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很久没来了贴一组《十楼三病室》大家批~

一地雪

十楼三病室（组诗）
0、预兆——
现在，我要做一条蛇
开始冬眠。把欲望拒绝在绿色之外——
包括你的、我的爱情。而不再
去招惹蚂蚁、大象……任何卑微或高大的
事物。因为我失去了亲热他们的能量。现在
我要用时间的针
把孤独织成一件贴身的毛衣
穿上。我相信
我残缺的身体，依旧温暖如初。
2005/11/29上午
1、遭遇车祸
我的叙述将简单得
如一杯开水：世界空白
只剩下我头上左手心中5分硬币大的
窟窿，血张开朗读的嘴
像一个孩童愉快的书声。120
在一分半钟后降临，白手套、
白绷带、氧气、吊针……填充我
茫然的意识。脖子
在一点点下沉，时间停止呼吸。
而谁在脑门外
叫喊：我的血快流完了！
2、我的头骨支撑着天穹
细如银针的夜晚
消毒液绕过我的鼻孔。
我的头骨支撑着整个天穹。那一刻
与上帝的相会将是一场
鲜红的回忆。7*4头皮撕脱伤。
大夫温暖的指尖在我耳垂上
蹭了几下，绷带变成一条白色的紧箍咒。
至于我的颈项是谁的，
错长在我脆弱的身上已不重要。
我的头，带着一个工匠的温度
缝成了一件僵硬的器皿。
而所有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成为历史的废话。
3、我手心里
火车的汽笛呜咽着
车轮在夜空中哮喘。我睁开眼
窗外是一盏彻夜明着的灯——
那是唯一可见的物体。
屋内的世界是白墙、白门、白壁柜——
唯一的蓝色壁柜边缘蛰了我一下，
四肢开始蠕动。疼。恍惚在梦中
我的手心抓不着诗，一串串
鸽子似地飞走了。
这是第几天？
我发现我在白色上漂着，  
那么慢，像漂在外婆的小人书中
人鬼交合的传说里。
4、祈祷
街对岸楼房的窗口
亮成灯河的时候，
火车开始一阵阵呜咽。
那声音，像拉长的一本经书，一时间
把人带入非常世界。
而我爱着的人的脸庞
在车流的灯光中浮现，
然后上升
闪动在一张张关闭的窗口里。
从十楼上听
街心的拖拉机奔突，让人心惊肉跳；
120长长的嘶鸣刺破夜空。
不用俯视，危险又一次降临一个生命。
呵，苦难。
我平躺在床上伸展两臂
让躯体成为十字架——
上帝啊，我祈祷：
5、第二天睁开眼
那个叫徐文举的大夫
捧着我的头，
像捧一件破碎的陶瓷器皿。
他手下留情
没把我全部剃度引领佛门。而残留的
那些长发，再也流不成河。
他喊“皮钩”的声音极温柔，
以至于他的第一针缝合失败。
后来我大约把疼喊成了
“情人”。在最后的四针
他竟然吹起了口哨。我以为
我情人的手，伸在颈下。
第二天我睁开眼，
果真看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6、我打开我的灯
天快黑的时候
我对自己说：对面楼房的
第一盏灯亮时
我就打开我的灯。
第一盏亮了。
第二盏……又一盏，无数的
灯亮了，刹那间
来势汹汹灯火如潮。
我伫立在十楼
窗前，一些灯睒着眼
一些月光似的灯排列有序。
可我不想睡。我颓废，我等
远方那条宛如强心针的短消息——
我数着那些灯，
它们也数着我的窗口。
7、只能把欲望冲洗
血液在头发上
破裂成碎片。
这世界的问题太多了
看不透，
思索者把问号
打在了我的头皮上。
花篮里，那支玫瑰开始凋谢，
剩下的叶片枯萎得如老妪的脸。
我的额头开始丑陋——
这可恶的车祸。
伤疤在左眉上方一再恳求
隐藏，隐藏。而此时
欲望像一个小丑，
在头发上跳来跳去。生与死
一念之间。
我只有借你一双天使般
的手，用消毒液
冲洗我发根罪恶的血块。

8、你的目光
你看我的目光
就像一束光子，
刺疼我的面颊。
但你没有看我，
你在远方不可能以一束光子的
长度抵达，可我知道
你的目光有光子的速度，
你射穿了我的双眸。
我情愿疼着。这眼、
这脸、这筋骨、这五脏六肺，
为远处暮黑的山、
烟囱、楼房，就要离去的夕阳——
为我还活着，等一束
你光子般的目光……
9、花篮制造
百合妹妹
玫瑰哥哥——
我喊你们。
我喊康乃馨为我坟墓中的妈妈。
这一篮鲜花
制造香气，
制造我的睡眠。
制造着我指尖将要消失的
梦幻。唯梦是最真的爱情。
这是我今生第一次收到
鲜花。却是在白色的病房
一场车祸的劫后余生。
花香在夜半飘过姐姐拾煤渣的
幼年，我担水的童年，飘过
我虚拟一枝玫瑰的初恋。
而今，这些一如我
四十年破袄似的生命。
唯花篮在白色病房
制造着我的夜，
制造着我的黎明。

10、想到了一首诗的结尾
一辆面的停在斑马线上。
一辆老年三轮车停在斑马线上。
马路静止。
而我从一扇窗里看外面的世界。
行走的人们分布在十层楼下
像围棋的棋子，举棋不定。身后
一阵钥匙响动，那个镶人造鼻子的
少年准时晃悠在阴暗的长廊里。
我转身，在病房里转了几圈
突然想到一首诗的结尾：
“如果孤独是一座牢狱，
我愿把牢底坐穿。”
11、你是康乃馨，不是玫瑰
其实在你面前
我一直是卑微的。
但又无法拒绝你的安慰。
哪怕你睒着一只眼的注目
都会让我再一次踏进生命的河流。
我的生命如四十年的破袄。
一根针穿透时光
无论如何也缝缝补补
维持到老。但我不知道邂逅了你，
你是我水里的火焰，
是我车轮下的一道坑。头顶
一束妖冶的光，普照。
而我是你匍匐的奴隶。
当然，我希望你是康乃馨
而不是玫瑰。可你是诗——
我的情人，扎在我手心里的一根银刺。
12、白色，白色
十天了。我活在两种颜色里：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门，白色的窗户，
连窗玻璃反射出的楼身瓷砖
也是白色的方块，
白色的被褥是它们的同谋。
而另一种蓝：镶在白色壁橱下边和
无色玻璃窗上贴着的蓝字：
“禁止向窗外泼水，扔杂物。”
四支灯管泛着白光，刺眼。恍惚中
想起今年的雪，入冬这么久了
还没踪影。听说天气干燥得
人人都用静电问好。
我躲在世外病房
白与蓝的鼻息里，睡眠潮湿。
哦。与白色作战，
与空茫作战。
潜入白色的水底——

13、不耽误活完后半生
告诉不告诉你等于零。
反正罪已罪过，
恶也恶过。左半边头
疼得像海浪一阵又一阵
拍打心房。
这只能让我把灵魂
编织得牢固。无论是
方形的、圆形的无一幸免。
正好，剩下一半右脑
不耽误活完后半生。
你在远方，
我在此处，
阿米亥在枕边。

14、我每天呆在这里
我每天呆在这里是
为了约会时间。约会
起床、睡眠，约会远处偶尔冒着黑烟的烟囱。
约会火车来来往往
汽笛一声比一声沉闷。
而最后，是为了约会一扇窗口
我病床左边约4*6尺的窗口。光线
由白变黑，由黑变白
不留一丝儿痕迹。
但我从未想过去尾随落日
追赶晨曦，扒上火车
到任何地方走一走；即便窗外
喇叭肆虐也曾撩起我
沉睡的长发，我还是
忍着了奢欲在这窗下白色的病床上
打坐、阅读、潜心向佛。
为我额头上的伤疤
修一道坟墓。
15、阳光，阳光
十楼下，公交车把我的亲人带走。
我依在窗口想入非非。
阳光照在我的病床上
额头的疤上——
真是多此一举。
我没想你。真的
没想，那昂贵的电话我无法
完成一次次心愿，
想说的话咽回去。阳光真是
多事的妇人——
我没让晒干我的泪。
你可以怂恿纸巾
揩去我眼窝里的忧郁。而直到
我把神经麻木地钉在
一张写满诗稿的纸上。
16、幸运的性命
隔壁来了一个年轻小伙
绷带缠得像战场上的伤兵。
他的额头和右脸
将永远钉上车祸的疤记。据统计
死伤于车祸的人数已超过
二战，自汽车发明以来。
这可诅咒的事物——
一个漂亮的女人抹着泪
在诉说弟弟的毁容。我突然
想笑，为人类额头上的
疤痕是群体的。哦不幸的伤痕，
幸运的性命。
“其实我很想听你的声音但我
知道那是我的奢望，我的
理智因此而坚硬。尽管你沉默。”
这是三行与性命不相及的结尾。
17、我不能感动你
我不能感动你。我知道
我不能感动你。
是我做得不够还是你麻木？天知道——
像你的口头禅：
“这没有道理。”
我只能感动我自己，为痴情的
刀子削在鲜亮的苹果上。
我甚至不能完整地削掉苹果
的皮，我丢失了耐心。而
苹果可以带皮吃掉，
爱情却不可以囫囵吞枣。
或许刀子割在我手指上
才能让你皱一下眉头。或许
刺破我的喉舌
把刀子吞进肚里。
那时大约会感动你
不过可能要借助神。
18、我在瓶外等你
你压抑自己，就像
一个瓶塞塞住了盛满气体的瓶。
你把感情一点点装进瓶内，
不能外溢。你用冠冕堂皇的词语
填充瓶塞的理由。可你
不知道我在瓶外
焦急地等你。等你泄露
哪怕一点甚于瓦斯般的气体。
我情愿被你点燃
烧成灰。我焦急地等在瓶外。
19、都是你——
希望那马路上骑自行车或
骑摩托车的人是你；
希望那步行匆匆赶路的人是你；
希望你在公交车里一闪而过。
那样我们就能
在这座城市演绎一场爱情，
像南石医院窗外的太阳
不紧不慢地升起来，再
不紧不慢地落下去。而每一个太阳
都是新鲜的你，是你。
当我的目光停留在N个
行人时，大梦初醒。他们不是你，
你在远方，一个陌生的城市
陌生的身影。那里
正纷纷扬扬落满哭泣的雪花——
那一定是我的灵魂。只是
你不知道寄一朵给我
我的地址是地狱转天堂十楼三病室。
2005/11/29—12/21（遭遇车祸，住院22天略记。）

李晓泉

很多，粗读不错，慢慢读~~~~~~~`

孤标

有质感.把握不错.表达娴熟留有余味.

一地雪

下面引用由李晓泉在 2006/01/09 09:28am 发表的内容：
很多，粗读不错，慢慢读~~~~~~~`

呵呵致谢阅读！是很多，住院了22天陆续写下来的~~多砍：）

一地雪

下面引用由孤标在 2006/01/10 01:59pm 发表的内容：
有质感.把握不错.表达娴熟留有余味.

致谢朋友鼓励！问好：）

fanmask

先挂……

一地雪

下面引用由fanmask在 2006/01/10 10:13pm 发表的内容：
先挂……

你好！这组诗是我的一种新的尝试，请大家多砍砍！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