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原创]老D情感系列之八：温柔的故事

河东君

（亲爱的成然：
你现在一定还在恨我。
我的不辞而别给你带来的伤害，我是能够想象到的。现在想起，我甚至有些后悔。我必须重新来到英国，我必须告诉你：这是我的良心使然。
在国内时，好几次想对你讲一讲我的一些经历，但最终我还是止住了。我想你会原谅我的。因为这是我的小秘密，更因为这个小秘密里有着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感情悲哀……）
温柔的文字让我知道了她的故事。
在距离伦敦25公里处有一个叫希尔曼克的小镇，虽只有一万多户居民，却有着骄傲的历史。二战时，丘吉尔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他的一些重要的战略思想就是在这里形成的。小镇还建有一个丘吉尔博物馆，它是这个小镇的骄傲，小镇因它而闻名全英国。当然，这不是温柔来到这里的原因。
温柔来到这里是为了住在小镇里的一位曾参加过二战的老人，他叫埃蒙特••唐纳德。他在小镇边上拥有一座800亩大的农场。二战结束后，他到伦敦文学院继续他的学业时，结识了温柔的父亲也就是对我恩重如山的老师-----温斯教授。温斯教授当时正在该学院攻读西方文学史。唐纳德对东方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怀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温斯教授与他结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他们的这种友谊维持了半个多世纪-----直到恩师突然间离开人世。温斯教授在英国留学时，唐纳德帮助他学习英国文学，他教他学习汉语，二人相得益彰。唐纳德现在虽然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但仍能大段大段地背出白居易的《长恨歌》，这让温柔惊讶不已。
八年前，唐纳德带着他在北京大学留学的儿子（他叫费里迈克•唐纳德）到我国旅游时，见到了相别多年的老友及其女儿温柔。临别时，他用不十分流利的汉语对温柔说了一句让她难为情的话：Miss温，我爱你，我的儿子-----迈克-----也爱你！他进而提出资助她到英国留学的要求，温斯教授当时没答应，因为那时她才十八岁，英语也不过关。两年后，就在小唐纳德学成归国前夕，老唐纳德第四次写信向她发出了邀请，教授答应了。温柔含泪离开温教授时，教授铁着面对她提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是不通人情甚至近乎刻薄的要求，那就是不允许她留学期间回国，原因很简单：他年轻时就这样！
于是温柔随着小唐纳德一起到了英国，就读于父亲曾经留学的同一所学校。在英国的四年间，唐纳德像照顾自己女儿一样照顾着温柔，还时不时地开着车和儿子小唐纳德一起到学校看望她。这让她十分感激。
可以说，温柔没有让教授失望。在留学的四年间，温柔是非常用功的，她十分珍视唐纳德为她提供的学习机会。她在主修英国文学的同时，还利用假期一边在伦敦的中国餐馆打工一边在一家广告公司学习服装设计。她按照父亲的要求，没有回过一次国。但这至今都让她痛心不已！大三时，她知道温斯教授突然辞世的消息时距教授亡故已过去三个多月，虽然这不是她的原因（温斯教授不让通知她），但她内心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她不能原谅自己。她在信中写到：我丝毫不怨恨父亲的绝情，因为他对我的期望值是非常高的，因为我是一个教授的女儿；我只怨恨我自己。
在她被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那一段时间，老唐纳德比以住更加关心她，他甚至不顾年迈体弱，把农场的事情交给儿子打理后，在学院的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亲自料理她的生活，生怕她有任何的闪失。这在西方社会几乎是没有的事情。后来，待温柔的情绪稍微稳定后，他又让小唐纳德每天都开车到学校接她到农场。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与小唐纳德才有了更多的接触。他的幽默开郎的性格和绅士般的风度让她喜欢上他的同时，她心灵的创伤也在农场的绿荫里慢慢地得到医治。而就在她的心情象夏日里农场上方的天空一天比一天晴朗的时候，唐纳德的儿子----费里迈克却由于她的原因命赴黄泉！
随着温柔的文笔，我知道了她更多的故事：
在温柔的心里，费里迈克•唐纳德是一个在西方社会很难见着的那种对爱情非常认真的多情男子，这在中国也是很难遇到的----至少她这样认为！她在信中这样描述他（本人从她信纸的第四、六页的文字中归纳出的）：英俊高大。金黄色的头发长短恰到好处。幽默开郎的性格挡不住他那深邃的目光里淡淡的清愁。窜脸的胡须让他的英俊变得成熟。喜欢一个喝威士忌后唱伤感歌。……（我猛然想起温柔的一张照片上让我醋意十足的那位男子）。
让温柔没有想到的是，他死心踏地爱上了她！她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对她会产生那样深的感情！就在那个黑色的假期，小唐纳德的爱终于火山一样地对她爆发了-----这爱来得是那样强烈那样迅雷不及掩耳！温柔措手不及！
温柔大四假期里的某一天，参观了丘吉尔博物馆后，在馆外老丘口含着那个著名大烟斗手抚地球仪的铜像下，小唐纳德从口袋里掏出一页纸认真地交给温柔用汉语说：温，我写了一首诗，请你看，麻烦你给砍正！温柔还没来得及将他的砍字纠正为斧字，他已转身走到了丘吉尔的臀部后边闭着眼睛祈祷去了。温柔心跳着到几行歪歪斜斜一笔一划的汉字：
你是个东方的维纳斯，
我是个西方的傻小子。
傻小子好想要维纳斯，
维纳斯要不要傻小子？
这些虽然幽默甚至有些好笑的文字却怎么也让温柔笑不出声来。她猛然回忆起小唐纳德对她曾经的暗示。有一次，他对她说：我想带你去旅游。当她以学习紧张为由推脱时，他失望地说了声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还有一次他问她：你们中国怎样谈恋爱？她问他为什么要问这时，他说：我想谈中国恋爱……
他的诗让温柔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为难。在温柔心目中，他是个令她尊敬的洋哥哥，她喜欢他，但如果要她马上把like变成love，她真的不能接受，她之前对他根本就没有也不敢去尝试寻找这种感觉。于是她对小唐纳德说：迈克，我理解你，也谢谢你对我的这份情感，但你得给我时间…..。
他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你以前就对我过Like  you，不是吗？
温柔说点了点头。
那你什么不同意？他抱着温柔的胳膊说。
温柔看着她的眼睛说：Like和Love在中国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你们汉语太复杂，我需要简单，明白吗-----简单！我爱你，爱你！懂吗？他双手比划着说。
可你得给我时间….她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说。
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大声说，你要答应我！
对不起，迈克，我不能…她说着将诗稿向他递过去。
No！这样不可以！你要答应我，我可以到你们那里倒插门！我要学加拿大的那个大山！他着急地说（看来他在中国的那几年没业余时间也没白呆）。
我还是不能答应你。说出这句话时，温柔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她从未见过的悲哀。
第二天，迈克要温柔一块儿到牧场去骑马。虽然那天天气十分阴沉，但温柔还是同意了。
温柔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令她恐惧的下午：
她和他沉默着骑了十多分钟后，天空突然雷雨交加。她停了下来要回去，他没有说话，而是在大喝一声的同时用皮鞭在他那匹高大的英格兰纯种马的尾部使劲地抽了一下后，像离弦的箭一样从她的马旁冲了出去…那一刻，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袭过她的心头。于是她歇斯底里地冲着在雷雨电光下疯狂冲刺的身影：迈克！迈克！回来！回来！-----但一切都晚了！她十分清晰地看着他倒在了一道刺眼的闪光里……
在随后的几天里，失去唯一个亲人的唐纳德的痛苦可想而知。而温柔却象罪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对他进行百般的安慰。老人说：温柔，这不是你的错，我这个老头子明白这个道理，我不会和你过不去的。他越是这样说，温柔的心里就越难受。
温柔回国的那天，唐纳德突然问她：我可以叫你一声女儿吗？
温柔爬在他的怀里哭了。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温柔在信的最后写道：
成哥，现在我依然保留着对你的那份爱。在远离你的这些天里，好几个晚上，我都在作同一个梦：你站在你办公室二十层窗口一跃而下……我真的好为你担心。
我再次请求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为了唐纳德伯伯，我不得不离开你。他得了不治之症！他的病确诊后，他写信给我，问我是否愿意象女儿一样陪他度过他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我答应了这个可怜老人的乞求。他好像我的父亲，不同的只是，他比我的父亲对我少了一些严厉。有一点请你相信，我绝不是冲他遗产来的，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我会只身回国，回到你的身边-----如果那时你还爱我的话。
还记得咱俩在湖岛大酒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当老C把你介绍给我时，我突然对你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时我就想问你是不是成然。后来，在公墓见到你时，当我的判断得到证实时，我好激动！我在国外留学时，爸爸就在信中多次提起过你，说你非常非常优秀，甚至还婉转地说出他有意将我托付给你的想法。我没有答应爸爸，因为我相信缘分。可当缘分真的出现在眼前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感谢爸爸对我在信中说过的那些话。我是那样快速而又真挚地爱上了你！而且我相信你对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不管你现在恨不恨我，不管你以后怎样，我都不会怨你。
唐伯伯得的是胃癌，已是晚期。据医生说，他的生命也许只能维持三个月。
你能等我三个月吗？
                        温柔某月某日于伦敦某医院草就
看此，我流着落泪说：柔柔，我要知道是这样，我怎么会不让你去呢？噢，你怕我伤心？难道这样我就不伤心吗？你呀你！
刚把信扣放到桌上，我突然发现背面还有字：另外，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父亲的遗物里留有一封给我的信，说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年龄比我大八岁，现在不知在哪里。他乳名叫高梁，出生在海州市云县农村。我在国内时其实已背着你找了他好久，但我一直没有找见。我之前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这关系到父亲的稳私。重新来到英国后，我考虑后觉得应该告诉你。请帮忙找找看。我只有他小时候的一张照片，随信附上。
看此，我赶紧又翻信封。里边果真有一张两三寸大小的黑白照片。
啊！是它！------全身精光的小东西，手里握着文革时常见的《毛主席语录》小红书，坐在那里冲境头傻乎乎地咧着嘴，照片空白处写着：要节约闹革命------我曾在温柔的像册里见过一次！温柔呀温柔，你可把我害得够苦，我一直把他当成我亲爱的你来着！不过也不能完全怪你，我怎么就没看清语录本儿下边那个小黑点呢！我说着又仔细看了看照片后在上面亲了一下说：
我一定要找见你-----我的大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