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那一把故乡的泥土

侃侃

           噢  那一把故乡的泥土

黑色的桑塔纳轿车象一只轻盈的燕,飞驶在宽阔的诸湄公路上.车上坐着一位五十一二岁的中年男子,他就是万叔,一位阔别家乡二十八载的游子.此刻,他时不时的把头半探出车窗外,贪婪地欣赏着故乡的风景,眼睛渐渐地湿润了,而他的手中紧紧地捧着一个白布包,那里面装着的是他二十八年前从故乡带走的那一把泥土,万叔把她轻轻地凑到鼻前闻了又闻,嘴里喃喃地说:“二十八年了,家乡真是换了人间.”
蓦地,万叔的眼前又浮现出二十八年前出走家乡时那辛酸的一幕.
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一切都显得萧条,沉闷.万叔的家在西施故里最北端的小山镇,人们以挑脚为生,山民的日子走在弯弯的山道上,辛苦一天,才挣到几毛钱的工分,小山镇因此被称为“山阴不收,会稽不管”的“讨饭地方”.那时候的万叔刚好二十出头,身强力壮,可因家境贫寒,找了几个对象都吹了,山里的嫌他穷,山外的嫌他们这地方穷,好不容易有一位浦阳江畔的水乡女子不嫌万叔家贫人穷,只看重他的人品,却又被那姑娘的父母一顿乱棒打散了鸳鸯.人家父母发下话来:想要我女儿嫁给你这个山里佬,除非家有高楼二间,银行里拿得出四位数的存款.万叔傻眼了,他发誓要娶回那个痴心女子做自己的妻子.于是拼命地干活,工余时,把自留地的冬笋掘来挑到自由市场上去卖,想多换几个钱.谁知由此却引发一场横祸.镇上的造反派头头说他搞资本主义,要抓他的典型.就在那个黑漆漆的冬夜,万叔躲过工宣队的追捕,他来到三江口以前经常与那水乡女子碰面的浮桥边,一个人呆呆地坐到半夜,想到贫穷的家乡,想到此生无缘与那姑娘再续情缘,万叔禁不住泪如雨下.后半夜,万叔偷偷地潜回家中与年迈的父母告别。临别匆匆，故土难离，万叔在自家的园子里徘徊了好几圈，尔后，他蹲下身去，在那片茂密的翠竹林边用双手深情地抓起了一把故乡的泥土。黄色的泥土啊，皮肤一般的泥土啊，你是一个即将踏上行程的游子对故园、对亲人的全部的依恋……
天亮前，万叔已是孤帆独影远走他乡。
跋山涉水的万叔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最后，他来到了中缅边境，与一帮偷渡客一起去了缅甸。在那里，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在当地一家华侨餐馆老板的收留下才活了下来。这整整二十八年的时光，他由一个小餐馆的伙计一步一步变成当地有名的集工商贸一体的富豪，这其间的苦乐酸甜是外人无法想象的。而这二十多年来，那一把故乡的泥土一直陪伴着他，在每个月圆想家的夜晚，在每次经营陷入低谷的困境中，万叔都会把她拿出来，轻轻地揉捏每一粒黄土，细细地闻一闻那一捧泥土的气息，万千柔情化作滚烫的热泪跌落在黄土中。那一把故乡的泥土啊，有着母亲细细的叮咛，有着故乡翠竹的飘香，有着游子幽幽的思乡泪……
这些年，通过家乡来信，万叔也了解到祖国早已实行改革开放，家乡的生活也越过越红火，可他真正体会到祖国上下、从城市到乡村发生如此巨变还是在踏上祖国这片土地的短短十几个小时里，尤其是眼前的家乡，山路变成了平整的柏油路，茅草房舍变成一幢高似一幢的乡村别墅，真让人不敢相信。老实说，万叔来前还有多带一些钱接济乡亲的想法呢。
轿车终于驶进了那个如今号称“五金之都”的山镇,放眼望去,公路一侧“海亮”\“盾安”\“万安”一幢幢宽敞气派的厂房一字儿排开,车子转弯处,一条长1500米,宽30米的商业大街映入眼帘,而它的右侧,就是一座恢宏巨大的南方五金城,这那里还有一点家乡旧时的影子.车未停稳,前来接车的亲人涌上前来,热泪盈眶的万叔拥抱着一个接一个的认识和不认识的乡亲,久久不愿分开.他擦一擦被泪水打湿的镜片,看一眼热闹非凡的五金城,再看看眼前西装革履的乡亲以及他们身后一溜儿排开的“奥迪”\“桑塔纳”轿车和“本田”\“铃木王”摩托车,万叔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一口气连说五个“想不到\想不到……”
那天到家,万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父母的坟地,他跪在父母的坟前声泪俱下地说:“爹,娘,儿子回来看你们了……”随后,他把那包用白布包着的伴随了他二十八年的黄土一粒粒地撒在了父母的坟前……
万叔在家乡只住了十天.十天中,他去了昔日的老街,去了三江口的浮桥边,去了五金城\水暖城,去了桥下山公园,去了五金广场,还去了十五年前早已撤县设市的暨阳新城,家乡的变化让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孩子似的又哭又笑,嘴里一遍遍说:“还是改革开放好,还是家乡好啊!”
万叔走了.他又满怀深情的带走了一把故乡的新土.他在心里说,故乡,等着我,我会回来的.他要把那边的产业全部收拢,然后携妻儿到家乡来投资,让家乡的五金业,走出国门,名扬天下.

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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