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手舞之恋

羊羊

摆手舞之恋

□ 杨犁民



○

大山木叶烂成堆，

只因小郎不会吹，

几时吹的木叶叫，

只用木叶不用媒。

每当心有闲暇的时候，这首歌总是没有缘由地，无端在我心头响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我身处江南，还是正行游塞北，我的心总会飞越崇山峻岭，穿过白山黑水，去到那一片神奇的土地。此时此刻，那巍峨峻秀的高山，那奔腾缱绻的江河，那智慧纯朴的民族，还有那热情奔放、汪洋恣肆的连天歌舞，就会一遍遍地浮现在我眼前。

山，是武陵山，

河，叫酉水河；

民族，是土家族，

舞，叫摆手舞。

一

位于重庆市东南部的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是文化部命名的摆手舞之乡。我有幸来到了这里，是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黄昏。这座躲在大山深处的小城，竟然有着建县2000年的历史和作为800年州府所在地的荣耀，在现代文明的喧嚣面前，依然不失那份从容与自信。相传，城北的大酉洞，就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的原型。

洞口外的桃花源广场上，此时已是灯火阑珊，人山人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上至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下到刚会走路的垂髫稚童，一例围成大大小小的圆圈，尽情地歌着，舞着。据说，这些从城南、城北，街道、工厂自发赶来的人们，每天都会准时到来，从不间断，生命不息，“摆手”不止。无论大人还是小孩，舞姿优美，无师自通。那么自然，那么朴素，那么粗犷，那么奔放……

这，就是摆手舞！

堆积的狂欢加深着一个民族坚忍不拔的顽强意志，集体的幸福驱散着一个民族百年的苦难和孤独。

透过翩翩舞姿，我仿佛又看到了沿途挺拔峻秀的高山，如诉如歌的江河，春天挥汗劳作的农人，碧波万顷的田野，看到了一个民族自古及今的漫漫历史和幸福祥和的美好现实。

那一刻，我的心不由地醉了。

二

土家族自称“毕兹卡”，意为本地人，主要聚居在渝东南、鄂西、湘西地区，是一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土家摆手舞是土家民族艺术中一朵光辉灿烂的奇葩。据说，摆手舞在土家族地区的普及率已经达到了98％以上，凡是有土家人的地方，就有土家摆手舞。

摆手舞在土家语里叫"舍巴"、"舍巴日",是一种由古代巴渝舞演变而来的带有浓郁祭祀色彩的舞蹈，后来逐渐发展成为兼有驱鬼、欢庆、社交、健身等功能的综合性民俗活动。其动作大多取材于土家人日常劳动和生活，有插秧、挞谷、薅草、扬场、打猎等等。摆手舞有“大摆手”和“小摆手”之分。“大摆手”每隔三五年举行一次，规模大，时间长，历时长达七八天，盛况空前，舞蹈动作也相对比较复杂，一般在专门的“摆手堂”里举行。一位土家族诗人曾经在一首诗中写道：“红灯万盏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表现了摆手舞恢宏壮观的场面。“小摆手”则相对简单，不受地点、规模和人数的限制，田埂上，山坡下，院坝里，小河边，皆可即兴而歌，随地而舞。

在长期的耕种、征战、迁徙和劳动中，土家族创造了璀璨独特的文化。土家摆手舞是土家民族艺术宝库中的皇冠。经过多年的演变，它已经成为土家族的文化名片和精神化身。表达了土家人对祖先的无限怀念，对灾难的不屈争斗，对丰收的无尚喜悦，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对明天的美好向往。他们从刀耕火种中走来，从茹毛饮血中走来，从狩猎撵兽中走来，从梭镖大鼓中走来。有忍耐，更有抗争，有诅咒，更有感恩，有固守，更有传承。

三

这，是一片历史悠久，地灵人杰的土地。

历史上，酉阳曾经发生过震惊中外的“酉阳教案”，展示了土家人英勇不屈，抵抗外辱的伟大民族气概。1934年，贺龙率部踏上这片土地，建立了南腰界革命根据地，同年10月，贺龙、夏曦、关向应、任弼时、肖克、王震、李达等率领的红二、六方面军在南腰界胜利会师。1949年11月11日，刘邓大军攻克酉阳。月底，刘伯承、邓小平抵达酉阳县城，成立了中共酉阳地方委员会和行政专员公署。

县境内的后溪古镇，是土家摆手舞的发源地。当地至今完好保存着不少的“摆手堂”。而流经县境的酉水河，则是整个土家族的母亲河。蜿蜒悠远，坎坷跌宕，像土家人一样宁静、谦和、平淡、深厚，纤尘不染。多少年来，她汩汩滔滔，日夜奔流，把后溪、里耶、洪安、凤凰等一座座古镇留在了历史的岸边，穿过千百年岁月的尘烟，成为了今天蜚声海内外的历史文化名镇。

多少年来，她无怨无悔，殚精竭虑，滋养着这片土地，哺育了中国工人运动的著名领袖赵世炎，国民党元老王勃山，著名作家沈从文，著名教育家赵君陶，曾任北京市委第二书记的刘仁，瞿秋白夫人王剑虹等一大批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

四

武陵苍苍，酉水悠悠。在新的历史时期，土家人赋予了摆手舞新的时代内涵。

他们歌着，他们舞着，一个民族的过去、现在、未来，一个民族的苦难、希冀、爱憎，全都浓缩在了一支舞蹈里。一代又一代的人们远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成长了起来。只有舞蹈是永恒不变的，就像这个古老坚韧的民族一样，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他们歌着，他们舞着，修铁路，建广场，办工厂，造机器，用勤劳、智慧和和汗水，不断改写着大山的历史。

他们歌着，他们舞着，见面一碗酒，道别一首歌，把摆手舞传到了海内外，把摆手舞“舞”到了建国五十周年的庆典上。如今，摆手舞已经走出了武陵山，走进了大都市，走向了海内外，被不同的民族所接受。

他们歌着，他们舞着，走南闯北，在乡音里握手问好，在舞蹈中相识相知。一批又一批的土家人走出了土家山寨，一代又一代的土家人留在了酉水岸边。无论身处何处，他们心中总是缠绕着一支舞，横亘着一首歌。

对他们来说，生活，就是劳动的芳香，就是爱情的甜蜜；大地丰腴，人民勤劳，男人的臂膀就是巍峨的武陵山，女人的腰肢就像悠长的酉水河。

在他们眼里，野果果等在山坡上，菜花花笑在田野里；树固守着藤，固守了千年，藤缠绕着树，缠绕了一生……

2001年，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李鹏第一次来到酉阳，来到母亲赵君陶的故乡。当他站在桃花源广场与父老兄妹们共舞时，他被巨大的亲情感动了，被这个民族和这个民族的舞蹈感动了，不禁心潮澎湃，热泪盈眶……他欣然命笔，写下了“酉阳，土家摆手舞之乡”几个虬劲大字。

五

几天的探访很快就结束了。带着几分留连，几分依恋，几分惆怅，几分彷徨，我又回到了人心沟壑交错的都市。可是，近来我老是做梦。在梦里，我变成了一个土家人，整天跳着优美的摆手舞；在梦里，我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人类永恒的故乡。

紫蝶儿

想来那定是一片质朴的海洋，不是天堂胜似天堂的心灵境界。

风潇雨寒

这样的心灵境界现在很难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