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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夜风》之第一部第1-15节(爱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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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29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王伊在 2005/01/02 00:16am 第 3 次编辑]

                           1
姐姐,昨天我买了一套瑞士班得瑞乐团的专辑,共8张。早上刷牙之后我就打开立体声唱机听,现在已经听到第5张《迷雾森林》。我觉得非常好听。和那些发烧的唱片比起来这个更迷人,风格独特。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没有半点强加的激情。耳边全是舒缓的钢琴声;悠扬的芦笛序曲;呼啸的风声和清晰可辨的鸟语。对了,还有潺潺的流水,幽静的古刹的钟声。音质逼真,简直是来自原始森林的使人产生幻觉的伊梦纷飞的催眠曲。
夏天像是从今天才开始,因为我感觉外面日光强烈,刚才去阳台上晾衣服差点被烤焦!我都感到汗水从背上的毛孔里直往外冒。
现在我就坐在明朗的窗前给你写信。鸟儿不知在何处向日啁啾,引发我的心直痒痒。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
住在对面2楼的女孩又出来了。她的身材楚楚动人,眼睛闪闪发光,头发又那么长,那么长……哎,我想我是爱上她了。也许她从未正眼看过我,可那只是因为我们从未碰过面。我几乎每天看到她一个人在阳台上莫名其妙地发呆。看,她正在吃一个桃子,可能不是桃子。她有时朝我这里望过来,只那么一刹那,就把视线移开了。我想她肯定没看到我,或者至少没看清楚我的脸。因为我坐在屋里,从她那儿看一定很暗。她转身进屋了。有几只鸟飞到半空中的黑色电线上,敏捷地跳来跳去,似乎不太如意,就“呼”地一下飞走了……
你说,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靠近她,亲她,把她抱在怀里,用一生的时间和她厮守?你看过日本那部著名小说吗?那本书的名字叫《源氏物语》。书里质子对光源氏说过这样一句话:“男人的爱不过是一种爱抚。”是这样的吗?那女人的爱呢?是不是一种被爱抚?
我要去爱上一个女孩,然后再使她爱上我。这很容易的,不是吗?可我该从哪开始呢?这里我没一个朋友,同学倒是有很多,共29个,这是个质数;男生17个,这也是个质数。无论是在这17个当中还是在29个当中,我都不能够找到一个朋友。曾经有个同学把我的诗拿去看,并要去好几首,当时我快活极了,差点就把他当作朋友。可后来却发现他根本不喜欢那些诗,把它们都当作礼物送给一个女生。我很伤心,感到被人戏弄,决心不再把诗给人看,不再相信任何人。
黄昏拖着一缕温情的尾光姗姗而来,鸟儿们在沉寂的灰色屋顶上唧唧喳喳地叫成一片,那些叫声多么亲密,热切……
2
我惹怒了一位老师,现在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那天,我象平时一样去上课。我选了一个最佳的座位。(以后的一切都是从这里产生的)那个位子前面有个方形的大柱子,和墙壁一样,柱子也刷着白石灰水。整间教室共有2个这样的柱子,它们似乎承担着支撑天花板的重任,实际上正是如此。我呢,就躲在柱子后面看《百年孤独》,我是如此沉迷于其中,以至于铃声敲响,教授西方史学史的老师走进来我都全然无知。课程进行到一半,发生了一件使人烦恼的事。那当儿,我仍乐在其中,忘记了身边的一切,满脑子是雷奥良诺,雷奥良诺第二……有那么一会,我感觉同学们在盯着我看,当我抬起头,想探个究竟时,发现整间教室已经哑然无声。这真是一片可怕的安静。大家似乎在等着我做点什么,可问题是,我对于这一切感到迷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坐在柱子后面的那位同学,请你出去。”老师的声音划破这片尘封的空间落到我耳里。我以为外面有人找我,便起身走到门外,并没看到半个人影。于是我就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心里还在犯糊涂:见鬼,哪有人哦!
可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那片安静仍在持续。有几个男生在向我做鬼脸,那些女生也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望着,眼睛里闪着不可思义的疑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马上就要上演绝品好戏了。
这次,老师直接跑下讲台和我说话了。我只是觉得奇怪。还有就是,马逢高老师,(现在我想起他的名字了)身材比我印象中的要魁梧得多,两条腿迈起来十分有力,我听见地板被震得咯吱咯吱地直响,我放在桌沿的手也在颤抖。
“你还进来做什么?快些出去?”他像是生气了,目光里含着怒气。
“外面没人找我,那我就进来了。”我有些不解地回答。
“外面是没人找你,可我现在叫你出去,别坐在这里。”马老师忿忿地连吼带叫。
“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原先的室友在一边急切的对我说:“出去吧,你呀……”
可我死也不明白,老师有什么理由要我出去,不管你做什么事,总得有个原因吧!再说,有什么事不好说,干嘛非要我出去不可。于是我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我只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马老师脸色发白,可能是气坏了。但我可没打算要气他。
“你以后再也不用来上我的课了。”说完这话,他返身回讲台,把讲义什么的匆匆塞进包里,走了。
老师一走,同学们就像被石头打破的池面那样泛开了,我只感觉耳边嗡嗡直响。同学们都在议论着我未来的遭遇,想象着各种千奇百怪的结果。有个同学甚至隔着两排座位朝我喊:“有个性啊,李石。”我不想这样,可事情却不由你所想。听他们一说,我才知道为什么马老师对我发火。原来他发现我躲在柱子后面,便叫我换到前面去坐,而我却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仍旧坐着纹丝不动。直到叫我出去,我才起身,可马上又跑回来了。这明显是在耍弄老师嘛,班长在我耳边呼呼直叫,:“你赶快给马老师打个电话,跟他说些好话,不然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听着听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就向班长要了马老师的电话号码。我决定立刻就向他解释,拖下去只会更麻烦。
“喂,是马老师吗?”我十分平静地问。
“恩,什么事?”他生硬地说。
我赶紧道出我的名字,说我不是故意开玩笑,只是一开始没听见他的话。
“什么,没听见我的话?那要我说几遍你才能听见?”他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说我自上他的课以来从未做过笔记,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像个流氓。
“马老师,我可不是流氓,(我不知哪来的怒火,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就因为这件事就说我是流氓,真叫人泄气。)我只是没听清楚你一开始说的话……”我还想解释,可没等我说完,他已经挂了,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3
9点钟的太阳,头一次让我感到夏日的酷热。这偏安于大海边缘的小城,在这时,早已苏醒,并且开始焕发出多少让人有些吃惊的勃勃生机。以前,即便是在正午12点,天气仍是那么缠绵,天空永远是那么不明晰的灰蓝色调。风雨特别钟情于这个永远没有一丝喧哗和骚动的城市,可又不是那种气势逼人的狂风暴雨。这里的风总是轻柔的,带着某种朦胧的抒情色彩;雨却完全像是老天爷不时打出的喷嚏,斜斜地飘洒的雨总是那么悄无声息,仿佛想尽力减低人们迟缓的感官意念,企图让人们快活地沉睡,永远也别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大惊小怪地激动起来。
可今天却大不一样。湛湛晴空没有一丝瑕媲,火红的太阳春情大发似地在东南上方兀自燃烧。一股股温和的南风正把大海的新鲜气息抛向每一片树林,在那里,它让人们感到他的存在,感到它那略显孩子气的顽固的热情。校园里一幢幢教学楼从未像今天这样显得高大雄伟,简直像早晨蓦然从平整的草地上拔地而起。它们在我心里留下的形象如此深刻,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感到自己闯进了陌生的校园。各种崭新的一尘不染的建筑物如此强烈地刺痛我的眼睛,仿佛我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新生。
我穿过修剪得一扎齐的草坪,跳过草坪尽头同样修剪平整的常青树,径直朝院办走去。我要去见院长。早上我还在睡梦中翻来翻去时,班长就打电话说院长想见我。我猜是因为昨天的事。本来我还以为不需要与学校打交道呢!想不到,哎,想不到那个讨厌的马逢高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把我告发了。好得很,我倒要看看学校会怎么处理。难道我真的犯了很大的错误吗?我一直都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有权利坐在教室里任何一个座位上,(当然讲台除外)至于老师要求我换座位,同不同意全在于我,并且我当时并未拒绝,因为我压根儿就没听见。
我进去时院长正在通电话。他示意我先坐下,然后又回到与电话另一头的谈话中。我坐在靠墙摆放的两张沙发椅靠近门口的一张。两张沙发之间有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盆枝叶细腻,纤巧的小杉树。可能不是杉树,我不能肯定,但样子看上去很像。在我对面白净的墙上挂着圆形的时钟,指针指向9点1刻。阳光悄悄爬上办公室南边的窗子,有几束还射在右面的墙上。透过窗子,可以望见郊外荒废的田野,现在那里杂草丛生,变成了各种小虫子的乐园。田野尽头是一条河,但从这里看不到河水,只能望见高耸的堤坝。有一条大船似乎刚刚离港,正高高地扬起桅杆向大海驶去……
“你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知道。”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好。你觉得这件事该怎样解决?你现在感到后悔吗?”院长躺在又黑又大的办公桌那边的转椅上问道。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没做错什么,因此不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我鼓足勇气说。
院长几乎是陷在黑色转椅里,我只望见他微胖的脸上闪着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有那么一刻,我们谁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我内心里开始焦急起来,我倒希望他一直说下去,就算是朝我发火也好。这种类似审判的缄默使我感到窒息,屋子里开始有些热,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站起来,走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隔着小杉树看着我。
“你这样固执可不是个办法,至少你该向马老师道个歉。”
“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只是他那时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说到这,他挥了挥右手,意思就是叫我停下。
“你要去他家向他道歉。学校已经决定对你进行警告处分,并且要求你交一份书面检讨。最重要的是你要亲自向马老师道歉。”
“可我没做错什么,”我心有不甘地说,“他叫我换座位时我正在看书,没听见他说什么,他就当我是不理他,后来他叫我出去,这次我听见了,我以为外面有人找我,就出去了,发现没人就回来了,我并不是存心和他作对。”
“你当时看的什么书?”
“《百年孤独》”
“是那门课的书吗?”
“不是,是南美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写的。”
“这就对了,你上课不认真听课,不做笔记,独自一个人躲在柱子后面看小说,你说,你有没有做错?”
“马老师的课太没趣了,我认为只要我考试过了就行了,认不认真听课,做不做笔记有什么关系呢?我是在看小说,可并不是躲着看,教室里本来就有柱子,柱子后面也有座位,既然有座位就说明是可以坐的。”
“可问题是你根本不听课,还顶撞老师!”
“我没顶撞他,只是问他为什么,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让我坐在教室里,要我去外面。”我好气,学校居然就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地对我加以处分。突然之间,我感到一切都以无法抗拒的形式把我限定了,而且是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是说,把我完全排除在外了。
院长伸出左手,用食指和中指按了按小杉树下面发白的砂砾,似乎陷入沉思。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他十分冷酷地用无动于衷的口气对我说。
                                 4
今天星期五,明天星期六。每次到星期五我都会很开心。在我眼里,星期五有着独特的魅力,这一天,我是个自由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必担心会受到惩罚,因为接下来的两天是休息日。我把晾在阳台上的干净衣服收回来,然后坐在窗前写诗。我觉得诗是所有艺术之中最富有激情和哲理的一种,但它比起单纯的哲学又来得简洁,欢快。不用大费周章地说教,不需顾及无处不在的逻辑,只要简单地勾勒几条悠远而浪漫的线条。就像画家描绘夜晚的星空,不是点出的星星越多越美,而只要在靠近画的边框顶部描出冷冷的一弯新月。
我想为住在对面二楼的女孩写一首诗,但我需要看见我的公主才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从哪着手,但总在想,仿佛冥冥中已经有一首诗早已写成,带着夏日些许的闲愁,和飞鸟飘然远去的身影。是的,最好是有飞花划破梦魇的矜持……
夏日的午后该是多么美妙的时刻!楼下房子四周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抽穗的野草,它们挤在角落里,叫嚷着,喧闹着,发疯似地生长。几朵淡黄色的小花亭亭地独立在参差不齐的草丛,煞是好看。我真想把他们连根带土挖出来种在阳台上,可惜没有花盆。
最近楼上人家的狗老是来我咬我房间的门。他们好象出远门了,却把狗撇在这里,弃之不顾。有时,我拿早上吃剩的馒头喂它。它长着一身茶黄色的长毛,体形娇小,样子很讨人喜欢。这样喂过它两次之后,它就经常来咬我的门,似乎就此把我当作它的新主人了。我觉得狗很通人性。童年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和狗一起玩。那时,我外婆家养着一只大黄狗,每次它见到我总会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总是喜欢骑在它的背上,它从不咬我,只是拿毛茸茸的脖子蹭我的小腿。它是在用磨蹭来表达它对我的好感,一种超脱种族的亲昵。
晚上,我很早就睡了,可并没有睡着。有一只蚊子在我耳边飞来飞去,叫得我心烦。我想等它落在我鼻尖上或脸上时把它拍死,可它就是不落下来,一直飞啊飞……
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细小而尖锐的响声吵醒,那只小狗又在用爪子刮我房间的门。可我不想动,难道我真的需要在半夜找食物喂它吗?显然,这不是我的义务。我在凉席上翻来翻去。房间里有些闷热,我爬起来摸索着把吊扇的速度调快,发现外面很亮,月亮不知何时变得这样白,这样恬静的向我眨眼。月光下,对面的女孩在阳台上无声无息地站着,似乎深深地走进了幻想的沼泽。我坐着看了一会我的公主,突然感到内心深处陡然一阵摇颤,仿佛我又回到了童年的那些胆怯的日子。我想起那时下的一场夜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依靠,我站在爷爷的旧堂屋中间,感到身边的一切都不可靠。雨象发狂似地猛烈敲击高高的屋顶上的瓦片,不时地,我能看见几块有些发黄的透明瓦上倏然一闪,紧接着是一个干裂的响雷……
小狗又重新抓起门来,我把门拉开,它马上停下来,向后退了两步,落寞的叫了叫。我摸摸它小巧的头,它的耳朵耷拉着,软软的,没有骨头。我又坐到窗前,再次望向仿佛堕入冰峰般洁白的梦幻的女孩。一袭白色长裙,长长的秀发纷纷滑过耳际,她正抬头凝望夜空中的那轮弯弯的月亮。四周静得出奇,我能听见池塘那边传来的孤独的虫鸣,隐约还有回港鱼船的汽笛声……
你以最动人的姿态翘首遥望明月;
我却隔着苍茫的夜色望向你。
人们睡在夏夜迷离的梦境,
那些温柔的梦使他们留恋。
或许你没有一个充满芳香的玫瑰色的梦,
或许你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梦。
我不知道是什么使你无法入眠,
只能虔诚地望着月光下的你。
年轻的贝多芬该从坟墓中苏醒,
来到我的窗前,轻拂一曲昨夜的旧梦;
为了使这一刻不因寂静而缺憾,
我只能操起这支笨拙的铅笔,
胆怯地将你描绘,哦,但愿你能听见
这颗在纸页间沙沙跳动的心。
                                  5
我再也没有去上马逢高的课。这样做虽然源于我坚信自己是无辜的,可仔细一想,其实是我顽固不化的性格阻止我屈服。我不相信自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尽管我一向谨慎小心,遇事冷静,可总不至于强迫自己放弃原本信守不移的原则。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抱有某种原则处事为人,我也不例外。要我低头认错,除非你能粉碎我那么一点点的信念,使我失去原有的依靠。一个人只有在他所依赖,所信奉的理念被摧毁之后,才会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去年,(那时我对学校还抱有一丝幻想)我可能就没有这么坚强了。我会一丝不苟地按照院长的要求去做,不,甚至都不需要这样,我会在课堂上就软下来,老老实实地在门外站上一节课,然后再去打听我到底错在哪。可现在却行不通了,因为我对这一切已深感失望。由失望而醒悟,原来人们利用我的幼稚欺骗我,把我骗了这么久。一直以来,大学在我心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堂,是梦想的海岸。它有着让我为之跪倒在地的魔力,能够为我插上一对金色的翅膀,让我翱翔太空,去寻求生命的真谛。让我在人生的旅途中不会因为孤独而脆弱,不会因为浅薄而苍白无力。可现在我失望了,两年的大学生活使我彻底堕落,怎么也想不到大学竟是这个样子,这样接近中学,接近鱼蛇混杂的市集,接近机器轰鸣的工厂……如果是中学,我倒能以未来的大学了已自慰。那时我拼命读啊背啊,每天拿枯燥的试题折磨自己,走路都在沉思,虽然我知道那样做太功利,但一想到“大学”这个诱人的字眼,就全然不顾。可现在呢,叫我如何来面对自己?叫我如何甘心?大学应该是一座神圣庄严的冰峰王国,真知的发源地,不该这样世俗啊!现在的大学已不再是像巴比仑之塔那样美仑美奂了,它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基地,仓促组合的培训班,知识的加工厂;大学已不再是精神世界的引航灯,而是经济领域的分水岭。(它导致截然不同的工作条件和工资待遇;划分蓝领和白领;产生不同的社会阶层。)不可否认,最初的大学有引导社会分工的职能,可这是它天然具有的最次要的属性,是最不应该夸大的,可却偏偏被夸大了,而且不是夸大了一点点,它已经变形了,它原来体现本质的探索真理的属性却被人们忽略。
也许我还有些幼稚,仍沉湎于青少年时代那种虚无缥缈的梦幻,没有一点现代人的务实感。所谓务实,就是像鲁迅所言创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时不能写到一半便饿死。
可我总觉得这种饿死比起百年之后衣着华丽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断气来得干脆。人总是要死的吧!死有重于泰山,死有轻于鸿毛。如果寿终正寝的你仍念念不忘这美好的尘世,直到眼见儿孙满堂,手拉手地站到你面前才能闭目,这是不是就说得上是一种很重的死呢?我们难道真的穷到一脚踏进大学就要为了生存而斗争吗?民工们为了生活而艰苦劳动,我们走进大学也只是为了简单的生活吗?难道我们只是学习更轻松,更具技巧性的技能来逃避繁重的劳动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抓着盘梗在内心深处那个美丽的梦不放,我只是不想死后就一无所有,我不想死在那么多的无名氏之间。勇敢地活比起舒服地死在我看来要强一百倍,一千倍。世人的尊敬,权倾一时,富有,时尚又能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一死!当死神来临时,你就烟消云散了,你什么也不能留下,你会被人们忘记……
我是个堕落的孩子,已经无可救药。因此,当院长再次找我谈话时,我没有一丝的负罪感,相反,我要向他表明我是多么讨厌这一切。要么拿真的哲理说服我,让我真心实意地臣服;要么收起貌似公正合理的言辞,(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要听)靠压倒性的力量打败我。
院长站在窗前,背对着我,我相信他听到敲门声也没有回头。我们重新拾起未尽的话题,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丢圈子,这确实很可笑。我还是坐在靠近门口的黑色沙发椅上,院长坐另一张。
“李石,你想怎么办?”院长开门见山地问,一双眼睛盯着我不放。
“我不知道,”我说。
“我问过你们的班长,他跟我说你当时心不在焉,可能你一开始真的没听见马老师的话,但这不能成为拒不道歉的理由。学校对你的态度很不满意,别太偏激,毕竟老师是为你好,你听不听课,说实在的,并不干老师什么事。”
“既然不干他的事,为何要我换座位,又为何要赶我出教室?”我反问道。再一想他的话,我不禁想笑,“老师总是为学生好”这是多么富有说服力的句子啊!就像以前人们喊“毛主席说……”一样不容质疑。可我偏偏就讨厌这一套,试想,如果老师不是为了学生好,他还配叫老师吗?如果公司员工不为公司好,他还能在公司呆下去吗?如果父亲不为儿子好,他还有资格做父亲吗?这是前提,不是什么个人品质。
“你的做法扰乱了老师的正常教学,至少给老师上课的情绪造成负面影响。”
“我看不出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因为我一直都没说一句话,在看自己的书,是他主动找我说话的。”我说。
“可这是在课堂上,哪个老师能容忍学生躲在下面看小说?”他似乎很激动,把那个“哪”字的音提得老高。
于是我说我没有躲,是坐在那儿看。不过前面确实有根柱子挡住了他的视线,这不能怪我。
“教室里那么多的座位你不坐,为何偏偏坐到柱子后面?”
“柱子后面也有座位啊,我想没什么不可以坐的。”我就这样和他玩捉迷藏。心里却在想,有本事就说服我吧!
“你的思想有问题。”院长于是站起身来,总结性地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院长,平心而论,我真的做错什么了吗?非要向他道歉不可吗?”我眼睛望着这个身材微胖,头发短短的中年人。
“不,单从逻辑上看,找不出什么毛病。可这是在学校,起码你对老师保持应有的尊重。”
“可我认为尊重是双方面的,不错,学生是该尊重老师,可老师也该尊重学生啊。”尤其是,当这个老师没多大学问时,(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不是为了尊重一个空洞的名词跑来学习啊,我得有所获。你不能教我什么,还谈什么尊重不尊重。)相对来说,得到的尊重肯定不会高到哪里去。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
“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些,你好象心有不满。如果真是这样就直接说出来,用不着在这件事上使小孩子脾气。我们都在等你转变态度,你却还是这副样子,真叫我们失望。我们一直都把你当作很好的学生,不要为了一件小事而自毁前程。你的路还长着呢,孩子,不是我说你,你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后悔的。回去认真写个检讨,并且向马老师道歉,一定要亲自去他家。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别把事情托大。”他似乎在对我循循善诱。
“我不会向他道歉的,因为我没有错。并且,即便有什么误解,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至于听不听在于他,我问心无愧。”我想了想,咬着牙关说出这些话,便起身离开了。也许我真的有些失礼,但却是学校不讲理在先。就因为这件事给我警告处分,使我无法接受,也让我终于知道学校的那些通知原来都是随心所欲的。
我感觉院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可我不在乎。虽然内心里我不免感到害怕,那也只是因为我们不在平等的位子上,还有就是我以前在学校面前一直都很软弱。如果学校这么不通情达理,那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学到什么了,我就更不必感到内疚了。
                                6
又乏又累。我像一条被抛到岸上的鱼,无力地走在夜晚的长街。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落下卷闸,只剩下光秃秃的广告牌独自支撑着门面。深夜的风不再带着热烘烘的沉闷的气浪,吹在人身上甚至有些冷。沿街散落一地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有几只甚至像小孩子追逐风筝一样瞎跑一阵,直到风完全止息,才放弃了徒然的追赶。这个时候街上已经少有行人了。偶尔也能看见五六个年轻人突然钻到你面前,一阵若有若无的谈话之后,便倏然消失在灰暗的夜色之中。有时他们还会留下干巴巴的笑语,那么空洞的笑语,恍若从另一个世界的山谷里传出的神秘的召唤。他们是传说中的“快闪族”吗?
我用脚踢着干瘪的可乐罐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把我遗忘了,那么冷漠地把我撂在这个晦暗的角落。“一座城市便是一片荒野。”我不知道谁说过的这句话,但无疑,此刻它便是至高无上的真理,值得我为之而伤心落泪。我想起一个似曾相似的情景: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独自走在午夜的长街,头顶着深邃的夜空,那里有一两点星星在闪着暗淡之光。他在用清脆而嘹亮的嗓音唱一首老歌,这首歌叫什么来着?独自流浪吧,这个主题看上去是多么空乏!可又不单是空乏,它还包含某种可笑又可悲的思想,使我不由得娟然泪下。记得第一次听那首《星星点灯》时我才八九岁光景,当我看到一个男孩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那么混世初开似地瞥一眼远处绚烂的灯火时,我被深深地打动了。简直可以说,我被他完全迷住了,也不知道为何那么疯狂,好象一种盘梗在内心深处的最笨拙的梦想猛然被惊醒了,我感到春意阑珊,第一次有写诗的冲动。只是我那时还没有诗的概念,只能按奈住幼稚的心振振欲飞的梦翼。
现在我就像孩提时梦想中的那个男孩那样,独自流浪在冷冷的街头,遥望着冷冷的明月空自惆怅。我想唱那首早已过时的老歌,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我晃悠着走到附近的河边。夜风仍旧絮絮不止。我感觉沉闷的脑袋悬浮在颈脖之上,像被一只轻柔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拨弄我茂密的长发,没完没了。我感到心烦,开始盲目地抽起烟来。自从失望开始,我就学会了抽烟。呵,原来人是这样嬗变,以前我是多么讨厌抽烟的人,如今自己却也抽起来了。
一定是涨潮了,河水泛过丛生的野草,在石砌的堤岸边拍出无数细小的泡沫。河对岸的灯塔上高高地亮着一盏引航灯,它把橙黄色的光抛向遥远的夜空,在那不可企及的高处,四散开去。接二连三地,一艘艘疲惫不堪的船舶驶过河面,强大的压力迫使河水朝两岸分开。我静静地聆听河水敲击堤岸的“咕咕”声,那声音带有一种迷人的愁肠百结式的魅力。我像是睡在摇篮中的婴儿,听耳边柔柔的细纱般的轻语。
远远地,我看到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凝然不动的圆月照着这个不眠的人,略带忧愁的身影。她在离我大概3米远的地方站住了,略一挺胸,便开始旁若无人地啜泣起来。这种天真得不近人情的不可遏止的哭泣一下子掩住了河水的呢喃。
好长时间过去了,她还在哭个没完。我想我得做点什么了,不然干脆走开,站在这里看别人哭总归是很难受的。我不怕被人轻蔑,只要我不自己轻蔑自己就行了。别人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我走近她,拍拍她的肩,对她说:“不要哭啦!”
可她理都不理,照旧大声抽噎。我望向月光摇曳的河面,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遐想。月亮越发显得苍白,把稀疏的草丛照个透亮。草根处浅浅的水反射着冷冷的光。几只不安分的虫子兀自喧哗起来。这种自古以来便使人昏昏欲睡的喧哗和女孩隐约的啜泣声相互掩映,给这片波浪拍打的河岸带来一缕生命的气息。
渐渐地,她停止了哭泣。待我再看她时,她正不甚羞愧地打量着我。她头发长长的,很像住在我对面的那个女孩。
我们沿着河岸慢吞吞地边走边聊。不知是什么东西触动了我的心,我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强烈感应,我觉得她真的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女孩,尤其是她们的身材如此相像。她的声音乍一听还是个孩子的声音,像石头掉进浅浅的水洼,清澈,纯净。
“最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她可怜巴巴地说。
“哦,”我说。真是见鬼,为什么会这样呢?似乎老是有人和我说这些,可能是我电影看多了的缘故。这些话,多少人说过了,可这还不够,我现在亲耳听到了,听得这么真,这么一丝不苟。我知道接下来她会和我说些什么了。
7
她眼睛下面散乱地长着黄褐色的雀斑,像星星般地点缀着娴静的面容。我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她,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有那么一刹那,我感到一丝悔意;有些自责地暗暗问自己:“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好日子去河边呢?”
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地射在对面的房顶上,我梦中的公主,不知何时竟睡在我枕边。
虽然雀斑是大多女孩子最为忌讳的,但细看这张熟睡的脸,仍不乏动人之处。眉目清秀的前额轻拢着几缕松针般的穗发,湿漉漉的睫毛衬出下面的娇小的鼻尖多么玲珑剔透,脸蛋也很优美;就是那些雀斑也不特别碍眼,反而显得异样的年轻。若论缺憾之美,这些黄褐色的雀斑无疑会摘得至美的桂冠。它使这张脸不因单纯而平乏,使它从众多女孩子的天使般娇嫩的脸庞中脱颖而出。这是一张充斥着幻想与激情的令人战栗不已的少女的脸,它让我一个早晨都思绪纷纭,想入非非。
,                             8
中午我上课回来,一打开房间的门,就知道她已走了。床上的被子有始以来第一次叠得这样平整,原本胡乱扔在地上的书本现在都齐齐扎扎地码在墙角。地板似乎也擦过了,干净多了,踩上去很光滑,没沙子,也没头发。正午的阳光十分耀眼,晒得窗外一片寂静。
我把书包扔在床上,打算趁中午这点空闲给姐姐写封信。好热,我打开悬在天花板上的吊扇。
“姐,最近发生了一些令人始料不及的事。”我琢磨着怎样叙述学校里的那件麻烦事。我点上一支烟,烟头上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我感到无从下手,搜肠刮肚地写出几个字来,却越看越别扭。
昨晚折腾了一夜,到3点钟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现在我的头还有些昏昏的。阳光将下面低矮的黑色屋顶晒得直冒烟。一两只麻雀飞过屋顶上空的电线,扑棱几下便沉下去了,仿佛也不堪忍受这赤裸裸的炎热。我爬在桌子上假睡,不想却真的睡着了。待我醒来时已经2点钟了。我想起下午还有两节选修课,但现在第二节课都已经开始了,便只好放弃了,反正不要紧。
我打开音乐,躺到床上。其实我已不再要睡了,但坐着累。床上还留着她头发的一丝淡淡的香味,这个夏天多少和往年不太一样。我想起昨夜后来的情形:哭过后的她似乎虚脱了,软搭搭地坐在河堤内侧的草上动也不动。我陪着坐在旁边,听她一个人“唧咯唧咯”地说个没完。故事好长,我听得好累,一包烟抽得只剩两支。她的男朋友是她一个村子的,从小青梅竹马。16岁时的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在满天星光之下,他第一次低头吻她,她感到脖子发热,不知该做何反应,干脆将手里拿着的一扎野花插进他的头发……那些日子过得好快,云在天空飘过来飘过去,不肯消逝,青蛙叫得特别响,打扰了她的美梦……秋天来了,他骑自行车带她去乡村的林间小路上兜风;他们一起钓鱼,她总是看到浮子动一下便哇哇大叫,生怕鱼跑掉了,其实鱼还从没咬过她的钩。夜里,有时他会跑到她的窗下,送她一束不知名的花,她会隔着玻璃窗吻他……中学毕业后,她本打算在镇上开间服装店什么的,可他跑到这个陌生城市来读大学,于是她放弃了这些念头,跟他来到这个城市,在学校附近理发店找了份工作。开始他感动得不得了,发誓要好好报答她。他什么事都依着她,一点活也不让她干,带她逛街,去公园散步,去溜冰场玩。每天还买水果给她吃,甚至帮她洗衣服。那时她感到好快活,她已经别无它求了。可是后来却变了。不知什么缘故,4个月之后,他开始对她冷淡了,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这样又过了1个月,他终于跟她说:“分手吧。”于是她完全傻了,怎么也不肯相信。等她反应过来后,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回来住了。她干脆搬出去了,决心一生一世都不原谅他,即便是他跪在她面前求她,她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当时我只是一个劲地抽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这种事,这个世界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叫我怎么插嘴呢?可又确实亲耳听见,无奈之下,我只好轻轻拍拍她的肩……后来我实在是坐不住了,深夜的蚊子越来越凶,咬得我如坐针毡。我问她住哪,说送她回去,却得不到任何答复。好不容易把她拖到房间里,她却像个木头一样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直到我解开她胸前紧巴巴的扣子,她才突然苏醒了似的,细声细气地说不要。那好吧,不要就不要。我把她抱到床上,她就这么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好象不怕热似的。后来,后来,我还是把她的衣服脱了。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可真的要是再重新来过的话,我想我还是会那么做的,因为我无法忍受穿着衣服睡觉……
她睡着了还死死地拽着我的头发不放。我感到一丝苦涩,还没刷牙呢,天气又这么热。但她睡得那么熟,那么可怜兮兮地用可怜兮兮的手抓着我的头发,使我半个小时都不敢挪一挪身子。平时,我总是习惯向左边侧睡,现在这种平躺的姿势使人睡意全无。主要是天气热啊,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天花板……
还好,她没有这样抓着我睡到天亮,终于转个背去了。我轻轻摸下床,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再冲个冷水澡,借着冷冷的月光倒杯水喝,然后背对着她躺下,稍倾,我终于沉入寂静的梦乡。
9
今天,班长给我捎来口信,说由于我拒不认错,学校已经更进一步地对我加以记过处分,并撤消我在学校的一切职务。“怎么不干脆把我开除掉呢?”我无动于衷地说。“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要被踢出学校的!”班长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也是。还从未有人从院长办公室扬长而去的呢!
下午没课,我跑去网吧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灰蒙蒙的,像是沾满了一抹抹的尘土。我喜欢去一个叫“千里马”的网吧。网吧有点远,还真得要千里马才行。可里面环境雅致,电脑键盘摸起来很顺手,即使玩一整天也不会感觉累。老板是个将近30岁的男人,皮肤有点黑,头发短短的。经常夹一支烟在手指上,不怎么爱说话。不过个头蛮高的,绝对属于瘦瘦长长的那种。
3点钟的时候,我有些烦,便出来了。沿着两旁随风作响的梧桐树往回走。天气看上去很不错,比昨天凉快多了。低低的遥远的天际渐渐爬上些许乌云。我担心会下雨,而阳台上还晾着衣服,我可不想它被淋湿。我回到房间时,天色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变暗,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把衣服从阳台上收回来扔在床上,便开始琢磨着做些什么。对面女孩的阳台上不知何时放着一盆君子兰。橄榄绿的叶子,一点也不妖娆。那是一种石蒜科植物,喜半阴,忌阳光直射。我曾在一本有关自然生物的杂志上看过专门介绍。君子兰叶子又扁又长,花开得也不绚丽,只在顶端冒出那么冷落的一束。可对面的那盆君子兰完全不像是会开花的样子,乍一看,还以为是被人遗弃在那的。
“我要去理发,”像是溺水的人抓到唯一的一根木头,我高兴得心花怒放。
我找了7个理发店才找到她,幸亏是骑自行车,不然要把我活活累死。这是个很小的理发店。相对墙上3面发白的镜子摆着3把可以自由升降的转椅,中间的一把坐着一个黄头发的中年妇女。一个身材纤瘦,头发披到肩上的女孩正给她烫卷发;另一边,我的公主在给一个25岁左右的男子洗头,那男子平躺在深蓝色的躺椅上,两脚垂向地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进去时,她半弯着腰,头发遮住了白皙的面额。她朝我看了一眼,便又专心致致地拨弄着那个死人的湿淋淋的头发。
“你得等一下,”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对我说。
我于是在一把转椅上坐下,从贴在墙上的镜子里看着她用毛巾裹住那男人的头,随后一同消失在镜子里,只留下我独自专注的神情。我就这样重新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落到那张脸上,它每天跟着我,而我却不太重视。略显书生气的苍白的脸颊,直挺挺的鼻子,像平原上陡然竖起的山峰,嘴唇上长着初生的细毛,只有底下坚毅的下巴似乎表明我已不再是个毛头小孩。
不多时,她款款地走到我身边,显然草草打发了那个过于老沉的活死人。
我躺到那张洗头用的躺椅上,感受着她的手指温柔地搔着我的头。自来水淅淅沥沥地冲进我的头发林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仿佛在某个春天的早晨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睡在林间潺潺的溪流中,阳光轻轻地照着长满浅草的山坡,鱼儿在我的头发里钻来钻去……我想起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玩笑》中开头的那些描写。确实,我的头已不再属于我了,它完全独立开来,跟一个青皮西瓜没什么区别。
“你想剪什么发型?”当我终于再次坐上转椅时,她咬着牙齿问我。这时,我注意到她说话时嘴型很特别,仿佛刚刚做过整形手术,嘴唇不太自然地半天合不拢。可正是这张嘴成就了她整个人的美。一种近乎天真的,呼之欲出的单纯之美。我从镜子里定定地瞧着站在身后的她,以一种调皮的口气说:
“就剪成那种浅浅的,你抓不到的短发。”
她听了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10
这个名叫芳芳的女孩上身穿着洁白的T恤衫,胸前用黄线条简单地画出一只乖巧的兔子,兔子前脚抬起,嘴里叼着一根草,一副神气的样子;下身紧紧的蓝色牛仔裤衬出她身体每一条玲珑的曲线。头发扎成马尾型束在脑后。
她灵巧地一手拿发亮的剪刀,一手拿梳子,俨然一个专业理发师在为我工作。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理发的?”我没话找话。
“很小的时候就会了,”她说:“我姑姑是开理发店的,我没事就去她那里玩,看见别人的头发总忍不住要去抓。初中毕业后就基本上能够剪出各种时尚的发型了,在读高中的间隙里我就时常去姑姑那帮忙。”她轻快地说道。我看得出她很会理发,似乎天生就和头发结下了不解之缘。
“你该不会真的要把我的头发全剪掉吧?”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是你自己说要剪的哦。”她咯咯地笑起来,补充说:“不啦,你剪短发不好看,还是稍微长一点有个性。”
                                   11
我关上窗子,拉下窗帘。灯光下,芳芳亭亭玉立在狭小的房中,像个不谙世俗的小丫头。我轻轻抱住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不甚小心地亲吻她过于天真烂漫的梅额。床边的立体声唱机缓缓地奏出班得瑞的新专辑《梦花园》。
音乐声声入耳,犹如来自身体内部细微的颤音。这一冉冉跳动的旋律,激发每一根从睡眠中苏醒的毛发随之翩翩起舞。芳芳轻轻地启齿,微微颔首,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咬咬下唇,闪闪发光的眼睛似乎暗藏着百年的孤独,蓦然将宛若珍珠的明眸深埋在那一片如水的寂静之中……我抚摩她娟秀的长发,解下那一束洁白如雪的发结,让长长的发丝纷纷坠落,那些如花似雾的青春的杰出标志,那些若即若离的倩影,在我眼前犹自摇曳。我的嘴,还未有所暗示地不甚依恋地游移在她葱白的颈脖……我一件一件地解去公主的衣衫,当一切世俗的纤维翩然入梦,犹如挣脱云彩的皓皓明月,只有自身的瑰丽在无暇的肌肤上舒放那一朵朵令人不敢正视的光华,宛若朝露晶莹含笑,犹如梅花在枝头的一丝轻颤……世界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化作一个古老的童话遥遥远去。我在不知不觉中踏入梦幻的国度,将那些不快的回忆和忧伤抛向天空!我的诗,我的诗,请将我带走吧!带到为人们所遗忘的洪荒大地的每一片泥土,带入只有嘹亮的蝉声可以寻觅的树梢!
我伸展翅翼,向着梦想中的日光海岸吐一串透明的气泡!我的心,在这么多年的沉寂之后,终得以解脱自身的羁绊!
当音乐在最后的余音中踯躅不前时,梦醒了,我只听见她的眼泪滑落的轻响。我伏在她的身上,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的手一下一下地牵扯我的头发,可我还是无法从伊梦中逃脱,出神地看着她的泪流过耳角,扑簌簌地落到又黑又亮的头发里……
后来,当感知力招回我的意志,当她再次从被窝里伴着朦胧的呓语来抓我的头发时,我一下子活了过来。我捉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哭呢?”我问。
“不知道啊!”她说。半响,她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似的,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刚才碰我的身体时,我感觉就像是半醒半睡间被妈妈的吻弄醒,真愿自己不要醒来,心扑咚扑咚地跳,不知怎么地,眼泪就来了……”
12
时光像长翅膀的天鹅一样在天边飘然远逝,哦,不,是长了两对翅膀的天鹅。多少次,当清晨无比娇柔地弹开湿漉漉的眼帘,摇摇欲坠的露珠还战栗在每一颗青草的叶尖,我的心,却早已徘徊在窗前振翅欲飞的她的纤巧的身影之上;多少次,当黄昏将落日的光芒投到墙上,当它轻轻蜷伏在那一片睡意朦胧的屋顶,我的心,在如此热烈的微笑渗入胸膛之前,颓然沉入一片为音乐所萦绕,交织成的淡黄色的宁静之中;多少次,多少次,当她伏在我的怀中,无缘由地纵情抽泣时,时光在这一刻惊讶地回眸,竟忘记了那致命的飞行……
我知道,这不再是一场没有主角的玩笑。以前,我曾因孤独而决然放弃的玩笑,不再显出光怪陆离的色调。正如她所言:“千万别当真哦!”可我偏偏就把它当真了。有些人具有长久的可塑性,有些人没有。我想我应该属于后者,一旦被惊起,便再也无法回到过去,无法把现成的玩笑当作玩笑来看待。也许我只是个投影,不能从月光径直跳到日光之中。我不能承受像她这样一个完全的女孩不可不考虑的能给人依靠的未来。我不能吗?是的,至少在名义上无法赋予它内在的充实感。
“不知道”,这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字眼!尼采弥留之际说出的也不过是“也许……”。难道我就可以冲出这一片巨大的“也许”吗?谁也不能对自己信心十足,因为毕竟人是活在还未成形的虚无之中,这片土地,造物主也只是简单地添上光和热,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呢?我说:“明天……”,可实际上有没有明天都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定今夜的雷电便让你永远沉睡,说不定一辆按自然法则行驶的卡车却被开车的人开进了你的房间,也许你当时在做梦,也许你在为即将到来的一天精打细算,你能说,你的计划完美无缺吗?也许我无须提到上苍以及那些可怕的梦魇,单单就是一个头脑里的一个细胞的最简单的反映,由于少颤动了一次,便足以改变人的一生。当你满怀希望去奋斗时,会把所有的缺漏都考虑在内吗?想做得天衣无缝总是人的希望,而在实际操作中,总有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即便是尚在疑虑之中的热情,也有顷刻消散的危险。可如果我这样小心翼翼地去体味那么一两次的快乐,它还能说是一种快乐吗?只有当你失去知觉时,你才是最可以放下心来的,因为你的心已不再能唤起感官的任何意念。我不想,因为一切都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可却又只能想想,想想刚才的一刻,和接下来的。有时失却反而才是最可爱的,起码不用担心会失却什么。感觉是不可靠的,另一方面,这种不可靠比起理性思维更经得起考验。理性只不过是个狭义的名词,甚至可以变过来变过去,只要你愿意.毕竟理性总是由人来组合的。能用理性概括的不过是曾经发生过的,而这种过去,是无法完全解析的,而且还得面对那么多的从未知伸来的触角……
                                  13
有一种舞蹈源于赤裸的白皙的脚……当它因一分为二而反过来寻求合二为一时,便使这种优美的跳动变成无以复加的优美。没有烦恼的滋扰;没有掌声的紧逼;没有第二双眼睛的窥视,我独自靠在床沿,欣赏这令人怦然心动的可人儿,自恋似的舞弄着幻想的柯枝。像天边孤独的大雁,在一片绚烂的日光中滑行,你就是这样,随着一泓芦笛的序曲娓娓倾洒,沉浸在自身轻盈的脚步所酿造的无声音乐之中。无一丝光华隐入的地板,竟回映出你纯净的倩影。那一缕明媚的阳光,在你无意识地用手指拂过耳际的秀发时悄然介入,使寂静之美因冷淡无名而焕发出奕奕神采……
我的诗,我的诗,竟不能超越理想的境界。它陶醉在这原始的带着幼稚之痕的舞蹈之中,无法自拔!
                                   14
五一节7天的假期里连续下了7天的雨,这个天,真是该死。原打算去黄山玩的,现在只能想想罢了。不,不能想,一想就来气。我从小到大,还没去旅游过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却让这个不争气的老天给破坏了。芳芳倒没怎么气恼,仍旧一副快活的模样。也许对她而言,去不去无所谓;但对我来说,就大不一样了。这次旅行,不仅仅是一次游山玩水式的旅行,它是一个纪念碑,记载着我和芳芳的音容笑貌,它会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有所回忆。人们总想把青春留住,明知不可行,还是一意孤行地定期光顾美容院,健身房,吃人参,喝汤药,就像小孩子看见飞鸟就想去做个皮弹弓把它打下来一样。我可没那些奢求,我只想好好和芳芳作一次旅行,一起站在高山之巅作一次远眺,可有时老天就是这样不通人情,让你最小的希望都落空。
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外面还在下着细雨。芳芳早已睡了,我独自在灯下苦思冥想,我的诗啊,这么难产,简直要人的命!
大概11点种的时候,芳芳又从床上爬起来,一声不响地穿好衣服。
“你不睡了吗?”我问她。
“我睡不着,想去河边走走。”她神情忧郁地说。
“现在都半夜了,外面还下着雨,去河边不好吧!”我有些吃惊。
“就去一会,好吗?”她抓着我的手,轻声说。
“那就去一会吧,不过现在去河边可真没什么好玩的啊!”我不忍拒绝,只好随她。
本来应该共用一把雨伞,可我想,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太难受了,又不是装模作样给人看的,一人一把伞多好。我们出去的时候雨还很小,只不过很密,灰蒙蒙的乱作一片。芳芳走在前面,闷着头只顾走路,我紧紧跟着她。
街上冷冷清清的,好多店面都关门了。只有水果摊和夜宵店还亮着灯火。走过市郊的那段泥泞不堪的石子路,就望见黑乎乎的河堤。细雨义无返顾地洒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半点留恋的痕迹。
河里的水也没怎么涨,可能是临近出海口的缘故。没有风,雨直直地落下。月亮挂在天空的一角,漠然地望着我们两个。四周一片静悄悄的,仿佛所有的人都睡着了,虫子也彻底销声匿迹了。只有城市远远辉映的灯光仿佛还有一丝人气。
我对着月光悄悄点然一支烟,望了一眼芳芳,她正在那儿傻站着,完全没有一点言语。
慢慢地,我还是听到了一些声音,还是河水泛过岸边水草的细微的哗哗声。月光依旧,只是比起以前似乎亮了许多,眼前的景物黑白分明:路面是白的,倾斜的堤坝是黑的;芳芳的衣服是苍白的,鞋子是乳白的,头发却是黑的;河水在中间呈显清白色,靠近河岸却又是黑洞洞的。有时,也有船只归来,船上也忽闪着灯光,但看不到人。可能下雨了,船员不便上甲板吧。
我靠近她,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想着怎样告诉该回去了。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哭了,眼泪一股股地顺着两腮往下流……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搭在她肩上的手迟疑不决,不知道该往哪去,是抽回来呢,还是去抱住她。她微微低着头,看着前面的一片水面发呆,就像那天我在晚上看到她独自在阳台的那样。
有人说,天空之所以会下雨,是因为有女孩在伤心落泪。我想,若真是这样,那这几天的雨,该是芳芳的眼泪所致。
雨开始越下越大了,豆大的雨点啪啪地落在水泥路面上,马上就不见了;雨点打在河面上,水花四溅。我又看到了那盏引航灯,这次是在雨中,它还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地把光向着烟雨朦胧的夜空挥洒。
“回去吧!”我说。
还是那个脾气,理都不理我,她。我真怕她要这样一直哭下去。当你身边有个女孩在无声无息地哭时,即便你是再怎么优秀的男人,你也会潜意识地自我反省一番。我知道,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被人抛弃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一件事,尤其是这个女孩还不太懂事。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做呢?我必须扮演一个可笑的角色,这是命中注定的。
我只能强装冷酷地扔掉手中的雨伞,双手捧起她的脸,对着如刀般寒光四射的月亮,作一次热吻。我把芳芳紧紧抱在怀里,不敢有丝毫分神。芳芳像在等着我的手臂似的,孩子气地把雨伞也丢开了。就这样,我们俩个抱在一块,接受头顶上暴雨的洗礼。
芳芳不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像跌倒的孩子见到妈妈来扶一样,哇地一下,真的开始了哭泣,这种令人始料不及的幼稚的哭,使我的心突然沉入了深深的河底,弄得我好不狼狈,因为我都忍不住要伤心起来了,可落在脖子上的冷雨却把我惊醒,我可不能哭啊!
15
一位独居古城堡的博士发明了一个人,是用化学药物制成的,还是用妖术使人还魂转世的,这不重要。对于上帝来说,它创造的一切都是它的儿子:这位博士也是这样把他的实验品当成宝贝,他赋予他各种人的特性,给他取名为“爱德华”,只是还他还不够完美,他的手还是金属的剪刀手。他们一起相处好长时日,但爱德华的手仍是剪刀手,不知是博士实验疏忽还是内心本能的防范意识使他有所保留。一个从无到有的人,一旦变成了彻底的人,就无法再将他当作仆人来使唤了,关于这个,只要读过安徒生童话的人都会明白,那个著名的影子就是这样反叛成人的,有点让人不寒而栗!最终,爱德华杀死了博士,这同样使人心惊肉跳,可总还是可以接受的。
城堡竖立在镇子附近,一个偶然的机会,爱德华被一个善良的现代女人带回了家。他的剪刀手使他与众不同,但并不妨碍人们与他接触。人们欣赏他的手,他的手具有艺术家的天赋,随便的一棵树在爱德华的剪刀下都可以变成理想的艺术品。这时,发生了一件天经地义却又富于冒险和刺激的新鲜事。一个女孩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而女孩的追求者却千方百计地陷害他。最终,被逼无奈,爱德华杀死了那个一心要致他于死地的年轻人,可这就够了。人们追赶他,对他恨之入骨。于是剪刀手爱德华就这样带着爱的创伤回到了原来的城堡。
我们在星期六看的这场电影有些让芳芳摸不着头脑。例如,在整部电影中,爱德华没有说过一句话;又例如,当那个女孩心中的爱揭示开来之后,爱德华的剪刀手并没有像芳芳所想的那样变作人的手,这不该是电影的缺漏吗?我们不能责怪谁,因为故事本身总是不完美的,它只有在我们认识了它之后,由我们的想象来重新塑造。不是吗?
“不过这真的是一部很好的电影,”芳芳明显是受了感染,情绪还是那么激动。
“是的,尤其是爱德华的剪刀手,看起来并不比人的手差。”我于是回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爱德华不小心在那女孩的手上划了一刀。当时那一刀来得有些突然,十分的让人费解,因为那可是完全由人控制的剪刀手啊,如果这也会失误,那作为一个理发师,谁有胆量再去别人头上动一根汗毛呢?我觉得芳芳一定也有这种感觉。她在那一刹那猛地抓紧我的手,像在为自己找另一只手来验证这只不过是个失误,我们都长着一双人的手。可我想错了,芳芳并不感到害怕,只是羡慕,她甚至对我说:“如果我有那双手多好啊!”我当时已经不再去注意她说的这句话了,我在想我们和那个故事是完全相像的。我,剪刀手爱德华,与现实中的芳芳其实不在一个空间,我们分居于古城堡和现代城镇,只是偶然的巧合使我们走到了一起,而这个巧合能维持多久呢?我不知道。当我无法判断时,我就说不知道。可在说这话的同时,心里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那就是我们并非十分遥远,只不过还没有完全独立,只有这种受束缚的羁绊才是真正的致命要害。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我表明,我热切希望的“永远”是个多么可笑的字眼!对于我来说,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是完全无法想象的,我缺少的东西远比我期望的要多,我只在最简单的范围找一点点可靠的支撑点,让我能够不至于太动摇。在飘摇之中,虽然可能获得更多的激情,更多的表象的快感,但终究会很快冷落下去的。这种冷落,如果只是自己一时转变了观念倒还好,若是来自别人的冷落,来自热情的对象,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虽然我知道芳芳不可能这样嬗变,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正是这种傻乎乎的单纯使我着迷;可另一方面,我又怕她太单纯了,不能分辨哪怕是一丁点复杂的推论。她对我,到底是怀着怎样一种情怀呢?不可能是常规意义上的爱,也不可能只是破罐子破摔式的放纵吧!
发表于 2004-12-29 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夜风》之第一部第1-15节(爱情小说)

兄弟,太长了,字又小,我看得头晕,粗略了一下,不错,欢迎你的到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12-29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夜风》之第一部第1-15节(爱情小说)

哎,我也没办法啊,这部小说很长,如果一次放一节上来,恐怕要放到二月份。下次我注意把字弄大点。
谢谢。
发表于 2004-12-29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夜风》之第一部第1-15节(爱情小说)

那我那天带上放在镜一定要看完的,等待中,,,,,,
 楼主| 发表于 2004-12-31 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夜风》之第一部第1-15节(爱情小说)

呵呵,我会不断地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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