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山趣

莆铭

山趣
戴荣里
　　甲申年夏秋之交，一南方女子携其女来泰山，本嘱朋友相陪，适因其去广州参加笔会；是日晨，妹妹生一子，喜做舅舅，自应去济南贺喜，然朋友远来，倘若无合适人作陪，岂不大煞风景？遂决定舍身相陪。早七时，开始准备，打的去岱庙，通天街一餐，庙门未开，就沿其东墙，看青砖含蓄在从它肚腹探出的绿色里，南方女人眼光四射；再沿红门上，买票时南方女子掏出记者证，原来记者不用买票，我这个在泰山脚下的人却要乖乖地把钱交上，一路所见，却也风趣不少。
山水
　　登山则情满于山，这话不错，沿山路蛇行，看天空云彩密遮，在山路右侧，流水不是潺潺，却若屏幕显示的人心脏的脉冲，深邃而来，奔腾而去。山石一改倔强，柔水中俯首贴耳，我在离深溪十几米高的山道上下观，那水就是顽皮的孩子，一路欢歌，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样子。女子之女，玩心突现，央告我们下沟玩水，其时我心早动，便也顺水推舟，想一同下去；南方女人忧于孩子安全，然其毕竟民主，看我和孩子执意，也就只好相随！孩子见水，就如鱼入大海，海任鱼戏，鱼让海念。女儿大呼小叫，早已脱鞋下水，山水清凉入骨，我想劝退，可自己早脱了鞋子，好歹游人入水者不少，女儿手撩水，脚打水花，真有千般风情；母亲随着女儿所行曲线，一惊一乍地叫着，体现舔犊之情，女儿挑拣水中之石块，一块黑边中见金光闪烁，一块在白色里显肉色浅红。黑大红方，女儿将其相叠，说要带回去镶嵌起来，母亲笑语相嬉，母女如水石相绕，亲昵和谐，观之令人动情。
　　泰山之水，为灵性之水；水几乎随山高而流，见石赋形，两谷之树和水中之树如水乡、山村之居民，互相观望，汁液相错盖，真是灵魂飞动。只不过沿途之水，矮处尚可触摸，深沟的只能探望了。南方女子带了孩子，撩拨起我对山水的情怀。孩子跑到水里，我也跟着跑到水里，我们是沿着东路上，所经路途去了三处戏水，分别在山底、山腰和山顶，我们一同感受泰山之水天上来的神奇。在山底时，女儿玩而忘险，摔倒一石侧，差点摔伤，我则笑言：“泰山水是不让喜欢它的人伤着的”，到山顶的时候，女儿才回忆起因为当时检查伤情而丢弃了那一黑一红，我和南方女人劝解，说还有更好的石头等着我们。
　　可惜我们沿西路下山时，看到的飞流瀑布抑或深潭浅水，只是浮光掠影，因为我们坐在车上，戏水成了口头的欢快，到招待所孩子还念叨那水中的石头，我则挂念着那水流向哪里，我感觉泰山水让你看一眼就会终生难忘，那水会变成你的血液，一直流淌到你心里，你会感觉到它如无形之凉，玉吻一样透骨。

山羊
　　我是山里的孩子，山里的孩子是喜欢山羊的。我们那里的山羊大多在沙岭上放，有雅兴的到山梁子上放，很少有到山顶上放的，再说山也不高，到山顶，羊们也费不大劲。
　　入泰山几千个台阶之后，我们看到一个耍猴子的人正用猴子作道具，让过往的行人照相；猴子不是属于泰山的，看上去有些作假的悲哀。尽管猴子立正、耍金箍棒的动作不亚于六小龄童，我还是一笑过之；这样的道具多少和泰山有种疏离感。
　　当我看到一大片人群驻足的时候，开始我还怀疑是什么人不小心出了事；当我走过去，看到很多人仰望着山崖，在高高的山崖上，那些黑黑黄黄行走着、跳跃着、追逐着的就是泰山上的山羊。这些山羊在泰山这所大学里受到了更好的攀岩蹦极之类的极限锻炼，我看到很小的一只一蹿就跃上了另一块尖石，那个老的，有些服输的样子，几次攀岩都失败了，我满以为它会掉头而回，没想到它在吃过了一圈草之后又冲刺上去，这次它险些跌下来，我看到它腿上的皱褶如老挑山工的皱纹，我就有些感动。可惜我不能去拥扶它一把，这个接近于衰老的山羊啊，或许它根本意识不到所谓面子、精神和攀登的意义，从生存的本质意义上讲，不攀照样有丰硕的山草可以享用。但天长日久的攀登培养了老山羊征服岩石的勇气和固执。最终老山羊攀上了岩石，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将来我衰老了，能否像这个老山羊一样继续攀登一种高度？
　　泰山上的山羊是幸运的，丰茂的山草是它们取之不竭的食粮；嶙峋怪石是它们操练的最好工具。看着它们健美而不臃肿的身体，看着它们闪转腾挪的架势，你会感悟出行走之美，锻炼之美，求生之美，超越之美。
　　在雄浑博大的泰山之中，在万物渴望膨胀的欲望之海里，我感受泰山山羊的朴素之美。它们身上曾经有荆棘之痕，泥土之脏，或许有蚊虫叮咬，狼豹之威胁，山羊们依然欢快于群山之间，奔跑在求生路上，无怨无悔，坚韧超出想象，冲击带有悟性；我清楚看到两个小山羊被一个老山羊簇拥着拥上一块巨石，或许它们的团队精神用在踢球上也能显出羊威来。
在那些久久不愿意离去的人群里，我继续我的攀登，山羊无须我的注视，它们也不会为此感恩。该感恩的应该是越来越失去自然本性的人们。人类战胜了万兽之王，却不能战胜人类自己，登山的心境因为有了山羊而难以平静。
山石
　　泰山给我的自豪大概也就首先体现在石头上吧！在多少个雨天，我行走在平坦如砥的大街上，仰望直立成一种孤傲的泰山石，那种精神的渲染还是让我心里一激灵；我今天行走在泰山上，看到无数的山石零落散聚，如芸芸众生各显其态；在树木苍绿里偶露面容；在山水荡涤里，袒露洁白，在斧立绝壁上，形成绝唱。泰山的美应该说石头造就一种筋骨，没有了这种筋骨泰山就失去了泰山自然文化上的意义。
　　在山石上，我看到挺立的一个蝴蝶，蝴蝶飞翔在石头之上，凝重和飘逸浑然成一幅天然的图画。自然之美总有很多精神闪耀。在无数人抵达的山根以及少数人超越的极顶，或者算不上极顶却没有人攀登上去的险峰上，泰山石是一种象征，或者就是泰山勿需多言的凭证。我看它们，它们也看我。在无数喧哗躁动之中，它们宽容博大承载着一个树叶，又一个树叶；在沾满泥土和历史沧桑的积淀中，它们也乐意再去接受一滴露珠，还有一滴雨水或者小溪或者洪水。无论是缩小成玉般圆润的观赏石，或是高耸出云天的观日石，它们都无言面对世界，让世界倾听它们，它们也在倾听世界。
　　石头是泰山上最热情的老人。它允许你在最疲劳的时候坐在它肩膀上休息，也甘愿把自己铺成台阶，砥砺你的行程。我看到吆喝卖泰山煎饼的山民，转动的鏊子架在石头上，自己在石头上坐成石头一样的泰然。这种安静、祥和的气势吸引着很多外地游客去品尝，泰山煎饼的金黄香郁里有着石头一样朴素的美质。
　　我喜欢欣赏扇子崖浑然天成的孤傲，也喜欢那些和泰山相称的刻石，十分憎恨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在山石上镌刻的文字，还是武则天聪明，一个无字碑其实隐含了很多内容。石头就是这样，它能默默的传承一些东西，也对一些事物构成反讽。
说好给一位朋友送泰山石的，因为我们曾经是非常平和交往的朋友。这几年，朋友得意，说话举手间透出官味，我送石给他的兴趣再也没有了；朋友一再要，我只好推辞，我知道泰山的石头是有灵性的，不该给的那些石头或许就不好搬动；相对来说，没有拿走水中石头的南方女子的女儿和我那位官员朋友的遗憾肯定不一样，前者更多的是观赏，后者过多的是贪欲了。
泰山上的石头大概就是这种宠辱不惊的秉性吧！

（写于２００４年８月１２日８：２０-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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