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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闪烁着，刷出一排排熟悉的陌生的字来。我安静的坐着，泪水不听话的流下来，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了，心里却清醒，重复着那句话“你说那些的时候我已经决心放弃了，我选择了爱我的人”。
故事总是美丽的。美丽的故事总是不完美的。我这样想着，慢慢的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柔和的夜色。路灯的颜色还那么淡，偶尔有辆汽车经过，感觉很温馨，多少有点怀念。我随着人们一起挤上公车。街灯在眼前一排排晃过，有些迷离，看不清楚街道的景色。隐隐的有音乐飘过来，遥远的，轻微的，我认真的辨别着——是巴赫的“AIR”。
车很快就转出了这个街区，巴赫的音乐也消失在空气里。
温阳。
那个名字，象一道温暖的阳光，透过满天的云，射出来，照在我的心里。
我是在四年前离开这座城市的。
那时侯我高考失败，落寞，和现在的心情倒有几分相似。没有大学可以读，去了北方一座古城念专科。虽然不如意，还是背起了行囊。带着对温阳的怀念。
初到古城时，我还开心，因为那里的氛围在我的城市是没有的。人们都是悠闲的，但很充实。没有了我的城市的繁忙，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每天说说笑笑，看一看书，闲下来还可以打打扑克。傍晚出门走一走，就看见街道上涌动着的登脚踏车的人流。朴素的衣装。人们喧嚷而过卷起了尘土。古城里有一条很出名的小河，那时候河水很清澈，夕阳照红了远处的古塔，河中央还有几艘小船散乱的横着。我就常常去划船，钓鱼。
我的划船的水平实在不高明，经常在河中央打转，大家都害怕，不愿意和我一起，但我依然愿意划船。喜欢那里的气氛。至于钓鱼，就只是做做样子了，我从不喂饵的。一直到后来我不再去那里，仍然不知道那河里是不是真的有鱼，倒是河水很浅，几次都把桨插进了河底的淤泥里。回学校时总要到菜市场买一条鲜活的鲫鱼给大家熬汤，人家吃了我的汤，就以为我是钓鱼的好手了。这个秘密也就一直属于我自己。想到这些，我笑了。
汽车打了一声喇叭，向左转弯，离开了繁华的街区。前面的路很黑了。
安安静静的我在古城度过了一年的快乐时光。在这一年中我没有找过温阳。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感情的。
我错了。
我想温阳。
一直都想。
记忆中的城市那么美丽。我喜欢那里的阳光，喜欢那里的街道，喜欢那里的蔚蓝的海水，还有窗外的芙蓉树。这所有的一切都吸引着我，回到我的城市。
还有温阳。
然而我找不到她了。我翻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温阳的消息，直到那个暑假结束。我一生中第一次舍不得，不愿意离开我的城市。回到古城的路上，我没有睁开眼睛。
古城依旧。浅浅的河水，涌动的人群，巍巍古塔映照在夕阳的余辉下，给人以淡淡的温馨。菜市场里鲜活的鲫鱼还是很有力量，一抓到手里就使劲打着挺，扑腾扑腾的窜回水缸里。我却不再去钓鱼，也没有再做过美味的鱼汤，和寝室的兄弟们也逐渐淡漠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泡在迪吧里。混迹于嘈杂的人群，看着周围的人们吼叫着扭动着，看着一张张脸孔慢慢歪曲，五色的灯光在旋转，旋转，我跟随着，摇摆，不停……
那时侯我认识了楚。
楚是一个整天跳舞的女孩，穿一身浅色牛仔，黑色的美丽的长发懒懒的披在肩上，在人群中间，不停的跳舞，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我没有真正仔细的看过她，只知道她的身材很好，还有那双眼睛，很诱惑。她象迪吧里其他的女孩一样，吸烟，喝很烈的酒，吃摇头丸。
有一次，我看见她哭了。
天上的星星很亮，没有云，一轮圆圆的月亮，红红的，象孩子的笑脸。这样的夜色真美，我很久没有见过，心里竟有了一丝温柔的陶醉。
轻轻擦去玻璃窗上的水汽，我看着街区里若隐若现的灯光，想起了那个叫做MOONBLUE的网吧，想起了我的伙伴们，还有那个叫做月光剧场的地方。回忆同样很美。
1998年11月的一天夜里，我从迪吧里跑出来了，夜色也是这么美。我呼吸着深秋的晚上的清凉的空气，忽然就厌倦了，厌倦了那个喧哗的没有声气的人群，厌倦了那样的沉闷的空气，厌倦了那个滚动着音乐的却只剩下颓废的闪烁着灯光的地方。我离开了，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网络生活。
暂时远离了忧愁，我以与生活中完全不同的性格出现在网络里，象是一个乖巧的孩子。那个世界充满了爱和美丽的幻想，我开始相信所有的美好，相信人们演绎的善良和纯真。直到有一天，我听一个人讲故事。
那个人叫做RENY，一个喜欢唱歌的女孩，充满了诱惑和不安，不断的变换着舞台。她说她喜欢看着人们坐下，看着人们笑，看着人们听自己的歌。她说那是一场美妙的游戏。在她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也是在她的游戏之中的。
天很黑。
窗外的刺目的灯光使我走出了回忆，汽车的终点站是在一个华丽的广场，明亮有如白昼，广场间矗立着巨大的雕像——那是这个城市的骄傲。我仰视着它的美丽，从它脚下走过，去坐返程的车。
楚回到了我的生活。
我们本来是在两个世界的，只是在迪吧里一起吸烟一起喝酒，她却忽然来找我。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我的地址。我们一起去唱歌，玩电动，吃冰淇淋，然后聊天，直到夜里很晚。我要送她回家，她不肯，一个人走了。
楚很任性，而且骄傲，常常不顾我的感受做她想做的事，我只能看着她疯，无计可施。她有时会忽然象变了一个人，冷冷的，让我认不出来；有时又会很温柔，轻轻的笑，抿着嘴。那样的笑容，就让我想起了温阳。
我以为只是一场游戏，寂寞的人，有时候是需要温暖的。她的任性，她的骄傲，她的无辜，她的泪水，她的无理取闹，当然还有她的好，都离我很近很近，而我却以为那只是温阳的影子。
我又错了。
当我看见楚哭的时候，我已经喜欢她了，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可是晚了，楚走了。
车依旧在慢悠悠的走，我哭了。索性任由泪水流着，黑暗里没有人在意我。
失败的爱情使我变得木讷，沉静的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我已经不在网上聊天。转眼间已经是九月。一天早晨，叶飞来找我，说想要办一份报纸，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就答应了。然后就开始张罗我们的事业——至少那时我们是这么认为的。很快的就有人加入进来，江舟、星星、VICTOR、叶飞和我形成了最早的五人组，报纸的名字也很快定下来，就叫《路口》。两周以后，我们发行了创刊号。
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山坡羊、高风、阿楠，还有关林先后成为我们的伙伴。报纸的发行也很顺畅，反响居然很好。我们为这忽然到来的成功庆幸不已。
可是我们很快就遇到了麻烦。首先是经费，每一期的印刷都要大笔的钱，我们一群穷学生，没有多久就无法负担了。出于无奈我们在报纸中做了广告，打击也就接踵而来。
首先是校领导做了指示，要坚决制止以赢利为目的的学生杂志，认真教育某些走上歪路或正在走上歪路的学生，要坚决防止不良思想的毒瘤在校园内传播。几天以后，校党委联合当地公安部门和文化监督部门查封了我们的《路口》。理由很确凿，我们的杂志没有办理内部发行文号，属非法宣传品，在严打范围之内。我和我的伙伴们成了不良少年。然后我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学校里一位一直很护着我们的老师居然受到牵连，被停职了。
打击对我是巨大的。那一天是1999年12月18日，还有一周就是圣诞节。情绪很低迷，不知道该怎样发泄，又去蹦迪了。彻夜未归。恰好学校那晚查寝，我领到一张警告书。
彤彤就在这时闯进我的生活里了。
我们其时已经认识很久，常常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也写过几封信，虽然相处的很开心，但只是普通的网友，我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什么。生活的不如意使我很烦乱，就去网上看帖子，其中就有彤彤的，关于爱情的故事，写的很朴实，却让人感动，有着淡淡的忧伤。很容易的，我被征服了。
故事开始得很简单，圣诞节时我给她发E-MAIL，说我喜欢她了。
汽车又回到我熟悉的路上，景色却与记忆里不同，高高的街灯显得更加灿烂，从前的日式小楼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层层林立的大厦，让我觉得这个城市很华丽。
12月28日是江舟的生日。我用身上所剩无几的钞票给她买了礼物，她只是默默的收下，笑着走了，第二天早晨跑来说谢谢我，我也就笑了。一起约了叶飞吃早餐——素馅包子、粥和咸菜。星星和VICTOR也来了。大家认真的吃饭然后去复习功课，没有人提《路口》的事情。
12月30日。彤彤依旧没有消息。我再也没有能力继续坐在图书馆里，背那些令人厌烦的功课。跑去上网，一天发了十七篇帖子，写了相同的题目——“留给彤彤”。
没有回信。
心里空洞洞的。
只有彤彤的名字在环绕着，一笔一笔的刻着。索性守在了屏幕前面，等着她的出现。山坡羊来找我，要我回去复习功课，看见我红红的眼睛，狠狠的骂我。我不肯走。他就留下来,替我等,要我睡觉。
31日夜里十一点钟，我醒了，外面下着很大的雪。我们一起去MOONBLUE，大家都在，高风、阿楠、关林、叶飞，还有江舟。VICTOR在另一间网吧里做事，不能来，山坡羊就用剩下的仅有的16元钱给他买了吃的东西送过去，说是过年了，就应该快乐。
网吧里的气氛活跃起来，我们吹着各色的气球，送给在那里上网的每一位同学，说新年快乐。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新年的钟声响了，我和高风用拳头敲打着网吧门前一柱铁制的路灯灯杆，发出当当的响声，路灯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下来，我们站在雪花下面大声喊着：过年啦——之后七八个人都跑到雪地里去疯呀闹呀打着滚，又一起去照相，大朵的雪片纷纷扬扬的洒落在我们的身上脸上,把我们变成一堆堆雪人。
回到网吧的时候，里面的人们都在安静的上网聊天，没有谁大声讲话。一对恋人轻轻的搂在一起，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我们却忽然都没有了精神。江舟回寝室去了，山坡羊要看通宵录象，其他的人都倒在沙发里。我独自一人来到屏幕前，继续等彤彤。
早晨六点钟，终于有了回信。彤彤说她受过网恋的伤，不愿意伤第二次，说对不起。我的头缓缓的低了下去……
到站了，我随着人流一起挤出车门。听到一个孩子的喊声“我想要，我真的想要——”那个声音忽然变得不真实，喊在我的心里。
一对恋人从我面前经过，手里拿着烟花，互相追逐着。我听见鞭炮的声音，才想起来今天是正月十五了，应该是团圆的日子。
从车站回家的一路都很静，偶尔听见孩子的笑声。路边零零散散的还有些未燃烬的纸灰。灯光很淡，可以清楚的看见夜里的天空，点点繁星，闪烁着，象是在讲述一个美丽的故事。我就坐下，倚着路边的栏杆，数星星。
那个期末的考试我竟然很神奇的全部通过，倒是山坡羊有一科不及格，需要回学校补考。因为下学期实习，而且很快就要毕业，准备找工作，大家都忙碌起来，聚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许多了。我和彤彤的故事也没有结束，爱情在我们之间变得很漫长。
三月份以后，我去一家船务公司实习，为了办一宗货物的产地证明，我又回到了古城。这一次回去，心情已大不相同，对那所学校虽无深情，却也没有了厌烦。去看了几位老师，其中的一些是我当初不喜欢的，然而他们对我的态度竟然出奇的好，是我先前没有想到的。我的工作上的事情，人们竟很关心，校长还为我想了些办法，不禁使得我有些感动。然而当初因为我们的《路口》而停职的那位老师已经调走了，我没能再见到他。
这一趟回学校很匆忙，我和我的伙伴们没有见面。下一次再回学校已经是七月份，回去的目的也简单，拿毕业证。大家见了面，变化都很大，感情却依旧，说说笑笑一连几天都泡在一起。可是莫名的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
离最后的分别只有一周时间了。忽然间很怀念，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每一块砖，怀念那里的人们，怀念那里的三年的时光。我所生存的空间在那个时侯变成了黑与白的纯粹，失去了颜色。我和我的伙伴们也故意的疏远，彼此找了不同的理由，不愿轻易见面。
最后一天早晨，我收到了彤彤的信，内容与以前没有太大的不同，有一些淡淡的感伤。而我许多天以来努力保持的平静，就在一瞬间被击毁了。
我们这一群人终于又坐在一张桌子前，一起喝酒，唱歌，谈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事。然后每一个人，都哭了，互相说着珍重，再见。第二天一早，江舟走了，悄悄的，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和山坡羊坐一列火车，阿楠和叶飞来送行，彼此还开玩笑，说谁哭了谁就是小狗。
可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我听见的就只有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哭声……
一个月以后，我知道彤彤已经有了男朋友，狠狠的骂了她，然后戒网了。
我以为到此为止，我的又一个爱情故事结束了。
可是圣诞节时我又收到了彤彤的来信，说她并不快乐，说她十月里来过我的城市，说我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说她找不到我，说她好傻……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体验过那种被撕碎的感觉，我看完那封信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存在了。
写了长长的回信，我要告诉彤彤，我是爱她的，今生今世，至死不渝。
她却又一次从空气里蒸发了。
正月初四，彤彤居然给我打电话。我接到她的电话的那一刻的紧张和快乐是无法表达的。我知道我是真心的，可彤彤有男朋友，我们不在一座城市，我们的相识是在网络中。我只有离开，别无选择。
我告诉她说我演戏的。
然后我听见挂断电话的忙音。
我听着“嘀嘀”的声音，使劲忍住了，没有哭。我和我的同事们依旧开心的玩着闹着，唱着歌“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然后使劲的笑。
夜里，我默念着《大话西游》的台词，“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错过之后才追悔莫急，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对她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一定要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我愿意它是——一万年！”
其实一万年太久了，人都老了，变成妖精了，我不用那么久，有一辈子就够了。可惜彤彤听不到我的声音。
睡醒的时候，枕巾湿了。
我后悔了。写信给彤彤，说我不愿意再失去，说我想要一次机会，说我，求你了。她的答复很简单“你晚了……在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已经决心放弃了……我选择了爱我的人。”
天上的星光很灿烂，月亮很圆，红彤彤的，地上有我的影子。
我要回家。
妈妈包了我喜欢吃的鱿鱼馅饺子，可惜有点凉了。母亲问我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我说加班了。母亲去把饺子给我热了又端回来，略带责备的说，你的生活很悠闲。
2001,02,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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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3-12-6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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