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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死神擦肩而过
农忙时,农民是最苦的。他们的嘴唇是干裂的,有的已渗出了血丝,但处理的方式却很简单,用舌头舔一下就行。他们说,唾液可止血消毒。
白天把稻拉到场上,晚上还需要连夜干。傍晚,人们胡乱塞了点东西在肚子里,就匆忙赶到了场上。此时,场上的人已渐渐多了起来。
懂事的孩子们也是跟着的。大人也需要他们的帮助。他们可以帮忙把稻抱到打稻机处,或者把稻草抱到平车上,然后运到指定的地方堆起来。
干这种活,孩子是越多越好的。每至此时,我都会羡慕地看着邻居表婶家,因为他们家有五个小孩。好在二姑经常会来帮忙,我和弟弟感觉稍好了些。
那天晚上月光朗朗,正是打场好时候。爸爸妈妈二姑打稻,我和弟弟抱稻草。不知为啥,我和弟弟特别地勤快,来来回回,都唱着跳着闹着,一点也没有累的感觉。
我们把稻草运到了稍远处爸爸的汽车上,等汽车装满了,爸爸还要把车开回去,把稻草卸下来,好白天在家里晒。那会儿场上是不保险的。说不定,第二天草就被人烧了。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弟弟实在困得不行,抱着稻草就站着睡着了。没有办法,还是爸爸把他抱在车上送回家睡觉了。二姑随后也走了。
场上只有我和妈妈还在收拾着,等着爸爸再回来拉最后一车稻草。远外的场上依然有人影穿梭,机器的轰鸣声此时俨然成了摇篮曲,让人不由自主想在某个地方蜷缩着睡一会儿。
秋夜是如此清爽,那夜空中的精灵忽隐忽现,似在偷窥人间的千里星火,深怕又再一次漫无边际的燎原,熏坏了他们的眼。
不一会儿,我的瞌睡虫也鸣叫了起来。我坚持没有说,用坚强的意志支撑着行将战斗的双眼。最终我还是投降了,闭着眼睛轻声地对妈妈说:妈,我真是太困受不了了。我到那边草堆里睡一会儿。爸若来了,你叫醒我,我们一块装车。
见我这样,妈妈心疼地说:去吧,你爸来我叫你。
我密缝着眼,一摇一晃地向附过的草堆走去。来到近旁,我猛地倒了下去,一头扎进草堆里,随手抓了几个稻草把子,胡乱地盖在身上,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听到爸爸汽车的声音,我想马上起来帮忙。但是我没有,我想让他们找找我。等他们找不到我,我再从草堆里窜出来,岂不妙哉!想到这儿,我的血液开始沸腾,感觉草也在颤动,为我这个绝世的想法叫好。
爸爸的车停住了。见没有我的身影,便问妈妈。妈妈说不在意地说:太困,找个地方睡觉了。妈妈轻轻叫了我的名字一声,我装作没听见。爸爸也叫了一声,我仍然没有出声。我觉得这简直太好玩了,太刺激了。
见我没有作声,爸爸妈妈明显有点急了。单从他们的喊声就能听出来,像唱歌一样,还带有颤音。我仍然没有说话,虽然心的跳动是那么的强烈,像要从嗓眼钻出一般。
他们,我亲爱的爸爸妈妈,竟然哭了,哭声如此撕心裂肺,近乎绝望,那是一种天塌地陷的悲号。我害怕了,忙从草堆里站出来,看见爸爸妈妈已在老远的地方了。我大喊了一声:我在——这儿!
爸爸猛回头,竟向我飞奔这来。他是那么急切地想找到我,可见我在爸爸的心目中是多么的重要。这样想着,我竟一种莫名的感动。
爸爸到我近前了,我要迎接他。可是——
“啪”的一声,爸爸他狠狠地掴了我一下。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从小到大,爸爸从没打过我。可今晚,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玩笑,他竟然打了我。当我想顶嘴时,我忽然看到了爸爸也在流泪。
这时,妈妈赶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别怪你爸。你没看见你睡觉这地方,你爸的汽车刚刚从你的身旁压过。我一愣,头脑嗡嗡作响,瞬间跪倒在爸爸的面前,大喊一声:爸,儿——错——了。
那一夜,我与死神擦肩而过。那一夜,爸爸原谅我的错。今晚,我再次梦见了爸爸的眼泪,而那轰隆隆的机器声仍在耳畔宛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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