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牛棚里的孩子·（唉！！）

龙袭长空

[这个贴子最后由龙袭长空在 2005/12/01 01:05pm 第 7 次编辑]

                               牛栅里的孩子
又是一年的三十晚上，无事的人们便围坐在电视机前等待春节晚会的开始。
开始了！电视里的孩子们欢呼雀跃，把在桌边吃零食的小朋友逗得一蹦三跳。
然而，爷爷却在此时又像往年一样拄着拐颤微微地走进了书房。
老人总是这样，已经有三十年之久，这个习惯，儿女们谁也猜不透，也不愿管这事，只顾自己守着电视，大声地乐着。
老人来到书房，坐定，浑浊的泪又在脸上纵横交错，冲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侧弯的一缕细流慢慢地渗透劳累而致干涸的心田，一种苦中杂甜的回味，又久久充盈回溯。

30多年前的一天晚上，老人正在家吟诗作对。这已成为一种习惯，那个年代只能躲在家里，做这点事了。
老人名叫张自显，虽说名字有点傲气，显得浮些，但为人老实，从不得罪人，学识渊博，饱读诗书，对诗词研究也颇有建树。在诵读诗词时，感情充沛自然，抑扬顿挫之中诗词之境突显，竟能起到纵深理解的作用。
张自显诵读时非常投入，举手投足，浑然天成，似乎所诵之诗词俨然成为他专有的。此时，任别人如何呐喊嘶叫，也不会把他从化境中拉出。
然而正是这个令人极为寡目的优点却成了祸他入狱的杀手锏。
那天晚上，他正在吟诗，就被几个身体结实的红卫兵莫名其妙地扭走了，关进了牛棚。

牛棚过于潮湿，一股股恶腥扑鼻而来，张自显下意识地用袖子捂住了鼻子，颓然坐在床上——一块硬实的门板。一切都太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红卫兵扭他胳膊的时候，他头脑一片空白，只是麻木地任他们推搡。
张自显心神稍稳一些，忽又念起他们关门时留下的一句话：
你真是目中无人哟，连我们的头儿使唤你扫个地，你都不理不睬，还在那儿张牙舞爪诵你的破诗，哼！
张自显恍然大悟。他是一个老实人，他觉得自己理亏，也就摇了摇头，忍耐下去了。他想等那个头儿的火气消了，就会把自己放了。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个月。牛棚里的湿气越来越重，连苍蝇也飞不起来。翅膀稍一扇动，更多的水汽就像大雨滴般袭击过来，把它掀翻在地。张自显越来越觉得膝盖处变得酸痛难耐。每天一顿饭：一碗稀饭，半个馍，他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而且这段时间也有些轻微却不断的咳嗽。
一天傍晚，外面下着大雨，非常奇怪，有雨的时候，牛棚竟然会稍干些，张自显也精神了些。他的嗓眼发痒，觉得应该朗诵会诗。这些日子一直在幻想中度过，几乎忘了诗歌了。
就诵读东坡居士的《水调歌头》吧！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摆了一个姿势，酝酿了一下情绪，他努力找准朗诵的感情基调。张自显一直认为，吟诗与歌唱有相同之处，它们都需要找好调门，才能更好地表达。《水调歌头》这首词的上阕该有些沉郁的，他已经找准基调，稍咳嗽了一声，浑厚的声音便漫出了喉咙。

“明月几时有，把——”“把”字音刚落，门“咣当”一声被踢开了，一个小孩子被扔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脸上有些伤痕，似乎是被他们用柳条之类的柔物不小心碰到的。
此时的张自显已无心继续他的《水调歌头》了。
他急忙疾步上前，可忘了自己酸痛的膝盖，一下子摔倒在地。顾不及钻心的痛，他爬到了孩子的身边，一把抱住了那个哆嗦得就像一只落入冰水的小鸡似的孩子。

“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小草，大小的小，草堆的草。”
“噢，小草，多美的名字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小草忽然露出了异样的眼神。“你不是张老师吗？”
“是呀，你怎么认识我呀？”
“我家太穷，上不起学。伙伴们都很喜欢你，你在走路的时候，他们会指给我看。张老师，你教我识字好吗？”
“好呀！小草，你是怎么到这儿的呀？”
“我也不知道。我正在睡觉，他们就冲了进来，把我带到这儿了。”
“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说，父债子还。你爹跑了，就由你还。”
“你爹呢？”
“跑了！”
“你妈呢？”
“死了！”
张自显不再说话，眼里闪着泪光。他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小草渐渐不再哆嗦，张自显的体温蒸发了冷冷的水滴。他亲切地问小草：
“小草，你为什么要识字呢？”
“学会写字，我就会给爹写信。让他在外面放心家里。我会照顾好奶奶的。”
“你奶奶多大了？”
“七十多岁了！”
“你如何照顾呀？”
“等我识字了，我就帮人家写信挣钱。有了钱，就买好吃的给奶奶！”
“那你要先学写什么字呀？”
“爹爹，妈妈，奶奶，学校。”
“为什么写这些呢？”
“没有奶奶爹爹妈妈，就没有我，学校是最想去的地方！”
“好的，张老师一笔一画教你。咱们先学‘爹’这个字！”

张自显在墙角找了两根小棍棍，递给了小草一根，自己留着一根。
小草学得非常认真，可他毕竟一天学都没有上过，虽然努力可效果并不太好。但他仍是撅着小嘴，不懈地照着张自显写的大大的“爹”字，在地上不停地画着。看着小草努力而可爱的样子，张自显觉得一切似乎又都有了希望。他心痛地对小草说：“歇一会儿吧，别太累了。”
“不，张老师，我不累，我再写一会儿，我要快快地学会。”
没一会儿，小草的“爹”字写得有模有样了。在张自显的劝说下，小草终于在那块床板上满足地睡下了。夜，出奇的静，迅速迷糊着张自显，他也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张自显猛然觉察到小草似乎一直就没有睡着。在门板上摇来晃去，刚开始，张自显以为小草有滚床的习惯，就没有理会他。可是隔几分钟就会传出呻吟的声音，张自显下意识地用手碰了碰小草。“天呀，小草的身子怎么这么热！”他急忙抱起小草，只见小草的嘴唇都被火烧得发青。一定是在逮来时被雨激着了。他晃了晃了小草，小草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
“不行，必须马上找医生！否则，就来不及了！”想到这儿，张自显连忙跑到棚门处，歇斯底里地叫着：“有人吗？有人吗？救人呀，救人呀！”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把门撞开，但无计于事。他太虚弱，已有心无力了。可任他如何喊叫，就是没有人来。如此的雨夜，谁能听得到如此微弱的呼救声呀！张自显像狼一样呜咽着，悲望着。

他又来到床前，把小草抱在怀中。这时的小草精神似乎又好了些，他对张老师说：“老师，我要写‘爹’这个字给你看看。”小草的要求如此强烈，张自显无法拒绝。小草在张自显的怀里侧着身子，颤抖着拿起了小棍，在地上艰难地写出“爹”字的上半部分后，小棍突然掉到了地上。小草用极其微弱的语气对张老师说：“老—师——，‘爹’字我写不完了。”此时，小草的眼睛也合上了。
张自显非常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没有再哭泣，只是喃喃地说：孩子，其实“爹”字你已经写完了。老师告诉你，“爹”字的上半部分也是爹的意思呀！
外面的雨仍在零零星星地下着，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爷爷，妈妈让我叫你去看联欢会呢。又到相声了！”孙子稚嫩的声音把张自显从尘封的历史中拉了出来。“爷爷，你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吗？爷爷，你怎么哭了呀？我要告诉妈妈去！”孙子又跑走了。张自显颤微微地来到窗前，外面的烟花始终就没有断过，他轻轻地拭干了泪，微笑着对天上的星星说：小草，你在天堂找到你的妈妈了吗？如今我的孙子，竟和你一般大，是全家的宝贝，享受尽了你永远也不会想到的幸福！可他并不懂得，拿什么来爱爷爷和奶奶，爸爸与妈妈！
“小草，好孩子！”张自显又露出了笑颜，因为他觉得小草最需要看到这些！

雨珠儿

小草……小草……深深刻入那个年代的愤，悲！！！！
长空简单的文字却勾画出一个丰富的内涵。学习
另：昨夜认真读了你的《蜂巢与花园》写得太妙，好神奇的思想。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雨珠儿在 2005/11/29 10:06am 发表的内容：
小草……小草……深深刻入那个年代的愤，悲！！！！
长空简单的文字却勾画出一个丰富的内涵。学习
另：昨夜认真读了你的《蜂巢与花园》写得太妙，好神奇的思想。

谢谢雨珠儿!
这篇文章昨晚我写到了凌晨一点.我也是悲从中来!
我的<蜂巢与花园>,寄寓了太多的美好.似有点虚幻,但却出自本心!
再次感谢你了!

胡月

哈哈，好东东！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胡月在 2005/11/29 11:34am 发表的内容：
哈哈，好东东！

谢谢胡月的鼓励！

yyf

先近来看一下，等有时间了，在慢慢品读。问好长空。时间实在不够用。

yyf

这是一个悲痛至极的故事！是真的吗？构思挺不错的，对话写得很好（是小说中最难写的部分之一），
“孩子，你让老师学到了许多知识，老师该向你学习呀！是你让老师对未来充满希望，是你让老师懂得在任何时候都要学会了坚强！”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这两句拿掉，个人认为更好。
写的很好，个别地方还可润色，非常成功的写作，问好。

郝小会子

很好的题材，很好的文章！长空要转型吗？相信老兄的笔力！问好！

依米花

文章之情是血脉
好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yyf在 2005/11/29 12:50pm 发表的内容：
先近来看一下，等有时间了，在慢慢品读。问好长空。时间实在不够用。

谢谢中月兄，长空等着你！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yyf在 2005/11/29 02:51pm 发表的内容：
这是一个悲痛至极的故事！是真的吗？构思挺不错的，对话写得很好（是小说中最难写的部分之一），
“孩子，你让老师学到了许多知识，老师该向你学习呀！是你让老师对未来充满希望，是你让老师懂得在任何时候都要　...

谢谢中月兄的批阅！长空已改！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郝小会子在 2005/11/29 03:12pm 发表的内容：
很好的题材，很好的文章！长空要转型吗？相信老兄的笔力！问好！

小会子，长空一直在磨合！
谢谢你的支持与鼓励！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依米花在 2005/11/29 04:20pm 发表的内容：
文章之情是血脉
好

问好米花，你说的非常好！道出了长空努力的方向！

龙袭长空

这是一篇我酝酿了八年之久的文章!
如今方才写出,痛矣!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龙袭长空在 2005/11/30 10:20am 发表的内容：
这是一篇我酝酿了八年之久的文章!
如今方才写出,痛矣!

谁批，送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