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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心红》(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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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5-22 01: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黄泛区呀,月风那,是豫东一个闭塞的村落。村中,住着我当年的房东张心红。
    她本该叫张张氏的(她婆家娘家都姓张)。她又孤独又迂腐。可她叫张心红。村子里,象她那么一把年纪的老年妇女惟有她有这么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以致二十年以后的今天,这名字于她,还是具有一种那么不容置疑和恰如其分的意味。
    大娘她生性实性,在集体农业的时代,她出工从不落年轻人后,也从不沾人家一分一厘。女儿出嫁后,她把自己的三间堂屋也无偿地让给了生产队,队里就让我们住,使我有幸成为她的邻居。
    一九六九年,文化革命深入到月风,大队支书说她:“你这好思想中国少有,得有个革命化的名字,就叫张心红吧。”于是有事无事,大人小孩都叫她张心红,这倒使人们省却了那因宗族和辈分不同,在对她称谓上的种种麻烦与混乱。她听了如少女似的笑一笑扭脸走开,丝毫也觉不出讽刺。
    张心红吃斋,不单是肉、蛋类绝不进口,就连葱蒜、韭菜她也忌食。那时侯生产队的菜园够单调了,大多是萝卜白菜,所以她的饭菜一冬天也难得换样。可传说她不吃荤是假的!村子里有些人就是怪,自己一年到头还难得吃上肉,偏偏有兴趣将逢年过节才有的肉块从家里拿出来放在她锅里......毕竟太缺乏营养,她得了很严重的夜盲症,天还刚擦黑,她走路都要摸着墙。有时我们做点改样的给她端去一碗,她总是捂着盖着不叫张扬——生怕别家小孩见了要,千方百计维护我们。然后,她再固执地给我们送回来。一双“解放脚”“噔、噔、噔......”顺墙根响过来的记忆,我始终不能忘怀。
    大夏天,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人在地里干活,被晒得要煳了一般,不想动弹、表情如木头。招呼声“大娘”,她浅浅一笑,脸立时要化了似的。
    有一次,一个外乡来收破烂的拉掉了两个空酒瓶,她硬是风风火火地追赶人家二三里路,终于把瓶子交到人家手中。生产队里开会要她讲讲她“心红”的原由,她就大段大段地背毛主席语录,她背得熟练又不带拖腔,这是一般的农村妇女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这与她幼时跟上过私塾的父亲背过《女儿经》等有关吧。而此时,她鼻凹里都闪着光,脸上浮漾出极为陶醉的神情。可陶醉归陶醉,私下里,她极其认真地絮叨着的却是她素食、善行、神秘相报的那一套套,好象她觉得封建迷信与毛主席思想并无大碍似的。大冬天,一盏油灯熬半夜,我坐她跟前、陪她。她做着她永远做不完的手头活儿:哧啦——一声、一声哧啦——地纳一只鞋底或理一团纠结在一起的线头,一边讲得津津有味,嘴里不时发出浓重的“嗒嗒”声,使得当时还在长身体的我不由得想:她吃了什么好东西呀!
    张心红并不寂寞,她那小屋里无论黑夜白天总会发出一种嘻嘻簌簌的声音,很神秘,有时那声音多少有点叫人发怵。我猜想那是一种很小的虫子在啃啮她那陈年的高粱秆夹墙,虽然我平生从没听到过那样奇怪的声音,但我不愿去证实它,我宁肯相信那是她的灵气所在,她实在身无长物,那小虫吃她什么呢?再看看那夹墙,似乎是房间里唯一看得清的东西:密密的、发红、幽幽的闪着光,确实看不出衰败的痕迹。
    张心红也有愤世疾俗的时候,那就是谁为了验证她是真“心红”还是“心红”得不那么彻底,故意在分给她粮食时缺斤短两,或是在她正过秤的粮袋里偷放两块砖头。她这一论真说话就喷唾沫星,脸也更黑了,非要给那些人搞理不可,有时竟闹到队干部那里。这使得那些本该叫她婶子大娘的十几岁的调皮男孩儿,信口就叫她剜心虫:“啥张心红?剜心虫吧!剜心虫,肚里疼......”
    张心红心里没有权势。
    我得知她一个秘密:她那大碗里有一个小面人,每做饭她必念念有词,并盖顶一勺沸水浇那小面人。后来,她告诉我,“那个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两个月不出门了,长一身的疮,那裹布啊,换下来水湿流,撂地下‘啪嗒’一下子!”她说她有确凿证据,那人偷拾了她晒在地里的红薯干。我知道那人很优越,是好久不下地干活了。那人的儿子吃上商品粮进城走了,那人就一直养在家里,村干部都敬着几分——那人的脸真的虚虚的、肿肿的。
    离开大娘二十年了,真想再看看她,今春我去找她,大中午敲她的门。
    在周围新垫盖的高大宅院比衬下,她那老旧小屋直似一座出土的古董。居然有奇迹发生,一阵松动下,一个又小又黑的脸从紧闭的门后露了出来,张心红大娘腰弯得如同河边的一棵老柳!疑问的两眼似穿过岁月的云层,犀利地照射着我!三言两语之下,她想起了我!她呢,也不象别的老人那样,老皱得脸上象只核桃,她可是整个地缩小的,脸上还光光地留有当年的爱激动。尽管她走路都颇困难了,可村里人说她怎么也不让队里“五保”,她还有一亩七分地呢!说是摆设吧,不知哪家亲戚给种着,天真得很。那架老织布机上居然还安着花布,我的一个中学同学说她:“张心红这布准备送联合国呢——织几年了,你问问她。”果然扫一眼那布坯已断了成缕的径线,透窗棂微风飘拂中如披散的枯发。大娘她双手黢黑、指关节突出,手指弯曲而畸形!不,哪里是什么畸形!?分明是十指翘翘!显出她当年是个巧胚子。张心红大娘不停地把几个盆盆罐罐挪上挪下的(是要给我们找点吃的),气虚而又细弱地咕哝着:“这老鼠——叫我闹嚷哩——凭啥都给我咬咬......”可是那盆里除了几根干油果(一种用油炸的面食),差不多全是空的呀!我心里这样说。再看看左右,简陋得怕是连一餐饭也做不出来。然而分明见那被咬得大洞小洞的锅盖、家什,我忽然联想起二十年前,小虫子都不惹她的!一颗心就直往下沉——怎么是这样呢?!怎么会是这样呢?!
    临别留给她一袋橘子,她好歹只留下几个,还说是要拿给刚才给我端茶水来的人家几个(她烧水接待客人都很费力),余下大半她非让我再带回去不可,否则她就要犯病,我问她:“大娘您犯什么病?”她一摆头,正色说:“不是本身的病!”看她眼神空空的却一直往上凝视,小脸揪成一个疙瘩,我真的怕了,只得提溜着橘子走了,任大娘脚步蹒跚地在后押着......乡亲们、孩子们,这橘子我不能分给你们。因为我不能惹大娘,这是我对她的尊敬。
发表于 2004-5-22 0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心红》(旧作)

一个可悲可叹的心红……
无法述说一个人的一生,对于她,那是她活得最好的方法吧……
 楼主| 发表于 2004-5-24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心红》(旧作)

下面引用由雨珠儿2004/05/21 07:05pm 发表的内容:
一个可悲可叹的心红……
无法述说一个人的一生,对于她,那是她活得最好的方法吧……
谢谢阅读!如果许多人有这样的感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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