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娘的泪流满我的22年

墙竹

我管我的母亲叫娘。
我的娘睡在土里20年了。
这一天，我在梦里见到了娘。
这一天，娘在梦里满眼是泪
这一天，我把泪涂在眼上，喊我的娘！
娘啊，二十年了，终于可以在梦里一见，我欣喜若狂，强忍着泪水，喊你，“娘！！！”，我刚要扑过去的时候娘却不见了，于是我就到处找，找着找着梦醒了，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我就怀抱着娘留给我的温暖，在枕头边喊着：“娘，你在哪啊！”……
姐说，娘是不信佛的。娘常说，命由天定，信啥也没用，做人得凭良心，要多做善事，积德才是生活。那时，娘的心里没有神，只有良心。善良的娘一直凭良心这杆称，衡量着所有的生活，用良心的尺度，一直领着六个孩子到睡下去，可是老天并没有让娘的良心在人间延伸下去，而是惩罚了娘，让娘去了天堂，这公平么？梦里，我梦到了娘在天堂，也一直用善良的心丈量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姐还说，我们是吃娘用磨推的豆腐长大的，每到腊月，娘都会将黄豆、糯米、粘米等泡在木盆内，几天后，就把这些豆、米放进石磨，把它们磨成豆浆。大年三十的晚上，总能吃到娘那双手用磨打出的水嫩嫩的豆腐。每次磨豆腐的时候，不是姐姐就是我给娘打下手，娘在石磨的一旁站着推，每推一圈，我都会歪着个脑袋，看娘额头上那串汗珠，然后拿着一个勺子不断往磨盘里添加豆子。雪白的豆浆沿着石磨流出来，滴到水桶里，发出连续不断的声音。磨完豆浆，就将其倒进锅里烧开，烧火的一般都是我，虽然我的手很小，却怎能把炉火烧得通红，冒着火苗，而娘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总要摸摸我的小头，说：“我的细伢儿真管用！”
可那一年，我再也不能帮娘烧火磨豆浆了，也再也不能吃娘磨的豆腐了。鞭炮声把全村裹成了一个烟雾球，哭声似哀怨的歌声，回荡在山坳里，鞭炮声和哭声像一条河，很长很深……娘，那不都是给您送行的天簌之音吗？您是要去天堂做娘的，村里人都说像您这么善良美丽的女人是会进天堂的。是啊，就连临别了你都不忍心打扰我们，在我们熟睡后，您孑然一身变成一只蝴蝶飞走了，飞得好高好高……
就这样，娘睡着了，娘没有了，我再也不能叫娘了！
娘在用芦苇做的席子上静静地睡去，睡得那么沉静，那么酣畅，睡得那么舒服，那么深沉，那么无牵无挂。空气似乎没有了，生怕惊醒了娘，我把吹来的风用身子挡住，怕风吹干了娘眼角边的泪痕，怕把娘的银丝吹走！我抱着娘浸满泪痕的脸，吻着每一根银丝。阳光暖暖的照在娘的身上，给娘镀了一层薄薄的金黄，阳光的余温织满娘那破旧的衣衫，织满娘那沾满泥污的布鞋，娘的双眉被皱纹爬成了一条河，我落下的泪滴被娘的这条河紧紧拥抱。娘粗糙的手指缝里，满是黑色的污渣。娘就这样睡着芦苇做的席子，一动也不动，好像在做梦。是的，娘太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娘睡下的面前还有满满的半筐带壳儿的棉花，这么短短的片刻，娘就把棉花剥完了，然后娘把被子盖好，还给自己添了衣裳，娘是做好了准备睡下去的，不然娘睡下的时候会是那样的安详？娘平躺着身子，床边还放着满筐棉花仔，剥掉的棉壳儿洒满了一地，身下就是灰色的壳儿，分成几片的壳儿，好像并不美丽的花朵，甚至看起来有些刺眼。娘的手掌中还残留着雪白的棉丝和棉花仔味，柔软而湿润的棉花，映衬着娘那夹杂着银丝的头发，那张脸显得似乎是那样的多余。娘就是那样睡下去的，睡得那么忽忙！
娘38岁生的我，正值秋收农忙季节，娘刚收完田里的稻谷，在竹椅上一坐，就感觉我要出来了，娘盼了近20年的愿望终于实现，接生的老奶对着门外的爹说：“是个带茶壶把的！”娘为了盼我，真是受尽了苦头，因为爹的固执，一再还要个男孩。其实我上面已经有一个哥，四个姐，爹说再多一个男孩心里踏实，所以娘也就只能从了爹的愿，吃尽苦头生下了六个娃。要是娘还在的话今年六十一岁了，可梦里的娘依旧含满了泪痕，只是背有些驼了，额头上的皱纹像沟渠一样爬满了娘的脸。娘啊，难道天堂也要背负那么多的劳累？娘的眼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再明亮，浑浊的眸子总是在张望，或许在寻着她的儿，更或许在寻着回家的路。
娘，回来吧！儿已经为你铺好了回家的路，要是你怕路上孤单，儿来接你！可是娘，你不能不理儿啊！
我是想念我的娘的，尽管我的娘已经变成黄土，骨头也变成灰了，可20年的距离断不了我的思念，虽然光阴已把我轻柔细弱的纤腰加粗，把我圆蛋的脸拉长，可她还是我的娘，我的亲娘。只是20年的光阴抹去了娘所有的光泽，使娘变得干燥而粗糙，吞噬着娘的双眼，使娘的四季不再有替换，娘，您来看儿子了，为什么不让我抱抱您？让我用深吻唤回你的青春！ 或许那一瞬间我能记住您所有的细节，您不需要再回头，我就可以把您永远收在我的目光里！娘啊，您的泪流满我的22年，我能用我的双手一滴滴捡起吗？
夜，送走了风，室内一片漆黑。门外是所有抵抗者的青春，而娘的青春早已被黄土浸湿。娘啊，为什么不让我抱抱您？或者再让我吮吸着您的乳头，在您怀里悄然入睡？那时，我也不是这样摸着您的奶子，含着您的奶头吃奶的么？娘啊，如果你想您的儿子，请您不要躲开我，不要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我需要您的手伸过来，摸我的小脸，喊我一声“儿！”
静谧的夜，像娘那张干枯的脸，倚坐灯下，思绪飘游回故乡。娘，又是清明了，可我却不能启身回到您的身边，哪怕是为您烧一叠纸钱，为您磕一个头，我也不能，我只能沿着三月的春雨，双手合掌，为您祈祷，娘，就让这三月的春雨化成一碟思念，飘到您的身边，伴您入睡吧！春又来，一年一年就这样走过，很多记忆被岁月的风尘尘封，而娘慈爱的面容依然如昨，在每一个记忆中，在每一个梦里，娘永远都将陪伴着我，走的更远……
梦，终归只是梦，可我真的感知到了娘从手心抛给我的温暖，我极力用两个小手去抚摸着娘抛给我的温暖，用脸蛋挡着入侵的凉风，我怕娘被风吹走，可调皮的风扒开窗户，将娘的心扉化作清爽的雨丝，随风飞走了，我怀抱着双手，追赶着飞起的娘，娘的双脚开始离地，不停的回头，可我的小手怎么也扯不到娘的衣角，我只有像个小孩，调皮的哭着，哭着喊我的娘，可我的娘还是飞走了，陪伴着我的是两池清泪……
（2005年4月3日作于湖南铁道学院2#405室，写在清明节）

龙袭长空

一声声娘，震撼了我的心灵。
感情极充沛，极细腻，极能感染人。
长空学习了！

墙竹

谢谢您的点评，学习不敢当，我只是用我的心用我的泪在写我的娘。
在我的一生当中，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在梦里见到我的娘，叫她一声“娘”，可我的梦里都没有我的娘！

yyf

深情的怀念！问好楼主。

冕翼十品

欢迎朋友和这蘸满深情的文字...   前半部很能打动人，可以说很精到，后半部稍散些，再练达些会更好的！！！   为这动人的大爱， 红！！！
---却怎（总）能把炉火烧得通红   

琼儿

我们都要爱自己的妈妈，记住。妈妈是最爱你的人。不爱妈妈的人就不是人。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墙竹在 2005/10/20 11:40am 发表的内容：
谢谢您的点评，学习不敢当，我只是用我的心用我的泪在写我的娘。
在我的一生当中，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在梦里见到我的娘，叫她一声“娘”，可我的梦里都没有我的娘！

说学习有点过分了！
长空认真感受着你的感受。再读，用情甚深。
问好，墙竹！

halidae

下面引用由琼儿在 2005/10/20 04:42pm 发表的内容：
我们都要爱自己的妈妈，记住。妈妈是最爱你的人。不爱妈妈的人就不是人。

　　我作一引用吧，这话说得很实在，很入心坎。

兰语沉舟

提读。

雨珠儿

夜，送走了风，室内一片漆黑。门外是所有抵抗者的青春，而娘的青春早已被黄土浸湿。娘啊，为什么不让我抱抱您？或者再让我吮吸着您的乳头，在您怀里悄然入睡？那时，我也不是这样摸着您的奶子，含着您的奶头吃奶的么？娘啊，如果你想您的儿子，请您不要躲开我，不要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我需要您的手伸过来，摸我的小脸，喊我一声“儿！”

读完让人潸然泪下，深情。好……

小杨柳

令人伤感的文字.......

墙竹

谢谢各位的点评！谨当感恩！
我的娘离开我已经20个年头，而我今年也24了，在这20年当中，我的母爱只存在梦里，我的想象当中，我无法想象娘的容貌，无法想象娘的眼神，每当听到别家的孩子喊“娘”的时候，我却只能躲在墙脚里抹眼泪！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墙竹在 2005/10/21 10:09am 发表的内容：
谢谢各位的点评！谨当感恩！
我的娘离开我已经20个年头，而我今年也24了，在这20年当中，我的母爱只存在梦里，我的想象当中，我无法想象娘的容貌，无法想象娘的眼神，每当听到别家的孩子喊“娘”的时候，我却只　...

支持了！

雨儿

很感人的一篇缅怀母亲的文章！情感真挚、饱满，颇能打动人心。很好的文字，问好墙竹：）

墙竹

下面引用由琼儿在 2005/10/20 04:42pm 发表的内容：
我们都要爱自己的妈妈，记住。妈妈是最爱你的人。不爱妈妈的人就不是人。

夜，送走了风，室内一片漆黑。门外是所有抵抗者的青春，而娘的青春早已被黄土浸湿。娘啊，为什么不让我抱抱您？或者再让我吮吸着您的乳头，在您怀里悄然入睡？那时，我也不是这样摸着您的奶子，含着您的奶头吃奶的么？娘啊，如果你想您的儿子，请您不要躲开我，不要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我需要您的手伸过来，摸我的小脸，喊我一声“儿！”

读完让人潸然泪下，深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