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忘了吧

蓝黑

一
这年的秋天我就穿上了老棉裤。叶子都落光了。踩在脚下，冰碴的味道。
早六点，我准时穿好清洁服，开始清扫整幢大楼。每日，周而复始。
我的办公室很干净。和我的指甲一样，纤尘不染。十月也是个干净的季节，树干裸露，杨树柳树的心事悄然擦拭大地冰冷的额头，一阕风舞过后，唯一的额头也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没有温度。
一杯热茶。打开电脑。象个七点半的机械木偶。
那年的十月我开始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十里路，25分钟。公交车需要一块钱。一天四块。
路边的野菊花不再是车窗外不可及的风景。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下车伸手摘。放在前车筐里带给兰兰。或者放在鼻下。闭眼。使劲的闻。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生活原本是平淡如水的东西。可这再无味的东西真的要失去了，每个人都会惋惜。可是，我们又能留驻什么呢？那个梦，总在大汗淋漓的加速我凌晨梦境的乒乒心跳。
四月，母逝。隔一月，老父逝。九月，她对我说，我们分开吧，你一辈子没出息。净身而走。
这年兰兰两岁，整天哭。我不知道如何爱护呵护我生命中最爱的这个女孩儿。
这年秋天我穿上了老棉裤，骑自行车，戒烟，兼职清扫，早起晚走。只为了三岁的兰兰。那份兼职的工资，足够兰兰上贵族幼儿园。她不会比任何其他的孩子差。
秋天让人怀旧。忘记是种快乐。街道行人匆匆。往事。
北方的季节如同北方人的豪爽粗犷，棱角分明。昨天还阳光灿烂，今晨，我又穿上了老棉裤。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小家，清扫，办公室，幼儿园，菜市场。日子，周而复始。
办公室的仙人掌开花了，白色的小花。阳光下素馨的淡淡香。窗外，婀娜的曲柳抚摸绿盎的叶子，象妈妈的笑脸。好累，好想休息会，好好睡会。就躺在那片叶子上，摇啊摇，摇啊摇。
去年单位第一次义务献血。体检结果，中期静脉血管瘤。
癌。我。手脚冰凉。

蓝黑

二
我能够不流泪。但我不能够拒绝真诚。
小贝就坐在我的对面。平坦的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象个洋娃娃。我抽出在她掌心里的手。那双小手，细腻温润。
而我，冰凉。
初认识是在葫芦岛的笔会上。一份默契，一份关心。我永远记得走下火车说道别时候她的眼神。一汪湖水，湛蓝，毫无杂质。闪动。
故事的开始总是偶然。偶然的结果就是必然。
每逢周末，家里总象过快乐的圣诞节。1+1+1=3个人的笑，是最快乐的天堂。兰兰总是穿着新衣裳，嫩嫩的童音里拥抱着她完美的世界。
我想我也是幸福的。生命中，两个最爱的女人在你们身边嬉笑欢闹，你不就是最富足的男人吗。
我能够默默的耕作一个未来的家的温暖。但我的时间开始扼杀我的希望。
我开始忘却睡眠。陪伴我的，一盏粉红色的小灯，一摞书，还有兰兰均匀的呼吸声。
伊妹里堆满了小贝的信。很多，我已经能背下来。小贝在城市的北端，我在南郊。
暖气冰凉。
寂寞如茶，于是点杯碧螺春。孤独似歌，于是开了CD，但愿人长久，苏轼词，王菲唱。
下了一天的雨。还在敲着雨搭。滴滴答答。阳台上也是刚洗过的衣服，也是滴滴答答。
电话。小贝。
我十二月入党，已经批下来了。三年的考验。
那件羽绒服的样式和颜色不错。别再看，买下来吧。这个月稿费多。
多看书，多吃肉，书是动力，肉也是动力。
别熬夜，明天等着我们呢。
兰兰的书包该换成宽肩单背的，现在流行，舒服又耐看。星期六我拿过去。
你瘦了。别忘刮胡子。
你也瘦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辞而别，小贝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别胡说。泪下来了。像窗外的冰雨。
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就是真诚。你太疲惫，太多的牵累。小贝，不公平。忘记，就是故事最完美的结局。过程已经太多的感动。梦不醒。选择忘记就是选择快乐的唯一的方式。
暖气还是冰凉。电话和手指也冰凉。
一夜秋雨。

蓝黑

[这个贴子最后由蓝黑在 2003/05/03 08:04pm 第 1 次编辑]

三
大多数人每天的生活就是单调的重复重复再重复。
古城的有轨电车总是站满了异乡人。陌不关心。木凳。长长弯弯的铁轨，目的地是远方麻木的季节之旅。上车。下车。票根。
青园广场开满了红的黄的紫的花。小孩子在跳。然而彼岸的花终归彼岸。象小贝送我的塞尚油画册。美，却只能远远的欣赏无力靠近。
终于谈妥我文集出版的琐事。舒口气。电子予排版面做成几片枫叶，远处有河，隐约的农舍，几个流水般的狂草名曰《蓝黑文集》。预计明年的四五月出版面市。
文集或许是我留给兰兰唯一的纪念。那里记叙着一个为父又为母的男人的心路。包括给我的女儿兰兰的六封信。
我不知道除了几页铅字的文字之外还能留给兰兰什么。
明年，似乎运成高照。不过几百个日日夜夜而已。一切的一切，都将粘贴新的扉页。可是，我还能等到明年吗。
站前的馄炖皮厚，馅薄。一口气吃下了20个。虹桥上面冰冷水泥的栏杆上留下我冰冷的手掌印。也许人的一生中只能在某处留下这么一个短促而冰凉的指印镜头罢。风起，异乡的城市一地落叶。
开始想家。
遥远的城市遥远的人们。
几个绒格裙的少女走过斑马线。笑着说着。
崭新的大楼。时间被雕刻成容易丢失的玩具挂在墙上。是茧。是号角。是灰飞烟灭。这个下午没有人和我说话。
这个下午我就在遥远的城市逡巡秋天。黄叶在风里漂浮。三三两两的日式角楼，放映生命或季节的片段。此起彼伏。
人行道两侧都是咖啡屋。一些离合抑或甜蜜的情节，如画上演。
故事总是踯躅与光阴脚下的影子。相随。无奈。回首，我们都成了故事。
城市的中央是站台。城市被分成东西。如同别离的恋人。握着的手分开。扬起的手再扬起。婆娑的十月。静静的站台。

蓝黑

四
我想我该回家了。火车的另一端，是回忆和牵挂的终点站。
月终于悬起黄昏的旗。一些事件和梦缤纷落幕。
有的人开始回家。有的人开始别离。
有的人，开始忘记。

纸耳环

婆娑的十月。静静的站台。
迷离的五月，你该到家了。
很喜欢你的文字。

青舟

我能够不流泪。但我不能够拒绝真诚。

白衣秀士

[这个贴子最后由白衣秀士在 2003/05/04 02:29pm 第 1 次编辑]

若有若无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