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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疙瘩菜(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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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12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罗箫在 2004/10/13 08:53pm 第 2 次编辑]


疙瘩菜
(短篇小说)

罗  箫

“出人预料”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里是这样解释的:“(事物的好坏、情况的变化、数量的大小等)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
葛玄压跟儿没想到会突然下岗,才过五十岁,没活干了,闷得难受,三天两头来家找我,忆苦思苦。也怪,原本滴酒不沾的他,喝酒就像喝凉水,舌头硬了还喝,干!不干是草鸡!是,软蛋!
在这个小县城我们成立了个小小的“铜雀诗社”,葛玄是其中一员,诗社每逢月末搞一次聚会,也就是挨个儿朗诵,发表一下自己的近作,喝酒侃大山,海北天南古今中外,一屋子的乌烟瘴气。
葛玄这天朗诵的诗歌是《那时》:
那时  破旧的屋子真冷
捂上被子也是个冷
那时  河滩里有的是茅草
艾蒿  枯干了  一碰就断
你得用竹筢搂回来
放在屋当地  点着
那时  你得借助烟雾
进入理想中温暖的梦乡
那时  你正年轻  爱打哆嗦
现在也是  因为激动
这已成为你一生的习惯
这天葛玄喝的酩酊大醉,几位诗友搀得搀抬得抬,总算把他送回家摁倒在了床上。
一连几天我的心情总也轻松不起来,想想,没有不顺心的事发生呀。
鬼使神差,有次中午下班后我去找葛玄。在一家小吃店门口,看到了如下一幕——
那绝对是葛玄,他老先生一惯衣着齐整,头发梳得油光光的,偏高的个头,加之这几年发福,走到哪儿,都像一座黑塔在移动。此刻,葛玄虾了腰,正将垃圾篓里的洋白菜疙瘩往左手那只面袋里装,那是只腾空了的面袋,上面印有“普通粉25公斤装”的字样,里面少说也有十多公斤了。
老葛,要这些东西做啥?炒菜吃啊?
恩,不,有用。
有啥用?该不是让小小子们做灯座吧?
寒冷的夜,乡村凹凸不平的街道,忽一下亮起无数盏微笑的灯,是一支支细小的蜡烛,栽插在满是皲皱被掏空了内瓤的白菜疙瘩里,捧在冰凉的小手上,奔跑雀跃,恍若滴滴流萤,忽隐忽现。走个神儿,我又回到了童年。
老板娘眉清目秀,我和葛玄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她的目光闪烁着鄙夷,但还是来到跟前,倒翻了垃圾筐,帮葛玄拣着。
我拐进另一家小吃店,老板递上了笑脸,同志,吃点啥?
不!我约了人,等会儿再说,也许来不了呢。
老板表情冷得比魔术中的变脸还快。
我抬眼去看墙上的菜单标价,蘑菇炒肉四元,烧腐竹三元,凉拌猪肺三元,老醋花生米二元,素炒饼一元五角。这类小店适合乡下百姓和底层上班一族,好吃不贵,省钱耐饥,但葛玄是不会再迈进来啦,就连诗社聚会,一开始实行的就是AA制,上次聚会我们商议,葛玄白吃,别再摊股份了,葛玄没吭声,面颊涩涩的,像刚喝完半碗苦药。
老板,来一盘老醋花生米,一盘凉拌猪肺,装袋儿,打包走。
好咧!麻利现成,不来点别的啦?老板脸上的皮肉笑得分了家,他拱身俯问的样子,类似旧社会肩膀上搭着毛巾把儿的那些跑堂的,就差把手伸进客人口袋往外掏钱了。
无可厚非。我这人还真经不住让,说,劳您提醒,再拿一瓶北京牛栏山二锅头。
远远的,见葛玄回了家。
我在胡同口又呆了会儿,抽完那支烟,才上前敲门。
哎!来啦来啦!
几分钟的停顿之后,大门里面的木插才哗啦一声抽开。
呀,社长光临,鄙府蓬荜增辉!欢迎欢迎!
客气个啥劲儿,我又不是没来过。
话不能那样讲,此一时彼一时,打从两个月前下岗,这小院还真没闻见过客人味。嗨,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命运叫你耷拉头,你就别仰起脸。清静,太清静了,反倒有点烦,这不,老去打扰你,心里不得劲啊!
慢慢会习惯的。耐得住寂寞,于成才成就成功有百利而无一害,这话是哪位雄辩家说的?搁到自己身上不灵啦?
是有这么一说,不过,真到没饭吃了,这肚子大喊大叫又吵又闹的,还真不让你安生。
那就干点别的呗。
干啥,这把年纪啦,下建筑队卖苦力?
看大门行不?我在教委好歹还有个招生办副主任的头衔,给哪个学校说说,不信安插不了。
工资多少?
三百来块。
不干!就那么点儿,别说堵洞,连个蚂蚁窝也填不满。再说啦,太绑得慌,不许迟到早退,无特殊情况不准随便请假,这个罪受了三十年,够了。
你是想干个体啊?
个体多好,不用早请示晚汇报,不受公婆辖制的媳妇好混人。
葛玄说得不无道理。我有位在供销社上班的同学,九年前下岗,在邺城西关开了个饺子馆。开始并不景气,挣个肚儿圆。他闺女考上医专那年,为一个整数的入学费着了慌,求遍亲戚朋友,还差一半。俗话说逼到绝路兔子也会爬老杆,也是急中生智,他不过在馅里多放了些精瘦肉,饺子皮大了点,又在几个凉菜之外新添两道菜。乱炖,也就是大盆家乡烩菜,里面真够乱的,有小稣肉、海带炖肉片、豆腐块、粉皮、皮渣、假稣肉锅饼、蒜薹、水汆丸子、土豆、白菜、山药、白萝卜片等,一大盆比别的饭店3元一碗的6碗还多,他只卖10元。另有一道菜叫海米冬瓜汤炖鱼块,光鱼块别的饭店菜单上的标价20元,他仍然10元。薄利广销,回头客多了自然有的赚。某些单位的正头也来这儿尝稀罕,五块钱要一小盆乱炖,再来半斤水饺,八元,饱了。饮料?自个去外边买,有酒,牛栏山二锅头、老陈根、庄稼汉,三、五元一瓶。再来一瓶!一个人?够了,不卖了,去别处喝吧!饭厅二十张圆桌满座,门外十几张条桌满员,一旁还有人在等,等着这里那里的食客离开。红太阳饺子馆,城里包括城外十里之内没谁不知晓的。
前有车后有辙,我旁征博引,劝葛玄,干脆你也弄个饭店,管保岁岁有余。
说得轻巧!俺也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可本钱呢?租房、冰柜、桌椅厨房用品、请厨师服务员、工商税费,一大摊子下来,少了三个数转不开圈。
也是,不说别人,就诗社这帮贪吃爱喝的哥儿们,谁穿得不是光光面面,其实口袋里装不了几张钞票,你想啊,买房,子女上学,这两项多重?日常穿衣吃饭只能勉勉强强穷讲究,谁有多余的存款呢?
社长先生,瞧你愁得那样儿,比自个的事儿还上心,俺老葛先在这里说声,谢谢!
葛玄作揖打拱,滑稽得近于可笑。
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丰田车。老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青蛙的儿子——蝌蚪,有嘴无脚,抓不住旱地里的蚊子,喝小渠沟里的水照样长大。没有不长庄稼的地儿!俺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
听话听音儿,葛玄心里有谱似的。他肯定想好了或许已经着手行动。莫非----?我想试探一下。好啦好啦,老葛,我带了俩菜一瓶酒,你再炒个青菜,咱俩喝两盅。
青菜,没有啊,我上街买点?
十二点多了,别去啦。你刚才没上街?
没有没有,我在家看书来着。
这老葛,谎话说得圆圆的,跟真的一样。
连菜也没有,你午饭吃点啥啊?
馍,方便面。
有大葱吗?
没有。
比大作家路遥差着一个档次,人家孬好还就一根大葱,你干啃呐?
咱有咸菜,自己腌的。
我一时无话可说,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太多。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家,像一面空空如也的镜子,像葛玄的人。他原先有老婆,得癌病花去一大堆人民币,离开了,葛玄拉了六年饥荒,欠的债至今仍是个无底洞。儿子住在市里叔叔家,正上高中。老葛曾对我说,就每月那二百块钱生活保障金,不够爷儿俩塞牙缝,花他叔的钱记着账呢,亲是亲财是财,人不死账不烂,早晚有还上的那一天。
葛玄用嘴咬开酒瓶盖。来,社长同志,喝,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还是那个喝法,一口一大杯。一瓶酒,不多一会儿见了底。
葛玄变戏法似地从小厨房掂出一瓶老陈根酒,张嘴就咬瓶盖。
打住,下午还上班呢,喝得醉醺醺的,让人笑话。我夺过了酒瓶。
咋,大诗人,俺这酒是毒药?
不是那意思,你最近见酒就醉,会喝坏身子的。
真的不让喝?
不能再喝了,真的。
那好,你走人!俺自个喝!
总得让吃点饭吧。
爱吃不吃!
你这人,咋灌几口就犯疯?
我就是犯疯!走人!你立马走人,咱井水不犯河水!
这老葛,酒后那穷凶极恶样儿,上班后,我还沉溺于未可名状的恼愤中。也是出于好奇,有回路经小吃店,我问老板娘,老葛来过没有?老板娘说,来啦,三天两头来要那些东西,这不,让给他留着。我看了看那只黑塑料袋,里面除了洋白菜疙瘩还是洋白菜疙瘩。
诗社聚会这天下午,三点多钟,就差葛玄没到。我有点坐不住了。
人间贵有真诚在。并非挂在嘴上,将情谊长存在心里,才不失为真正的朋友。一个人回回在场,谁也没发现多些什么,当他一旦缺席,大家觉出一些缺憾来,这缺憾于不知不觉间转化成了想望,如同对沁人心脾的清风,温煦阳光的想望。
葛玄为啥没来?几个声音开始相互打听,我也在扪心自问。
你,骑摩托跑一趟,把这个家伙揪过来!我对小D说。
来啦来啦!师兄诗弟们,修修好,帮咱把吃饭的家什弄进来。
一伙人帮老葛推进一辆架子车。
啥呀,塑料桶里这黑不溜秋的东西?还有杆小盘秤,老葛,你卖得这是啥美味呀?有诗友好奇地追问。
别说,还真是饭桌上一道美味,不信,尝尝,名扬四方地地道道的酱制江南竹笋片,保你吃一顿想十顿,顿顿吃月月想,想的流哈喇子。
是吗?来一盘,咱们品尝品尝!
好吃,酥脆,酸、咸、香,比街上那些拌有化学剂腌制的“十样菜”强多了。
哪来的江南竹笋,分明----。但你不能不佩服老葛以假乱真的本领,他掰削的够仔细,外面那层起皱的老皮去掉了,只剩芯里脆嫩的部分,刀功也到位,每片铜钱般大小,五分之一公分薄厚,挺像那么回事儿。
老葛,就你这酱制江南竹笋片,多少钱一斤?有人问。
一块。
不贵,一块五也好卖!
还别说,昨个儿一天就卖掉百十来斤。
都在哪儿卖?小D问。
走街串巷呗!
这样太费劲啦,你定个批发价,我们广播电视局的车经常下乡镇,顺便联系一部分食品门市帮你代销一些。小D说。
太好啦!就是,怕货源不足。
货源不成问题,给几个学校食堂打个招呼,让他们给留着,够你用的啦。我说。
你咋知道俺用啥?
跟踪追击呗!啥酱制江南竹笋片,还不就是那些洋白菜疙瘩。我学赵丽蓉的口吻调侃了一句。但从内心说,不得不赞赏老葛的选择,本微利厚,且不愁销路。谁能不吃饭啊,吃饭总得就菜,大鱼大肉腻了胃口的人,难免不把野菜、咸菜当成必不可少的调剂。
你真的知道啊。葛玄有些傻眼,旋即莞尔而笑。
洋白菜疙瘩呀!凭咱们几个,没人争你的行,保得哪门子密。
罚!罚老葛!一、说出腌制的秘方,二、坦白从哪儿学到的。
大家相跟着呼应。
葛玄难得有次好心情,清了清嗓子,说,腌制方法再简单不过了,镟掰剔削,就是去材,把不好嚼的部分除掉,切好洗净,放在竹筛里控水半个钟头,倒进腌缸,放酱油,用磨石压住,每隔五个小时翻一次缸,三、五天即可食用。要说从哪儿学到的,可以这样说,是在低指标那会儿学到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那会儿,生产队地里的庄稼缺水缺肥缺管理,老也不往好里长,分的口粮入冬就只敢喝稀的了。那会儿,得空儿还真的去地里抓挠些什么,比如溜几块红薯,夜里才能闻到烧烤的香味,挖大半筐白菜疙瘩,用盐水淹起来,够一冬吃得了。其实这里面本地苯白菜、洋白菜、花菜、芥菜、莴笋、白萝卜疙瘩都有,当然,盐水不如酱油,那会儿也吭哧不来钱买酱油啊。自来酸是疙瘩菜的一大特点,没放醋啊,俺也弄不清咋回事。
这回葛玄没喝到躺下,他急着天黑前去十字街口卖菜。告罪,告罪,俺得先走一步,顾嘴要紧啊,是不是?葛玄摇摇晃晃,架子车随着他身体的大幅度摆动,在巷子里拐来拐去。
老葛,走好,要不,我去送送你。小D说。
不用,回见!回见!
葛玄一路走一路嘟囔:
扔掉,又被拣回
没有什么是不值钱的----
葛玄在吟诗。
几位诗友听着,没有谁能笑得出声。
2004.10.10日于邯郸鸡毛山


邮编:056003  
地址:河北省邯郸市复兴区建设大街76号3—2—9
(建安西院)  罗俊士  
电话:0310—5525123   
手机:13803298526
信箱:luoxiao1114@eyou.com
发表于 2004-10-12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疙瘩菜(短篇小说)

呵呵
擅长写小说啊
呵呵
握手!
发表于 2004-10-13 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疙瘩菜(短篇小说)

扔掉,又被拣回
没有什么是不值钱的----
这二句特有嚼头!常来,好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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