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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贴)我们又错过了今天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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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7-22 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们又错过了今天的黄昏
下午两点,我累极了。脱掉鞋一屁股坐上窗台,一把扯下窗帘,任它蜷在一边。那窗帘委屈地像条狗一样伏在我脚边。袜子散发出阵阵暧昧的味道。尘埃在阳光下裸奔,而我,却在叹息。几小时后,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者是几个世纪,我从混混沌沌中腾出两只眼睛,重新打量我这陌生而熟悉的屋子。
一个空间,三个平面充斥着落地的书架。曾经,这里、童车、电脑、三条腿的椅子、发了霉的橘子皮割据过。现在一切都消失了。书架上的书,也只有书架上的书,怜悯地看着我。
“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书房了。”读读无限依恋的偎在我肩头说道。
那时候我们刚刚装修好我俩的“爱巢”(她喜欢这种肉麻而温馨的提法),马拉松的爱情终于有了一个结局。我们都是贫穷的,只有当我俩把各自的藏书合到一起,才被一股强大的气压征服。我还记得她的眼睛,当时当地,晶晶亮,比雪碧还雪碧。
而现在,唯一剩下我要做的,就是把书架锯成两半,一半给她,一半剩下。
眼睛往左边一瞥,那个书架上的书是后来陆续添上的。《怎样学烹饪》、《育婴三百六十五》、《股市沉浮三十六计》,旁边紧挨着《汽车修理与维护》、《生活小百科》、《C语言边学边用》……
曾经,我们可以很幸福。我记得读读初为人妇边拿着烹饪书边举着勺子的滑稽表情,我也记得阿佑刚出生时咱俩手忙脚乱的样子。后来就不对了。生活的天平开始倾斜。我们需要金钱,需要事业,需要承认和成功,需要职务与汽车。她开始热衷于炒股,我也被逼着学习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C语言。
认识读读是因为,她是大学图书管理助理。于是那些年,没少往那里跑。
她看莎士比亚,我就吹口哨:“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软弱。”
她翻孔孟,我就来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她终于开始注意我了,缓缓向我走来,我的心跳在急速加快。她只轻轻一句:“同学,……”
也罢,至少我们们终于有了第一回合的“对话”。聊胜于无。
她说的是:同学,阅览室请不要喧哗。
一晚上我被她的微笑所惑,耳边萦绕着她的声音久久不断。后来我才慢慢看出那微笑之中,藏着的尖刻。
我成了图书馆的常客。这件事在我哥们眼里,就如同“猫王跳芭蕾”一样好笑,一时风传为笑柄。我承认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读书,便是和读读相处的那么些年里,支持我阅读的动机也并不单纯。但我还是喜欢在余辉的窗台下,翻动着书,想到读读,想到永久。
做个好学生就是上课必到,作业必抄,图书馆必泡。教我们文献学的老头总是布置很多需要查资料的作业,每一次不是在心里痛骂他和我们过不去,忿忿地嚷个半天。那些资料书不知要找多久,才可能在某个角落觅得她的芳踪。说不准还会在找书的时候邂逅一堆蟑螂屎,惊动两只冬眠的肥蜘蛛。可后来,每逢他布置任务,我就开始乐了,心里不知多少遍的夸他。他是爱屋上面沾光的白鸦,如果他最后知道那个上课老是迟到打瞌睡的家伙脱胎换骨的真正理由,我想他给我文献学的评分为优,肯定很冤。
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时常拿老头要的书目去找她。
“同学,有这本书吗?”
……
“谢谢噢。咿,我要的不是这本,是——”
她查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纸片的表情很专注。我偷偷看了看她放在桌上看了一半的书:
《老人与海》。
好的。
“谢谢。麻烦啦。”
骑上自行车,我直奔学校正门旁的书店:“这儿有一本《老人与海》吗?”
“有卖《老人与海》吗?”
“伙计,问本书,《老人与狗》,有吗?”
“《老人与狗》有吗?”
……
一整个下午,我做了一个区书店《老人与狗》的抽样调查,也许是因为我的统计学得实在不好,或者是我的运气实在够背,牵着我的老马从后门走回宿舍的路上,我沮丧万分。老马瘸了一条腿,车铺老板看机会难得,狠狠斩了我一笔。
我上铺兄弟老狗听了我的奇遇,向我深表敬意之余,答应以后帮我一起找书。说起来他的雅号还是我帮着取的,谁让他书香门第,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样,尤其是皱着个小眉毛委委屈屈的样子,真让人又怜又恨。不过,习惯可以改变一切。老狗说,他已经习惯我们叫他老狗了,这样听着叫着心里舒坦。真有他的。
满城寻狗寻猫一事终于告一段落。老狗后来说:他当时只知道《老人与海》,不知道还有《老人与狗》……
老狗把他哥的《老人与海》借了我。我把前言仔细看了看,又读了个开头,翻了个结尾,一本书算是看完。还给兄弟时,他推推眼镜:你看的还真快。要不要再读一遍?
我讪讪地:这不,扫盲呢。
临了,狠狠再看了看书的封面:《老人与海》!
读读看的书还真是够杂的,歌德她看《浮士德》,古龙的她也喜欢;元曲她看《桃花扇》,罗大佑《光阴的故事》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光那些外国人名我就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准确辨认。法国人的名字像在调情,日本人的名字像在犯口吃,俄国人的名字更是在锻炼舌头的柔韧性,怪不得俄罗斯少女的体操那样好。
闲侃时能够把话题扯到她刚看完的哪本书,我就开始大侃特侃。在我们这个理工科学校,能看些小说的还有一些人吧,看诗歌的就少了,看哲学的就更是凤毛麟角。知音难找,所以能够遇到几个勉强算得上志同道合的家伙,也很不容易了。最主要的是,她最近读过的每本书我“恰好”也“去年读过”,“上个月还在看呢”,再不行也要来一句:“啊,这本啊,我正在看呢!”
“正在看”原来的时态应该是现在进行时,我的聪明将它扩展为将来完成时,这让我在期末的英语考试上,被老师狠批一顿。总之一句,“正在看”是指我又要出去寻猎了。
对自己没看完的书,我一贯采取沉默,我坚信“没有看过就没有发言权”的哲理。当然,如果老狗讲起过这些,这些东西倒是可以考虑开个后门,从舌头直接出口。
老狗研究完读读看的书以后,总是推推眼睛,清清嗓子,一脸正色像是医生在向他的病人宣判死刑缓刑:
你没救了。
生活中出现一个人,房子像是着了火,身体像是上了发条,神经像是着了魔。真是讨厌。
和读读相处,无论算是怎样开始,当我以为算是“相处”,又有时候,好像一切又回到原点。我和她,只是两条存在于不同空间的直线。难道是时光让我们产生错觉,做着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她终究是她,而我还是我吗?
难道可以这样吗?我认识她,爱她,虽然这两点她可以蓦然无视,我却没法违背自己的心意。正因为这一点,当我回首那段尘封的岁月,当我拍拍开始有皱纹爬上的脸颊,我才可以发现,并且证明自己的客观存在。
当然,读读可以继续沉默下去。
我忘了我看书窥书的行径是怎样败露的了。我深为自己的无知而可耻,又为事情的败露而轻松,而这份不应该有的轻松又让我怀疑对读读的情感,因而益发觉得自己可耻。
我以为读读会生气,可是她从不生气。这一点证明:她对我根本就不是很在乎,她犯不着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家伙生气。我想我够傻的。就像一个膝盖上破了一个洞的家伙拼命用东西掩饰自己的窟窿,结果才发现别人对他的窟窿丝毫不感兴趣。这真是让人沮丧。
整个三月都在下雨,如果老天真的很伤心,何不一刀子捅死他?真是的,伤天害理!
如此下去,我今后的人生将面临一场巨大的考验,甚或想到了抉择之类神圣的字眼。我可以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再也不看那些邪门的书了,回到以前那个不高兴时喝两杯吼两句就又生龙活虎的家伙了。可是,即便我拿自己今后的人生当赌注,生自己的气,生整个世界的气,糟蹋自己,她还是不在意我啊,最多是在我,比如为了她而跳楼身亡的惨剧发生之后,抬起一双吃惊的眼睛,那又有什么好玩的。我死都死了。我又不可能在她的“后悔”中醒转过来,跳将起来,向她求婚。再说了,即便这“后悔”,也是我自己假想出来的。
这样一想,我没有理由不好好活下去。我犯不着跟自己故意过不去。
当我再度跑到图书馆时,看到读读冲我笑了笑。我为自己不必再扮演“学者”、“文人”的样子觉得轻松自由。我是一个小流氓,不必有太多的畏首畏尾,反正“斯文”、“面子”一向与我不沾边。
后来读读和我讲到《呼啸山庄》的哈里夫,也是这样跟着自己暗自喜欢的表妹凯瑟琳学看书……第一次看到读读这样和我说话。终于发现,假如我和她都仅仅只是只茶壶,里面装的水,都只是有限的一丁点。虽然她可能比我多装了那么一点,我也不必那样自惭形秽。从本质上说,她和我还是一样的。并不能说她比我多装了一点水而说她就不是一只茶壶了。明白这一点后,我看书比以前惬意舒服多了。
我问读读:你怎么看书那样杂啊?真不懂你明天要看的将是怎样一本!
读读;我也不知道。等明天,遇上了,就知道了。
我:你这样看的书都明白不?
读读:不怎么全懂。
我:我还以为你全明白呢。
读读:哈哈,怎么可能!我还没遇上那本我特别喜欢的呢。
我:那你有没有看过《平凡的世界》……
读读:……
我俩开始读书比赛。这一次是自己找书看,自己先看完以后,或者说这是本好书你应该看一看,或者干脆就说,那本书啊,写得太滥了,简直没法再差了!
我们开始频繁的购书,借书,看过的书也开始成倍的增长,能够交流的东西也比较随心所欲。即使说了些年少不知轻重的狂话也不打紧。反正最多咱们红一脸白一脸的辩上一辩,也不求真知真性。
最后遇到一些书,总会让人定下来。我迷上哲学,她爱上诗歌。我对亚里士多德着魔,她对聂鲁达入迷。正当我以为我们可以顺顺当当走下去,有一天,我看到她开始在背托福。
太阳挂在一边,她靠在窗台旁边,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她微微皱着眉毛,手指翻动着一本诗集。我看得到一丝一丝的阴影从四周开始聚拢过来,黄昏,夜的孩子开始哭泣。她的侧面那样忧郁,又是那样坚毅。
我开始想,我们会最终走到一起吗?我们有足够的勇气与信心去经营以后的生活吗?读读,噢,读读,假如我们必须面对分离,我们要怎样试着去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
想着想着,天就开始昏暗。我沉默。
而现在,我坐在窗台,又在想:这几年来,我们算不算是辜负了这场爱情呢?还有什么理由让彼此相信,还有一起行进下去的必要?别说读读,就连我,也没有几分当初的勇气。
离开象牙塔,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有了阿佑,有了一家三口平静的生活。可是,生活需要金钱的滋润,爱情需要思想的砺新。有了责任。我们站在原来的位置,在物质的世界挣扎着希望能够出人头地。我必须捕鱼织网,她也要纺纱织布,无法免俗。这是古老的生活定律。假如我的努力无法温饱妻儿,我应当面壁。
可是,生活远没有想象的简单。当我习惯出入轿车,动辄宾馆动辄出差,我被这样的生活固定。我开始担心失去,害怕付出。却不能改变,也害怕变数。
读读也在另一个不同的环境生长起来。习惯于做一个妇人,习惯于做一个陌生人,对于我。
这不是谁的错。可是,总有哪里应该是出了错。
书房的书只能算是以往青春的纪念品和现今的奢侈品了。灰尘开始厚重起来,涂在各自的藏书上。终于有一天,我们开始争吵,疏于运动的身体开始剧烈运动:譬如举、摔、扔、砸、踢……
阿佑肯定想知道怎么一回事。但他一脸懵懂。即便我,即便读读,也是一脸的困惑。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将是他面临的第一个重大选择:要爸爸,还是要妈妈。
他哭了。
世界错了。阿佑最无辜。可是,最后受到伤害最重的,却是他。
黄昏了,这是我们曾经共有的书屋。很多年前,我们勾画过这样一幅场景:黄昏的书屋,只有你,只有我。就我们俩。微风翻动手里的书,我们一起,翻动岁月的年轮。
而现在,这里,只剩下尘埃,肆无忌惮地飞翔。
一堵墙垮了下来。
一本书落了下来,里面躺着我年轻时的笔迹。是那首诗。
在她即将离去的傍晚,我送她出门,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我好像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场景,在这样一个黄昏。她喜欢的聂鲁达,就像那种遥远而又清晰的追忆,徐徐燃烧的斜阳与叹息。我们会有这样一天在海个天涯的角落,彼此长长的追忆吗?还是会忘记?
我伤感而不自信地说:我们在一起。好吗?
好吗?
好吗?
……
一霎时,我泪眼朦胧。

我们又错过了今天的黄昏
今晚,谁也没看见我们
手挽着手,当蓝色的夜幕降临
我从自己的窗户看见
西方的欢乐坠落远山
有时,一片红日像一枚硬币
燃烧在我的手里
我怀着紧缩的心将你回忆
我那痛苦你很熟悉
此时此刻,你在哪里?
在什么人中间!
说着什么样的言语?
为什么当我感到痛苦,感到你遥远时
全部的爱突然涌向我的心底?
一向在黄昏时拿着的书落在地上
斗篷像一条受伤的狗滚到我的脚旁
你总是,总是在傍晚走向远方
黄昏在那里飞逝,抹去一个个雕像
——聂鲁达《情诗第十首》

03/3/22
发表于 2003-7-22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旧贴)我们又错过了今天的黄昏

哥哥喜欢聂鲁达
发表于 2003-7-22 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旧贴)我们又错过了今天的黄昏

错过黄昏,犹如错过一场追逐的爱恋。
我说罢了。罢了。罢了。
发表于 2003-7-23 0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旧贴)我们又错过了今天的黄昏

谁说的,人生就是彼此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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