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集【木鱼从海底游来】完全本！

非我 · 发表于 2003-12-7 03:36

2000--2002年间散文小品系列

                     午后的天空
　　我躺在小院中，盯结实一大块天空。天是不毛之地，无论我多么卖力的看，仍无法将它看穿。尽管有时候它似乎很透明，但这是一种假象，我还是看不穿。我想这种故意显露的透明有什么用呢！正如罪恶者的一丝微笑不能证明罪恶者的善良一样，天空的透明也不能证明它内心的清澈。
                           一种雾
　　阳光其实是另一种雾，带着金黄色光泽的雾，干燥的雾。它像雾一样弥漫不休，滚滚不断，这是一场温情的包围和捉捕。
　　　　　　　　　　　　　　　　钥匙
　　一串钥匙，大的小的，钢的铝的，可真正常用的仅一二枚而已。
人的朋友呢？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但可以推心置腹的仅一二人而已。
　　　　　　　　　　　　　　　相向而行
　　你是我今生要等的人。这是一句很妙的话，但也有点小小的谬误。你想，如果两个人都一直在等，那么就永远失去了相逢的机会。所以，我把它改为：你是我今生要走近的人。这样一来，两人相向而行，很快就碰头了。
　　　　　　　　　　　　　　　　　自我
　　一个从来不变的人，变成了另一个人（阿格伦语）。一天，有位朋友劝我，说你该改一改自己了。但我没改，一直到现在我也没多大变化。我就这样独立特行了好些年，于是我也就成全了自我。我风格鲜明地在人间行走，上帝一眼认出了我：“看呵，这就是***。”
　　　　　　　　　　　　　　　　　诗的诞生
　　一天，我的皮鞋把另一个人的皮鞋踩了一下，有一种声音传来，我怀疑这是音乐，因为它是那么动听。
　　一首诗就这样诞生了。
　　　　　　　　　　　　　　　　天空的言论
　　天空说：“我不埋葬穷人，也不埋葬富人；我只埋葬天使和上帝，用我的虚无。”
　　　　　　　　　　　　　　　　山峰的棱角
　　我是否在活着。天空像一张巨大的被单包裹我，我感到了消失。
　　我无法回忆，因为我找不到属于我的那份疼痛。
　　让美丽的都死去，让丑恶的都复生！
　　把我和美丽的事物葬在一起。
　　浩浩荡荡的云朵，包围。
　　山峰的棱角，隐去。
　　　　　　　　　　　　　　　　　镜子
　　镜子想吃人，于是它把所看到的男男女女一律吃掉。但这些被消灭的人毫发无损，因为镜子通常是在意念中完成这一动作的。
　　那是一面折叠式镜子。他拿起它呲了呲牙，笑笑，我将他手中的镜子夺下。我把镜子的盖子合上，然后对他说：“你的笑容装在里面了！”
　　我喜欢那面残破的镜子，我喜欢看见我那张残破而美丽的脸。人生来就是完整的，任凭镜片如何分割，它也要以完整的形式出现，并用一张笑脸面对一切锋芒。
　　　　　　　　　　　　　　　　　坐井观天
　　我们嘲笑坐井观天的青蛙，其实我们站在大地上看见的天空又比青蛙在井中所看到的大了多少呢？和青蛙一样，我们看到的也是天空的一部分。如果你没有看到天空的全部面貌，那么你就没有资格嘲笑青蛙。
　　　　　　　　　　　　　　　　　堆砌辞藻
　　地球的表面象一张巨大的稿纸，经纬网划分了成千上万个方格。人站在里面，象一个又一个的文字。但一旦人口增长过快，造成人口膨胀，这时就出现了堆砌辞藻的不良现象。
　　　　　　　　　　　　　　　　七月
　　七月是一份忧美的情怀。人生故事变得圆满或凄美；记忆中断或延续；大道上的奔马，小路上的落寞行人；让人怀念许多快乐的日子；在梦中遇见可爱的女孩，然后用试卷将她尘封。
　　　　　　　　　　　　　　　　钟表的启示
　　钟表的生活是单调而重复的，这时，如果他们的肚子里装有电池，就必须度过这样的日日夜夜。
可是，我想起了一些因无法忍受生活而自杀的人，他们正如一只只去掉电池的钟表，停止了单调的行走。
　　　　　　　　　　　　　　　　对号入座
　　许多书总是注明：本情节纯属虚构，请读者千万不要对号入座。但我读书最喜欢对号入座。如果一本书中没有可以对号入座的人物出现，我将很难将此书读完。
　　　　　　　　　　　　　　　　枪　口
　　上苍是不存在的，我非常清楚这个事实。
　　但我却宁相信上苍存在，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无耻和狂妄才有监视的枪口。
　　　　　　　　　　　　　　　　　　漏
　　在屋里，因为有水自顶上来，于是你有一种漏的意识。而站在屋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天空漏了？
　　有阳光从疏松的屋顶漏下来，一缕一缕漏在了你的口袋里。你握紧钱袋说，这里面装的是金子。
　　你抓一把玉米花，有六个从手指缝里漏了下来，尽管手指只五个。
　　　　　　　　　　　　　　　　　梳
　　一排尖而长的牙齿
　　噬咬甜蜜柔软的思绪
　　一种轻松自然的合奏
　　伴随着黎明升起
　　这是诗人的嘴巴
　　不但亲吻未来
　　而且亲吻过去
　　　　　　　　　　　　　　　　梦和回忆
　　枕头里面装的是梦；
　　我用我的杯子喝水，杯子干了，留下一个空洞的回忆。
　　　　　　　　　　　　　　　　绒　毛
　　一团飞絮从我眼前大约2—3厘米处静静飘过。它在我的视线内存活了2—3秒的时间就不见了影踪。我说不清它是什么，说飞絮其实更象一种绒毛，白色的，仿佛……我想不出恰当的比喻。真的，它只是地地道道的绒毛。但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简单的存在，忽略了声音，只保留了形体；忽略了激情，只保留了存在。
　　　　　　　　　　　　　　　　　禅
　　　　有人说：泪是禅之初。
　　　　我说：泪也是禅之末。
　　　　　　　　　　　　　　　生活的恐惧
　　无论什么时候向后窗望去，那里总是有一场大雾的样子。尽管有时阳光普照大地，那儿依然不动声色地朦胧一团。我想这定是人生中相当糟糕的一件事：它让你无法看清，不敢回头。那个后窗于是便在灿烂的中午向我宣扬一种不可知论的哲学。我对生活的恐惧在此刻开始生长，它拔节的声音，响在我的内心深处。
　　　　　　　　　　　　　　　敬爱阳光
　　我将重新树立对阳光的敬爱之心。
　　阳光在初晴的天空游弋，热烈活泼而又不失温存。它健康、充满朝气，抚摸天幕就象抚摸自己的肌肤。
　　我的肌肤不可阻挡地与阳光相亲，我体味到了一种光滑，一种自由气息的释放。
　　　　　　　　　　　　　　　　头发
　　黑发意味着年青，白发意味着衰老。所以可以这样说，在年青时代提前白掉的一茎白发立于黑发群中是深受歧视的糟老头，而垂暮之年迟迟不肯变白的黑发在白发群中则是倍受青睐的小伙子。
　　　　　　　　　　　　　　　　　雪后
　　一场雪后，星星出来了，更大更亮。这场雪仿佛只是擦拭了它的眼睛。
　　　　　　　　　　　　　　　　痴想
　
　　一天夜里，有一块月光从窗斜入屋内，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像一块洁白的手帕。
　　我想也许我能象折叠手帕那样把它折叠起来，然后装在口袋，随时拿出驱除黑暗。
　　　　　　　　　　　　　　　　豢养文字
　　我用我的血喂养文字，我希望它们能够成为一群苍鹰。
　　而我将释放这群苍鹰，让它们去捕杀邪恶的念头。
　　　　　　　　　　　　　　　　　　天空
　　天空其实是一片极大的雪花，当它融化后便露出人心的蔚蓝。
　　　　　　　　　　　　　　　条条大道通死亡
　　蛛网其实是由无数条路构成的，路面纤细、涂抹着银色的光泽。对于蚊子之类的昆虫而言：条条大道通死亡。
　　　　　　　　　　　　　　　　死去的竹子
　　
　　死去的竹子仍然是竹子，正如无水经过的桥依然是桥。当竹子做成萧时，它就重新获得了生命的歌声。
　　　　　　　　　　　　　　　　　　探子
　　疾病是死亡派来的探子！
　　　　　　　　　　　　　　　　救命稻草
　　我把一堆救命稻草放到火中烧。我听见救命稻草在喊救命。于是，我便从中抽出一根。我只救了一根，因为救命稻草往往只需一根。
　　　　　　　　　　　　　　　　　　拜钟
　　灰色的大钟搁置在条几上面，像一座神龛。
　　于是，我便对着它拜。我敬的不是鬼神，而是时间。
　　　　　　　　　　　　　　　　　　 8
　你这个欺世盗名的家伙！其实你两手空空，什么都不曾拥有；
　你的本身是 0 ！但你一扭曲，就发了。
　　　　　　　　　　　　　　　　　　蚰蜒
　　中午，我洗手的时候，发现水盆里死了一只蚰蜒。蚰蜒的毒脚很多，分两排，但死了的蚰蜒安详极了，一点都不可怕，有点可怜。我特意数了数它的脚：左边十四，右边十三。我想右边的那只脚如今又在那里呢？！
　　　　　　　　　　　　
　　　　　　　　　　　　　　虹
　　女神泪雨后绽开的第一朵微笑。
　　　　　　　　　　　　　　　　　雷
　　天庭行刑场上人头落地并滚动的声音。
　　　　　　　　　　　　　　　　闪　电
　　上帝对芸芸众生的匆匆一瞥。
　　　　　　　　　　　　　　　星　月
　　星是茫茫黑海里的鱼虾，月是鱼虾中特别大的鲸鱼。
　　　　　　　　　　　　　　　　　青　　苔
　　青苔是大地的胎记。
　　　　　　　　　　　　　　　　

　　　　　　　　　　　　　　　　眼　镜
　　没有鼻子，它也无处摆。但听说现在已有了什么隐形眼镜，所以，情人们注定了要劳燕分飞。
　　　　　　　　　　　　　　　　　一棵树
　　如果在我的额头栽上一棵树，那么它将不分日夜无限地生长，枝叶延伸到任何可以延伸的地方。当它抵达我的心时，便在这里结下爱与恨的果实。
　　　　　　　　　　　　　　　　一把小刀
　　这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一把小刀，你可以看见刀柄上面雕刻有一群美丽的小天使。他们无一例外都长着轻盈的翅膀，但是一对对翅膀用力扇啊扇啊，仍躲不过隔壁刀刃的锋芒。

　　　　　　　　　　　　　　　　　武装自己
　　天热了，我把厚衣服脱下。但我刚把衣服脱下，天又冷了。老天跟我对着干，我能有什么办法？最好的办法是：把衣服再重新穿上。我不能改变老天，但能武装自己。
　　　　　　　　　　　　　　　　　　乌贼
　　他把两只粘满泥巴的脏鞋往水盆中一放，盆中的水立刻全黑。这时，我忙喊：乌贼，乌贼！
　　　　　　　　　　　　　　　　　鹅步
　　鹅步很美。左一下，右一下，就这样，把一生的路走完了。
　　文革时期，该划鹅为左派还是右派呢！
　　　　　　　　　　　　　　　　　
　　　　　　　　　　　　　　　　　　书写心灵
　　世界上最广阔的是人的心灵，所以如果书写庞大的心灵，须以海水为墨，森林为笔，天空为稿纸。
　　　　　　　　　　　　　　　　　　　天空的微笑
　　一株桐树站在我的视线里，安安静静。
忽然风起，桐树摇动。
　　天空在桐树背后开始偷偷微笑。
　　天空的微笑是每一片桐叶的摇动。
　　　　　　　　　　　　　　　　　　　　　桥
　　一棵树横斜在水面上，像一座桥。我想那从树干中央伸出的几瓣叶芽是过桥的行人吧。
　　　　　　　　　　　　　　　　　呆　　　子
　　阳光照在墙上，墙无语。
　　阳光嗔怪道：“真是呆子！”
　　　　　　　　　　　　　　　　　求　　婚
　　风在路上，阳光在天上。
　　风向路边的一朵野花求婚。
　　风说：“我要把阳光取下来，
　　挂在你的脖颈上。”
　
　　　　　　　　　　　　　　　　　祈　　　祷
　　来生，祈祷做一只猫。
　　每天蹲在一把黑椅子里，
　　看落日。
　　　　　　　　　　　　　　　　　　　　
　　　　　　　　　枕　　头
　　我的枕头绣有三朵桃花，一只鸟。
　　所以，在梦中我总闻见花的香，听到鸟的叫。
　　　　　　　　　　　　　　　　　　　石　　榴
　　打开我的头颅，就象打开一只石榴，
　　一粒粒饱满的思想，酸且甜。　　
　　　　　　　　　　
　　　　　　　　　　　　　　　　　　　春　景
　　我盯着你看，目不转睛。于是，你有点不自在了。你说：“春天真美，你应四处望望。”我仍目不转睛盯着你看。因为你是我心中最美的春景！
　　　　　　　　　　　　　　　　　　　蜃　　景
　　你用手指在柔软的海面写下一个名字，接着浪花卷走了它，风儿吹散了它。后来，你在天边发现一幅蜃景，那是她美丽的脸吗？你问。
　　　　　　　　　　　　　　　　　青春蝴蝶
　　一天，有只蝴蝶飞到妈的肩上，妈没有察觉。蝴蝶的两翼一张一翕，十分可爱。我对妈说：“你肩上有只蝴蝶子。”妈一回头，它变翩翩而去了。去后再也不回来了，正如妈妈的青春。
　　　　　　　　　　　　　　　　　　　吻
　　三只小鹅在地上啄米吃。换句话说，它们在吻这个地球。
　　钠是地球上最神奇的吻，只一下，就使水火交融。
　　　　　　　　　　　　　　　　　　错　觉
　　中午，我看见门边有个黑影倏忽一闪，于是我疑心这是老鼠进了屋，马上把猫牵了过来。猫在箱子、条几、沙发底下找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这时，门边的黑影又闪了。我终于明白它不过是太阳照耀下一片树叶的背影而已。
　　我走进西屋，突然听见灯泡内一阵阵的嗡鸣声。我想灯泡怎么会叫唤呢？等我细看后才发现：原来有只小鹅在灯泡后面叫呢！
　　如果把一条蛇放大为路，那么走在路上的男男女女会感到恐怖吗？也许不。因为我们的眼睛总爱被事物的假象所蒙蔽，从而看不清真相和本质。但鹰是不会放过它的。

　　　　　　　　　　　　　　　　　　扇子
　　有没有这样的扇子，用它可以送温暖给冬天，使冬天象春天；用它可以送清凉给夏天，使夏天象春天；用它可以扇灭我们心头的欲火，使我们也象春天。
　　　　　　　　　　　　　　　竹篮的哲学
　　竹篮打水一场空，其实是人生的一种境界。竹篮可以尝遍所有的井水不被充满，但若换作木桶，在一口井中喝饱后就满足不前了。可怜的是，它一生只品尝了一种水的味道。
　　　　　　　　　　　　　　　　　虚荣
　　烟花是人间的虚荣；
　　流星雨是上帝的虚荣。
　　　　　　　　　　　　　　　　　精致的文字
　　一个精致的句子是女人颈上项链；
　　一个精致的词是女人指上钻戒。
　　　　　　　　　　　　　　大地之花
　　日月是大地在天空开放的两束花，一束热烈，一束沉静。
油菜花
田野开满了油菜花。远看是一朵大油菜花。河流悄悄地绕到背后，摘它。

　　　　　　　　　　　　　　　苍蝇
　　我抓住几只苍蝇，把它们埋在麦堆中。过一会儿，我扒开麦粒却再也找到它们了。我想它们是变成麦粒了吗？
　　　　　　　　　　　　　　　　　目光
　　我把眼睛埋在清水里，于是，我的目光完全湿润了。
　　　　　　　　　　　　　　　　　　阅读
　　一头羊在吃草。它很勇敢地把一棵草啃倒，然后细细地咀嚼、回味。接着啃倒另一棵，咀嚼、回味。它就像在阅读，读完一段文字后，咀嚼、回味。
　　　　　　　　　　　　　　　风的种子
　　风刮来一粒种子，它落入我的心田。在我血的浇灌下发芽、拔节，不停地生长。不久便伸出一只只绿色的手掌来，仿佛要给世界一个温柔的抚摸。
　　　　　　　　　　　　　　　
　　　　　　　　　　　　　　　　三种眼睛
　　有一种眼睛可以看见白天的东西，看不见黑夜的东西；有一种眼睛不但可以看见白天的东西，也能看见黑夜的东西；还有一种眼睛，能看见人们心中的黑夜和白天。
　　　　　　　　　　　　　　青苔是想象的颜色
　　我的天空是长满青苔的天空，它有一种郁冷的气息。
　　从远方回来的人告诉我，有一粒青苔的种子播在天空了。于是，我的天空开始疯长青苔。我的头颅长满了青苔，像一块古老的顽石。我的眼睛里布满了青苔，像浮萍徜徉水面。我用巴掌拍打天空，青苔以雪花的姿态在掌中飞翔。青苔融化在我的掌心，如雪花被舌头吞没。我的皮肤也呈现一种青苔的颜色，我洗不去这种色彩，它在我身上根深蒂固了。我看见青苔的颜色从我口中上升、弥漫，使整个天空郁郁苍苍。它已经染绿了我的呼吸。
　　我的想象是长满青苔的天空，它有一种郁冷的气息。
　　　　　　　　　　　　　　　　　破镜重圆
　　镜中的那个人，他有什么？除了一双较大的眼睛和较厚的嘴唇外，一无所有。他是什么？他只是一团幻影，暂时住在镜子里。他躲在镜中就是不出来，你有什么办法？除了打碎镜子外，别无他途。
　　打碎镜子，把他从镜子里拉出来，拴在你的身上，像拴在木桩上。然后用鞭狠狠地打他，使他驯服，使他归顺你的肉体。
　　　　　　　　　　　　　　　　　向日葵
　　我爱吃瓜子。一有病妈就买来成堆的瓜子给我吃。妈是向日葵，我想。要不她怎么有那么多的瓜子呢？妈真是一株向日葵。向日葵每天都蕴蓄着阳光，结出无数的葵花子。我吃着葵花子，感觉很温暖，象嚼着阳光。
　　　　　　
　　　　　　　　　　　　　　　　红火的公鸡
　　一只鸡，火红的头颅，金黄的身躯，黑亮的大尾巴。它高傲地站在草垛之上，脚下是一队刨食的母鸡，猥猥缩缩。它的视线越过高大的白杨树一直延伸到远方，仿佛看见了什么。它到底能够看见什么？但它只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一会儿过去，它从草剁径直跳到屋顶，开始在青色的瓦片上走来走去。此刻，它像极了一位沉思者，时而昂首眺望时而低头凝思。终于它停止了走动，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块燃烧的石头。
　　那只红火的公鸡又出现了。它的羽毛在风中乱作一团，似火苗乱窜。一只母鸡在陪它觅食。黄昏十分，这只火红公鸡却毫无倦意，看上去是多么神气！它在喉管中哼唱，在泥土里刨食，而后跳到牛槽上，扫视大地！它循着阴冷的墙根疾走，每支羽毛都鲜亮耀眼，一尘不染。它就这样遗世独立地生存着，保持眼角最后一抹孤独的神情。突然，它一跃而至3-4米，再次来到屋顶之上，把落叶踏得沙沙作响。它在风中站立。狂风大作，它的羽毛乱作一团，如荆轲易水河畔波涌的衣冠。
　　　　　　　　　　　　　　　　　虫子
　　天上的虫子很多，但它们不咬人，它们正练习飞行。
　　地上的人很多，他们正进行一场战争。
　　　　　　　　　　　　　　　小姐，你早
　　我爱这个世界。尽管它有一点丑陋，有一点肮脏，但我爱她。我说不清理由。我知道世界上生长的植物摇曳多姿，只凭这一点我就爱她了。她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若果真如此，我们又该说她猫腻了。
　　我爱她。我要叫她亲爱的。我要每天起床后，对她说：小姐，你早。
　　也许，她丰富的心灵深处不情愿接受我的暧昧，那么，我将默默地祝她快乐，祝愿她每天阳光灿烂。
　　我不在意她的丑陋。她的丑陋只是一圈美丽的栅栏，挡住了内心的温柔。一旦有几匹活泼可爱的温柔逃出，便成了徜徉在她脸上的微笑。
　　我游手好闲，不知疲倦地捕捉她嘴角流露的一丝丝微笑。
　　我终于找到了工作，整天整天收集她脸上的微笑。我很骄傲，因为我是爱的收集者。
　　我爱她，走在大地上，我每天都感到了幸福。每天每天早上，我都对她说：小姐，你早！
　　　　　　　　　　　　　一棵果树就要结果实了
　　一棵果树就要结果实了，象一个即将分娩的女人一样，显得十分雍容华贵。她粗壮的枝桠和肥厚的叶片向我展示出一种生命的力。一种骚动与喧哗的力。我站在她的跟前，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激情、喧哗和骚动，就象心中也生出了这样一棵果树，而她即将问世的果实就是我的幸福。
　　　　　　　　　　　　　　　　可怜的穷人
　　其实，我一直都和生活中的穷人站在一起，但我却沉湎与自己的梦幻里，不能切肤感受他们的痛苦。我总是把自己的不幸想象得过于巨大，这正是我的渺小之所在。我一直都是穷人中的一员，可是由于心灵上的欺骗，我竟盲目地相信在我平凡的肌肤上打有高贵的烙印。更不可饶恕的是，有时我会将与我同患难的穷人当成敌人，这意味着我可耻地充当了自己的敌人。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我是最可怜的穷人。
　　　　　　　　　　　　　　　　　　　蒙面人生
　　一天中午，我突然醒悟到：我在这个世界上所过的生活是蒙面人生。我仿佛被一块灰色而略微透明的纱巾蒙住了脸庞。我的视线所及，呈现的是唐皇迷离的景象。我行走着，凭着一种对道路和方向的感觉。我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脚印。我也看不清眼前粉墨登场的繁华盛世，它们的色彩在我眼前晃动，象梦一样。
　　　　　　　　　　　　　　　　　　欲望篝火
　　在一个平静的湖泊里，我看见我的眼睛深处燃烧着一堆堆的篝火，把湖底的黑暗照得通红。这是什么欲望在燃烧，竟然连浩淼的湖水也无法将之浇熄。我感觉自己的躯体如一根晒透的干柴，开始在火中劈啪作响。我看见一朵朵火焰模仿玫瑰的姿态
盛开，它们散发的芬芳氤氲在湖面上方。我担心这熊熊的篝火会把生命的湖水烧光。
　　　　　　　　　　　　　　　　　　门
　　世界由一扇又一扇的门构成。我深陷于房间的包围之中，艰难突围，梦想找到自己的天空。可每当我费劲地打开一扇门后，却成了另一房间的俘虏。我打开过无数的门，经历过无数的房间，它们的面目都是如此雷同。我在千篇一律的房间里做过无数次俘虏。但囚禁期间，日月星辰始终在心头闪烁，冰凉的四壁不能阻挡它们的光芒。我在一次次的寻觅中跌倒、损伤，正如一把开启房门的钥匙，在开启了无数扇门之后变的瘦削单薄。现在，我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打破最后一扇门的遮拦，从而看见天空的蔚蓝。
　　　　　　　　　　　　　　　　　　生命如云
　　我在大地上行走，晃晃悠悠，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时间如水，生命如云，看上去似乎云在水中游走，其实浸在水里的并不是云，只是云在水中的影子而已。云的身体和水始终处于一种亲与不亲的界限。不真实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状态，当生命不在时间的深处蕴涵，将必定多出一重虚幻。
　　　　　　　　　　　　　　　一只倒扣在墙上的铁锅
　　这是一只废弃多年的铁锅。一只真正的铁锅，尽管它已经有些许的班驳。它不象不锈钢的，可以永远明晃晃地笑。它是那么耿直，宁可被倒扣在寂寞的灰墙上，也不咧着大口向人谄笑。
　　　　　　　　　　　　　　　　　
　　　　　　　　　　　　　　　　　　大河远去
　　你说你无法看清/其实我何曾看见/在大河远去的时刻/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憧憬/对樱花纯洁的赞叹/消逝的年华如大片青叶/模仿飞鸟的姿态迷失山谷/而迎面赶来的红日以及白帆/一起升至我们的头顶/组成永生的梦
　　　　　　　　　　　　　　　　　　　吊死鬼
　　两个星期前，我终于弄清楚了什么是“吊死鬼”，它就是我们家乡常说的布袋虫是也。秋天，它们从高大的桐树、槐树上垂下来，一根光滑透亮的银丝连接着它们的命运，调节着它们人生的高度。
　　　　　　　　　　　　　　　　　奔跑的声音
　　奔跑，快速有力的奔跑象龙卷风切开空旷的大地。我聆听着树干的颤抖，以此辨别你奔跑的方向。初开始，我以为你很勇猛，我以为你是孔武有力的英雄，直至最后才听出，原来你是溃败而逃。
　　　　　　　　　　　　　　　　　
　　　　　　　　　　　　　　　　　　梦境
　　剥开一只鸡蛋，象剥开一个梦境。
　　它由两部分构成：黄金，白银。
　　　　　　　　　　　　　　　　　　天空的自白
　　太阳是我的笑，
　　月亮是我的泪，
　　星是我心灵的闪光。
　　　　　　　　　　　　　　　　　　　雪花标本
　　雪爬到我的脖子里取暖，我不小心把它烤化了。
　　雪怀疑我是宇宙，于是用力推我的眼睛。它想将窗打开，眺望。然后进入我的内心世界。
　　雪爬到鞋上吻我，我受宠若惊。
　　我仰头看天，不见一点雪的影子。低头一瞧，地上已经半白。
　　我走进房间，身上挂满雪花。胸前有几片特别硕大，象凯旋归来的英雄佩带的银质勋章。
　　很轻松地，雪落下来。但再飘回去就难了。
　　雪是以全部生命换取你的一个吻的。
　　雪不穿鞋子，所以，走路也无声。
　　雪夜是黑白交战的时刻。
　　雪爬行，象一只倦飞的蝶。谁真有能耐，就把雪花也做成标本。
　　雪象一块块洁白的手帕，为操劳过度的大地拭去汗渍。
　　你来，你要不来，我的玫瑰就被雪覆盖了。
　　相思如雪。世界变白的那刻，我的心全白了。
　　　　　　　　　　　　　　　　　人生如雪
　　朋友，你那么匆匆地走，到底发现了什么？想发现什么？至关重要的是：你找到理由了吗？
　　我们都在乱纷纷的人世奔波，如门外飞舞不休的雪花。但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要把此生融化在哪里？
　　雪落无声。我们漫长的一生也将匆匆离去。我们死去的姿态和雪花多么相似！
　　朋友，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请告诉我这一点生命的发现吧。今天，我看见雪就想起我们，象雪花一样，我们也是醉舞的一群！
　　　　　　　　　　　　　　　　　　布老虎
　　表哥的小儿子不知从哪弄了只布老虎，饶有兴趣地玩着。
　　表哥给了他几块糖。他捏着糖，自己不吃，却剥开糖纸喂布老虎。表哥说：“它不会吃，你吃吧。”他停下手，愣了愣，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
　　　　　　　　　　　　　　　　　小儿和宇宙
　　初生小儿懵懵懂懂，混沌一团，正如鸿蒙未开，天地相与为一之时，处于一种无知无识、无私无欲的原始状态。可等长到三四岁时，忽然洞明人世，象盘古开天辟地，天地分离，尘埃落定，月朗风清了。一个人的成长过程竟是一宇宙成长之过程，异哉！
　　　　　　　　　　　　　　　　　　玉米
　　中午，我在院子里不停地剥着玉米。有的玉米外面的包皮看上去十分青翠，但撕开一看，发现玉米已经老透了。我想，这就象七老八十人老珠黄的老太婆穿上十七八少女的鲜嫩衣服，卖俏罢了。
　　　　　　　　　　　　　　　　　　　树木
　　你们一定来自天庭，不然，怎么会有小天使翅膀的光泽？
　　你们一定来自湖泊，不然，怎么会有那美丽的涟漪？
　　你们就象硕大的手风琴，弹奏绿色的歌谣；
　　你们就象伟大的哲学家，思考人生的意义；
　　你们站在那里，从不言说多余的话，从不长多余的败叶；
　　你们是勇敢的英雄，虽然你们从未厮杀疆场；
　　你们是凝固于人间的泉水，无形中澄澈我们的目光。
　　　　　　　　　　　　　　　　　　　
　　　　　　　　　　　　　　　　　　离开梧桐的日子
　　那株梧桐来到夏日更加丰茂了。它的叶片更美了，躯干也更优雅动人。它是我的朋友，而我竟疏忽它有几个月！多么地不可原谅！在离开它的日子里，我都是做了些什么呢？我并没有做出丝毫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亲爱的梧桐树，你默默站在这里，始终等待我的到来吗？我让你的等待一次次落了空，是我给你带来了巨大的失望。多么不可原谅啊。你恨我吗？可是你连恨也是如此温柔，使我内心涌起阵阵愧疚。
　　　　　　　　　　　　　　　　　　　　摇滚歌手
　　这是一个真正的摇滚歌手。
　　是夏日的太阳点燃你的激情了吗？是恬静的绿阴牵扯出你深藏的爱恋了吗？总之，你开始唱了。在闪烁缤纷，若隐若现的光与影中，蝉走上舞台。树枝是它的舞台，天空是它的剧场。它的歌声带着火辣辣的心跳，在倔强地表白什么，是表白对这个世界绝望的爱吗？但它始终不说一句话，只忘情地摇滚。
　　这是一个真正的摇滚歌手。
　　　　　　　　　　　　　　　　　　　　　蚂蚁
　　蚂蚁总是以一副寻觅者的姿态出现。它在大地上不紧不慢地爬行，东张西望、东闻西嗅，收集着许许多多不为人所知道的故事。在它那小小的肚子里，肯定藏有惊世骇俗的秘密。但它却永不满足，依然忙碌不停。它比我们人类起的更早。它熟悉天空的阴晴变化。它熟悉大地上每一个光明和黑暗的角落。也许，它比我们更有资格称为大地的主人。尽管如此，它仍以一副卑微者的形象出现，从不抬高头颅。它是深刻的沉默者，摒除了繁杂的语言和动作。它本身就是一种语言，一个个黑色的词，在大地上行走，在倔强地表达着什么。
　　　　　　　　　　　　　　　　　寻找太阳
　　我在密密的枝桠间寻觅太阳。我用手拨开它们，象拨开相互纠缠的五脏六腑寻觅心脏一样。对我而言，太阳的光芒和心脏的跳动同样重要，它维持着我的另一种生命。我一定要把梦中的太阳找到，固定在胸腔，让它在我的体内大放光亮！
　　　　　　　　　　　　　　　　　　愤怒
　　我可以愤怒如一堆燃烧的篝火，把周围的黑暗统统当做煤炭烧掉！生活，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我诅咒你。你应该去美容店美美容；你应该到理发店理理发。你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了。不错，这就是你的真实面目，但真实得几乎让我绝望。看了你后，我便不会做梦了。与你相比，梦太假、太虚、太苍白、太无力，可是它美、干净！也许，我是天生的唯美主义者，明明知道梦的红唇是由你的血涂抹而成，还是痴情地吻她。吻。如今，却再也吻不到了。我的梦死了。我亲手把她葬在冰冷的坟墓里了。我看见坟头长满了青青的野草，又高又密，简直可以将我隐藏。有时，我就躲在里面流泪。我被冻僵了，直挺挺地躺在大地上，死去一般。但谁知道呢，我仍可以愤怒如一堆燃烧的篝火，把周围的黑暗统统当做煤炭烧掉！
　　　　　　　　　　　　　　　　　羊群里的诗人
　　一只雪白的小羊不知为什么，疯狂地向一堆柴垛跑去，但等到了跟前，却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激情，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我想这只小羊有着诗人的神经质，谁又能保证它不是羊群里的诗人？
　　　　　　　　　　　　　　　　　诗人的逃逸
　　一个温煦的下午，我漫步田野。田野上的庄稼刚被收割，一眼望去，一片荒芜。我饥饿的目光在光地上费劲搜索着什么。突然，一棵金色的麦杆出现了，照亮整块庄稼地。它是在收割诗人的季节里，逃出的唯一一个诗人。
　　　　　　　　　　　　　　　　　　必须挣扎
　　我们必须挣扎。坐在这里静静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痛苦。一味地忍让退却只能将自己逼入绝境。我们的身后是高不可测的悬崖，而且无任何植物可供抓缘。我们的头顶是永恒的天空，可我们读不懂它的含义。我们和空气谈论存在与虚无的话题。就这样，不知不觉陷入内心的深渊，不可自拔。我们在走一条远离生活本质的道路，却不自知。我们血色苍白，日益疲倦，力量正如天上云朵慢慢消散。我们并未感觉痛苦，而是麻木。麻木的心灵陶醉于一种虚假的欢乐之中，沾沾自喜……我们坐在这里静静等待死亡，看日升日落、季节变换，而眼神空洞。但我们必须必须挣扎，让激情的呐喊重新回到心间，让身上的神经成为充电的导线！
　　　　　　　　　　　　　　　　　　独语
　　我感觉自己被掏空了内脏，在宇宙中浸泡如一团星云。我被时间鞭打着却没有疼痛。在大地上行走，我时刻看见死亡的跟踪如影随形。大地啊，你的乳汁饱满，可饥渴之极的我找不到乳头。我喑哑的喉咙是荒芜的田野，嘴唇是生锈的铁门。我仿佛被神抛弃在了时间之外，所以神的话语在我听来总是模糊不清。天空诡秘莫测而又一无所有。苍白的眼神似送葬的灵幡飘扬。灵魂嘤嘤的啜泣声清晰可闻。我是受潮的木头，在圣火的引燃下拒绝燃烧。我是砾石上的蚂蝗，在太阳的曝晒下挣扎萎缩而丑陋可笑。于是，我从此选折了沉默，每天迎接日出，欢送日落。
　　　　　　　　　　　　　　　　　斜坡
　　有时，我感觉自己是一面斜坡，生活中的许多东西都孤独地离我远去，它们象大小不一、色彩各异的石子就那么一发而不可收地滚向了遗忘的深处。
　　　　　　　　　　　　　　　　我在燃烧
　　我在燃烧。非常真实地，一些梦想象秋天的树叶从身上脱落了。但我在燃烧。栖止在我肩头的无数候鸟都伸出了手掌，它们在为谁祈祷？我不知道。许多事物在我的视线之外，它们走过，空气无痕。
　　我拿落叶拼了一张巨大的画图。我把一粒粒的种子挥洒。大地死一样沉默，但我知道它正走向新的复活。我不需要故事。所有美丽的秋叶都是虫蛀的传说。
　　我喜欢站在清冷的秋风中，凝听风把我吹凉的声音。我喜欢把自己投入想象的火焰，腾起烟雾，缭绕一生。
　　　　　　　　　　　　　　　　　　　水塔
　　城市布满了水塔。城堡一样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威武挺立。如果水是城市的血液，那么它们就是城市的心脏，是城市的象征物。它们懂得沉默，我自叹不如。我还需要多久，才能学得象它：一言不发而源远流长。
　　　　　　　　　　　　　　　　　　　晒麦
　　清晨，母亲把一布袋又一布袋的麦子倒在大地上晾晒。饱含期待的麦粒象无数只拥挤的眼睛，将忙碌的母亲细细打量。母亲的衣服上挂满了麦粒，象一朵朵盛开的阳光，无比芬芳。我看见母亲突然用手把阳光、麦粒一起打落，于是，阳光和麦粒流淌在大地上。
　　　　　　　　　　　　　　　
　　　　　　　　　　　　　　　　　囚笼
　　如今的鸟，越是在笼中的越会吟唱，那些漂流在外的大多保持沉默。以至于人们认为，笼中的鸟是自由者，而外面的更象一批囚徒。
　　　　　　　　　　　　　　　　 “我在这里”
　　我们有时能够切实地感受到心之存在，有时却不能。它仿佛一只小鸟从胸腔的巢里飞了。这时，我劝你将手放到心脏的位置，让心跳使劲地拍打几下你的手掌。然后，它自己会告诉你：“我在这里！”。
　　　　　　　　　　　　　　　　温暖的一闪
　　一只小虫子突然从槐树飞到桐树上，它给我的印象是飞快的一闪。我感觉这是极其温暖的一闪。也不知我的心跟它有什么牵扯不尽的联系，竟因此而平静下来。
的确，思想和感情有时是不符和逻辑的。
　　　　　　　　　　　　　　　　巨大的眼皮
　　午睡醒来的时候，钟已敲响六下。我伸手去揉眼睛，不经意拂掉一片落叶。刚才，它恰巧落在我的眼睛上了。我觉得这片树叶具有一种神性，它竟然知道选择我的眼睛为自己的落脚点！“树叶是我巨大的眼皮，被我失手打落。”说完这句话后，我弯腰把树叶捡起，然后一直看它。我凝视着一片来自生活之外的树叶，静静等待着它在今天开口说话。
　　　　　　　　　　　　　　　　墙上的饰物
　　饰物挂在墙上，处子一般安静。它们遵守纪律，服从安排。它们从不反抗。
那幅名画包含我所有的美丽；那只黑皮包保存着我内心的秘密；那面镜子尘封我成长的历史；那块水渍昭示我生活的危机；那本日历提醒我时间的流逝。
它们不动声色，却倾诉一切。它们静若处子，却让我感到一种骚动的力。
　　　　　　　　　　　　　　　　　翻晒时光
　　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妈妈把积累有二十年的旧衣服拿出来翻晒。我闻见了一股发霉的气味，我想这一定是时光的味道。妈妈把衣服挂在院中，它们在小院子里摇摇晃晃，以好奇的眼睛打量着陌生的一切。
　　妈妈一件件翻动衣服，就象翻动一本本发黄的书。时光在妈妈的手指上滑过。我看见妈妈二十年前的衣服仿佛看见了妈妈二十年前的美丽，那时，她有着明朗的笑声。
　　妈妈就象换下她的旧衣服一样将二十年的时光脱下了。时光躺在心的一角如衣服被压在箱底，轻叹着主人的年微力衰。年轻的主人如今已满头雪丝，另时光大吃一惊。妈妈的回忆溯流而上，直至和心目中那位身穿鲜艳衣服的少女吻合。二十年前的音容笑貌被妈妈一抖而飞，妈妈看见了衣服就看见了自己二十年前的美丽。翻晒阳光，二十年前的时光被阳光点亮了。
　　　　　　　　　　　　　　　　时光纽扣
　　我每当从箱底无意翻出一件小时候的衣服，总发现上面的纽扣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就象我童年的时光不知跑到了哪里，于是，我的童年象这件衣服一样再也无法恢复真正的完整。它敞开身体，而体内空空如也。我感觉它是一张白纸，可以折成想象中的任何形状。它是失明的，看不见时光的舞蹈；它是失聪的，听不见生命的歌声。而一枚枚散落的纽扣是童年流逝的眼睛，它们躲于大地隐蔽的一角，以五颜六色的瞳孔看我，充满了莫名的惊奇和惶惑。无论如何，我现在已经无暇将它们捡起，并一枚枚重新缝于童年的衣服上。我只有安静地望着它们逐渐失去光泽，消隐在心灵的某个黑暗角落，直至被完全遗忘为止。
　　　　　　　　　　　　　　　　屋顶的植物
　　屋顶上的植物是从田间逃逸的隐士。它们远离了尘世的喧哗，居高临下俯瞰庄稼们的奔波劳碌。它们一无所知而又无所不知，一切均在它们的掌握之中。
　　它们满足于自己那份卑微的绿意，同时也满足脚下这面狭小的空间。它们一意孤行，放弃广阔的土地，独登高处，忍受着艰苦的磨难和风雨的摧残。甚至，镰刀也对它们怀有敬意。
                                 地图与迷路
                        引子

如果你迷失了道路也不要买地图，因为无论你买了多少张新版的地图，仍然会迷失你的道路。
                     风  筝

  风筝是一只被缚的天使，挣扎着要回到天堂——她的故乡。

                  我的欲望
  我的欲望是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堡，来收藏我在为人所忽视的角落采集的月光。再拥有一只高大的炼丹炉，只不过，我借它炼制诗歌。

                     所谓黑暗

  太阳被关在了一间房子里。房子以外，全是黑暗。

                        关于抛弃
  我可以抛弃一些什么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差不多就能够成就自我了。现在，我拥抱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我的在烟雾里表情模糊不清，我的声音被淹没无形。我决心要抛弃一切，只保留一具赤裸裸的生命。如一朵在黑暗中淬火的玫瑰，只保留纯粹的芬芳。

                                    灯
我眼前的灯一盏盏熄灭了。
只剩下最后的一盏——心中的灯，
那是你回望的眼睛。
                                 平庸生活

  生活真的很平庸，你只能一笔一划地生活。三月，有桃花开放在苍白寂寞的人间，繁华若梦，美丽心情。然而很快她就痛苦地凋零了，我蹲在地上，痛苦地数着碎瓣。毫无疑问，这就是桃花，我们都眼睁睁看着它凋零，一言不发。太阳也眼睁睁看着我们在平庸生活中凋零，一言不发。

                                    春天
  春天是一个创造的季节，在掌心将有太阳把遥远的未来照亮。我们写下闪光的诗篇，纸张翻卷，一颗亟待突破的心在温柔地叫喊。我们播种爱情，收获满天的星星。我们埋葬从前的自己，为了收割成功的麦子。在春天，我们要学会反思，想象着痛苦的天空，是如何下起淅淅沥沥柔情的雨。

                                 笨男孩
  我一直是那个笨男孩，走在城市深处，迷失得一塌糊涂。我一直是那个坚强的笨男孩，在迷失之中我忍住不哭。我在烟雾深处行走，把大街上蒙尘的路灯一盏盏擦亮，把一只只蒙尘的眼睛擦亮。

                                    时间飞鸟

你坐着等待未来，用心数着一分一秒的流逝。时间很平静，你没有看见一朵浪花的激情飞溅。时间是一种柔软如水的怪物，你无法把它钉在生命的十字架上。尽管你可以把钟表固定在墙壁上，但实质上它们只是几个空洞的鸟窠，时间的飞鸟早已飞走，你无法拴住鸟的自由——时间永远在谜一样的宇宙中飞翔。

                              一棵开满小黄花的树
  路边的那棵结满小黄花的花树是一个寂寞的女人，头插菊花，坐在春天的角落里叹息。在万紫千红千娇百媚的性感同伴的喧哗下，她忧郁的目光把蝶翅上的化分打湿。蜜蜂、蝶儿都狠心地抛她而去，在诱惑至上的四月里，有谁会注意到她“素面朝天”的平淡与真诚？

                           无处祈祷

  上帝死了，向谁祈祷？我们举起双手，朝向空白的天空。太阳，这只大酒杯，把我们一个个灌醉。我们活着，咳，就是要喝干你的汁液。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希望是怎样变成绝望。太阳如果是一只大橘子，我们就剥开它，吃里面的瓤。咳，老上帝死了，可是新的上帝却还未诞生。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的大脑混乱得写不出一首象样的诗。
                              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我一不小心把墨水泼在春天，几朵娇艳的桃花都被染蓝。她们心疼地看着身上的时装，一个个气得半死。后来，为了安慰她们的情绪，我用蓝墨水写了几首赞颂桃花的诗。可是她们并不领情，依然杏眼圆睁。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拜谒李白墓
我登上一辆驰往李白墓地的公共汽车，当剪票时，我拿一首诗付费。售票员说我神病，然后愤怒地把我赶下车。于是，我只好步行去那儿。在那，我把写给李白的一万首诗烧成灰烬，撒到他的坟头上。我看见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这个无梦的世界里飞舞。

                        我要杀人

我要杀人。我要把世界上那些行尸走肉的人全部杀死。然后，再把我的诗魂装进这些干瘪的躯壳，就像稻谷、麦子装进麻袋一样。接着，我亲眼看见一群饱满的生命诞生了。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杀死”就是拯救！

2002—2003年间诗歌部分
【木鱼从海底游来】
鸟群掠过寺庙
羽翼扇起钟声
木屐以盛唐特有的铿锵
犁开旷日持久的空庭
圆颅在天穹下沉思
活了一千年、一万年的云朵
以蹒跚的姿态朝圣
木鱼汲取了太多月光的清冷
总在叩击的刹那觉醒
送上一朵蘸足禅意的莲花
陪檐角雨滴悄悄凋零
布谷鸟身披袈裟
在走廊、池畔穿梭低徊
手持经卷的古僧
突然甩开两袖清风
合什合什合什合什合什
远离尘嚣之后
我是否依然拥有鲜活的生命
木鱼从深不可测的海底游来
以笃笃的声音发问
  【从山顶滚落的石头】
从山顶滚落的石头
如何才能停下来？
奔波的脚步，把我们
带进死亡的深渊
重生是困难的
生命仅有一次，一生中
仅有一次欢乐
或悲哀
听吆，马车隆隆驰过大地
满载空气，而三匹马
被累的喘不来气儿
石头坠落，它致命的一击
砸中了谁的头颅？
空阔的田野，有一只甲虫觅食
只有一只……
它一圈圈的寻找
让我相信：孤独是人一生中
一个真实的存在。
【关于故乡的碎片】
   一、雨

我不喜欢今夜的
雨，它下着
我感觉不到凉意
大街遥远
生命昏眩
我用目光抚摩一盏盏路灯
你留在我记忆里的
一枚枚果实

  二、偷窥
高墙头，时光在
偷窥。桑葚红了
我养的小乌鸦
它的羽毛在黑夜里浸泡
我作文本上的修辞
仅仅是疯长的野草
我手制的油灯
点燃土屋的金黄
牛、羊、鹅
诗中一个个会说话的词
这时，你在你的庭院
削铅笔，琐屑的日子
落地
三、异乡
我停下
车水马龙中
我停下
我的旅行包
装满眼泪和尘埃
一条大河远去
我看不见
它流向了哪里
  四、向日葵
向日葵
我的向日葵
我的女人
请温暖我冰冷的躯体
请抬高我
包容我
我是否能够成为你体内
最灿烂的一粒籽
  五、镰刀
镰刀是父亲
一生中写下的
唯一诗句
我的阅读却无法
把它擦亮
我走在桥上
感觉在走在镰刀上
而镰刀走在我的体内
终有一天
我将把它取出
取出父亲写下的
唯一诗句
  【重阳】

篱笆挥动金色小手
菊花，九九重阳
秋意浓，白开水里的
菊香也浓了
喝掉一朵云
咀嚼虫鸣
蚯蚓驰过隧道
太阳
一朵硕大的菊花
在头顶的空气中泡着
泡出一世界的浓香
斟饮目光
自酿的烈酒
只一杯，我便倒在
你绮丽的闺床

【雨中12点】
雨是真的。打在脸上
感觉了一种凉
我拒绝撑伞
把伞垂下，伞尖对准路面
雨对准心灵。无言
雨下得很慢
我目光上升的速度
也慢。运酸奶的三轮车
缓缓行走在雨的深处
我拎着一把破伞
面无表情看美丽的云朵
从头顶呼啸而过
突然，手中的《弗洛伊德》掉在路上
内心的秘密洒落一地，象雨
再无法拾起
【老鼠】
我是一只饥饿的老鼠
在箱底咀嚼发霉的意象
在深夜说话
谈论琐屑的毛发
有时磨磨牙感觉象在
战场上厮杀
我必须骑着自己的影子
退向白昼的枪口成为
一粒子弹多年以来
我在无数个黑夜等待
扳机扣动的刹那
【搬】
太阳强烈的光线
灼烧我的皮肤，可
体内的五脏六腑却发霉潮湿
黏黏地粘在肋骨上难受
我可以把它们一件件搬出来
象搬家具一样，晒个痛快么
【模糊人生】
仿佛戴了磨白的塑料眼镜  你眼中的世界是模糊不清的
并且是不分鼻子眼睛的  你横向纵向的寻觅是方向不明的
你在世界上奔走是不知什么是什么的  你的手套是极有可能
当袜子穿的  你的领带是极有可能当腰带用的
你的体重数字是一有机会便充作身高的  你的脚印
象极了手印  于是你灵机一动用脚行窃  人们化验
你的指纹  一无所获  你的呻吟不明白太痛苦
还是太快乐你把一匹动物叫弟弟是正常的  你把一株植物
叫做妹妹也是正常的  你是正常的吗许多人说你是正常的
许多人说你是不正常的但我说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干电池】
你我像两节干电池
我的“+”
吻着你的“—”
你我的生命相连
诞生美丽的光芒
照亮前面的黑暗
电池久了
也要用完
如果你我的生命走上衰老
那就让我们一起
去垃圾桶里
寻找缱绻
【蚊帐】
卡夫卡书中白色的城堡
我们冒充土地测量员的派头
仍无从进入
悲哀的旋风在耳膜嗡鸣
为了一具真实的肉体
我们甘愿守侯一生
静静的夜里
我们观看云朵、梦一齐升起
呓语被扯成一绺绺的清泉
从无数密布的精致井口，溢出
我们不动声色聆听
城堡吹奏肉体的歌声
让我们进入吧，看
我们的头颅已青黄
眼神已憔悴，一切思绪皆呈弓背
此刻，大地深深酣睡，唯星光闪耀
在漆黑的夜里
为了接近上帝的眠床
我们祈祷再渺小一千倍
甚至抛弃虚妄的躯壳
只以明净粒子的形式
鱼贯而入那神秘之窄门
【秋天的爱情】
秋风空空荡荡
我的衣襟象鼓圆的翅膀
袋鼠那样跳跃着前进
中途因遇到树而飞翔
落叶掉下来，我空中的脚步
扣响你赤裸的跫音
辽阔的大地上  你飘舞的秀发
汹涌不息
埋头于你的目光深处
一任秋雨的手指
撩拨闹钟的影象，时间的幻想
我偷偷拔去内心疯长的野草
落叶成阵  没人能阻拦我
向你裸奔而去  抱住你
紧紧地一如从前，将你
连根拔起————
【关于故乡的碎片】
一童年
中午或者下午，诡秘的光线
闪烁不定。裸身的爬行动物
于匝地的巨阴之中，无声无息
绽开一朵肉质的古莲
侧耳聆听尘埃深处的水声
牙齿，四头雪白的小兽
吞噬着寂静　跣足而行
眼前倒挂的是谁的天空
我想了又想
听了又听
二大雨
天空漏了。大雨倾盆
架子车下　一个避寒的人
推迟几秒淋透的速度
远处　沉默的庄稼
眺望，河流美丽而泛滥
村庄如只木船浮在上面
女人垂下油黑的头发　太阳
我热心的兄弟　他不说话
昏暗仇视白昼　时间
墙角一个个潮湿而深邃
的鼠洞　我无从逃避
凝望它们体内的神秘
它们虚无着却不回答
三聋妇
你把肉体的一扇门关闭
尘埃堆积　逐渐成为内心
秘不可宣的秘密　深秋
手推车与你在平原相遇
落叶、脚印　寂静中
你捡拾到多少死亡的鸟羽
油灯扩大的光晕　无形中
变幻着色彩　你开始讲述
小儿子创业的故事　门外
初雪未降　你的体内已充满
寒意　半夜三更　你忽然披衣
走向大地　用枯瘦的手捡拾
更枯的树枝
【金黄的麦地】
当私奔的河流干涸在远方
温暖的眼睛便滴溜溜地吆喝
故园迷失的水鸟
大地以黑手捧出一砣黄金
青镰披荆斩刺
为阳光雨水开路
蓝头巾一路蓝下去
云朵咀嚼内心的沉默
汗珠，顺着土坡滚落。
太阳。失手割错的头颅
空气拥挤。蜻蜓、蚱蜢
纷纷投井。无垠麦地
坐着母亲黑瘦的一生
午后的大地
横陈着阳光的尸体
牛车缓缓深入腹地
赶车人不知去了哪里
两条河沟
……
茶壶里的白开水早冷却
金黄的麦地仍炽热
此刻，我在黑暗中凝望
不时挪动一下位置。
两条河沟。
【牧歌】
拔节的麦杆是一支支短笛
风吹出的牧歌高高低低
河流洗净太阳上的鲜泥
月光为它披一件嫁衣
掌中泥泞的小路
有人跋涉着回归故里

小鸟在树梢唱无韵之歌
屋顶的炊烟不必是直的
只要没有太重的阴谋在皮箱
欢迎你来这里牧羊
【我忘记了秋天】
九月降临，而我几乎忘记了秋天
秋天应该是什么样子
金色还是褐红色
忧伤是什么形状，时间是缓慢的
相册是泛黄的，白杨抬高了天空
是否空虚又多了一些
落叶、蝉鸣在微风中
坚持最后一丝暗哑的声音
衣柜的潮气，被一只白晰的手
拉开。水桶汲取的寒意，
来自时间深处。
而灶肚里的灰烬
毁灭的是谁的诗篇
我们绝望而没有理由
长满青苔的顽石，也无法说出
生活的秘密。如果死亡
注定尾随今生，那么
能否以一地枯败的笑容
将眼角的泪滴挥去……
【关于秋天的两首】
一
雨中
我拣起一片
树叶
用力甩
泥水
上帝拣起天空
也在甩
一下、两下
马路光亮的
皮衣一样
我缩小身子
仿佛雨中的士
关紧了门窗
二
秋天是一位骨感美人
她，高高个子，肋骨毕现
穿上九月和十月这双高跟鞋
噔噔跑进冬天的客厅
把落叶当纸牌玩儿
【安静的时刻】
天还没亮树和我们一起站着
都不说话星星、月亮、太阳
全家度假去了不再吵闹
操场上安谧极了一只麻雀也没有
我不再等待，时间的流水
已经停止流动似乎有雾
这是梦在这儿我突然忘记了名字
我的眼睛里全是树的淡绿
我要坐在树下象个佛陀
我安静得犹如一块石头
内心汹涌的风暴不知不觉已平息
成长的欢乐象数不清的鸟鸣、树叶
一片片长出来
【童年的碎片  】
1
大水在村口闪闪烁烁
玉米的倒影曲曲弯弯
故事开始变的简单
你在亚麻地小便，
夕阳正一寸一寸肥胖
麦子成熟了，镀上桐油样的
阳光。空中有孤独四溢的气息
瘦小的影子在瘦小的路上
移动。你听不见声音
2
尘土飞扬，亲切地摩挲面颊
天空和大地之间这么近
田野是广阔的。
你赤脚踏过麦地
用身体弹奏金色的琴弦
天空和大地没有方向
你的歌声在内心喧响
3
牛车驰过平原
载满金色的时光
我在车后跟着
捡拾洒落地上的麦穗
披着父亲温暖的大衣
走在中午的午饭时间里
一块石头突然把我拌倒
爬起来　没惊动父亲
4
灶肚的火苗
把落叶燃烧
水中的南瓜
被煮成灿烂的朝霞
啄木鸟啄木的响声
是天空清晰的心跳
我在小板凳上坐着
读一本小人书
5
在墙角
我捡到一面破烂的镜子
镜中是我的脸
还有一些瓦砾
我一点一点地砸
做许多弹弓的
子弹。而这一切
都被飞鸟看在眼里。
6
西红柿是太阳
最小的女儿
在大地上升起
只升一尺、两尺那么高
她们那么美丽
每天早上我都去看她们。
7
我们害怕黑夜
我们的眼睛充满
明亮的恐惧
我们伏在床头
望向门口
我们看见母亲在烧饭
父亲正为牛拌草
这时，心仿佛被铁
冻了一下。
8
我家的亲戚不多
许多亲戚象陌生人
偶尔在时光中相遇
假装热烈的打个招呼
而这一切，决定了本人
冷漠的眼神。
在冬日的大街上溜达
虚伪的人是可耻的。
9
我喜欢看牛吃草
牛吃草的时候
一句话也不说
我喜欢听牛吃草
除了咀嚼的声音
一句话也不说。
10
我用粉笔
在土墙上写下
一片又一片雪花。
我写满了全村子的土墙
写满了整个世界的土墙。
一场大雪无声地下着
11
妈妈，我给你拉风箱吧。
当冬天寒冷的日子
我就跑过去拉风箱。
温暖我的不是灶火
是妈妈讲的故事。
12
雨点打在塑料上
花生就湿润了
我努力撑大布袋口
母亲小心地护送
花生们回家。
13
村中那个商店
卖安全套
我们不知道
我们叫它空气球
我们比谁吹的大。
14
我和她
顺着大路走了好远
说了好多的话
我和她
在路边玩了半天游戏
我和她
爬到高大的树上
给小羊摘叶子
我和她
守着一辆空架子车
说各自的秘密。
  【重认秋天】
首先，是一种凉，彻骨
其次，是一种空，废墟
秋雨砸下来
一只只攥紧的小拳头
衣服多加几件
幸福才会多一些
翻开如水的书页
爱人在月色中过夜
怎样摇光了树叶
使鸟住在我的灵魂里
【收割后的麦田】
收割后的麦田留下一地孤独的肋骨
一柄铁锹，正努力地掘向鼠洞深处
那条曾经波浪汹涌的河流早已干涸
大片裸露的青泥是淤积于我心头的黑夜
父亲仍躬身劳作使劲用绳勒紧大车
我看见一场大雪厚厚地压住屋顶
象母亲的手掌遮住我的眼睛
秋收过后的院子空空荡荡
一块粗糙的磙石笔直地站在院中
不动声色压住寂静
【池塘】
爷爷走了
他屋后的那个池塘
也干了
爷爷走的无声无息
那个池塘里的水
也消失得
无声无息
爷爷屋后的
那个池塘
完全成了空塘
就象是爷爷走后
使世界一下子
空出了许多
现在，每次打塘边经过
就禁不住
想起我的爷爷
那个曾经用生命
滋润我的人
【猎物】

怀揣一把尖刀
寻觅一匹属于时间的猎物
它曾经在我的梦中无数次出现
可醒来就不见了影踪
甚至连森林也消失
最后，我只好把尖刀插入心脏
将自己当做猎物
【牛】
一
牛很沉默
但沉默自有沉默的力量
它一言不发
却把一切杂乱的语言
都埋葬在两只眼中
二
牛卧在树阴下
它的耳朵来回动
尾巴来回甩
鸟儿在它头顶歌唱
它听着，咀嚼着
像在咀嚼鸟的歌声
三
牛站起
尾巴也站起
它想用尾巴
横扫一切
【散会后的报告厅】
我认真读着
空荡荡的座位
从每一张
空的座位上
我都读出
一个人来
【短章若干】
*********
我坐在床上，两只脚垂下来
我让它们碰来碰去
我认为：它们在快乐地嬉戏
**********

白昼和黑夜是一对仇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所以，每到黎明或黄昏时
总看见满天红云
***********
阳光照在墙上
墙无语
阳光嗔怪道：真是个呆子！

************
我邀请鸟儿来做客
我们谈心
等说得饿了
我让它食我的诗歌
************
我的每根肋骨
都是甘蔗
我把它们抽出，截成一段一段的
让你咀嚼我生命的甜汁。

【断章若干】
******
人生是一场梦，死亡是当头棒喝。

******
如果，有来生，
我祈祷做一只猫。
蹲在一把黑椅子里
看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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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是漂泊在海上的一颗椰子
打开它，我就看到了洁白而甜蜜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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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有一尾鱼在体内的大海里翻腾
这条鱼从故乡游来，长着亲人的眼睛
在它眼里，我读出一片揪心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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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儿像一只手
缓缓插入大海的怀抱
大海温柔地呢喃了一声
然后，我看见一轮火红的心跳
——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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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河流远去了
我无比悲伤
因为它把我豢养多年的鱼群也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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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枕头上绣着一枝桃花，一只鸟
所以在梦中我总会闻到花的芬芳
听到鸟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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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一只石榴，就像打开头颅
一粒粒饱满的思想，酸且甜

【鸡公山啤酒】
鸡公山的鸡叫了一声
瓶盖就开了
于是，我们开始大口啜饮
古人喝剩的诗意
花生米不知不觉从盘子里滚出来
我特意数了数
刚好两粒
一对蓄谋已久的私奔者
鸡公山啤酒
像一只中毒的公鸡
口吐白沫
而我们唾沫飞溅
大谈诗歌
以略带淫秽的秘密
灌醉对方
辣椒炒鸡蛋被吃个精光
一片草叶都不剩
醉过以后
我们到哪里寻找安睡的床
【荒唐之旅】
　
直升机、云朵、各种各样的大鸟
在天空中，激荡的生活和内心的
风暴，隐忍着尘埃棱角的打磨
望远镜的镜筒涌现一条古老的河流
它自言自语的历史，已被河床记录在案
没有树，树在头顶或在更深的土里
而我曾在梦中听见它萌芽的雷声滚动
我右手握住的仅是一块原始的铁器
它的温度象刚从冰原上挖出的冻土
风筝或者其他，一连串卑微的比喻
断线的词，跌落的可怜姿态
并不值得生命的同情。我的头颅悬挂
在风中，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它极有可能
成为某种鸟类的食物
胜利只能是一种假象。沙粒是那么多
数不清的人海和沮丧，关上门与肉体
我需要短暂的死亡，在成为虚点之前。
在一刻钟的午餐时间里，
与上帝讨论存在和虚无的话题
他的右手使我看清我们左手的苍白
他反戴的帽子使我看清西服纽扣的虚伪
物体的位移等于衰老的进程
星辰的手指也无法将脸上的雀斑清除
不要再麻烦了，以最大分贝的嗓门唱一曲
没有名字的歌。作者的白骨被人遗忘在一堆
腐烂的木渣中。白昼是最黑暗的时刻
于是，在众人茫然的注视之下，你独擎油灯
跋涉在红绿交替闪烁的街头
你已弄丢了天堂的钥匙
它将在某块石缝发芽，开出罪恶的花朵
天使的肉体在堕落，一片一片的碎瓣。
天空像一座巨大的教堂挺立，我们
开始抛弃天堂，却未必接近了地狱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中
我的肉体贴近了地面，在一块
寸草不生的冰原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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