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再见萤火虫

谷成

“你见过萤火虫吗？”
我常问朋友这个问题。
“是不是从尾部会发出暗绿色萤光、点点象星光移动的那种小生物？”
“是的！”我颔首同意。
“小时候见过，但许久没见到了，好像它们已经消失了似的！”
这是我最常听到的答案。
“那不算看过萤火虫！”我心里常想，却没说出来；我也曾以为，只是那样就当见到了萤火虫。
“你问这问题干嘛？”
同事看到我入神的样子，总会好奇问我，我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因为这里埋藏了一个秘密－－－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先来个自我介绍：我是筱雯，吉隆坡启智华文小学的老师。
四年前，我从师范毕业后，搭上教育的列车，成为塑造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可朋友却以为，教师只会摧毁"灵魂！
我听到这种尖酸的讽刺时，感觉有一种被挫败的屈辱。
接着我来到学校办事处报到，一位老前辈道岸貌然的竟说：
“外头找不到工作吗，所以来这里撑台子？“
我感到强烈震撼，没想到身为资深的教育前辈，竟会说出那种泄气的话。
不仅如此，我和同事在食堂用膳时，他们也自蔑学校是病人避难的地方。
一天之内，我第二次感到当一名教师的挫败。
曾几何时，庄严神圣的学校，如今成了世俗眼中的避难天堂，成为失业大军或无法适应社会急促变化人士的安身之地？
说真的，真有才干有见识的人，早该投身研究或从商管理成为专业人士的，谁会为了那微薄的薪水在学府里贫穷地苟存着呀？
莫不是为了悠闲的工作时间，可以在家里兼职教补习帮补家用 ....
想想他们也不全没有道理，“理想只是包装现实的手段罢了”，就拿我当例子，当教师从来就并非我事业的首选 ，而且以前最痛恨的人，就是教师！
如今却自己当了教师，是讽刺，还是因为现实所以然？
也许黑格尔说得没错，矛盾就是这世界的真理！
报到后，我被安排其他三名教育，挤在百多方尺窄小的办公室内，而文就坐在我的正对面。他和我同样也是小学生的数理科教师。
文，人如其名，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高高隆起的鼻梁上、两只杏仁似的眼睛、黑黑的弯月眉，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貌似歌手黄品冠。
便当我初次踏进办公室时，他的笑容铺排在脸上迎着我说：
“欢迎加入"学习"的行列，我是您的同事"文"。”
我听不懂他的"学习"涵指何义，只是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是"雯"，尚请多多指教！”
少顷，热心的兰姐便向我介绍同事的背景。我听说"文"来自富裕的家庭，是家中的独生子，他父亲经营了几间超市，是学校的赞助人及名誉董事，可文拒绝承继父亲的志业，自个儿跑到学校当教员。听说他曾是某某明牌大学的研究生呢！
对于这些背景，我感到好奇和迷惑。难怪他年纪轻轻，却前后受到同事都对他极尽尊崇的。“都是一班拜金主义的动物！”我心里不平衡的骂道。
但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相处后，我不断修正对他的偏见。我发现他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类人，他和蔼、没有架子、充满爱心，还和学生们混得很熟呢。
坐我旁边的兰姐，乘他不在时，悄悄拉开他的抽屉让我看一张奖状；原来他还是去年度的全国模范教师！只是他把奖状藏了起来，丝毫也不对外显耀。
他的座位经常被小恐龙们包围，向他提问各种古灵精怪的问题，他常常听到学生和他的对话：
“老师，为甚么地球会自转？”
“为甚么彩虹是弧形而不是直线形的？”
“如果地球是由东向西转，那么速度是多少？”
有时候文也不知道答案，可他总是很有耐性把答案逐一找出来。
例如他对第三道问题的解答是：
“在赤道的上时速是1038 英哩 。”
这速度还快过飞行的波音客机！
但是小恐龙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满足的，他们接着问：
“既然地球自转那么快，何必还要飞行？让飞机升上天空，静止，待目标自个儿转过来不就得了吗？”
说来也真有逻辑，文无法解答，却又想了几天，还是找出解答：
“大气层由於地心吸力的缘故，也会跟着地球自转。如果不飞行，飞机就会被大气推着倒退，唯有飞行才能克服大气的阻力，才能抵达目的点。”
我也是科学老师，可学生专爱找他，却不问我。
说真的，不问也好，问我还真不知道应如何回答呢！
也许应该说，我是挺不喜欢小孩的。
我觉得小孩子都象我的侄儿：好玩、佻皮、好奇心重并难以管教。
它们象关在家里的猎犬一样，总能从隐秘的地方找到想要的东西，更喜欢从破坏中找到乐趣，若把他们比喻成魔鬼，似乎一点也不过份。
在课室，我常追着顽皮的学生在班上跑，因为他们给我取了一个绰号："白雪巫婆"！为了这个绰号，我心肝都动火了！
“我迟早会给这群小怪物扪给气死！”
我常对"文"发牢骚说。
"文"耐心听我说完，对我抛下一句耐人寻思的话：
“其实我们是来向他们学习的。”
我扭了扭耳朵，我不是听错吧，向这群小魔鬼"学习"？他笑而不语。
我好奇追问他，他才慢条斯理的回答，但他的答复却是另一道问题：
“你真的想知道？”
看在他极获学生的欢迎、又是模范老师的份上，我象捣蒜的点头。
他一定有自己的成功"秘诀"！
他于是从抽屉里掏出一张表，交到我的手上。
“告诉你秘诀以前，先让你做个功课。”
表上端整列上大约五十条问题。
“我曾发表一篇教育论文，这表上列的是我以为，每人的童年应做过的事！”
我虽然狐疑，不知这项功课和我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小心的作答。结果，我在表打上了二十四个勾勾。换言之，我还未曾做过剩下的二十六件事情，譬如：
1. 爬上一棵大树
2. 亲手放风筝
3. 饲养一只动物等等。
“你的计分比平均值还低呢，可还好过我。”
他莞尔一笑，接着解释说：
“我的童年时在管教严格的环境中渡过，当时能够体验的事情不多，甚至其中连脚车都未曾骑过，那些感觉还是后来被我慢慢拾回来的！”
“真的吗？”我对他的童年产生好奇。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试着去完成那二十六件事吧，秘诀就在过程中！”
他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但他愈是神秘，就愈勾起我强烈想知的念头。
也许他早算准了我好奇的心理。
当天回去，我便按表做了第一件事情。
我找来好动的侄儿，诱他到我房里玩了一场"枕头大战"。
侄儿尖叫在我床上跳来蹿去，活象一头正在和主人嬉戏的小猎犬。
我们玩得不亦乐乎，最后我疲倦的卧在床上，睨着他还出奇精神的咯咯笑，露出两排奶白的幼齿。
“果然是玩不倦的小魔鬼。”
瞧着他天真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却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我重复想着"文"的那句话：
“其实我们是来向他们"学习"的。”问题是，我应该向他们学习什么？
此时，侄儿又来牵我的手象猫磨蹭，吵着再来一遍。
我抱着枕头往侄儿压去，又是一轮的厮杀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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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内，我陆续完成几件表上的事情，包括替我父亲刨胡须。
犹记得，当我对父亲提出要求时，他没表情摸我的额头说：
“你是不是发烧了？”
终於还是拗不过我的纠缠，他答应了让我为他刨须。
我让他安静坐着靠椅上，象一头待屠杀的公牛。
我在他的鼻唇和下巴之间，涂上雪白的刨须膏，然后冰凉的剃刀贴在他的脸皮上，不自然的开始移动。
“不不不，你应该顺着我胡须生长的方向刨去，不然会痛！”
“爸，我知道了！你不要说话好不好，免得会割伤你。”
我在父亲的指挥下，手忙脚乱地进行一轮“除须行动”！
虽是这样，我还是不小心划伤他的下巴，汩汩流出一条血河。
我惶恐的再三道歉，他没反应的只是拾起纸巾，擦掉脸上的血迹，对我抛下一句话：
“虽然刨得不好，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他的眼神闪过神秘的微笑，”囡囡你知道吗，你认真刨须的时候，最漂亮！”
然后那一双粗大结茧的手，在我的秀发上来回抚动。我的心情忽然转为感动，鼻子一酸，就在父亲的怀中簌簌哭了起来。
从小，父亲一直在扮演很严肃的形像，很少会称赞我们。虽然如今长大了，但未发现，原来在内心深处，我还是那位渴望得到称赞的小女孩。
所以我哭了。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很兴奋和文分享我的心情。
幽默的神采在他的眼中闪烁，他对我说：
“有人说教师是来教导的，我不同意。我觉得从孩子身上学到的，比我教的还要多。”
“仔细想想，每个小孩天生都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他们充满创意、勇於犯错、有自信、懂得如何快乐，这些不都是成人们正在努力追求的优点吗？所以我们应该向孩子们学习，学习如何开心、怎么去玩！唯有这样我们才能了解他们的想法，而他们才会接受我们是朋友。”
我认真的消化他的话，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难怪我和学生总是横着一层河山，因为我素以高高在上的身份来和他们相处，所以他们当我是成人，却不是朋友！
文接着又说：“每个人骨子里都隐藏着儿童时期爱玩的本质，只是我们忘记了。本来吗，工作需要一份玩乐的心态，才能体会到乐业的精神。这样，工作反而变成了一种享受，而不是沦成一种枯燥的行为。”
“这就是你的"秘诀"？”
“是的！”
“就那么简单？”
他含真亲切的微笑点头。
我盯着这张天真未泯的脸孔，觉得他才是不折不扣的"孩子王"！
“我觉得你象个孩子耶！”我吃笑的说道。
他不置可否露出阳光灿烂的微笑。
“对了，这表上还有一些事情，我想也完成它，但是不晓得如何。”
“让我帮你好了！”
“真的？”
“我象是会打诳的人吗？”
“那倒是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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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是假日，我们约好在公园的巨树下。
我穿了咖啡色的上衬，配一件运动长裤，已早有准备。
“真的要爬？”我临阵忽然退缩问他。
“十尺，只要十尺高就好了。”文给我鼓励。
“万一我跌下来怎么办？”我还是战战的望着他。
“我会在下面照应的，放心好了！”
他的话犹如一剂定心药丸。
“那好吧！”
我吸入一口气呼出后，鼓起勇气踩着树干的分支爬上去。
我学毛虫贴近树干，紧握住它的枝桠，缓慢变换着双脚的位置，听文开始计算：
“四尺… 六尺… 七尺… 九尺… 十尺，很好， 你办到了！”
我兴奋欢呼，差点松开手，幸好及时抓住了身边的分支。
再也不敢掉神的下降，半途中松开双手轻盈落到地面，好象黄蓉在半空中翻了漂亮的筋斗。
“怎样，身手还不赖吧？”虽然只是十尺的高度，但是畏高的我，满足得象刚征服了世界的最高峰。
“果然不错。”他嬉皮笑脸道。
“还好没跌下来，不然压在你身上你准内伤。”
他古怪的神情象一个掏气的小孩子，对我说：
“要跌下来伤的是你自己，管我何事？”
我怔了怔。
‘你不是说会照应我的？”
“这话没错，所以我带来了纱布和药水，但是没说要接你。”
“你好呀，竟敢欺负我！”
我生气追着他跑，他好像故意让我追到了，挨了一顿捶打。
然后累了，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吃着我们带来的便当。
“老实说，跌下来也不错，也是很好的体验。”
“为甚么呢？”我咬着汉堡包，不解的看着他。
“教育小孩，应该教他们"要嬴，但也要输得起"。”
“说得有道理！”我吞着嘴里的麦当劳汉堡，一面答道。
“失败其实是人生一大部份，要成功必须先学会失败。但这社会的种种，却教导我们只有赢才能得到快乐，充满了比较性意识。但是赢家能有几个？”
任何话，只要是从"文"的嘴里说出来的，总是让人折服，仿佛具有疗效和鼓动人心向上的一种魔力。我发觉，他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有自主性、理想和抱负。
我感到奇妙的好感正在默默的滋生。说了是"好感"而已，你们别要误会。
那天夜里，我失眠趴在窗口看星，回想起和"文"相处的点滴，但是失眠和文并没关系，因为冷气机坏了，而且天气很热。
陆续的几个星期，他教我放风筝、到沙滩上筑沙堡、用叶子编织草蜢等等。
终於，我把表上的事情全办完了，我把打满勾勾的表向他骄傲的展示。
为了庆祝我满师结业，我们约好去看场电影和吃顿饭，我请看戏他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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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戏院，人头攒动。
只能买到两张后排的座位， 戏名是"再见萤火虫"，是部动画片，名动画大师宫崎骏的作品。
播完商业资讯后，生动的动画从银幕上的光影晃动之间蹿出来了。
故事说世界二战时有一对孤儿，他们的父亲原来是一名军官，却在海外战死，母亲也在一场空袭中不幸罹难了。
兄妹俩，只好在物资严重短缺的乱世中设尽方法苟活下来。
他们离开了势利的亲戚，夜宿在废弃的防空洞中，靠拣拾野菜和捕捉野外生物为生。
剧情到最后，妹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生了湿疹，熬不过疾病的折腾死了。
哀恸的哥哥，亲手火化妹妹，把骨灰装进她生平最爱的糖罐。
他带在那糖罐四处流浪，最后也在街头饿死了。
最后一幕，清道夫拾起他身边的糖罐，随手丢弃到草丛之中。
漆黑中，糖罐里跌出妹妹的骨灰，化成点点银白的萤火，向天空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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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了，我的眼泪已经象断线的珠子滚过两颊，刚用完手上的一包纸巾。
不经意往他脸上看去，他眨动的眼角也隐约出现星点泪光，我在心里想，会流泪的男人少见呢！
我静静随着大队鱼贯走出漆黑，脑里还播放着动画的凄清画面。
然后在附近的西餐厅里，我们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我怔怔的望着送来的食物没有胃口。
“很抱歉”
我的眼睛还红肿的，泪水随时还会缺堤而来。
“为甚么抱歉？”
“原想要开心庆祝的，却害你看了一出悲剧！”
“原来你还没有散场啊？”
他的嬉皮笑脸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仿佛可以驱散我心中的悲伤。
“其实有几幕还是挺温馨的！”
他望向窗外漂浮的云朵，出神的不知在想什么。
“那几幕呀？”
“记不记得防空洞中，妹妹怕黑，所以哥哥到户外捉了萤火虫，放到妹妹的蚊帐里当灯照耀？那感觉很温馨。”
“嗯，那些照明的萤火虫好漂亮，好让人感动哦！”
“我觉得看到萤火虫，就象看到我们童年时挂在半空中的许多美梦！”
“真的很想再看到萤火虫。”
忽然他安静了下来，我给他盯着低下脸庞，他的目光象在忖恻一个想法。
然后他露出一双诚挚的脸蛋，眼神闪着莫名的亮光。
“你真的想看萤火虫吗？”
“想死了！”我兴奋的说：
“小时侯仅在后院看过一次，往后再也没见过它们了，好像已经从地球消失了似的！”
“那不算看过！”
“我不明白！”
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接着说：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看到萤火虫。”
“是真的吗，我要去！”
我手舞足蹈地，跃跃欲试。
他却一脸凝重地对着我说：
“但是你要相信我，才能去得到那地方。”
“那么玄？我不信！”
“你仔细想好了，再告诉我好了。”
“不用想了，信你就是，你告诉我在哪里？”
“我可以带你去，但是要答应我的两个请求。”
“什么请求？”
“到时再跟你说！”
我骨碌碌的眼睛在转动，望着他天真的眼神，不觉得他象是会欺负我的人。
“OK！一言为定。”
我们勾了手指，约在一个没有月光的晚上，出发到那个隐秘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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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穿梭在水中的鲑鱼，迅速的游动，约定的日子到了。
我站在梳妆台镜子前，换了好几件裙子，却迟迟不能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他，竟然脸颊会发热！
“这算是约会吗？”
我有点迷惑了。
晚上夜黑风高，还是别穿得太亮丽，再说那里可能会有蚊虫，我看还是穿裤子吧。於是我换上了一件牛仔长裤和米色的肩带上衣，再披上一件外衣。
我在脸上仔细打了粉底、划上眼影、描上了口红、然后合起双唇，让口红均匀地分布在唇瓣上。
“好久没有这么细心打扮了！”我感觉心莫名的急速蹦跳。
时间六点正，他的深蓝色车子抵达了我家门口。
他依然是一件蓝色格子的上衣、一件牛仔裤，再简单不过的装束了。
我注意到他的下巴滑滑亮亮的，刚刨了胡须，而且头发油亮得可以反光。
幸好我只是穿普通的装束，只是觉得自己的妆还是"隆重"了一些。
管不了四七二十八了，我於是坐上他的车子，咱们出发了。
沿途中，他的车子停下注满汽油，又在麦当劳打包了两个人的便当。然后车子左拐右弯的，逐渐驶出城市，往郊外走去。
这时太阳下山了，层层叠叠的峰峦，变成一抹紫红。
逐渐地，山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旁幽绿色的橡树，正节节地往后退。
黑色的布幕，终於把西方的最后一抹紫红完全盖过。
夜，坠下了。
车子继续在寂静的公路上颠簸。
天上没有一丝月光、路上没有电灯杆的，连道路也变得细小蜿蜒起来。
看着陌生无人踪的地方，心里也隐隐地感觉不安起来。
当然我相信"文，这种鬼地方也未免太偏僻了一些。
文似乎察觉了我的不安。
他按下一个钮掣，周杰伦的歌声忽然蓦地流转，“黑色幽默” 充塞满了车厢。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早说了要相信我才能到达。怎么样，如果你后悔，我们可以马上掉头回去？”
我避开了他的问题，反问他说：
“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怎么会来？”
“以前我爷爷住在那地方。年前他去世了，但是那地方还在。”
“还有多远？”
“多半句钟就会到了。”
“哦！”
车子继续颠簸的行走，我在音乐声中继续数着时间。
半句钟好象是过了半个世纪。
终於车子停下了，前方现出了一处空置的别墅。
我下了车，挨着他的身后，感觉好像正靠近鬼屋。
“那是爷爷留下的别墅。”他指着那别墅说。
他亮了手电筒，但是我们没有进去，我感觉手心一热，竟然被他牵了我的手，领着我绕过了别墅走到后面去。
我的心砰砰跳，感觉掌心湿湿的，分不清楚究竟是谁在流汗。
突然眼前出现一条黑河，岸上泊着小木舟，在电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象是梦中的飞船。他打了暗示上船的眼色，牵着我上了木舟，坐下，然后熟练的解开系着木舟的绳子，用木浆往岸边用力一推，木舟轻轻离开了河岸。
木舟於是在木浆的拨动下，往逆流的方向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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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两岸，从水面透出了纵横交错的红木树林。
他望着前方，好像正在寻找鳄鱼的猎人，沉默像恐怕惊动了猎物一样。
我挨近他的身边，害怕的听到岸上传来的各种古怪声音。
忽然，他的眼睛露出了某种神秘的光采，他对我指了远方的一树丛。
我往那个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点点银白的，灵动的光，在树上漂浮。一个亮点儿熄灭了，又有一个点儿飞了过来，象圣诞树上逐一亮起的小灯泡。
”好漂亮哦！“
他嘻嘻回过脸来，说：
“我们的银河之旅，才刚开始，还有更多值得惊喜的。”
随着轻舟的渐渐推前，我看到了一棵树上；
哦，不！是每棵树上；也不对，是在每棵树的每个枝桠上----- 都飘满了点点移动的小萤光。
那幅景象，就象天上的星星，都降落来到地面上，梦幻的正在发光。
“哇！这么多的萤火虫，好壮观哦！”
我情不自尽叫出声音。
他把小舟靠近一簇从岸边伸出来的枝桠，让银白的萤火飘落到小舟上。
我感觉好象进入了宫崎骏的动画片中，变成坐在蚊帐里看萤火虫的小妹妹。
”你知道我小时候管叫这些什么吗？“
文指着树叶上闪烁移动的光点说。
”是什么？你请说。”
“我把它们叫做"银河树"。”
“银河树？”
“你看，那游动的萤火，不就象是拖着尾巴的流星雨吗？静止的象恒星；聚成小堆的象太阳系，抑或象星云；聚集成团的，不就象银河吗？因为银河结在在树上，所以我叫它作"银河树"。”
“还有，天上的繁星如尘，林中的萤火星罗，这所有星光萤火倒映在水面随波荡漾，分不清是那点是星、那点是火；整个天地不就象浩翰无际的宇宙吗？”
我听着入神闭上了眼睛，好象正乘着梦中的飞船，游向幽蓝色的星空，荡漾在一片银河星海之中。
然后又听到文在耳边说：
“人生有两段时间，会看到身边充满了闪闪的发光物质，象看到萤火虫一样，
第一次是童年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心中充满爱的时候。”
“看见萤火虫时，就是心中充满爱的时候，说得好美呀！”
我缓缓撑开了眼睛，心里感觉一阵感动。
忽然，被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他，发征了。
时间好象在那刹那停止了，整个宇宙正在围住我们打转。
我只是感觉他问我一些话，我糊里糊涂地就点了点头。
后来记起他问的那句话，就是：
“让雯当文的女朋友，好吗？”
他把我拉过去，我们靠得很近的坐了在一齐。
我们静静地坐在船上，溶入了一片宇宙之中，象星星和萤火熔成了一片，再也分不出谁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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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途中，我问他要我答应他的两事情是什么？
他淡淡说，其中一件我已经答应了他，
就是当他的女朋友。
另外一件事，
就是让这个地方永远的保密。
他说不希望这个人间最后的天堂，被慕名而来的游客破坏了，因为那地方，是爱心的天地，必须内心有爱的人才能前往！
因为文，我找回了童年遗失去的心情，
因为文，我感受了我的初恋，
因为他，我找回来童年发光质的心情，重新看到了"萤火"。
那是一种充满激荡，充满生物电流动的心情，仿佛可以看到童年幸福的萤光在身边闪亮着，那是充满爱的心情。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晚上了，我还在这所学校教书，最近被学校提名较逐全国的年度模范老师。但是这一切，文却看不到了。因为他在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不幸去世了。
我常常独自一个人，来到这个没有月光的小河上，划动着小舟，在一片银河星海中在舟上躺下，想像文还在我身边，轻抚我秀长的头发，触摸我炽热的脸颊，仿佛那一个夜晚只是刚刚几秒前发生的事情。
就象一个人走上一段长长的路，乘列车穿过岁月的隧道回到四年前的晚上，在一片银河海中，记忆那种幸福的感觉。
我无法忘却文，就象我无法忘记四年前的夜晚一样。
所以至今我还保留单身。
但是不否认有一天，我会重新接受一段感情。
那时候，也许会听我问：
“你见过萤火虫吗？”
“你真的想看萤火虫吗？”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看到萤火虫。”
“但是你要相信我，才能去得到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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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完－

千里共婵娟

收了慢品。
问好

故乡云飞

长的，我没耐心，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