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西南边】第六章《母亲住院的事》

栖楠

感谢杨朋友.

栖楠

　　父亲十来岁的时候爷爷就丢下他和奶奶等一家六口人走了。父亲在家排行老二，小名“牛儿”，住的是土墙房。
　　他和母亲的结合，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母亲的姑父是父亲的舅舅，从小他们就相识，并在一起玩耍。在当时，像这种关系链婚姻是很盛行的。因为，两家人都相互了解，两个年青人也并不陌生；再说，那时的他们生活圈本来就不大。
　　听母亲讲，父亲当时追她的时候，常常赶几里路从家里跑去她家，然后，天漆黑才赶回去。有月光的时候还好；没月光的时候，他全靠记忆顺着隐约可见的路影，往回赶。母亲还说，当时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们，因为舅舅是老师外公外婆死后的遗产也不少；门不当户不对，舅舅不会将她嫁给父亲的。而父亲却说：他一定能把母亲追到。
　　很朴实，很直接，也不花俏！这便是父亲给我的第一印象。
　　父母结婚后，我并不是他们怀上的第一个孩子。听说，在我之前母亲打了好几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偏偏选择生下我。要是说因为我是个男孩子才生下我的话，那在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成形的男婴被打掉。管他的呢！就当是他们的不幸铸就了我的幸运好了。再道一声：哥哥、姐姐们一路走好吧！
　　父亲是个木匠。从小就跟奶奶的妹夫，他二姨父学得一手好手艺。十里八村，找父亲做工的很多。在我的记忆里，很少见父亲在家里待上两天的。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外。近点的，父亲白天做工，晚上还能回来睡觉；远了，父亲有时半个月都不回一次家。那时候，我很不能理解父亲，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能在家里多陪陪我。像别的孩子，做爸爸的那样陪我说说话，给我讲讲故事，乡土世俗都可以。可是他从来没有过。我甚至怀疑过，他是否在意我的存在！答案是否定的。父亲不但在乎我，而且还是个很细心的人。
　　事情发生在我满十岁那年。父亲放弃多年的手艺带和幺叔一起，跟着在新疆打工回来的朋友出了趟远门。父亲一行人的工作，是打井。从地面挖至地下几十米甚至几百米深，到发现煤层为止。上下班都是用卷扬机，开着吊车往下放或往上拉；就像现在的电梯一样上下滑动。矿井里是用上百瓦的灯泡来照明的。矿井里的瓦斯离地面越深浓度就最越高。那天，正是下班的时间，吊车上只有三个人——父亲、幺叔和一个四川老乡（那时重庆还未成为直辖市）。也不知道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可恨的东西，把别人的生命当作儿戏；竟把一节钢管放在了井口上。吊车启动后，钢丝绳刚好把钢管碰掉进了矿井里。虽然井底的三个人一个也没有被砸到，但是却砸碎了照明的灯泡；电火引起了瓦斯爆炸，把三个前一秒还生龙活虎、不辞辛苦的人一起送往了死神的面前。当父亲三人被拉上来的时候，全身浮肿，面目全非，早已经失去了知觉。这家的老板还算善良，将三人都送进了医院，并马上实行抢救。命算是捡回来了。但这件事，父亲醒后并没有告知我和母亲。我们得到消息是在几个月后了。那是跟父亲一起在新疆打工的同乡，给家里发回的一封电报中得知的。若不是母亲硬拉着人家问，强迫着人家把电报拿出来给她看，我想只有等父亲出院回家后，我们才会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安慰的话母亲没有听；母亲找舅舅一起去也去了新疆。四天五夜的车程，母亲见到父亲便质问他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家里人？他满头都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就鼻孔和嘴留在外面出气。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来说：反正也死不了，怕害你们担心！
　　那天，母亲哭了。我后来听母亲说起，也哭了。
　　又是好几个月过去了。天色已经发黑，鸡回了窝，小鸟也归巢了。而我，还和伙伴们一起玩着，一点回家的意思也没有。母亲总是喜欢站在屋后的小山坡上大声地叫喊我的名字。“楠——楠——，楠——楠——”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那个小山坡传来，似天簌，似儿时的摇篮曲，清脆动人。我让幸福填满了。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衣衫在空中翩翩起舞。我发现，此时的夜色是那么的美丽；那个小山坡是那么的巍立。
　　我和母亲一起回去，家里来了很多人。我没有理他们，而是径直跑到了父亲怀里，叫着“爸爸”。父亲见我很高兴，一把抱起了我，问我想爸爸吗？问我害怕爸爸现在的容貌吗？我说：想爸爸。不怕爸爸。
　　可能父亲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在母亲带我回家的路上跟我讲了父亲回来时的担心。他对母亲说：孩子还会认得出我吗？他还会叫我爸爸吗？
　　而我要告诉父亲的是：爸爸，就像你没有忘记那年是我十岁生日一样，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爸爸；不管你是否置身人群，我都能一眼把你认出来。因为我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液，那份骨肉亲情不是任何意外可以改变得了的。
　　我永远是你的儿子。你永远是我的爸爸！我的父亲。

栖楠

　　母亲住院是受他人侵害的。事情发生在我小学四年级之时，若干年后才得到了解决。听说是结案大调查，从一负责人的抽屉里翻出来的老帐。为何？原因不详。结果胜诉，获赔不足医药费的百分之二十。
　　那年，父亲在新疆打工，家里就我和母亲俩人。母亲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不管是年青时，还是现在她都留着一头长发，乌黑发亮。我最喜欢看母亲梳头的样子。
　　清晨，我总会躺在被窝里，露出一双小眼睛看着母亲。而母亲，她会拿着家里那面小圆盘子大的，用铁环框着，用毛线粗细的铁丝做支架着的镜子，倒挂在床对面这房间唯一的一扇窗的窗梁上。然后，她会拿一把梳子，歪着头，对着镜子，先用一只手把头发理向一边，再用另一只手上的梳子慢慢的从上往下梳理。有遇到头发打结的时候，母亲便会取下梳子用手紧紧地掐住发根部份，快速地浅浅地理着打结的乱发；或者，直接用手顺势往下抓；实在不行，母亲就一手抓住一小束头发往两边扯。有时，一定风从窗外吹来，吹起母亲的发丝在空气舞动；伴随而来，渗进我呼吸的空气里，有一般玫瑰花的香气。我仿佛置身在了一片美丽的玫瑰园里。而那朵最最美丽的，就是母亲。这时，母亲还会叫我起床。我会装睡，不理她。等转身来看我，我就赶紧闭上眼睛。母亲好象在背后长有两只眼睛，每次都知道我在装睡。她走过来掀开我的被子，轻轻地打我的小屁股。“嗯——“我不厌烦地哼哼，侧过身，再伸出小手来揉着眼睛，埋怨母亲吵醒了我。这时母亲会说：调皮！
　　我问过母亲，为什么每次都知道我在装睡？她说：秘密！长大后，男生也流行留个长发。一次，我站在母亲梳头的地方，对正小镜子才发现，原来镜子的位置刚好反照着我睡的那个床头。母亲真是细心，她从不会在我熟睡的时候叫醒我。
　　母亲出事那天也是早晨。之前没有任何预兆！
　　那是个周末，一大早我牵着自家刚买的一条牛出去放牛。天气很好，太阳刚冒出山头，暖暖的阳光便覆盖住整个大地，给绿树青草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外衣。美不胜收。牛啃着路边的草，收落一地露珠。我牵着它走过了屋旁的那个小山坡，进了邻居的院子。这个院子竹林很密，草也并不是很多，我牵着牛只是要路过这里而已。不想到啊！竟然给母亲带来的灾难。
　　灾难的发生，是所料不及的。其实很简单的事，完全没必要达到要将人致死的地步。
　　那家是当年的村委书记，我和他家孩子年龄相差几个月，常在一起玩免不了打打闹闹的。因此，两家一直不合。记得当时，我牵着牛走过那个院子。那孩子的母亲（论辈我得管她叫声嫂子）便凶狠狠地吼叫说：院子的，莫把我家瓜藤踩断了哈！过路也不注意点，打死你个龟儿子。这话刚好被正在屋后的母亲听见了，她很生气。母亲不怕他们，虽然他们是国家干部，有点权利在手。但母亲还是忍住了和她争辩，叫我拉着牛先回去。我听话地回去了。可是母亲没有回来，她想，现在她老公是干部，既然在家既然都听在他的耳朵里，他就应该出来主持公道，还我一个公平。但是，母亲错了。她错误的相信这个国家的败类，披着人皮的狼。当再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她已经满头鲜血，偏偏倒倒地边跑边对我说：楠楠，妈被ＸＸ打了，我要去告他们。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点，小心他们来害你。
　　我当时慌乱及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看着母亲的背影渐渐远去，看着母亲被血液渗透的长发，我像哑巴一样，像雕塑一样钉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们会如此伤母亲！天，一下子暗了下来。没有风，没下雨，却阴沉得让人窒息。
　　等我醒转过来，回家关上门便追了出去。我在想，母亲会不会晕倒在路边？他会找谁状告他们？她应该先去医院啊！我一直跑一直跑，顺着母亲跑去的方向追。直到追至一个双叉路口，我不知道要怎么选择了。因为一条路是通往街上医院的；另一条是去大队另一干部家里的路。母亲说要去告他们，我想母亲应该是去大队另一干部家里了。那个干部的家，母亲带我去过一回，我还记得。于是，我向去干部家的路追赶着。到了那里，我并不没见到母亲，但我把事件简单的说了，并要他带我去找母亲。我们便一起去了镇公社医院。
　　在那里，我见到了母亲还有舅舅。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原来母亲通知了舅舅，并到了人民法院起诉；在医院照了像，也办了住院手续。经医生鉴定：鼻骨一处塌陷；头部四处伤口，总长十二公分以上。母亲因此住院好几个月，修养近半年。
　　这件事，我不想说相关部门的不是。他们立了案，也有派人下乡调查了情况。人证物证俱全，血的事实铁样的实证俱在。可是，干部还是干部，依然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尽职。后来还建了新房，做出与别人老婆偷情的事，让全村都为此蒙羞。我想对“国家干部”也是一种耻辱！


　　说明：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喊冤，也不是为了揭示什么。我只把它当作发现在我身边的一件事来写。当然，我会这么说不是我怕了什么？我只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喊冤，也没用！！

[ 本帖最后由 栖楠 于 2010-2-2 15:27 编辑 ]

栖楠

这两天写那篇“回家过年”和意象诗：“冬天，春天，牛和老虎”，却没时间来写这里的后事了。顶起来大家再看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