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歌私生子

晴天心情

我的诗歌私生子
伊湖水
前一段时间，文坛流行“忏悔”，以余杰“余秋雨，你为何还不忏悔?”为始作俑者，勒令忏悔之风气大开，处处可以听到“某某某，你为何还不忏悔？”这样的声音，到后来余杰本人因此文被指责抄袭，为自己辩护，又有文友捋起袖子，准备写一篇“余杰，你为何还不忏悔？”……
其实文人需要忏悔，从孔老二杀少正卯犯下原罪起，到李白写诗歌肉麻地吹捧人民公敌兼荔枝蛀虫杨贵妃，到鲁迅轻侮中医中学并和日本人打得火热，到郭沫若做软骨头文学侍从……，甚至再到今天“争夺话语权”的大小诗人的“盘峰诗会”，应该说都需要忏悔了。
但今天我写这篇小文章，并非是质问什么人为何还不忏悔，而是想自己先忏悔一遍。
从读书以来，到今天近不惑之年，感觉需要忏悔的事情甚多，不过因为人还不老，许多的事情可以慢慢地忏悔，我今天要忏悔的事情，感觉和文学或文人无关，但和两首诗歌有关，我们先看第一首《走向辉煌宣言》：
走向辉煌宣言
我们都是热血青年，年轻，挺拔，胸中怀有崇高的梦想，肩上担着未来的重担，富足、美好、绚丽人生的召唤，在我们胸腔里激起的波澜一直在荡漾着。岁月交替、寒暑更叠，冲淡着我们的梦幻，消残着我们的青春，加重了我们肩上的担子，但从没有冷却过我们血管里滚烫的血液和火热的心！
终于这一天，我们走到一起来了：肩并在一起、手握在一起、血管里的血流在一起，汇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浪潮！一个会心的微笑，一次心灵碰撞后的契合，都会使我们激动，使我们热泪盈眶。从这一刻起，我们清晰地、清晰地看到我们以前以为遥不可及却又顽强做下去的梦想，就矗立在我们面前，向我们走来。这就是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力量就是团结的力量！
我们坚强、自信，拥抱一切正直的、诚实的朋友加入我们的行列；我们有知识，但绝不固步自封，在我们事业的征途上我们愿意背起书包再做一次小学生；我们决不与欺骗为伍，因为我们相信，在我们的世界上，邪恶终将会受到惩处；我们崇尚竞争，只要在一个公正和平、机会均等的规则里。
我们不吝惜汗水，我们辛勤地跋涉；我们不畏惧挑战，我们像大海里的岩礁一样顽强！因为我们知道，只要我们心贴在一起，肩并在一起，血管里的血流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带我们走出微小的自我，走向我们的梦想，走向人生的辉煌！

看到这么慷慨激昂的诗篇，你不会想到，这虽然是我的一篇杰作，但也是我内心的伤痛。
在1995年或96年初，我认识了一位老太太，她领我去北京天伦王朝饭店，给我介绍一种日本产的磁疗床垫，价格非常高，记得大约是16800元，同时她告诉我，这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一种营销方式，也就是传销了，绝对是工薪族发财的良机。
记得当时我在管理一家袖珍国营小企业，因为体制诸多限制，正愁赚钱无门，听她说得如此动人，加上她还有几个朋友的鼓动，我筹集了两万多元钱，买了个床垫子，开始加入了传销队伍。
刚开始我的激情高涨，除了拉朋友熟人外，还到马路上到处拉人“听课”，到处宣传这种“先进的营销方式”，属于所谓“疯狗期”，……但很快，我发现这个生意很难做，几个月下去，花了很多钱，耗费很大精力，但没有任何收获。
这个时候，一个漂亮的女孩走进我的视野，她也是做传销，不过是传销一种保健食品，轻轻几盒产品，要大约2000元钱，虽然价格也很贵，但毕竟比床垫便宜多了，在她如簧巧舌鼓动下，加上我内心对她本人怀有“不良企图”，于是很快加入了这个传销组织，并且很顺利地发展了一些年轻朋友作为“下线”，这些朋友大都是我科研所的同事。
公平地讲，那时候，我们一直以为自己从事的是正当而前卫的事业，毕竟世界许多国家允许传销存在，在大传销商的鼓动下，我们都觉得，传销应该很快叩开中国的大门，而我们都是“先驱者”。
大约在一两年以后，我才慢慢知道，我们参加的传销组织甚至连正规的传销都不是，而是世界上已经臭名昭著的“老鼠会”，拉进几个人交钱，就有一笔奖金，拉不到人，就陷在里面……，这和正规的传销也有很大区别，但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但应该承认，在那时我真正体会到团队作战的力量，或者说是“团结的力量”，因为几个热血青年，要拉另外一个热血青年入伙有时太简单了，大家互相配合，一唱一和，各自说着各自的理由，不知道哪一点就会打动对方……也许还因为当时我们的心都是纯洁的，我们的传销队伍居然很快壮大起来，有数十人之多，那时侯，我们常在一起热烈地谈论着，畅想着把队伍更加壮大，让星星之火燎原起来。
记得当时作为精神领袖的我心潮澎湃，为了鼓励朋友们，我写下了这首《走向辉煌宣言》，和其中动人的诗句：
我们坚强、自信，拥抱一切正直的、诚实的朋友加入我们的行列；我们有知识，但绝不固步自封，在我们事业的征途上我们愿意背起书包再做一次小学生；我们决不与欺骗为伍，因为我们相信，在我们的世界上，邪恶终将会受到惩处；我们崇尚竞争，只要在一个公正和平、机会均等的规则里。
从这篇文章里可见，我当时是认真的，而且确实在一种被蒙蔽的状态中，但这不能成为我不忏悔的理由。记得当时队伍中有些人四处碰壁，开始怀疑起这种“事业”的可行性的时候，我写下了另外一篇文章激励他们：
                   成功和代价
在湖北省一个叫红安县的贫困山区，居住着很多贫苦的农民，衣不蔽体，房屋露天，三餐野菜，在土豪劣绅的皮鞭下卑贱地活着，一年一年，一代一代，哭泣声，呻吟声，和呐喊声，被无情的黄土和沉没的大山淹没了。
半个世纪前，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的时候，跟着一个叫毛委员的人，他们拿起了菜刀、木棍和红缨枪，革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朦胧的字眼，在他们的心中，燃烧着一个渴望，要过更好的日子。
五次围剿，八年抗战……，一批批人伤残了，一批批的人倒了下去，死于异乡，甚至还不如他们的父辈幸运，因为父辈毕竟最终还把尸骨平安地埋在自己家门口的土地上！
悲哀，叹息，困惑……，阴云一阵阵袭了过来，有的人不禁要问，我们这样的付出，值得吗？为了什么？是命中注定要贫困和受奴役的吗？抗争没有用的，我们失败了！
他们失败了吗？
1949年，他们终于走进了一个叫北京的城市。
1955年，还是在北京，辉煌的将军授衔仪式上，有223颗将星抗在了他们的肩膀上，有223颗将星抗在了红安县农民的儿子因为抗锄头拉爬犁而布满老茧的肩膀上！
黑色的脸，金色的星！
他们胜利了，他们成功了！
而为了成功付出的所有代价，叫做牺牲。

这首诗歌一开始我写的是江西省莲花县，因为我有一个同学是那里的人，他告诉过我那里是一个“将军县”，后来才知道还有一个更著名的“将军县”叫红安，于是就改为红安县了。
事情虽然已经许多年过去了，参加“老鼠会”并成为其中的小头目，是我心头的一处伤痛，我不知道到今天，那些曾被我“拉下水”的朋友们如何看待当年在一起“走向辉煌”的日子，也许我还可以辩解说那也是“成功的代价”，但不能说我不感到内疚，我想这应该也是需要忏悔的。
我们那喧嚣一时的“事业”，留下“后遗症”的影响是长久的，从那以后，我开始向“赤贫”又迈进一步，经济上的困顿使我许多年来，学问、事业很难有大的起色；它给我留下的，仅仅是这两篇散文诗歌。
但我觉得，我像一个犯过错的父亲，孩子虽是与特殊年代的经历苟合产生的，但从出生起，他就是健康的和无辜的，不应该因父母的过错受到任何连累。
所以今天我再看自己的这两篇散文诗歌，我觉得以前走过的那些荒唐的岁月，在我真心的忏悔后，像黎明的星辰逐渐消退，而这两首诗歌像初升的太阳再次照亮了我的世界，扫荡着我心中的阴影和内疚。
虽然像经历了一场闹剧，但毕竟还有两首我亲笔写下的优美诗歌留下来，正如顾城诗句中的“在一片灰色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又如海子诗歌中所言，“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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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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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li

好长，得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