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握手---最后的记忆

雾魂

    突然很想喝猪肝汤，那是父亲最喜欢吃的。突然很想父亲，在我一直尽量遗忘的时候。   
    其实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却一直希望自己的孤儿，一个没有父亲和母亲的孤儿。至少我感到自由，感动一种与生俱来的悲哀。或者我想自己活在悲剧中。从开始到现在。   
    父亲对我很好，从小开始，从我开始知道什么是父亲的时候。我总是比哥哥他们要得到更多的优惠。我肆意的挥霍父亲给的关爱，因为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会消失。在我成长的时候，父亲的关爱变成严厉。那时候开始我觉得，或者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最好。因为我突然很想逃避那些我不能接受的关爱。   
    成长的过程我的确没有接受太多父亲的思想，他是一个要求简单的人。平和的生活从来就不和世界争取什么，甚至我现在不能记得他是否说过什么很经典的话。对于我来说，最深刻的是父亲在他最后时候写给他最好的朋友的信中的一段话：“。。。。。。不知道为什么病魔那么快的选择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一切降临我竟然无法接受。。。。。。我爱我的妻子，我爱我的儿子，可是病痛却不给我任何的机会再多爱他们一点，我想把我想说的话告诉他们，可是病痛却夺去了我语言表达的能力。而我所有痛苦和爱都不能用语言告诉我的妻子，不能告诉我的儿子，只能对我这一生最亲爱的朋友用笔来述说。我好想，还可以和你们夫妻一起举杯共叙往事。在我们的儿孙面前共同欢笑。。。。。。”我知道，父亲是一个文笔很好的人，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只在我母亲甜蜜的回忆中感觉到了。   
    而当我从叔叔手中接过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文字，我哭了。大家都哭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忽略了父亲，真的。我忽略了父亲的感情和父亲的思想。我总是要求他认可我的思想和道路，总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方向。   
    我很努力的去寻找过父亲给过我的一切，生命之外。可是曾经，我一直认为父亲给生命我是一件错误。我生活在这个世界开始用自己思维思考的时候。我认为父亲错了。或者他真不该挽留还在母亲身体内的我。   
    可是一生呀！会有多少记忆？   
    父亲是一个很会调节伙食的人，所以我家的菜味总是被很多人羡慕。我从来就很挑剔自己的嘴巴，可能因为父亲的手艺太好了。也许因为父亲太喜欢喝酒吧，于是总会有三五成群的朋友过来。可是在父亲最后的时候，他却告诉我，朋友一生不好很多，几个就够了。我知道，在父亲最后的时刻终于看到了他那些所谓的酒肉兄弟。可是，他毕竟有他最好的兄弟——我的叔叔，陪伴他走了最后。这是我父亲最成功的地方。我一直这样认为。   
    我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会不会是他的骄傲。但是我一直认为他一生没有太多值得骄傲的事，就算我曾经因为父亲骄傲过。长大以后我总是客观的评价父亲，甚至指出他的缺点。当然我从来没有忘记，他就是我的父亲。当看到父亲几次的失败都在我不允许的前提下，退休以后的父亲彻底的安心呆在家里。看电视、和朋友聊天、和孙女玩耍。我以为这样的父亲可以再继续生活几十年。   
    然而，生命中种种的不可能总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无法承受的痛苦一次又一次的降临。我实在无力解释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些乌七八糟的道理。父亲突然的病倒让我措手不及，我认为钱可以解决一切，虽然那是最苦难的时候。而金钱终于不能和生命对抗。手术之后的父亲已经不能说话了。   
    在这期间，母亲告诉我春节一定要回家。父亲的口形一直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我知道我会回家，一定会回家。我要看我的父亲，我要陪伴我的父亲。   
    过年前一天我回到了故乡，我直奔父亲的床前。（我原谅自己，写到此刻我已经流泪了）父亲的脸我已经看不到原来的影子，只剩下颊骨支撑着的父亲，怎么会是我的父亲。。。。。。当父亲看到我的时候，我轻轻的说了一声“爸爸”。我看见父亲流泪了，那是我一生唯一一次看见我的父亲在我面前流泪。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嘴角因为消瘦的窝已经可以藏下他的泪水。我轻轻的摸去父亲的泪，他已经无力举起他的手了。我已经无法问父亲是否还好，因为他一直和病魔做最后的挣扎，我看到了他努力的挣扎，也我看见了他的坚强。消瘦的父亲此刻突然的在我面前高大，我的父亲再一次的在我面前成为我的骄傲。父亲的口形我已经无法分辨，颤抖的嘴唇此刻需要他最亲近的人才能翻译他的意思。母亲在边上为她的丈夫和儿子的交谈做翻译，而母亲头发也已经白了许多。她们相爱一生，现在还年轻呀！从5岁开始相识的他们已经认识了50年了。而我一直认为我的父母会相处到100年，创造一个奇迹。   
    我无心再听母亲在我面前解释父亲的病痛，我除了安慰母亲，安慰我尚健在的爷爷，我还要日夜陪伴在父亲床前，告诉他我生活一定很好很好。   
    过年了，家家户户的鞭炮提醒自己已经过年。往年我总是会买很多鞭炮，而今年我家没有鞭炮声。我守候在父亲身边听外面的欢喜。往年，我们全家喜欢在一起看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然后大家一起谈论和高笑。2002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是我记忆最模糊的一次，从开始到结束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响相声或者什么小品。把电视搬在父亲床前，一家人陪伴着父亲。母亲告诉父亲一定要坚持过了这个年，过了年什么都好了。而这样的话我不敢说，我不知道过年以后情况会不会突然好转。我无法乞求上帝因为我看不到，我无法求观音因为我母亲送我的观音一直在我胸口。   
    我抚摸着父亲的病痛，看着电视一一出现的那些曾经熟悉的脸。我看着父亲眼神里的理解和他做的每一次的挣扎。我自己癌细胞一直一直侵占他的有生命的肉体，而我却不知所措。   
    鞭炮声惊醒着我们春节终于到了。电视上他们在倒数着时间。父亲笑了！母亲对父亲说过了一年什么都好了。父亲吃力的点点头，表示认可。可是我心里却揪心的在痛，我跑到阳台在鞭炮声中大声的嚎叫——天！不要带走我的父亲！老天在鞭炮声中无法听见我的嚎叫。我歇斯底的求救信号没有人可以听到。   
    两个夜晚都没有闭上眼睛，我怕父亲会突然的醒来或者我最害怕的是父亲突然的离开。年初一了，我家很安静，没有什么亲人。母亲忙碌着一点点有新年迹象的午餐，爷爷在我父亲床前来来回回的走动。我告诉他不要影响父亲的心情，可是我年迈的爷爷呀，却一直不舍得离开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   
    父亲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年初一的医院很安静，护士不耐烦的听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唠叨。最后我抓了一把钱告诉她不拿氧气给我我就扎了着医院。我想当时我真的会这样做。但是后来她还是通过电话批准了。   
    我用氧气为父亲争取最后的机会。一天过去了，象过了一年，或者一辈子。   
    年初二，按照乡俗是送前一年的亡人的日子，我陪伴在父亲身边，我不会在这天把父亲送走，我保证！下午，叔叔都来了，亲戚都来了，全家人都在。父亲说要走了。。。。。。我在父亲面前握着父亲的手，另外一只手在和人发短信。看着短信的安慰我背着父亲流泪，我握着父亲的手看着闭着眼睛的父亲。突然父亲挣扎了一次，我看着父亲正看着流泪的我。我擦了擦眼泪，我不想父亲伤心。我问父亲你是不是很舒服，我不知道这就是我和父亲这一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而我也看到了父亲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用翻译，我一眼就看到父亲的嘴形在告诉我没什么。我可怜的父亲，最后坚强的告诉他的儿子他还很坚强他其实不痛苦。父亲的眼睛定格在我身上，他看到他最爱的儿子一直在他身边。我突然的哭泣惊动了外面的亲人，接着我瘫痪在地看着忙碌的亲人帮父亲换衣服准备最后的道别。我不记得多少人在我面前晃过，我只知道我的哭泣和泪水占领了我所有的思想空间。我最后还留不住我的父亲，无论我什么样的哭泣。   
    剩下的时间我一直活在很空白的时空中。父亲被亲人安排着，我睡着了。   
    清早，爷爷在父亲面前哭泣，我拉着哭泣的爷爷告诉他坚强点。其实我呢？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我要如何的坚强，所有的人都在悲痛中。来了很多亲人和我的朋友，他们没有说话我依然感觉他们的手握着我。   
    殡仪馆的车来了，父亲走了。我追着殡仪馆的车为父亲做最后的道别。大家都拉着我，说现在不能去。我什么都没有在乎，一个人悄悄的去了。我看着玻璃棺里的父亲已经变形的脸，我坐在他身边和他说话。我告诉他我会很坚强，我和父亲做最后的交谈。他已经不在骂我也不会指责我，可是我突然的知道，有父亲多好。可以说说话，可以告诉他我好想他，可以告诉他我一直那么在乎他。   
    追悼会结束了，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走了。然后我等待父亲再次出来，那时候我已经抱着一个瓷罐，那是我的父亲的最后。我告诉父亲，把你安排到奶奶身边去，城市里太多的人欺生怕恶，善良的父亲还是回到乡下去，那里更多的亲人还有奶奶。父亲会很开心的，不用在被城市折磨了。   
    父亲走了，我空空的双手握向天际，我总感觉他也在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坚强。   
     这一天是2002。2。14，从此我没有了2。14这样的一天。   
                                                

疲惫的影子

面对死亡，我们都会无助，也无能为力，有时一些情感也在一种边缘才会深深体会，于是回望起总会疼痛……

心事难懂

我的心被深深地牵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