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羊年春天的七首：《更丑陋的词》

汉上刘歌 · 发表于 2003-5-1 06:49

                  （汉上刘歌2003年4月诗作7首）
　　　　　　　       　　《更丑陋的词》
            我看见这一代最优秀的头脑毁于疯狂……
               ——引自艾伦.金斯伯格《嚎叫》
后现代  美歉收  唯有丑陋的词失去控制  层出不穷
疯牛病　禽流感　二恶英　艾滋病　性病  肺结核　气候反常  全球升温  南极冰盖缓慢融化  物种的大规模灭绝  科索沃战争　九一一事件　塔利班政权　萨达姆王国　朝鲜核危机本拉登和他的基地组织及其恐怖主义训练营　炭疽菌邮件　炸弹邮件　人体炸弹及其碎片　中国特色传销　计算机病毒　生物武器　跨国界的森林大火　兴奋剂丑闻  冰毒工厂  职业杀手  切尔诺贝利事故　大空难　大海难  规模空前的旱灾和水灾  克隆羊和人　转基因武器　厄尔尼诺  拉尼娜  臭氧洞  沙尘爆  海洋赤潮  等等  这些  都是谈论后现代不能不写到的
谁是耕者  恶的庄稼  它们连成一片长满了后现代的大地
当然还有远比这些丑陋的词更新更别扭更丑陋的  比如非典
非典非典非典非典非典  一个更丑陋的词  又难听又拗口
科学家说  它的真凶  乃是一种变异的冠状病毒
不知道最初怎么想出了这样两个字  它们的组合
我们不要  可为时已晚  更丑陋的词已经在一个早晨的时间里传遍世界
刻入人类骨头  迫使科学蒙羞  无辜的人们死亡
许多个国家开始动荡  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这个家伙肯定在黑暗里呆得太久  以致性情焦躁
把人类抓紧压进枪膛  再瞄准人类集体疯狂射击
穿白大褂戴十六层大口罩的人匆匆进出成批倒下
人们欲哭无泪　在四月的广场上双手合十等待它尖锐的头部像风一样穿过
有尖利锐角的巨大事物向人类逼近  这就是后现代
非典及其门派众多的词的直系和旁系纷纷出笼  这就是后现代
在后现代的词库中  这些肯定不是最早的  也不会是最后的
几乎等同黑暗  有黑暗的全部特征  像粗大的楔子
移动缓慢  可是体积巨大  通体携带着报复的能量
其形式出人意料　而且总是突然出手  将悲情一次性打进人类核心  这回也是
世界看起来不是由神创造　反而由直线和锐角构成
听得见它们在劈开空气的时候那单调而迅急的声音
让人想见缓慢推进  纯粹由阴影构成的大刀的形状
迫使人类原地发抖  许多事物不胜压力逼近临界  开始变得危险
诗人兴高采烈奔走相告  他们说  这可不是别的  就是后现代呀
后现代不仅有诗可写  还可以有多种时髦的主义
可以下半身  可以解构  像大师们那样指点江山
从容地试验用三百种以上不同的姿式交媾  再把它们写进好看的诗歌
其好处显而易见  或许还可以靠倒腾后现代的词发一笔横财
后现代这个词  让人一听见就心里氧氧的麻麻的
这是说诗人  这个年代的某些名流和垃圾制造者
不过对此我保持怀疑  当我们吃力地写下这些词  也就是写下诅咒
去你娘的后现代进你娘的鸟步  全他娘给我见鬼去
我们后退  我们想离开这些极端丑陋的词语串更远
我们的目的是  退回到在后现代外面的家里去
把那些与无数最丑陋最恶心的词相反的东西再找回来
　　　　　　　　　《烂下去》
分裂　物质的自戕　物质在自己脸上划开道道刻痕  流出鲜血
它们生成  死去　自杀  他杀　杀他　阴谋而且阳谋
像子母弹  反复爆炸　碎片飞溅自己的四壁　继续爆炸
碎片更碎　继续爆炸　不留一点痕迹　不留一点证据
让一切看起来像是不存在无法验证　这是神在打牌呀
在神看来　只有灰烬才是宝　才是唯一有用的　灰烬才能产生奇迹
神让恒星  行星和人类在灰烬里依次发生  然后分裂
变化　变得完全不同认不出来　它让一个活人去死
让许多活人去死　在正屋也在野外　在战场也在病院
让他们尸体腐烂　烂透  让一个领导腐败的单位烂透
让一个劳民伤财的工程烂透　艳若桃花  继续烂透而
私吞巨款的官员不知去向　上帝不知去向　远方的星云在天空溃疡
溃疡溃疡溃疡溃疡溃疡继续溃疡继续腐烂　不可收拾
　　　　　　《猜测一只豹子的黑夜》
原谅豹子　它必须独自面对完整的黑夜
原谅它的吼声忽然将一片无辜的树林摇动
原谅它　就像坐佛在大地的高处原谅了仇人
原谅它的懒惰和娇情　对血的需要和肉的需要
原谅它的焦躁和力量　它刚才需要性交
原谅它刚刚吃掉了一个胆敢靠近的人类
它刚刚从一千次同类的恶斗里幸存下来
它走过的河流只有湍急的流水没有桥梁
它不可能找到亲人　父母和兄弟姐妹早已不知去向
它没有朋友  只能在荒原的范围内活动
一只有黑色斑点的浅毛的豹子其实不乏温情的一面
可以被一个绝色的美女倒骑
            《灵岩寺》
据说  这寺始建于唐开元年间
据说  一千多年前  少年武则天随父亲武士获乘船一路上行  来到这里
我们四人  贴着左边的绝壁拾级而上
一些碑字迹模糊  在这里找到了位置
一块碑讲述一位县官为御敌寇临危受命而献身的故事
一块碑上书贱避贵幼避长去避来
被称之为古代中国最早的交通法
一块碑刻著名的圃阁颂残缺不全
武则天生造的四个字各有讲究  也被刻在碑上
这里是兴州  嘉陵江峡谷  很静
夕阳巨大的光芒投向遥远的下游
对面是女山  有一条瀑布的痕迹  从山顶上挂下来直抵江水
对面　一列客车急如星火下四川
　　　    《诗歌在夜晚鸣响》
说出历史  历史的一些场面和细节  就成为诗的血肉
说出青铜的宝剑和剑柄上抽象的纹饰
就是说出了往昔和书橱上安静的瓦罐
谷中成片的棕榈树茂密的阔叶和它们
一疙瘩一疙瘩相互背着的花  就是说出石头和苇荡
芦苇的头颅在很长的时间里被风压低
说出永恒和那些被认为归属于永恒的事物
也说出那些被认为构成了永恒的瞬间
没有多余的字或词  凡说出皆为神迹
都被大神赋予直取人类灵魂的力量
最好的诗不是写出来的而是听来的
诗人的心就是竖琴  而神是月下那唯一的一个弹奏者
　　　　　　《向大诗低头》
你是孤傲的　必须像掉队的孤神走完全程
也是谦恭的　在所有的事物之中只对大诗低头
大诗也即世界　乃是这个世界的性质  乃是拯救者和嘲弄者　
它不能被创造　只能被发现  大诗自在而自足
在诗人远远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呆在那里
在自己的位置　包括事物的每一个侧面
在很多年的时间里  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相反  所有诗人都不过是它膝下的儿女
大诗仅仅与神或者一个时代的哲学并肩
我相信诗歌作为一种古老的事业  使人变得可爱而不是相反
而你用生命换取的不过是它辉煌的一部分
            《在汉中的一夜》
寒冷是否加重了天空的湛蓝
而午夜的寂静  是否使大地的辽阔更辽阔
世界荒芜  只有内心宁静的人才有可能真正享有
我看见一些星的湿润的颗粒
天空没有土壤  也没有耕者
没有雨水  也一样萌生新芽
神的庄稼  在天空的青石板上也在生长
而我是多么渺小如恒河沙粒
只有借助诗歌　才有可能暂时拥有月光和地上的河流
除了我  就是秦岭和巴山
大地上的事物  屈指可数
许多许多的山  被安放在平原的两侧
如同两排向上生长的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