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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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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30 06: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小骑在 2003/08/29 10:48pm 第 6 次编辑]

             ——献给以失去的方式存在的爱情

 那个吻。那个不完整的秘密。
 他推门而入时,天将亮未亮。安静的时刻。离黎明来临还有一会儿。刚刚之前墙上的钟敲响过,四下,或者五下。冬天的夜时是比较长的。他看见她在那里。她就睡在床上,裹在被单里。合着眼帘,但很快又睁开了。她醒着。
 他走近床前,站在那里。房间里没有灯,日出也没有开始。窗帘缝隙处渗入一些微光。他们能相互看见,他们相互看着。静极了。
 她一直醒着。她听见他在一壁之隔翻转身体,听见脚步声,开门声。他在她的房间门前停留了片刻,然后推门而入。她看着他走近她身边。她看着他,并不惊讶。她问:
 天亮了吗?还没有。
 她笑了一下,身体向外探了探。还有一会儿,是吗?
 是的,还有一会。
 他俯下身去吻她的脸。他在她的身边躺下。他紧挨着她的身体躺下了。
 他听见墙壁上钟摆的滴答声。他们沉默着。
 她请求他说话。她请他谈他自己,谈那个人。
 他告诉她:那是使人痛苦的话。他需要时间来遗忘,也许是忘不掉的。
 他说:
 “那时候我和你一样。那时候的我就像你现在一样,还是个孩子。她把一切都拿走了,一切。我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剩。有时我梦见她,梦见这个曾出现过的女人。我问她‘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拿走?对你有意义的是我啊。你拿去的那些对你毫无用处,为什么只拿走那些而不愿拿走我?’梦很快就醒了,她消失了。没有回答。也许我对她也是没有意义的,也许就是这样。”
 他停下不说了,哭泣了一会儿。
 他请求她让他快乐。像那些猎艳求欢的人在别的女人身上做的那样,让他做他想做的事。
 然后他吻了她。她的嘴唇,她的身体。他听见皮肤下面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呼唤她体内的生命。
 他解她的衣服。他将衣服从她的身体上褪去,全褪去了。
 他打开了她。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目光呆滞惘然。他被她吓住了。她的顺从吓住了他。欲望处在溃败之中,他们分开了。
 接着她吻了他。他哭了。
 她说:
 “你了解我,其他人不。你就像是我自己,像在我的心里。知道我的一切,设身处地地站在我的位置上,思考,体验,快乐和悲伤。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爱上了你。”
 她挪动了一下身体,侧对着他。她看着他,然后合上了眼睛。她说:
 “但是在这里,在一起的时候,碰到你的身体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了。太远了。我陷入了迷途。十九岁,我害怕十九岁的不贞洁,害怕罪恶。也害怕你。你来得太早了,也可能,也许是我来得太迟。”
 “是太早了,我总是做一些错事。”他抬起她的脖颈,把手伸进下面。他把她拉向自己,用另一只手覆盖在她的脸颊上。他说:
 “我多么不愿意伤害你。”
 她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抽泣起来,伤心极了:“是的,多么不愿意伤害你。”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都哭泣了。
 他请求她抚摸他。他把她的手放在他饱满的性器上。他说,他一直在等一双女人的手,等这双手安慰灵魂。她这样做了。她问:
 别的人也这样么?是的。夜晚是孤独的。
他在她的抚摸中哭泣。
 有三个地方他无法忘记。三个房间。最早的时候他住在学校。是校部租借的农业银行的一个下属单位,和总校一街之隔。他和他那个年级的全部学生搬了进去。他去得最迟,拿到的是最差的一个宿舍。没有灯,灯管是坏的。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住,他为此欣喜不已。觉得安静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他欢快地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在靠窗的床上铺好铺位。结实的木质双人床,一共有五张,满满当当地挤排在屋子里。他从一张床跳到另一张上,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是那么快乐。他找来白纸糊好墙壁,他将多余的蓝白床单蒙在拼起的两只桌子上,把书一本一本排列整齐。他开始读书,玛.杜。他大多的时间都在阅读她,他大声地朗读某些章节。他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担心会有谁来打搅。他记得那时候前面的街还没有扩筑,是陈旧的,弥散着久远的气息。街两旁都是梧桐树,高大而班驳。夜晚时会出现许多小吃摊点,还有一些其他的店铺,各种各样。好象生活的全部都在那里了。他告诉她的那个人就是从这条街上走进那个房间的,后来又从这条街上离开了。
 他在那里住了将近半年之久:九月份,十月份,然后是十一月,十二月。最后是一月。
 离开那里之后他租了一间房子,在城西南。老式的民居。房子是空荡的,只有拼凑的木板床和和一张桌子。那时候他从学校出来,贫穷而一无所有(他一直是这样的,现在他还是这样。好象什么都没有变是的,只有时间过去了。他无所事事地虚度了全部光阴)。他在那里孤独无靠地住着。有时候几天不出门,有时候又成日不归。他在那里汹酒,抽烟,醉过,也死过。他嘲弄自己,作虐自己。他压制自己去思去想,他不思不想,以此救赎自己。他想再也不会有爱了,他从别的人那里逃走了。
 现在他住在这里,她知道的这个地方。他也不会忘记这里了。
 天完全亮了。她请求他回去,她吻了他。
 他离开她,回到一壁之隔的房间。他在天亮后睡着了。
 她离开了。他知道会这样的。最后,一定是这样。
 很快他去了别处。他想就以这种方式死在别处吧。
 春天来了。
 夏天来了。
 他想这些记忆的创口都是带着血痕的。春天的时候属于春天,夏天的时候属于夏天。他要做的就是像诗人说的那样:
 把春天和夏天的血痕从嘴唇上抹去。
 他去看望过她一回,岁末冬寒。他生着重病,坐车去她的城市。那时候他几乎已经不能说话了。形容枯槁,消瘦嶙峋。后来病好转后他想自己怎么竟没有死去。他以为自己会死去的。坐在车上看窗子外面,树木和路旁的草枯黄一片,行人面目模糊。他幻想自己也是这个样子,死亡的样子。冰寒的冬天有这个力量,令一切行将就木的东西死亡。
 他没有立刻见到她。他在中途换车,去迟了。确定自己找不到她之后,他倒不觉得沮丧了。他想见不到也是不重要的。他旅途的目的只是到这里来,到她的城市。他应该来,也必需来,就像她以前去他在的地方一样。他步行穿过一条著名的石板街,去从前去过的一个地方,要了一杯热茶。那杯茶捧在手心里,滚烫的让人要掉眼泪。他在那里度过了整个下午的时间。茶很快凉了,他蜷缩在椅子上,裹紧了外套还是止不住地战抖。他冷。
 他在那里度过了四个小时,然后离开了。他在街上看见了她。
 就像电影里的那样。
 他们隔着十步远的距离注视,对望。他想跑过去拥抱她,他冷极了。或者转身离开。他想痛哭一场,泪水凝眶不出。
 他没有这样做。他不这样做。他微笑着走向她。你好吗?
 她想他她思念他她过得不好。他知道。
 我想你我思念你我过得不好。我知道。我们一样。我只能这样。我们只能这样。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在一起我们只会都死掉。很快都会死掉。爱情会死掉。就这样吧。爱是在的。告诉我。我请求你告诉我。爱是在的。爱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就这样失去吧。让爱以失去的方式一直存在着。我请求你告诉我。我请求我们相互告诉。我们相互告诉。为之一死也不会忘记。
 他在天黑之前匆匆离开。她送他上车,她站在车外。他们不说话。那个年轻司机迅速发动车子。他失声啊地发出一声短音,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呛塞住他的喉咙。他转头看,她的身影已经模糊不见。他被一种绝望的悲伤弄垮了。他想,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她了。这样的悲伤让他潸然泪下。他再也见不到她,他失去她了。
 他和她还是见面了。
 这样一种巧合。他们忘记该怎么想。来不及思考或者已经不再想要思考。然后一味平淡下去。巧合是毫无意义的。她向他问好,他笑,依旧。他想他们还是只能这个样子。他,和她。他突然厌恶这样。厌恶,一直都是的。他想这样的温情是不真实的,这是他的样子,但不是他应该的样子。他应该怎样?他不知道。不清楚。无法清楚,他不思考。他已经不能思考。他毫无激情。没有没有。他是个萎糜的人。是那个需要照顾的人。就是这样的。
 现在。他的面前,她在这里。还是那个人。光鲜的处子。夜色中,她是五光十色的。他想有些什么改变了。他要抓住些什么才能不至倒下来。他想喝酒是不行的。距离遥远距离遥远。他感觉到了。是这样的。这是他一直没有认真面对过的问题。他从来都那么温和地对待发生的那些事。他不做激烈的事。他想置身事外。这样是安全的。这样是安全的吧。从前他这样想的。他想他一直的态度是什么,对待这些发生过的事情。他是在回避还是在等待,也可能全不是。全然不是这样。他只是在置身事外。不管,不顾。他就是这样。他是个不好的人。他不是完全的。对待这些事情他不是完全的。可能他就是个不完全的人。他缺少些什么。他感觉到身体内部某个地方的空洞和虚无。正是内部的这种空洞使他不停地失去。他想这真是糟糕。他因为她在面前,因为看到她而感觉到距离遥远。她在他面前,似乎在告诉他现实的力量。他溃败得快要倒下了。他想怎么会这么糟糕。怎么会这样。他不能说话了,他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说话和其他的事一样,他都觉得困难。他想说但不说出来,他不能左右她。他想不应该这样,开始就错了。他知道这个。他置身事外让这些发生过的事情成为过去。现在她在他的面前,这个错延长了。怎么会这么糟糕。他不愿意这样。他想他应该愤怒。他为什么不能愤怒。为什么不仇恨她,仇恨这个人。他找不到理由去这样做。但是不行。她在他的面前使得他快要爆炸掉了。
  她是决意这样了。她如此之快地成为另一个人。再没有关系了。她对他说的那些听若罔闻。她也应该仇恨他。他们应该相互仇恨。为什么不这样呢。所有的麻烦和纠葛因为相互仇恨,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为什么不这样呢。应该这样的。他们不能相互给予,没有任何可以给予。他和她都是这样。他想痛苦是怎么回事。是因为麻木还是造成了这样的麻木状态。
 夜是这样过去的。夜平静地抹掉一切。夜让一切发生都不发生。夜让死亡到来。夜让灵魂离开身体。夜丢弃身体。夜让安静的声音巨大。夜促成了决定。夜让他无处藏身。夜让他杀死自己如杀死一个婴孩。夜让他成为婴孩。夜让他哭泣。
 清晨他走在雨中。那么大的雨。十指蒙在脸上。雨水渗进来,感觉到眼睛的刺痛。不想流泪。他想这些够了。再不要这样了。这样痛苦。雨水刺在眼睛上可以抚平流泪的欲望。那么也会有一种方式可以使人放弃痛苦。
 她向他提及死亡。他惊讶她这样说。但他想这一点上他们是相似的。这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已经是了。在一切开始之前他们面对以前的痛苦时都应该想到过死亡。他是想过的。在十二三岁时就已经这样了。他无法向谁讲叙那些。他不讲那些事。他想所有的事情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都发生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那个时候。二十一岁,二十三岁,直至衰老到死,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那时候发生的。十二岁。他在十二岁死去。他想她也是这样。他了解她。虽然她现在如此之快地成为了另一个人。虽然他们没有关系了。虽然他们应该相互仇恨。但他了解她。正是这了解促成了一切事情的发生。
 然后他想到去做一件事。他决定这样了。她是很快就要离开的。他不想再温和地去面对这个场面了。他想不能总是这样。不能总是一丝一丝的去抽这个WANG,无尽无际的承受这些却不明所以。他躲开这个场面。他想再也不需要承认什么回避什么了。他不告而别。他想这次终于可以是他先离开了。他向高速公路走去。他在阴雨天气的黄昏里飞了。天黑透时他拦住一辆朝北开的汽车。他无目的的一路向北。他想此刻起他是在回向十二岁了。回向那个时候的死亡。
 他在路上。身体在溃败。哭泣。打开窗户风吹进来。吹在脸上。泪不断流出来。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哭泣。泪水如此之多,好象再也止不住了。再也止不住了。他感觉到胃部的抽搐,疼痛不已。他蜷缩起身子。他想他快要死了。这样难受。他在一个县城下车。趴在高速公路的水泥边栏上呕吐。不可抑止的哭泣。
                  
 他沿着高速向前面走。雨在夜里下得断断续续。感觉不到寒冷。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灯光延伸到几公里之遥,那里是一个公路收费站。他在那里呆到天亮。回转身向后走一段路,在那里是拐弯口。他从那儿下去,从那儿向正北的方向走去。他想他是真的在开始流浪了。他想他只能这样。这并不是因为勇气,他没有勇气。他早已失去这个了。早已失去了。在这之前他的一切都早已耗尽。他在那条路上拦车。那样一条路,和家乡的县城一样。他从一个镇子到另一个镇子。他喜欢这样一种地方,他是从这种地方出来的人。他喜欢停留在这样一种处所,所有这般之处都是他喜欢的。停留在一个陌生之处让他感觉到安全。家乡。家乡也是这样一种地方。但家乡是熟悉的。他害怕那种熟悉,那熟悉要让他失去最后的一点东西。他用谎言欺骗了那个地方,他离开那里。他不得不离开那里。是的,不得不离开。那样一个地方。又是那样一种关系。他的背后有一只手,属于母亲。属于他一直依附的那个家,属于家庭,属于那种不能躲开的亲近,属于那种关系,那张网。那只手安排他的一生。他永远被它左右,它需要他被它左右,它强迫他,用温情的却是可怕的方式强迫他,强迫他的一生是这样的而不是另外一种样子。
 他去了海边。他看到远处那个深邃邈远的地方。无边无际的纯蓝。可怕的颜色。他感到被吞噬了。海水舔着他的身体,舔着沙滩和岩石。低低的呜咽着。这声响让他害怕。他想这是他的葬身之处,他将永远的葬身在这里了。他留在那里过夜。他和大海一起沉浸在黑夜之中。他睡着了。在夜色下的海边,身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柔。海水退出很远,平潮了。后来他被一些声音弄醒,是远处海面上船只的汽笛声音。很快那些船只驶向了远方,再也看不到灯光。他看着那个方向,一直看着。
 他在海边呼喊一个名字。那个名字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他从前紊乱不堪的生活。那个名字是单纯无邪的,那个名字相信他所告诉的一切。那个名字相信他。永远相信。他毫无缘由的呼喊出这个名字,然后很快闭上了嘴。仿佛是要收回刚刚发出的那个声音,他用手堵住了嘴唇。他想这个名字是不存在的,安抚他的这个名字不在这里。他的手抚放在唇沿上,停留在那里。他想那个吻,那个秘密是不存在的。
 他忘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回到城里,天空被暴雨洗得湛蓝。他在路过的人群里穿行,在那条街上。他置身于陌生的人群中,身心疲乏。一切都离得很远,仿佛他并不存在在那儿。他微笑着停留在橱窗前,他从那里看见自己。那样一种微笑,像被雨打落的树叶一样,凄凉得让他掉下泪来。他想还需要多久,还要走多久才可以停止。他阴沉地低声咒骂。他请求结束,请求杀死他自己。
 他在那里呆了十天。最后的十天。他身体不行了。虚弱。开始发烧。他不管自己,不肯去照顾。在夜里他被疼痛弄醒,一身都是大粒大粒的汗珠在滚落。他就那样躺在床上,忍受着。有时发出嘶哑变调的声音,龇牙咧嘴。持续高烧引发了阑尾炎,他死于腹膜穿孔。在最后的床上他疼了四个钟头。最后天亮了。他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3-8-31 0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的默片

发表于 2003-8-31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的默片

不错。加重欣赏
 楼主| 发表于 2003-9-1 07: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的默片

不能总是一丝一丝的去抽这个WANG,
是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发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03-10-29 06: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的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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