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碎瓶

轻烟一抹

[这个贴子最后由轻烟一抹在 2003/12/09 11:49am 第 1 次编辑]

    麻木地剥着橘子，青绿色的外皮，缠绕纠结的白色筋脉。子君死死地盯着、盯着，幻想看透那一层乱麻。空气中散发着橘子的淡淡清香，若没有它，子君怀疑自己会在这空气中窒息。
   
    当橘子被一瓣一瓣地丢进嘴里，酸的？甜的？舌头的味蕾已失去了它的功用。子君的双眸自发地溜到桌底，再不肯稍移半分。似乎那里汇集着地球的引力.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喀”椅子被推开，蹬着皮鞋的祁走了，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子欣，也走了，踩着摩登时髦的尖头皮鞋，“咯咯咯”声声都在昭示着她毫不掩饰的火气。
   
     走了，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只有我还傻傻地坐在这里，傻傻地盯着自己那双素净小脚穿着的素淡布鞋，似乎想想盯出一朵花来。当然，眼睛绣不出牡丹，玫瑰，只是盯得久了，眼睛累了，酸了，所以想流泪。子君忽然很想大笑一场，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动物，在这窒息的空气中，我很能闻到橘子的香气。我还是有闲情来品评橘子的清香。子君真的笑了，大笑，笑得泪流满面……好一场滑稽的闹剧！
   
     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子君拼命地想，可是想破了脑袋，头脑还是一团浆糊。到底是怎么了？ 逛街……吃饭……小宝贝哭了……哦，对了，还有聊天！闲聊聊出的火爆！
   
     子欣长得很漂亮，她的老公是她自己追来的，一个挺帅的阔少。子君感觉跟子欣在一起时浑身不自在，相像的外貌那是父母给与的，但上帝在造人时一定走神了，要不他什么会让南北极碰面。火爆直爽的子欣看不惯子君的斯文，在她眼里，那是没主见的标志；子欣的嘴巴永远行动得比脑袋快，常常让子君很受伤。个性的两极分化，这两姐妹从没好好的谈过心，也许子君跟网友聊的话比这辈子跟姐姐说的话加起来的还多吧？
   
     
     子欣不懂得上网聊天，她的生活里只有老公和孩子。每天华灯初上，她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在自己粉嫩的脸蛋上打上一层淡淡的粉，抹上一层娇艳的唇膏。真是个美人儿，子欣很满意，她得意地对着全身镜摆了几个造型，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可上天很眷顾她，体形没一点变样。拉上精心打扮过的冰雪可爱的女儿，子欣的夜生活拉开了帷幕，精品店、美容院，西餐厅……走熟了，服务员都不用多问，先是送上一个笑脸，再就是周全的服务。那是一个好主顾，肯花钱。
   
     “香奈儿专卖”霓虹灯闪烁，华贵雍容，就像店里模特身上的服装，子君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但没给她多想的时间，子欣一手就把她拉了进去。小女孩不甘心被冷落，上前扯着子欣的衣裙。
   
     “来，试试这套。这可是最新的款式哦！”
   
     “这套也不错，颜色很衬你的肤色。瞧，白里透红，说你有孩子，谁相信啊！”小姐一边摸着小侄女的头，一边还不忘夸子欣两句。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这笔生意有着落！
   
     子君已习惯了被冷落，有子欣在场，人们总会忽视了她的存在，自觉的，不自觉的。子欣是颗发光体，众人的奉承也养成了她的娇纵，说目中无人也许会更适合吧。子君有点坏心眼的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子君，你试试这套，我看不见后头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没给子君反对的时间，她已经被推进了更衣室，手里捧着的是子欣刚看中的那一套。“唉！”子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每次都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像个木偶。
   
     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子君也不自觉的楞了一会：“那是我吗？”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从没刻意打扮自己，朴素的衣着，沉静的性子，所以跟子欣站在一起时，静止的事物总是容易被忽视。“哇，小姐，这套好像是专门为你量身订做的。”店员的话通常要打个折扣，这个“哇”字叫得更是夸张。不过这句话子君信。真的，那么合身呢，还有那一股的娴静……不过……她刚刚在更衣室里翻过了，一千八百，就是打个八折吧，还得一千四百四，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见得够买这一套呀！
   
     子欣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服务员同样的一句话，但语气大不相同，她听得出来。也许从小，两人就暗地里较着劲。读书，没得比，她自认无法静下心来，所以，拿第一的永远是子君，父母关爱的目光常常流连在妹妹的身上；而她能说会道，甜甜的话语笑脸也没亏待了自己的童年。
   
     长大后，子欣有了一个又帅又阔气的老公，那是她自己追来的。追得很辛苦，不过那不重要，不是吗？人们只会看结果。成了阔太太的子欣不再喜欢跳舞、唱歌，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每天有佣人把豪宅打理得亮堂堂的，她只管安心地逛街，享受按摩……夜了为老公奉上一碗夜宵。
   
     “小姐，打包！”
     “姐，你不再试一下？”
     “还用得着试吗？你还不满意吗？算我送给你的，瞧瞧你，都工作这么多年了，也不懂得打扮打扮自己！”
     没有反对的余地，现金卡一划，子君拥有了一套她目前为止最为高档的衣服。但她高兴不起来，她不喜欢子欣那施恩的语气。
   
     路过水果摊，子君停住了脚步，刚入秋，橘子刚上市，一颗颗还带着没褪掉的青绿色。她突然觉得嘴很谗，就买了几斤。拎了就往北冰洋走去，她和老公约好了。
   
     “嗨，这里。我等你们好久了。”阿祁挥手招呼着众人，脸上荡漾着明朗的笑，让人看了很舒服。在祁拉开的椅子轻轻坐下，子君回转头朝祁淡淡一笑，两人在一起时有一种平淡的幸福，很协调的一幅画面。子欣有些不是滋味，这两人结婚也有两年多了吧，可还甜蜜得像在度蜜月。自己呢，跟老公一起出去逛逛街，喝杯咖啡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
   
     一切都还很融洽吧，就像初冬的太阳，暖暖的，有着一种庸懒的舒适。子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很少和子欣这样面对面的坐下来好好聊，说实话，她很怕子欣那一付高人一等的气势，也怕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爆发的火气。她很佩服姐夫，起码她觉得自己跟子欣在一起时，常常呼吸不畅。
   
     “姨夫，阿姨今天好漂亮！”小家伙献宝似的把衣裙从袋子里扯了出来。
     “不错吧，我送给子君的，一千多呢！”子君听了就觉得有些刺耳，她偷偷瞥了祁一眼，敏感地察觉祁的背似乎僵了一下，又放松了。
     “老婆，真是委屈你了！”读懂了祁内疚的眼神，子君轻轻捶了祁一拳：“我平时穿得不好看吗？讨厌！”
   
     子欣无聊地剥开一粒橘子，室内顿时弥散一股橘子的清香。“咦？你以前不是不爱吃酸的吗？”子君的脸蓦的一红。“怀孕啦？”子君害羞地点点头：“刚确定的，我正打算跟姐夫说一声。”这句话没什么不对吧？子欣的脸色当时就有些变了：“这么急着要孩子干什么！姐夫那边你帮我多盯着点嘛！”
   
     这段时间老公对自己老是爱理不理的，憋不住火气冲他囔囔两句，他干脆摔门就走，事情不对劲，怕是被哪只狐狸精迷上了。把子君安插在他身边，让他行事不敢太放肆，这种事传出去可没什么光彩的，还是自己的姐妹可靠，姐夫对这个娴静的小姨子倒是蛮客气的。
   
     “什么？你不干了，那我交代你的事怎么办！亏我那么照顾你，叫你帮点忙就推三阻四的！”子欣还刻意把摊在桌上的那套衣裙提起来抖了抖。
     子君觉得心里有一口气噎着，整个人憋得慌。每次都这样！自以为是！有理没理就她的声音大！
   
     祁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揽过子君：“大姐，你也讲点道理嘛！你像子君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再说，你跟姐夫的事为什么不检讨检讨自己呢？你冲子君发火有什么用呀？”
     没吃过软钉子，祁的话顶得子欣火冒三丈：“我们姐妹之间的事不要你来多嘴！我是没本事栓住老公的心，你有本事就让自己的老婆穿得体面些呀！”
   
     尖锐、毫不留情的话噎得祁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子欣踩到他的痛处了。子君是个知足的小女人，她从来没开口要什么，但路过珠宝店、时装店时停伫的脚步，留恋的眼神可骗不了人。囊中羞涩的祁只能假装自己没看见。
   
     重重地坐下，椅子“嘎”地叹了一声气。“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小姑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巴一扁，“哇——”地就哭了起来。满心烦躁的子欣越听越火，狠狠地抽了小家伙屁股几记：“哭什么哭！”邻座的几桌客人已经不满地看着这边闹哄哄的一幕。
   
     “你……莫名其妙！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要你管！”子君抄起桌上的衣裙，塞进子欣的怀里。不愿意看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蛋，只是机械地剥着那还未成熟就被采摘下来的橘子，窒息的空气里漂浮着橘子的香味。
   
     走了，都走了，只有子君还傻傻地坐着，淌着泪，闻着橘子的清香……
   
     “叮铃叮铃……”子君只是趴着，看着那显示灯在闪烁。谁会在半夜两三点打电话来呢？没有接起电话，但她知道，第一句话肯定是——“你知道我这性格，我们是姐妹我才直讲的，我也是为你好！”
   
     如果不是姐妹呢？两条平行线会有交集的一天吗？床头，摊开的书本正翻到那一页——
     瓶子已裂
     仅轻轻微触
     但是轻轻的裂痕
     日日侵蚀器皿
     以看不见而确有的进度
     慢慢地扩及周围
     请勿碰它
     它已碎了
     那纤细而深刻的伤痕
     它已碎了
     请勿碰它
     文字

啤酒沫子

好多瓶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