动身了。婆婆赶紧一瘸一瘸地走到自己睡的房间,提出一个大行李包来,昆仑看见了,便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婆婆回答说是换洗的衣服。
昆仑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今天不会住下来的,不必带了,即使今天要住下来,晚上让剑南春回来再拿不迟。”
婆婆坚持自己的主意,非要拿不可,这是她一贯的脾气。剑南春为了不让昆仑为这点小事生气,从婆婆手里一把拿过行李:“现在提在手上像什么话?”放到婆婆的房间里去了。
于是,都乖乖地不做声了,前前后后地下楼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5-18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名

LBHIDDEN[20]LBHIDDEN[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禁烟花在 2005/05/19 08:22am 第 1 次编辑]

(二)
  
    下楼来,只见马路上小汽车一辆一辆地跑过去,就是没有一辆出租车。于是,昆仑们只好在冷风中等。一行六个人,在路边摆开:昆仑,剑南春,儿子,香平,香平夫,婆婆。
昆仑们出租车是为了到市一人民医院去,为婆婆做右腿的截肢手术。为了这个截肢手术,昆仑们(主要是香平和剑南春)为婆婆做了不少工作。婆婆本人是非常不愿意做的。春节前昆仑们回老家去,说起为她做手术的事情,婆婆坚决反对。
她一边做饭,一边高门大嗓地说:“我快六十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也活不了几年了,不想让你们花费这些钱。这辈子只怪自己一个残疾,拖累了这个家,拖累了你们。你们现在说估截肢的手术,说得轻巧,这么大一个手术花的钱还会少?手术做下来,做得好,恢复得好,还要安装假肢,又得几千块钱,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这还是顺利。如果不顺利呢,那我还不是要吃冤枉亏?”
听到这里昆仑心里也打了个冷颤,是啊,如果不成功,婆婆不是连这条坏腿也没有了吗?
婆婆接着说:“你们现在出钱为我做我也心里不忍,都是我害得你们没别人富足,我已经想好了,我在我这老屋里也住习惯了,我自己的体质我自己知道,最多还能活个四五几年,也不要到哪儿去。这辈子就算我活过了。”说到这儿她又笑笑:“只希望有一天到那边去的时候,我的宏儿能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送我。”
当婆婆说到这儿时,昆仑的眼窝突然一酸,特意看了看剑南春,只见平时铁石心肠的他,眼圈也红了,看昆仑看他,他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其实,花这么多钱去为婆婆做截肢手术,昆仑心里也不舒服。昆仑想,我一年才能赚多少钱啊?不吃不喝攒一年也不够某些人的一顿饭。然而都是人生父母养,加上昆仑天生的菩萨心肠,在剑南春面前说了几句酸不拉叽的话之后,昆仑还是主动地让剑南春接来了婆婆,随同来的,还有不放心的姑姐香平两口子。
    车没来,波波在原地乱转,一回头恰好看见婆婆踉跄了一下,他便兴奋起来,把右脚尖朝外,模仿着婆婆一瘸一瘸地走了两下,高声说:“奶蹋憧次液湍阋谎呗罚 ?
剑南春看见这一幕,用眼狠狠地挖了波波一下:“小东西,再学小心我打死你!”
香平也说:“波波不乖,再不许学!”
    在昆仑们的热切期盼中,一辆出租车终于开过来了。昆仑抱着儿子坐到了前排副驾驶座位上。
儿子兴奋不已:“妈妈,我们到哪儿去?”
昆仑说:“昆仑们到一医去,你还可以再坐电梯了。”
儿子回过头来纠正昆仑:“你错了,不是坐电梯,我们又不是坐在电梯上,我们是站在电梯上的!”
昆仑连忙认错:“对对,应该是乘电梯,电梯不是坐的。”
    正月十三,比起年前的摩肩接踵和拥挤不堪,马路上的人流车流稀疏了许多。在昆仑的眼里,这是一座乱糟糟的小县城。城市的领导者们一浪一浪地来,又一浪接一浪地走。小城的人出门一个月,回来后晚上看新闻,发现带头深入乡镇、企业视察的领导又换了!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一个连党员也不是的人,在三个月内接连入了党,提了干,下了乡镇当了一把手,当了副市长成了市领导!恐怕连他本人有时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在演什么角色呢?真是火箭一般的速度,让人触目惊心!
    领导班子在神速地调配着,城市的宏伟蓝图也跟着一天一个主张,一年一个思路。在此宏伟蓝图指引下,规划部门三天一张草案,五天一份图纸,到处都在拆迁,到处都在兴建,到处都是建筑垃圾。特别是马路上的窖井总是开着天窗,时常有不长眼的人连人带车栽进去,挂一回彩,受一回伤,发自肺腑地骂一回娘。围墙上,电杆上,甚至地面上,全是那些用黑色毛笔或者白色石灰刷上去的办毕业证、身份证、治性病、治淋病、梅毒、尖锐湿的行草,这些被誉为“城市牛皮癣”的广告真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出门就看见这些东西,真是让昆仑恶心。好象全世界的人都是假文凭,好象全世界的人都患上了淋病梅毒尖锐湿等性病。这个城市还自诩为“文化之乡”呢!
    这个城市的确可以吹一吹自己是文化之乡。准确在说,应该说是有一点文化之乡的底蕴。在历史上,在这个小城市的版图上生活过的祖先们曾在不经意中为后世子孙们留下了一点可资谈论的史料。现在小城的文人们就反复吟咏小城历史悠久,名人辈出。这里,出过三国时期有“蜀中王”之称的益州牧刘焉、刘璋父子;出过世界上首部茶学专著《茶经》的作者、被后人称为“茶圣”陆羽;出过有诗集《皮子文薮》的作者、伟大现实主义诗人皮日休。出过明代竟陵派文学创始人钟惺、谭元春,他们合编的《唐诗归》、《古诗归》流传于世。出过清代嘉庆十六年(1811年)状元,出过民国初期的国民政府平政院院长。还出过现代文艺界的精英,有著名诗人、著名电影剧作家,空军一级作家,著名书法家,著名民歌歌唱家,现代歌唱家等。也出过许多社会知名人士,如:世界著名结晶矿物学家,资深航空教育博士生导师,闻名中外的妇产科专家,国际毒理学权威专家,经济学家,女乒世界冠军等。
    在这个人们都已对改革一词耳熟能详的年代,对下岗、对再就业深有感触的年代,昆仑所在的报社也是处在时代的风口浪尖,风向标无论向哪边歪一点点,对报社的生存发展都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报社现在矛盾重重,财政拨款不够,人员编制不够,严重超编,发行时受到上级党报的排挤、倾轧。
    报社内部,职工情绪非常大,简直可以说是怨声载道。各项工作都是不死不活。整个报社内死气沉沉。其实报社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记得昆仑初进报社时,那时候的报社多红火,出去采访人人都羡慕不已,昆仑们也是朝气逢勃,院子里进进出出全是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和光彩照人的姑娘。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来自东南沿海的诱惑,有一点本事有一点闯劲的小伙都走了。一些文凭低、水平低的人以及一些拖家带口的人大浪淘沙被筛了下来,大院里日渐萧条。
    昆仑把自己归为拖家带口、不方便出去的人。她有一点能力,在目前的报社应该说是中流砥柱之流的人物了。这样的人物现在也只是在单位里做些很没劲的工作。比如帮领导写一点文件,办一办领导临时交代和任务。每天要审读当天的报纸。那些千篇一律的本报讯,面目可憎,还得硬得头皮一篇一篇地仔细看完。还有几乎每天要帮着撰写遗失声明。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遗失机动车驾驶证,遗失房产证,遗失车辆购置附加费,甚至遗失护照。有天心情不好,有人来办护照的遗失声明。昆仑烦极了,什么遗失声明,就是来这儿故意炫耀嘛,炫耀能够出国,炫耀自己的身份!不开心,工作着也不是美丽的,而是压抑的。
    日历就在这平淡中一天一天地翻过,昆仑的青春也一天一天地消逝。她想通了:我是走不了了。既然走不了,就坚决不走。直到最后报社一息。
    市一人民医院宏伟气派的白色楼群坐落在东湖之滨的绿荫围绕之中,医院门前的广场上泊满了车,门诊大楼的外面站满了人,一看打扮与行色就知除了前来问诊的病人,还有不少前来探望亲友的人。下了出租车,剑南春和香平夫走在前面,香平搀扶挽扶着婆婆,昆仑牵着儿子,一行人拾级而上,鱼贯而入,进入了门诊楼的大厅。大厅里人更多,左边的挂号台前挤满了人,右边的专家会诊区倒是门庭冷落,因为专家们都是从省城的大医院请来的,今天不是他们来的日子。
    在导医图的指引下,昆仑们一行找到了骨科。医生询问了有关的病情,就漫不经心地拿出一本崭新的薄薄的病历,翻开第一页,在上面开了一个拍片的处方,于是一行人便向放射科转移。不愧是市一医,连放射科也开辟出了单独的大楼,进入通往放射科的楼道,昆仑发现,在这幢楼里穿梭往来的都是来拍片的人,靠楼道两旁墙壁安放的座椅已坐满了拄着拐杖、或者腿或者脚等部位缠着白色绷带的病人,楼道中间,来往穿梭的就是拿着放射片子或者交费收据走动的家属,在放射室的门口,挤满了一长串的人,门口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按先后顺序摆放着将要进去拍片的人的病历。而更多的人,还在收费窗口拥挤着。
将婆婆安置在走道边上的座椅上坐下后,人高马大的剑南春自去排队交费,昆仑则走到放射科的门口东张西望。这拍片的地方虽然只有一个门进去,但是里面却有三个房间相通,中间的这间就是对着门口的这间,里面活动着四、五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房间四周沿墙安放着桌子,供医生们放射完毕后书写诊断意见,左右两间房各安放着巨大的放射设备,工作的时候,关掉电源,黑咕隆冬的一片。不一会,剑南春过来了,把病历和收费单据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排起队来。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医生,喊起婆婆的大名,昆仑赶紧过去和香平一起把婆婆搀扶过来。
刚刚进去一会,这个医生跑出来对着昆仑们大声叫道:“你们的钱交少了!”昆仑急忙问剑南春交了多少钱,剑南春说九十元。
想起以前抱波波来拍片只花了四十元,昆仑质问医生:“交了九十元还少啊 ,到底要交多少?”而医生却不管这些,说了这句话又马上缩到放射室内去了。
剑南春用眼把昆仑一横,又对着放射室内连忙回应道:“里面先拍,我现在就补!”说完就又挤到收费的窗口前,让里面的人给把费补上。
昆仑跟着挤过去,问那医生:“拍个片要多少钱啊?怎么别人的不要补?还要补多少钱?为什么我们要多交钱?”
看到剑南春恨不得把昆仑吃掉一样的眼光,这个医生倒是好脾气,她看了看昆仑一眼,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回答她:“拍片拍的部位不同,交的费不一样。别人只拍髌骨,收九十元钱,你们是拍两个部位,除了髌骨,还得胫骨,胫骨得五十元。”无奈,剑南春又掏出五十元,交了。
    等到拍完片,剑南春拿着提着装了黑色胶片的塑料袋带领昆仑们往后面的住院部走去。骨科是外二科,在住院部的六楼。乘了电梯上去,一股浓烈的药水气味扑面而来。昆仑牵着波波,屏着气息,带领他们穿过长长的被加塞的病床占满的走道,来到了医护人员的值班室。谁也不认识,昆仑让香平陪着婆婆在走道边的座椅上休息,自己和剑南春去找医生。
一位胸牌上写着名字的医生正被几个病人围着咨询着相关的问题。昆仑和剑南春等了一会儿,等那些人走了,也拿出拍的片子向这位白医生请教起来。剑南春的意思是希望马上住进去,马上动手术。
白医生详细询问了婆婆的病情,一口回绝了:“你们要马上住进去这个可不行,现在没床位了,你们也看得到,走道上都挤满了病人。再说你想马上动手术,这个更不行。一是因为按照一般的常识,手术之前是要消几天炎的;二呢,你们这个病人的片子我看了,很复杂,不是说自己想截肢就截肢的,这个人得考虑各方面的因素。她这个片子,你们看,”他说到这儿,在片子上指点给剑南春看:“她这小腿上部都是阴影,感染了部位太大了。如果你们想要截肢,达到以后完全康复的效果的话,就得在膝盖以上截肢。如果是说在膝盖以下截肢的话,我们医生可不敢保证以后病情不反复。这阴影你们也看得到,如果不完全截去,还有可能会继续往上感染,那么,这个手术可就是白做了。”
昆仑说道:“那你们医院应该给我们一个治疗方案呀!”
白医生用钢笔在片子上敲了敲说道:“你们星期六来。让专家会诊给个治疗方案。像这样有疑义的病例,得专家会诊了我们再实施治疗。不然会起纠纷。”
剑南春一直不说话,现在开口了:“像这样的截肢手术在你们这医院应该很普通的,也要专家会诊?”
白医生倒是解释道:“是呀,本来是个平常的也很简单的手术。不过,有时候这简单的事情也会搞复杂。前不久荆门也有一例这样的手术,病人非要做截肢手术,医院就给他做了,而且恢复得也挺好。谁知没过几天,这人反悔了,说是明明可以用不截肢的方法治疗的,医院却给截肢了,搞成了个残废,最后打官司,医院赔了三十万。所以现在,我们医院做这样的手术也是很慎重的。”
昆仑听明白了,对剑南春说:“那我们只好星期六再来了。”
白医生真心好,他建议他们:“你们可以今天就挂个专家号,星期六来时就不用挤着挂了,只须早些来就行了,专家门诊的人也是很多的。”
谢过白医生,昆仑和剑南春走出了值班室,到外面对婆婆和其它人说了相关的情况,然后剑南春又到门诊大楼一楼挂了专家号。
    吃过中午饭,香平夫妇叮嘱剑南春正月十八也就是星期六一定要去找专家后,回家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5-18 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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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BHIDDEN[20]LBHIDDEN[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禁烟花在 2005/05/19 08:22am 第 1 次编辑]

(三)
自从婆婆来了后,昆仑和剑南春就轻松了许多。以前,由于二人都要上班,接送儿子上学就成了一个很麻烦的事情。每到学校放学时间,两人都要打电话沟通,谁有时间谁去接。有时候一方能够接的话,也得给另一方打电话,以防另一方不知道也急匆匆地跑去了。也有两人都没空的时候,这时候只好委屈儿子在接送点等候半天之后,再一个人怏怏地走回家。虽说昆仑们小时候上学都是自己走,但是现在城市里都是这样,大人们反而比孩子们更累。孩子现在还是继续接送,不过回家之后就有婆婆做好的饭菜等候着了,不必像以往一样进门就火急火燎地赶紧淘米洗菜做饭炸菜了。
      此外,现在家里多了一个人,也多了一份生气与热闹。做完作业后,波波就在家里玩,看电视,剪纸,和婆婆讲故事,婆婆是个话多的人,倒也是乐意和波波谈天说地。昆仑内心里是很羡慕那些有老人的家庭的。有老人在家操持家务,昆仑和剑南春就不会这么辛苦地几头奔波;有了老人的关爱和呵护,孩子也会多一些被人娇宠的幸福体验。现在,婆婆的到来,让昆仑省心多了,不再担心波波一个人在家会有什么事情,因为家里还有个大人呢,波波下楼玩累了回家也有人开门照应。
这不,连波波自己也感觉到了家中的变化,在这天的日记中如是写道:“奶奶到我家三天了,她给我讲中国神话故事。我喜欢奶奶。”
昆仑看了,心中也很感动,孩子的心里也是多么渴望温情,渴望多几个人来娇宠他啊!有感于儿子作文中流露出的真情实感,昆仑马上按照波波日记的意思给他展开叙述了一遍,让他按照她的讲述记录下来,写成文章。可是一会儿波波又跑过来,说记不住,让她再说一遍,剑南春对昆仑说:“你干脆写下来,让他抄一遍算了!”昆仑赶紧拿过纸和笔,给他写了下来,让他拿过去抄在日记本上。
      昆仑自己开始写作文是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开始连个看图作文也不会写,让父亲代笔。现在一直记得有一篇看图作文是这样的:在一个农家小院,屋檐下挂满玉米,地上堆满了南瓜,一位老奶奶坐在院子中央做着什么事,脸上全是开心的笑。父亲为昆仑代笔的作文第一句话是这样的:“自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那时昆仑不知道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父亲写的不会错,到班上看别人的作文,发现别的同学都没有十一届三中全会之类的如此高深的词汇,心中暗自得意不已。于是有好一段时间,她生搬硬套,把一些不甚了了的深奥词汇,如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唯物主义、唯心主义等搬上只不过是学习雷锋、拾金不昧的作文里。大概是三年级那年的老师从没功夫看过昆仑的作文,反正当时从没有人给过昆仑善意的批评与指点,现在想起来总是让昆仑菀尔。而且,这些当时让昆仑自以为是的经历,也助长了昆仑作文的兴趣。
记得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三篇作文,让她们回家任选一题,结果昆仑兴致一来,将这三篇全部完成,当时是夜晚。母亲在油灯下纳鞋底,父亲大概披着衣服坐在床头上抽着他心爱的鸡公烟吧,昆仑们姐妹几个就在油灯下做家庭作业。当昆仑说她三篇都写好了,父亲就拿过她的作文本,磕掉了烟头上的烟灰,仔细地检查起来。当他发现昆仑的作文字数不少,主题鲜明,语句通顺,没有一个错别字时,笑眯眯地说:“半个小时写了三篇作文,我们的春儿以后可以当个作家了!”不知道作家是什么,反正知道一定是个很神圣的东西,看着姐妹们羡慕的眼光,昆仑得意洋洋。从此以后,作文成为昆仑最喜欢的功课。每逢作文,当别人叫苦连天时,昆仑已不动声色地开始动笔。
      父亲代笔作文给昆仑的影响如此之深,如此之大,这让昆仑决定自己也要依照此法对儿子进行作文启蒙。况且,儿子接触作文时比刀子那时还要小,她七岁半才上小学,而昆仑儿子此时开始作文却还没满七岁。于是,昆仑决定把她文学方面的天才与造诣毫无保留地灌输给他。简单地说,昆仑要教他怎样感受周围的事物,怎样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想。当然,昆仑说的这些都是正面的引导,昆仑才不会把心中那些消极的思想向幼小的儿子流露呢。
      正月十五,是过大年。家家户户依然要吃团圆的饭,开席之前,仍然要放一挂又响又长的鞭。和几个同事在办公室里忙着出报,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时接到家里人打来的催回家吃饭的电话,昆仑们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编,排,校,一校,二校,三校。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版面都搞定了,在小样上签了字,就急匆匆往家赶。
      等昆仑找出钥匙打开门,看到婆婆正在儿子的房里看电视,儿子正在一旁自个剪着纸,没见到剑南春的人影,他听到昆仑开门的声音却在里面卧室里高声问候起来:“妈妈回来了吗?我们开饭!”他总是按照波波的口吻称呼昆仑为妈妈。
      于是赶紧换了鞋,放下包,到饭厅一看,洁白的桌布,干净的一次性碗,杯,筷,以及一瓶红酒已经有序地摆放好了。昆仑赶紧深入厨房,和剑南春一起把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桌子。招呼一老一小各就各位后,和剑南春搬出鞭炮到阳台上放。看着剑南春麻利地拆开包装的硬纸壳,小心翼翼地牵出鞭炮的引子,昆仑递过打火机,点上了。鞭炮震耳欲聋地炸了起来,红色的纸屑在天空中飞散,硫磺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昆仑喜欢这种庄重穆和气氛,特别是在喜庆婚嫁的场合,听着鞭炮锣鼓的喧嚣,挤身在热闹的人群,她常常独自一个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被剑南春发现了好多回,他总是取笑她:新娘子都不哭,你哭什么呀?
      鞭炮还在继续燃放,昆仑回到饭厅,打开红酒的瓶盖,一个个杯子倒酒,先给婆婆倒。婆婆看到是红色的酒,也没多推让,只是说:“这红酒我知道的,酒劲儿不是很大。”
昆仑说:“那您喝了再给您倒。”
儿子把酒杯藏了起来:“我不喝红酒,我要喝饮料!”
昆仑说:“男子汉都要喝一点酒的,只有喝过酒了才会有男子汉般的勇气。我只给你倒一点点,你喝一口就行了。”
儿子拿出杯子,放在桌上,昆仑象征性地给了他倒了一点点。记得他两岁时,是夏天,剑南春扛回一箱蓝带啤酒,吃着油焖大龙虾,麻辣麻辣的,波波看着剑南春喝着啤酒,以为是类似健力宝的饮料,嚷着要喝。剑南春觉得啤酒没有多少酒劲儿的,就依了波波。波波拿起来就沽了一口,就酸得把眉毛眼睛都挤到一起了,一会儿,那粉嫩的小脸就起了红晕,剑南春乐得哈哈大笑。但是他私下里还是高兴地对昆仑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小东西长大一定能喝酒!你看他唇边鬓角的细密的绒毛,长大了一定像我一样的络腮胡子。”
      说起这绒毛,昆仑还真感受到当母亲的不易,因为你除了关照孩子的生活起居外,你还得帮着他维护自己的自尊,不让他小小的心灵受到伤害。正如剑南春所言,儿子毛发生得好,加上皮肤又特别白皙细腻,这让他小小男子汉的那点小小的绒毛有时候一眼上去特别明显。偏偏院子里的大人又特别喜欢逗他,时不时有人对他说:“波波,这么小就长胡子了?”这让儿子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在他的内心里说不定不知道长胡子是不是好事。
昆仑仔细观察,发现每逢此时,他都脸红红的,特别自卑的样子,昆仑看到了也很难过。但是,别人都没有坏心眼,他们都是喜欢波波才逗他的。
有一天,昆仑在家里,专门和波波讨论了这个问题。昆仑问他:“你不喜欢别人说你长胡子对不对?”
儿子说是。昆仑又告诉他:“凡是男孩子,长大了都会长胡子,你长大了也会长胡子。所以别人现在逗你的时候,你要告诉他们,这不是胡子,是绒毛!”
儿子恍然大悟一般:“哦,是绒毛啊,我真以为是胡子呢。”
听到儿子此语,昆仑心里一酸:“我小小的儿子已经承受了多大压力啊!”
从此以后,每逢别人再逗波波,说他长胡子了,波波总是回击人家大人:“你真笨,连绒毛都不知道,还说是胡子!”
于是在别人的哈哈大笑中,昆仑的儿子也顺利地通过了回答别人问题的这一关。渐渐地,再这样逗趣他的人也就少了,昆仑也就省心了许多。毕竟,儿子一尴尬就是昆仑这个当妈妈的要伤心了呢。
      剑南春从阳台上放完鞭炮进来,大家就开始吃饭了。剑南春端起酒,对儿子,婆婆和昆仑说:“来,我们一起先喝一口!”
又对婆婆说:“这红酒是没有酒的,您可以放心地喝。”
婆婆笑着说:“这红酒,我以前喝过的。那一年过年,你爸爸到村头的小卖部买回来一瓶,味道是甜的。”
昆仑说道:“以前喝的都是汽水,哪来的红酒啊。只不过那颜色看上去是红的罢了。”
剑南春对婆婆说:“您喝一口就知道了。”
婆婆端起酒杯,嗫了一小口,脸色都变了:“哇,是这味道啊,好酸!”
儿子乐了,大声叫:“奶奶你喝醉了?”
剑南春说:“我们以前喝的是汽水,现在这正宗的红酒是葡萄酿的,当然带酸味了!”
伸出筷子品尝了几口,昆仑不禁称赞剑南春:“这味道都不错嘛!”
剑南春连忙谦让道:“还不是您调教有方呀!”
      婆婆看昆仑夸奖她儿子,得意地说:“剑男小时候就会烧火做饭的。有一次,姥姥走亲戚去了,我在田里做活。快到中午了,我赶紧跑回去做饭,发现他已经做好饭,自己吃了在玩。剑男小时候人老实,不喜欢出去玩,只喜欢看书钓鱼。有时间就呆在家里做作业,一边做作业一边照看看禾场上晒的粮食。我对他说,你只要看到有鸡来啄粮食就要赶跑它们,晚上我打鸡蛋你吃、、、、、、”剑南春并不说话,只是若无其事地吃着。
      昆仑听着听着突然很感动,内心里对剑南春好象又多了一分了解,好象他的童年他的过去应该是她必须了解也必须呵护的。面对这一桌子最亲的人, 她的心头有了更多的温馨之感。
 楼主| 发表于 2005-5-18 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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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BHIDDEN[20]LBHIDDEN[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禁烟花在 2005/05/19 08:23am 第 1 次编辑]

(四)
正月十七,星期五,下午,香平们来了,剑南春自己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又拿出一瓶五年的枝江大曲,坐在桌边,打开了盖子,给自己和姐夫一人倒了一杯,慢慢地饮。其它人各自端着饭碗,在菜碗里里挟了菜,自己吃。昆仑却发现香平一边吃着,一边却用那种犹疑不定的眼光时不时地瞟一下她,好象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昆仑心里动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她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这件事给她的教训是:来自剑南春家的一切事情,她都不先开口的为妙。
    七年前,就在昆仑和剑南春结婚后的第三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请了十八天晚婚假的昆仑和剑南春并没有出去渡蜜月——因为他们手中的钱很少,两人都是谨慎的人,想着过日子还是得依靠现实的油米柴盐,便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中午,刚吃过午饭,剑南春在房间里看电视,在门口屋檐下,昆仑坐在矮凳子搓衣服,头顶的上方是一根横着拉过的铁丝,毛巾挂在上面。门前通往公共厕所的水泥路上时而有一两个人慢悠悠地走过。就在这种一点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的迹象也没有的情况下,老赵——剑南春的父亲来了。他中等身材,看上去还很挺直硬朗,黑红的脸,五官倒是很周正,但是那脸上却老是不正眼瞧人的神情,短短的头发,刺猬一样地蹲在头顶,上面蒙着些乡间的灰尘。固执,愚蠢,不可理喻。这是后来昆仑炮轰赵家时给老赵的评价。
    首先是在门口用手搓衣服的昆仑抬头看到了老赵,便一边站起来在头顶的铁丝上揩手上白白的泡沫,一边扭头往屋内喊剑南春。剑南春马上就出来了,问老赵吃过了没有。老赵用眼四周看看,小声地诺诺了两声,昆仑也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看剑南春没再说什么,她也就继续坐下来洗衣服。洗了一会儿,就起来把盆里的污水泼到门口的水沟里去了。然后端起衣服盆子,到公用水龙头那儿去清洗。洗了回来,剑南春还和老赵在隔壁的套间里,老赵坐着,剑南春高高地站在一边,却都不吭声,好象还一句话也没说的样子。
    看到昆仑回来了,剑南春马上走出来,对昆仑说:“你休息一会,我来晾衣服。”
昆仑知道这父子俩都不善于说话,听了这话就走上台阶,在外间门口问老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赵赶紧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一丝慌乱:“没,没什么事。”听了这话,昆仑也没多想,径直走进了卧室,歪在了床上。
    不一会儿,听到剑南春把脸盆放在门背后的声音,然后剑南春的脚步向床边走了过来。他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慢慢地躺了下来,用手抚摸起昆仑的长发。老赵在隔壁,卧室的门没有关,屋子里很安静,昆仑根本没有想到,一向腼腆的剑南春这柔情蜜意的动作,替代的竟是他对她无法说出口的惭愧与内疚。
过了半晌,昆仑忍不住地问剑南春:“你父亲是来干什么的?”
“没什么,他不干什么。”剑南春轻轻地回答,声音低到了没有。
“不会吧?看那样子,一定有什么事。”昆仑随口说道:“有什么事不能说给我听?遮遮掩掩就能解决问题吗?”
剑南春抚摸昆仑的手停了下来,他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开口的决心,慢慢说道:“什么事呀,就是我妈被村里的人关起来了,要拿一千块钱去取!”
昆仑还没反应过来:“关?为什么?”
“我家欠村里的公粮水费,村里就派人到家里把我妈弄走了,说是要交一千块钱才能放人。”
昆仑透了一口冷气:对剑南春来说,是他的妈妈被关住了,而对昆仑来说,她知道是什么要事情发生了。
    昆仑不再吭声,她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办。首先,他们手头现在是拮据的,如果有钱,他们的蜜月不会呆在家里过了,而是哪里好玩就到哪里去了。其次,他们前一阵子筹备结婚的时候,赵家没有拿出一分钱来,昆仑总是埋怨剑南春不费一枪一弹就“骗了个老婆”,结婚的家具也是两人分期付款买回来的,并且最后的两百元钱人家说好了明天就要来拿。以老赵为首的赵家对昆仑这个唯一的儿媳是如此冷漠与轻视,这可是让昆仑耿耿于怀的。第三个要说明的是,现在她的手上有钱,是一千四百元钱,这个剑南春也知道,是昆仑娘家的姐姐们送给她的。这就是他们目前所有的钱物了。
    昆仑知道老赵的来意了,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真是无名业火窝在心里无法发泄!
    现在,昆仑是顺从他的意思把她手中的钱奉献出来先解救出他的妈妈呢,还是把这笔完全属于自己私房钱的钱紧紧地攥在手里不放松?世上有哪有如此委屈的女人,哪有如此可怜的新妇?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对自己命运的悲哀之感,让昆仑的眼泪无法自抑地流淌下来,她不做声,咬着嘴,任凭泪水流过脸庞,顺着发际流到耳根,把头发打湿。湿湿的头发贴着冰冷的腮,更加助长了她的与落寞与无助。剑南春翻地身来,看到昆仑轻微抽动的肩膀,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剑南春又不是个笨蛋,他怎么能不知道昆仑内心的委屈了?于是连忙去拭那漫过腮际的泪水。
    昆仑哽咽着不做声,房间里是长久的沉寂。老赵在隔壁也悄无声息,实际上是在暗暗地察看这边的动静。对于老伴这拖了一生的腿病,他是无可奈何的。对于家中的穷困,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对于这次村里的干部把老伴抓去,他一样是无可奈何。虽然没钱是所有无可奈何的总根源,但这并不妨碍他抽烟喝酒和村人打小麻将。上世纪九二年,聪明的儿子一帆风顺地读书考上大学,因为家穷,选读的是不花钱反而国家有补贴的专业,当然现在也是个不怎么好的职业。现在儿子成家了,虽然没花他一分钱,对他来说,好歹也完成了一项任务,睡觉也睡得安稳了。现在老伴出事了,要一千块钱来赎出来,他依然是没办法,就只好向儿子求助来了,现在,他记起他是有儿子的人了。
剑南春终于开口了:“昆仑,给他吧,给他,现在我们不帮他谁帮他?再怎么说他对不起你,毕竟人关进去了,不弄出来人家还是会说我们的不是。”
    昆仑顶嘴了:“现在知道怕别人说不是了?结婚的时候你就怎么不怕别人说你、说你们全家的不是呢?我问你剑南春:当我们筹备结婚身无分文的时候老赵在哪里?你的家人们在哪里?不管怎么说,你剑南春还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啊!谁家的儿子结婚不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谁都说婚礼上的新娘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可是我一生中的美丽又在哪里?那时候,有谁替我老虎我我的感受,在意过我的感受?”
剑南春突然流下了眼泪,他哽咽着同,语无伦次:“昆仑,我是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我欠你的多!我会努力补偿的!可是,现在,我妈妈,你看她那样子,我爸爸对她也一直不好,她一生都是个苦命人。村里的干部很坏的,你没听说有的地方把人都打死的吗?昆仑,无论你心中有多少委屈,毕竟,她是我妈妈呀!”
“那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拿一千块钱出来?”昆仑一双泪眼转向他,“可是我手上总共才多少钱?而且,那上面没有你的一分一文啊?你不记得卖家具的明天要来收钱了?给了,我们也还得过日子呀?”
剑南春看来已经考虑成熟了:“他在乡里向谁借呀,而且不是小数,谁会借给他?我们不要紧,我们每个月有工资,没钱了,我可以先到单位支取的。”
可怜的昆仑,心软的昆仑,哭泣的昆仑,缴械投降。她把钱数给了剑南春,剑南春把钱递给了老赵,老赵接过钱,二话没说扭头就回家了。以后也再没说起过还钱的事情。昆仑从这事中得出的教训是:赵家来人,千万再不能主动问话了,否则是自讨苦吃。
现在,看到香平犹豫的样子,昆仑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她决定不开口,而且也想好了应对的态度,那就是不卑不亢,有理有节。
果然,香平忍不住开口了:“昆仑,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说吧,什么事?”昆仑在菜碗里挟了一筷子,不动声色地问。
“妈妈的手术做后,就能在你们这儿帮着烧火做饭。我想下半年把虹虹弄到你们这儿上初中。一来城里的教育质量高,二来住在你们家里,你们可以帮着照管一下她。”
香平的丈夫插话了:“我和香平考虑好了,虹虹如果继续在乡下读初中的话,我们两人都不在家,家里的老人照管不过来,虹虹这孩子又内向,成绩怕搞不好是一回事,另外是个女孩子,还担心有什么闪失。如果让她来这里上初中,住在你们家,你们两个都是大学生,可以在学习上辅导她;妈妈在家里,生活上也可以照顾她。至于生活费,该出多少我们还是照样出。昆仑,你看行不行?”
昆仑一听就知道是个麻烦事。看了剑南春一眼,心想为什么只问我,一定是他们已经和剑南春沟通好了,只做我的工作了。心里便非常不高兴,沉吟了半晌,才说道:“虹虹来读书是好事,不过你一心指望我和剑南春是不行的,我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如果照管不好,责任可大了。”言外之意就是不同意她来住家里。
剑南春还是不做声,看来他们是真的早串通好了。昆仑决定坚决拒绝住他们的要求。
香儿又说话了:“也没有全部指望你们呀。妈妈的腿医好后就可以帮你们做些家务了,虹虹吃饭洗衣的事情就是妈妈份内的事了。亲兄弟,明算账,我每月都交生活费你们的,并不增加你们的生活负担。只不过有时候还是要你们操一下心,这虹虹内向古怪,昆仑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多教育她一下。”
昆仑一棍子又拦了回去,她笑着说:“说到教育孩子,我可是个外行,脾气又不好,你都看到了,我对波波都是又打又骂的,根本没好脾气和他细磨慢缠的。虹虹要来的话,如果受了委屈,你们可不能说我虐待她了。另外,还有你们得想到,住在一起后很多事情是很敏感的。我和你们大家的关系,不像剑南春和你们之间说什么都无所谓,在外甥女儿的心里,舅舅和舅娘总是不一样。一个话总是有几种说法,我这个当舅娘的,有时候好心好意也说不定会得罪虹虹,就怕到时候这门亲戚都走动得不好看。”
香平赶紧声明:“哎呀,昆仑,你这是说哪里话了?只要你管她,我们难道还有话说?你管就是对好,就怕你不管。你现在只说每月得多少生活费,我们就把她交给你们了。”
剑南春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什么生活费呀,要不了多少的。这点钱我们不要不要。”
昆仑一听,呵,一个急着入侵了,一个赶紧跳出来演双簧了呢,她心里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急什么呀,要到这里来读书也是九月份的事情,什么生活费不生活费的,现在说这些还早!”
剑南春和香平两个对着望了望,估计绝对没想到昆仑的工作不好做。还是香平的丈夫机灵,他赶紧出来打圆场:“香平你急什么呀,还有一个学期呢,真是多嘴!昆仑,这事到时候再说吧。剑南春,来,喝酒喝酒!”
一宿无话。
第二天,剑南春一行人就如约去看专家门诊,昆仑和波波在家。快到十点钟时,他们一脸丧气地回来了,昆仑一问,专家同意做膝部以下手术,但是还要村里的相关证明。
吃过饭,剑南春嘱咐香平夫妇回去让老赵到村里去盖章。
昆仑对着剑南春嘲笑:“你那天还说把你妈妈一接来就住到医院做手术呢?你妈妈也是,那天非要把包裹带去,以为一去就住下来了。”
剑南春无奈地说:“谁知他妈的医院哪来这么多的规矩!”
 楼主| 发表于 2005-5-19 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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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BHIDDEN[20]LBHIDDEN[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禁烟花在 2005/05/20 10:57am 第 3 次编辑]

(五)
夜晚,电话突然响起,剑南春接着,通了几句话后,昆仑听出是三姐夫肖军打来的。听通话的内容好象是说有一个适合的活计,问他们能不能让老赵来试一下。昆仑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剑南春把手机给了她。原来肖军所在的厂现在改烧锅炉了,需要增加烧锅炉的人手。
肖军说:“烧锅炉又不是技术活,一般人都能够胜任,而且剑南春的父亲身体还很好,如果你们同意的话,让他明天早上就来面试。”
昆仑扑哧一声笑了:“烧锅炉也要面试?”
肖军也笑了:“这个是外地老板搞的企业,人家很严格的。”
昆仑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婆婆的手术做好了之后就会把她留在这里,不会再让她回家了,那么老赵一个人在家里就会很不方便,没人做饭,没有洗衣,没有人做伴。来这里找一份活做,吃住都有现成的地方,总比一个人呆在家里强,她看了看剑南春:“让他明天来试试看吧,你说呢?”
剑南春还能说什么呢?接到电话的时候他的心思也快速活动起来了。让老赵来,和昆仑能不能相处好?老赵是个个性倔强的人,又不会象其它的老人会逢迎媳妇,来了以后闹得不好看怎么收场?所以他从来都没有过让老赵来城里的想法。但是如果不来,以后妈妈留在这儿了,他的生活的确是很可怜的。正沉思着,见昆仑发话了,他赶紧回答说:“先试试吧?”  
于是昆仑赶紧对着电话那端的肖军说道:“好的好的,这事对他父亲来说也是好事情。剑南春同意让他父亲来试一试。那就让他明天面试了。”
关了电话,剑南春倒头就要睡,昆仑阻止了他:“你准备睡了?你不联系你父亲,他明天能来?”
剑南春却很不耐烦:“这夜深的,家里又没电话,你让谁去喊他?”
“你以前经常和家里联系的那家不是可以吗?让人传一个信去!”昆仑停了停,“现在不通知他,他明天一大早出门了你更加和他联系不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如果明天来迟了失去了机会怎么办?”
剑南春坚决不同意打电话,昆仑只好打消了主意。肖军的一个电话赶跑了她的睡意,她倒是更加兴奋起来,故意和剑南春拉话:“你说,如果你父亲明天来面试成功婺芄辉谡饫镒龈鍪虑椋由夏懵杪枰苍谡舛耍悄忝遣皇侨叶祭戳耍俊?
剑南春腼腆地一笑,伸出胳膊搂住她:“还是托您的福!”
昆仑一掌打开他:“而且,香平姐也说要把她的儿女弄到这儿来读书,还一定要住在我们家。我看呀,早晚这家就是赵家的阵营了,而我,就是唯一的一个少数民族了。”
剑南春笨嘴笨舌地安慰她:“还有儿子呀,儿子可是您忠实的追随者!”
“少来这个!再怎么说他也是姓赵呀,为什么就没有跟着我姓!”昆仑说着说着又伤感起来了:“我是命不好,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图嘴上一时爽快,当时得罪了别人,到最后,总是自己让步成全别人!”
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和乡下的老赵联络,把电话打到村子里有电话的人家里,然后让人一定把带信给他,说有急事,让他马上到剑南春这儿来。
中午刚刚吃过饭,老赵来了,让他吃过饭,就给肖军打电话。电话那端肖军停顿半晌:“你父亲来了?这么快?真不好意思,昨天忘记了告诉你,今天是星期六,办公室的行政人员不上班。”
“哦,”昆仑的脸红了红,感觉自己是不是太掉价了,“不要紧,让他在这儿等两天也行。星期一上班后再去吧。”
肖军说:“要不我先和办公室的人联系一下。”
昆仑赶紧阻止他:“没关系,没关系,难得有一个双休日,你不要打电话打扰别人。他父亲在这玩两天也行。”
肖军便答应了。昆仑关了电话,就把情况向剑南春说了。没料到她话音刚落,剑南春竟然朝她马眼一瞪,吼道:“老说自己办事牢靠,现在呢?”
昆仑一听,心里来气了:“怎么啦,我是没想到,你想到了吗?你昨天想到今天是星期六了吗?想到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再说这是为自己的事吗?还不是为你家里的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昆仑不解气,继续对着剑南春滔滔不绝,“话说回来了,那天回家把你妈妈一接来,你就说要直接上医院,直接住进去,马上就做手术,现在呢?怎么到现在影子都没有一点?”
一席话,说得剑南春哑口无言。
其实还有话压在昆仑的肚子里没有发泄出来:“你父亲一年到头来不得一次,非要有什么事情才来吗?你这个当儿子也没想想让他来这里玩一玩!现在来了,没事让他休息休息,玩一玩不可以吗?”但是,这样的话越说便越证明自己的无用,越是证明自己在他面前的懦弱,便懒得说了。
不一会儿,肖军却来了,说是和公司办公室的人联系好了,约好下午1点半过去看一看。这下了剑南春没话说了,一行人出门,昆仑坐上肖军的摩托车,老赵坐上剑南春的摩托车,一行人向肖军所在的公司驰去。
这是一个印染厂,宽大的院子里停着几辆特大的运货的汽车。一行人跟着肖军进了公司,上了前面的办公楼,穿过空荡荡的过道,他们走进了摆放着一张办公桌的屋子。一个穿着皮衣的中年男子正在收拾着零乱的桌面。看到肖军领着一行人进去,他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来,昆仑伸手接了过来。那人问老赵多大的年龄了,昆仑是怕那人嫌他太老,赶快代答说52岁,实际上老赵有58岁了。那人特意瞟了老赵一眼,似乎不相信昆仑的话。但是他没有追问下去,可能是因为是肖军联系的人吧。然后他又常规性地问了问老赵的身份证,老赵说没带着,说我一个农村人,要那身份证有什么用啊。那人说要看身份证的并登记的,劳动部门经常来公司检查用工情况,如果发现临时工就会扣公司的钱。他嘱咐让老赵把身份证拿来。于是肖军和昆仑都打圆场,说来一趟不容易,下次回家就拿来。昆仑拿出笔,帮老赵填了表,递过去的时候那人说还要交十元钱,算是手续费,昆仑从包里拿出钱来交了。
那人把表瞟了一眼,收好,问老赵:“你有没有住的地方?”
昆仑说有,就住在我们家里。那人笑了笑,对老赵说:“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赵指着剑南春对他说:“我是他父亲,他是我儿子,在交通局工作。”又看了看昆仑,说,“这个是我媳妇,在报社工作。”
“哦,难怪。”那人叹了声。“老赵你的具体工作情况是这样的:一个星期上白班,从早晨八点到晚上八点;下一个星期上夜班,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白班和夜班交替,也就是上一个星期的白班,然后再上另一个星期的夜班。公司有食堂,很便宜,白天的吃饭问题可以在公司解决,夜晚也有宵夜卖,也很便宜。如果你嫌住得远的话,我们公司有专门的宿舍可以休息。你可以从家里带铺盖来在公司宿舍安顿下来,想休息的时候也方便一点。”一席话说得昆仑一行人直点头。
那人转过身,对肖军说:“小肖你现在就把他领到锅炉房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跟着肖军从办公室出来,下楼,往后面走。肖军大步如飞,剑南春和老赵也走得飞快,昆仑在后面吃力地赶着,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车间,迅速就被震耳欲聋的机器的轰鸣声和灼热的气浪包围了。昆仑把头上望,这车间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宽敞,屋顶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中间安放着电杆那么高大的一排排印染设备,每一台设备上都弯弯曲曲地缠绕着粗大的铁管,泛着黄色的废水冒着热气从铁管里奔流出来,机器在轰鸣,热水在奔流,昆仑感觉脚底下的地也在有力地震动,心里害怕了,赶紧又小跑了几步,跟着前面的肖军追去。
走出大车间,昆仑的心境豁然开朗,面前出现了一排平房。前面的空地上,三三两两地站了很多人,大都是四五十岁,男女都有,交谈得似乎很热络,一看就知是附近村子里的。中间停着一辆大汽车,敞开的车厢上还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彪形汉子,正接着车下有人丢上去的一枝烟点燃,车厢四周的地方洒了一地粗糠,看样子刚下过粗糠。
肖军扭过头来对他们介绍说:“车上站的这个人是锅炉房的主管,姓刘,我给他打个招呼。”
肖军向汽车走去,对那姓刘的主管的说:“这是新来的烧锅炉的老赵,你负责安排一下。”老刘抽着烟,把老赵睥睨了两眼,吐出一口浓浓的白烟,说道:“今天这一班的人都到齐了,让他明天再来。”

剑南春就让老彭回家带东西,顺便一定要盖好婆婆的村里的章。昆仑让他一定要当晚赶到。
第二天是星期一,昆仑和剑南春得要按时上班了。中午回家看到老彭来了。
手机响了,是他的一个老表,说是要做屋,要拖石头。剑南春说那方的桥断了,不好弄。说了半天,又用昆仑的手机打。听了好烦。
只想着下午8点去上晚班,便让他休息在家。忙的时候常常会忙上加忙,想起杂志社已经催了几次的一篇小说,昆仑便打的过去了,没料到人家说磁盘要在打印社读出来,打印出来。只好又到打印社。剑南春的电话来了,问是不是在上班,三姐夫刚才打电话了,让老彭快点去。让昆仑快点回家带老彭去。急忙回家,到楼下,喊剑南春的名字。坐车到德发厂里去。一去,主管的等在锅炉旁,问行李带来了没有?说没有,放在昆仑家里,那人说:怎么不带来了算了,现在空手跑来不是白跑一趟,因为晚上就要正常上班。听了心里窝火不已。但是表面上还是微微笑着,满口答应,晚上一定按时到。
跑了一大圈,又回到办公室上班,已经3点一刻了,今天星期一,儿子是3点45放学。想起中午对儿子说过:下午如果没人接就自己走回家的话,外加上工作还一点也没做,便定下心来做事,直到5点多才忙完,回家。
吃过了,就和剑南春一起,把老彭和他行李送到宿舍,铺好,整理好,才离开。回家的路上,昆仑提议,到母亲那儿看看。剑南春同意了:好,昆仑们要汇报汇报。
昆仑撒娇地问他:知道昆仑怎样在楼下喊你父亲的吗?他说:不知道,大概喊的是彭海桃?昆仑说不是。昆仑说:从车上下来,昆仑大步地走进院子,院子里好多人,昆仑和她们说了一句话,抬头就冲着家里的阳台上喊你的名字,你妈妈出来了,大声回答他不在,上班去了,等你妈妈出来站到了阳台上。剑南春佩服昆仑的机灵,昆仑也非常得意。
父亲坐在床上哮喘个不停。母亲拉着说话。说给父亲洗头发,说父亲不给她看病。跌打损伤的。说村里以前一妇女打了自己的男人,打在肩膀窝上,不会说话,是父亲开的药弄好的。
剑南春一个劲地按喇叭,发动油门。终于走了,拐了个弯,昆仑开始数落他:这么急,懒得听听了,怎么和自己的亲戚就说不断话了,断了再打,打了再打,说来说去也还是那几句话,也要打一二十分钟的电话。和昆仑母亲说还不要你出电话费啊,你想听听,不想听不听,那么急要去干什么?
剑南春停了下来,做着转弯的样了了,好,好,昆仑们回去,你去说话,你不说昆仑还不可的!昆仑不说话了,昆仑不过是点到为止,指出他的偏心。他去来劲了:几时过年过节不是昆仑主动提出来的给钱给物?
却不做声了心里冤得慌:昆仑从来都没管孩子?
不接电话,下电池,洗头发,看电影,倒真不想上班了,真他妈的累啊。
剑南春安慰昆仑了:还是规矩地上吧,明年就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了,费改税还没实行,这2005年就可以捱过去,报社今年也可以维持过去,好好珍惜啊。又说:你不把那些事看成是别人要你做的,看成你自己要做的事情,这样不是好多了吗?昆仑一想也是,觉得觉得他说起了人话。心头倒也豁然开朗了。

发表于 2005-5-19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名

呵呵,烟花写大手笔呢,看的俺好累,,忽忽,先占个地方明天再细看.问好,
发表于 2005-5-19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名

厉害啊。
震慑住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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