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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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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16 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行走奇山              

游完黄山,如果不写点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黄山不愁没有看客和文章,那些美丽奇异的山水树木早已被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写得熟烂。面对一大叠自己胡乱拍摄的黄山风景照,咬着一只秃笔,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一颗尘埃。然而一种冲撞、一种震撼、一种灵与肉的搏击时时涌上心头,让我的无法安宁。
那是二00三年的第一天,天空是少有的蓝,仿佛是被纷纷扬扬的雪擦亮似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在满是积雪的山峰林间——翠松、白雪、苍岩相互映衬。坐在云谷索道的榄车上向前张望,峭拔的山峰纷至沓来,断岩深涧,松树林立,郁郁苍苍。精致如园林盆景,粗犷似原野奔骥。
走出白鹅岭榄车站,我们沿着石砌的小道,向着始信峰逶迤而行,最先牵引我目光的是路边的林木。如果说黄山是个植物王国,那么松是这里的主角,它们的隽秀与优雅,为黄山增添了无尽的魅力。而那些耐冬的水马桑、天目琼花、南方六道木,还有黄山花楸、湖北海栗、水榆花楸等蔷薇科植物仿佛一个个甘于寂寞的配角,光着身子,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接受阳光的抚慰。它们脚下的积雪足有半尺多厚,小心踩上去,脚很快就陷了进去,那种软绵绵彭松松的感觉让我心动心痛。俯身抓起一把积雪,发现中间夹着几根扁长的枯草,导游告诉我,这是黄山草甸,是黄山独有的草,春夏郁郁葱葱,到了冬天,会自动断茎,它们是黄山的保护神,有了它,树们则夏不怕酷暑,冬不惧严寒。听了导游的介绍,我带着歉意回到石阶,觉得自己不该搅乱造化的精心设计。

数着脚下的台阶,看着道旁的各种名目的树,不知不觉到了始信峰。站在峰顶,一览众山,忽地想起丽田弹琴的故事。丽田,明末烈士江天一的后裔。江天一,号寒江子,早年爱在黄山始信峰独坐观山并自书“寒江子独坐”五字石刻。当年丽田隐居云谷寺,常月夜登始信峰,在其先祖独坐处弹琴。相传他每抚琴,山谷响应,猿鸟起舞,幽泉哀鸣。曲终收拨,松间仍琴声缭绕,不绝如缕。相传游山至此始信黄山之丽。清朝曹钊诗曰:“凭君指点身亲历,始信人间有此峰。”对着黄山地图,我向北眺望寻找有名的轩辕峰。“高山莫莫,紫芝晔晔。轩辕茹之,神仙可接”。不知轩辕峰可否还有名贵的紫芝,那缭绕的云带可是黄帝炼丹时留下的云烟。
沿着崎岖陡峭的石板路,我们一行二十多人继续小心地逶迤前行。约行了一个多小时,我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接着是胸闷,嗓子辣辣的,可我不敢停下脚步,怕自己一旦停下便赶不上同伴。于是我数着台阶,一级一级地艰难上攀,数到一百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平坦幽僻的山路上,路旁有一排石凳,我正要坐下,身旁的同事提醒我,上了平路慢慢走就当是休息,这样不易感到疲倦。我掏出一个早已洗净的苹果,大口大口地啃着,畅快极了,高山反应也慢慢地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了这山路的倔劲的感染,从半山亭到光明顶,我竟然一直走在同事的前面。
我很奇怪,这么有名的山,从山脚到光明顶,一路走来,竟然没有见着多少古人的遗迹,那么多的怪石,却很少听见导游作什么联想,这倒很合我的胃口。游览山水听惯了那些牵强附会的解释与联想,说实在的,那种先入为主的解释与联想的确令我反感,总觉得那样就像是吃一盘别人嚼碎的橄榄一样倒人胃口,每每遇上导游不倦的解释,我就会躲在一边,自个儿做想法去。
光明顶,又名大悲顶,为三大主峰之一,在黄山中部。此时正是正午,温暖的阳光使我们忘却了山上的气温,我脱下厚厚的羽绒衣,迎着呼啸的山风站在宾馆前宽阔的平地上,向东瞭望,只见远处群山飘渺,近处奇峰突起,苍岩、劲松与积雪在阳光的掩映下闪着眩目的光芒。“一片空明万里光,疑云疑水总茫茫。大悲顶上凭虚听,听得潮音散下方。”明朝徐时逢的这首《海子》写尽了我此时的感慨。导游告诉我们,看云涛清晨最佳,第二天早晨,我们从排云宾馆不惜赶十几里的山路,再次登上光明峰看日出。结果日出没见着,却实实地领略了“布壑弥原乱涌涛”,“四望真成银海色,青青独露几峰高”(明朝·朱鹭《光明顶云海》)的美妙意境。我无法用古人的方式表达心中的感慨,只好借用现代的形式略抒自己的情感。于是写下这样一组小诗,题为《行吟黄山》,诗曰:
1
谁用脚画出的双曲线,
一明一暗,
在苍茫的林间逶迤连绵,
引诱无知的人们向上攀缘?
2
路旁的水榆花楸裸着身子,
默然沉思,
那雪下的草甸藏着的十二个秘密,
你猜出了几个?
3
数着记在纸上的二十四种落叶树名,
才知道双脚已踏上光明顶峰。
占山为王,占山为王,
我的兴奋无法感染身旁的苍松。
4
掬一把风按住胸口,
不小心压碎激情,
散成云涛,
又汹涌成尖锐的呼啸。

从光明顶到排云楼多是下山的路,因为是登山的第一天,一路下来,我们穿行于积雪覆盖的崖石险峰间,两个多小时并觉得怎么累。
我很庆幸赶在雪后看黄山。黄山缺水,冬天草木凋零,万物萧索,没有了水,该少了多少神韵呀。你看,积雪将山林所有的枝节略去了,走在厚厚的积雪上,你可以随意地与落叶树的疏枝和松树的翠枝对话。雪给黄山增添了灵气,也将岩石的英姿和山峰的峭拔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一座真正意义的山。它没有沉重的历史负荷,更没有神佛灵怪刻意的粉饰,它的魅力全在于它的天生丽质。
黄山处处 是景,两个多小时的下山路有的是看处。何况那原始的积雪又时时激起我们未泯的童心,好几次,我像个玩童躺下和着积雪向山下滑行。下午四点多我们到达排云楼。
排云楼是看落日的好地方,这是我们选择停宿此地的原因。为了占据一个好地方,在宾馆稍稍休息,我们便去了,到时才发现,我们已经来晚了,好地方早已被那些摄影爱好者占领,我只好选了一个危险却相对有利的位置坐了下来,等着夕阳西沉。
西天的云沿着清晰的群峰铺展而去,被微风的魔手雕刻成茫茫雪原——我看见无数的雪山在蔚蓝的天空下起伏绵延,被阳光映照得绚丽灿烂,梦一般挂在遥远的天边。无形的风将它们涌成起伏的雪涛,又汹涌成河,歌一般环绕于群峰之间——那色彩交汇的乐章,缠绵时如江畔晚唱,高亢处如川原长啸,激越时如千百箫管合奏。阳光的画笔流转挥洒,晚云的美丽将冰冷的群峰装点得光彩照人、雍容典雅——我似乎看见无数的孩子走向塞尚的黄昏田野,去采摘风中的金丝菊。站在梦与幻的色彩里,我醉成酩酊,恍恍惚惚地跟在那群孩子的后面……
晚风起了,凛冽而尖锐,在山谷里呼啸,骤然间云们聚成一张巨大的幕,轻轻地将阳光俘掠而去,倾刻间,繁华消逝,峭峰翠松清晰地凸现我的面前——只听得萧萧寒风里传来悠远的人声,回首陡峭的山路,观日的游客正迤逦于林间……


躺在宾馆舒适的床上,我才觉得累。那晚正是阴历中旬,冷月高悬,山涛汹涌,银色的月光将窗外积雪和茫茫丛林笼上了一层神秘与惨淡的色彩。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我读着一位朋友新年的祝福,幸福而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早晨五点半,在西斜月亮冰冷的光照下,在排山倒海似的山涛声里,我们踏着积雪向着光明顶行进。
如果将黄山比作一个风云诡谲的故事,那么云松石是这故事的主角,变幻多姿是它的主题。它们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在这里演绎着生动的情节。如果说岩石成就了松的伟岸与隽秀,那么群山万壑与变幻的山风成就了雾的奇谲与多姿。黄山的云是山的精灵,它们在山风的鼓噪下可随意地穿梭于群峰山崖,它们一会儿将面前的山盖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痕迹,一会儿玩皮使山半遮半掩,一会儿又杳然不知所之,让整个山的棱棱角角清晰地展在你的面前。从排去楼到光明顶,可以说,我们是在山雾的导引下行进的。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从光明顶到山脚,这是何等艰难的一段旅途。可是我竟然一步步地走了下来。这中间可写的东西太多,要记可记下一大笔流水帐。我想我是没有必要再去写那闻名于世的迎客松,也不必去写那些千姿态百态的苍岩巨石,它们的名字和它们的故事早已流传于世。唯一遗憾的是,因为积雪,无法去登天都峰,我只能在走过它身边的时候仰望它的峰顶,想像着“天都诗社”的风流雅致。“黄花满地愁无极,碧树凌霄望不穷。”(明·郑玄抚《九日赴天都社》)这不是重阳,这样的景色与情感自然领略不到。
在我的人生史上,有过无数次的登山历程,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怎样规模的山,人们都极力地去挖掘它的历史,或给它戴上神的光环,或为它打造一个个充满人文色彩的故事。攀登它们,你得提前准备一炷香。然而,黄山却是一个另外。
黄山有的历史,只是它不以此示人,黄山有的是故事,只是它不想以此往脸上贴金。与其他山相对,黄山具有宽广的胸怀与伟大的气魄,不论你贵为天子还是贱为平民,它一样不卑不亢,一样地敞开胸怀。山岩不会低头,松树不会谄媚。想领略奇异的风景,你必须一级级上爬,黄山的美在于你执拗的攀缘过程。任何攀登黄山的人如果以征服者的身份出现都是可笑的。我想,这便是黄山最为奇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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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8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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