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是车厢里有点挤。乱烘烘的,有股莫名其妙的怪味。
挺无聊,他靠在椅子背上,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一首E文老歌“I know your eyes in the morning sun,I feel you touch me in the pouring rain~~~~~”靠窗的椅子,阳光透过道旁树的枝桠洒在身上。变幻不停。在阳光里,他上眼睛。
车突然停下,这是一辆长途汽车,总有半路搭车的人。他睁开眼。
车门打开,上来的一个年轻女子,长发,黑衣。他扫了一眼。把头移向窗外。有棵柳树长枝条变的柔软,摇曳
车厢内一片骚动,那女子从车门向后面走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没带任何东西。慢慢的走过来。除了他旁边,车内已没有空的座位。果然,那女子在他身边坐下来。
这辆车的坐椅都很小,挺不舒服。感觉到那女子坐的紧张。他向一侧让让。女孩向他微微一笑,笑容短促,表情转瞬冷漠,没有一点笑过的痕迹。然后,靠在椅背上。他感觉到她的目光扫过他。他将头转向窗外。
音乐还在继续,翻来覆去的那几句“~How deep is your love,I really mean to learn~”窗外的景物依旧是单调的向后行驶。他低头拨弄手里的MP3。眼角扫过她放在膝上的手。
那手苍白瘦消,十指修长,互拥交叉,指甲干净整齐,涂莹色指甲油,静静的卧在黑色的底子上,如百合绽放于无穷黑夜。他心一动。眼光沿那黑衣走上去。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年轻而饱满,却布满疲惫,这一刻,她竟似乎已睡着,在满车的喧嚣中。现在的女孩子,是否都是习惯在车上补眠?
她很白,皮肤细致到近透明,可以清晰看见额头肌肤下淡青色血管,几缕碎发散在额上。她的睫毛很长,阳光下如两柄小扇印影于眼睑,他看见她的黑眼圈。除了唇上的红色的口红,便没有任何化妆的痕迹。她似乎是过于的苍白,让感觉病态的苍白,那口红颜色并不是很抢眼,但被那苍白的脸色衬的触目惊心,那白色似乎太空洞,而那红色又太喧嚣,一片的白上面,就觉得异常醒目,让人恨不得忍不住要去给她去擦一下,将两者中和得匀称些,使那白不至于这样刺目,而那红也不至这等孤单。这样的脸色却托在一件黑色大衣上面,连同那黑眼圈,就更显得颓败而落寞,好似角落里的鲜花开放到了荼蘼之际,全让人心惊的对衬。她应该是个寂寞的女子,时常失眠,一直疲惫。他想。
突然,她的睫毛轻轻一颤,他忙转开目光。
她的头歪了歪,依旧闭着眼睛。
前面有人打开车窗,风从窗子里涌进来。
他又转过头看她。风吹动她前额的碎发,轻颤。她的头发长顺柔软,贴在脸颊上,但是有点发黄。没有烫染,却有营养不良的痕迹。她的左耳,在一丛头发后面探出来。这么近的距离让他看清耳垂上有一枚小小的痣,没有扎耳洞。他竟然想看她另一只耳朵,是否也同样有颗小小的痣。
她很瘦,肩头瘦消。没有任何饰品。
她居然正是那种让他心动的女子,即便是在睡着,也有满脸的落寞,让他产生想保护的欲望。
他想起高中时候前排女孩子的背影和马尾辫,下晚自习看她在街灯下孤单的影子,青涩的心情~~~身边这个女孩子,给他带来遥远的悸动。
突然,旁边有人的手机响起来,女孩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他不由恨起来,恨这个轰鸣的和弦音乐。
他看见她的目光越过他,向窗外看去。
耳机里还有那个男声在唱“I believe in you,You know the door to my very soul,You're the light in my deepest darkest hour~~~~~~~”突然想哭,他在阳光下闭上眼睛。
不到终点,即是他的目的地。已到。他叫停车。
他把MP3放在口袋里,站起身,拿着他的公文包,从女孩的座位前挤过去,下车。
正午11点半的阳光温暖如一个个小手,在周身抚摩。拎着公文包在街头站定,看着被阳光压的短小的影子,他想起一个被传的很滥的句子:“前生500次的回眸换来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
他站了一刻,没有回头。
他知道,刚才坐过的那车已远走,带着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
今生,大概他只能碰到这辆车一次。
他大步的向街对面走去。
(二)
错身(二)
上午十点,十车道的宽马路。她在路的一边,等车。
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辆裹挟来一阵阵的呼啸,尘土弥漫,和 汽车尾气搀在一起,里面有一个个陌生人,去向一个个未知方向。背景是一片片绿色的麦田,在蔚蓝天际下无尽延展。无法预知在他们的路途上有怎样的宿命和何等的神秘,正如无法推测自己。生命中永远充满未知的定义。有突然的奇迹或者的转瞬的死亡。我们感到恐惧却无可回避。
初春轻微的风,和煦的温润阳光,一个人等车的时候,轻易涌起无聊难过和孤单。
迎着缓缓驶来的一辆客车,她慢慢伸开自己的右臂,挥动。象在做某种宗教议事中的祈祷,一只手在孤寂的天空下,在弥漫的阳光中,晃动,孤零零的手臂好象要求救援。莫名的悲哀。
上车。
车上拥挤,狭小的空间里填满陌生的面容表情,有股莫名其妙的气味弥漫。靠后的一个座位,空着。她将手插进上衣口袋里,走过去,坐下。
车座很窄,只能侧身,和身边人紧紧极压,她浑身紧绷。狭窄的空间让人无法顾及礼仪并丧失矜持。
身边的人向车窗处移动了一下,她抬眸看了一眼那人,年轻男子,眼神漫不经心,面无表情,穿藏青色西装。她微笑一下,表示感谢。那人也微笑,笑容随意温和却遥远,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所有的人都有同样的表情,有温情脉脉的礼貌又充满戒备。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网上看到的小说,《左岸、右岸、致命邂逅》。陌生的公车上,一分钟内萌发的爱情,两个小时激情蔓延,20年的光阴追忆凭吊。故事暧昧荒谬而又顺理成章。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有棱角分明的脸,古铜色,年轻,平头。一丝不苟的暗红领带和白色笔挺的领口。满面风尘而眼神机警。他戴着耳机,许多人都会在车上听音乐消磨时间和躲避陌生。顺着笔挺的西装看下去,他正在摆弄手里的MP3。
那是一款厦新的MP3,最流行的造型,最眩的艳黄色,小巧醒目,在藏青色的西装上面,是迥异的反衬。流线与棱角,鲜艳与灰暗。
这样的男人,内心火热外表冷漠。
MP3的窗口上,正闪过一个歌名:一首熟悉的英文老歌。how deep is your love
他正在看向窗外,依旧是无边延展的麦田,道旁树一棵棵闪过。
汽车的颠簸象个温暖的大床,挑动疲惫和困倦。在不停的摇晃中,她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每个乘客都在做不同的事情,睡觉,听歌,吃东西,打电话,每个人都是单独的做各自的事情,即便孤单,也不要救援。这是一个充满戒备的世界。
她早习惯在车上闭上眼。
耳朵里却一直回放着一种音乐,流淌的,深情的男声:I know your eyes in the morning sun,I feel you touch me in the pouring rain~~~那是寂寞的声音,却含情脉脉。
前面有人拉开车窗,蛋清一样的风涌进来,微微将眼睛打开一条缝,眼前是一个宽厚坚实的肩膀,适宜倚靠。再闭紧眼睛,谁会倚靠谁呢?
……
身边震耳欲聋的和弦音乐,回荡,嘈杂。
她张开眼睛,感觉身边男子正收回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坐正。将视线随着他转向窗外。而眼角的余光,看他。
在路上,本是看人和被看。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即便是闭上眼睛,他的眉心处也微蹙成一团,他定有无尽的负担。她有些不忍,心里竟有莫名的怜惜,甚至想伸手将那微蹙抿平了。他眉毛浓密,眼睛微微里陷,鼻子挺直,唇角禁闭,还是一张充满落寞的表情,疲惫而忧伤。道旁树的影子在他脸上闪过,将那表情分割,不停变幻。
他还带着耳机,听音乐,艳黄色的MP3,液晶显示屏上还是那首歌。how deep is your love,音调一直流淌在心里。这是一个固执的男子,不轻易改变。
她静静的看着他,这是一个让她莫名心动的男子,看过一眼,她就可以嗅见在他身上和她同类的气味,他们是同样的坏果子,因为腐烂而发出诱人的气味,寂寞又孤单,敏感而自私,追求快乐的同时感觉痛苦。永远没有满足,永远充满失望。
她静静的看着他,他脸上有她屡次在镜子里看到的表情,冷漠疲惫,能轻易的爱上人,却不想对爱付出任何。需要爱又怕被爱,更怕付出爱。都被自己的感觉捉弄着自己。
她静静的看着他,她想,如果和这个人爱上一场,会怎样?他有性感的唇,如果吻上去会怎样?他有宽厚的肩膀,如果靠上去会怎样?他一定有浑厚的男中音,如果听他唱“how deep is your love”会怎样?突然想起王菲在世纪末唱的那首歌“只爱陌生人。”只爱陌生人
她无法预测,生命中充满邂逅和奇迹。有足够的暧昧值得推敲值得幻想。
突然,他睁开眼,她把目光转到另一侧。
他叫停车。果然他有浑厚的男中音,低沉有力。
车窗外,是一个站牌,他要下车。
他的目光扫过她,她低下头。
他将MP3装在口袋里,站起来,在货架上拿下一个公文包,从她身前挤过去,他的双腿碰到她的膝盖。坚硬。
车停了,他慢慢向车门走过去。脊梁笔挺。
他下车了,透过车窗看他,街头的人潮人海中,他的背影寂寞而孤单。
他略略停了一下,似乎看自己的影子。然后,向街对面走去。
大步。没有回头,没有停顿。
心里涌起无尽的悲哀绝望,突然想起那句被传的很滥的话:“前生500次的回眸换来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
阳光灿烂而温柔,她靠近车窗,坐在他刚刚坐过的座位上,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今生,这个人只能遇到一次。她想
生命中充满未知,又充满无奈和悲伤。她的表情空洞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