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橙恋，到永远。

橙子

《斯海弗宁恩的小路》

你是否记得火，
若隐若现的长桌，无穷无尽。你的一千零一夜
封印于一道强光，落满了灰尘。
你和你的老伤病、老朋友，你们日渐融洽
就像莉莉和镜里的眼睛。苦难到头来没什么了不起，
只有宁静才可怕。花蚊子姑姑
陪伴老寡妇在深绿庄园消夏，
书页间弥散昏暗的药香。悠闲的时日漫长
我们无法停止穿梭
人来人往，当我说着什么我不见了。
旅途中人们消失在故事里，
只留下了房子。你从天空赶来，
火把照得房舍通亮，喧闹加深子夜的酷寒。
侍者穿梭于星夜大街，梦游的人围坐
等待烈酒。莉莉疯狂思念主人，
静止的喉溢出花朵，僵冷，芬芳。暗蓝口红涂盖荒野
沼泽边人影浓重。我们都为快乐所伤，
就在逃亡前夜。她丈夫死那天
我们去海滩散步，干掉一小筐葡萄，
新鲜奶酪，草莓饼。忽然天色好像要下雨，
我一个人回了家。
很多年后我想起她站在斯海弗宁恩的小路边，她说
——再会，再会。


《时日》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砖红褐色垒砌男人女人，
草垛和煤渣路铺往田野。大地上生活劳作
流动不息。天空扎起灰蓝头巾
暗影俯盖远方的栅栏，哑默向你喉间不断倾注
土陶牛奶罐溢出亮泉。厨房另一头
正对面包作坊的透视框，我从一系列动作中晒得黝黑。
麦草混合新鲜泥土日渐夯实，
季节踩着我的胸膛来回走动。沉甸甸，
沉甸甸，夜色为山谷蒙好提篮，
把太阳烘焙的浓香藏进暗处。有时我贴着你醒来
石子滚烫，我们都感到有点孤单。
“苏是个暴动分子。”我们在宁静的岁月里服役，
隔壁住着死亡，恐惧令日常陈设笨重又质朴。
不知道再过多久，有人独自起身，
你或者我，在早餐的粗面包上抹盐——
我外婆这个动作回放很慢，当时我坐着外公的膝盖
发呆。我想我们三个会永远在一起。


《等仲夏生活在普罗旺斯》

你恋上我一生无所事事，
像我们依恋等待午后日暖的猫。慵懒怀了一对双生子，
你我轮流吮吸天鹅绒软榻里
漫不经心的倦容。古拉丁传说
织就印度挂毯，大朵大朵神秘的寂静印在墙壁上。
你双脚伸进一片斑驳，窗台边
午睡的时光像雪花一样飘落。等仲夏到来
你要做的全部只有打盹和发呆。眼泪在棕褐茶壶咕咕响，
偶尔有人经过窗前——好像我们都认得，
又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我外婆还在世的时候，
我们有个小院，阴凉很深。隔着红砖围墙，
我能听见鸣虫趴在邻居家的藓绿石缝。
隔壁起先住着一个小男孩，
我没来得及打招呼就不见了。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很平常，
那里的生活也渐渐废弃，就像小荒岛
被淹没在更远大的目标。我望着你，不会说话，
话语埋在山间的泥土，现在太阳犁得很松：
深蓝紫色垂满葡萄藤，记忆攀着悠荡的神思晃秋千。
我外婆说，你所失去的，
藏在陌生的地窖年深日久，仿佛泥泞的沼泽地
你寻找着萤火虫。苦役犯成队迁徙在脚印中，
给我们留下鸽舍、路灯，屋檐下明亮的天竺葵。
小男孩一家搬走时，我在厨房炖杏子
天空泛起浅柠檬黄，
玻璃碗闪耀着夏季水果浓郁的色彩和芬芳。
此时你缓缓睡去也没关系，
就像我们等待孤独，普罗旺斯一个老农妇走进落日。
我陪你老，老到你从我的记忆消失
还吻着你落日般的寒冷。


《下午去北方看火车》

乳酪蜂房贮满金黄的往事。野玫瑰丛淡紫
昼夜深处掠起大片嗡嗡的眼睛。刷褐漆的商队
从日边来，犁过广袤的花海。
火车头泊进喘息——就在戴手套的人右侧
为倒地的庞大枝干所遮挡，

永远晾晒在风景框中。我不明白
就是同一双手拧开台灯，整理房间的花束。
这人跟我一样失眠，食指和中指夹香烟。
每次想来我都深感迷惘
那天我交出行李牌，从寄存处
领回一箱衣服，
没过多久，折叠在内的肢体就陆续醒来：

生命继续向它们封注我的冷静与穷困。
亲爱，我已厌倦沸腾
并不因为高寒曾经剖开我的肚腹，甚至我不怕
活得过久。但我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

你窥探到那些细节
斜插在我胸口，不肯吐露芬芳。
车厢里只听见玫瑰滴答岁月的声响。我想着你
满心忐忑。夕阳伸进车窗，
摩挲所有这些场景陈设的习俗，偶而拭亮
某个动作，仿佛一句话忘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想起来。

“所有甜蜜的事，
都不可告诉小孩子。” 我童年时代
生活在动荡的大山，穿越榉树林边废弃的轨道
内心，我一个人潜进养蜂室。
整个下午我转动那些小房间，每个窗孔内
时光正积淀浓郁的色泽，在我记忆的房间底部
故事传来死亡的噪音。

后来灾难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忘了什么时候，你抬起脸
眼神蜇痛我的心。我想这场不断走失的旅途里，
或许他们变老，或者突然死去。我疯狂渴望
回到你身旁。亲爱，我如此渴望你吮吸我的蜜
——把你，交付给你。


《旅途通信》

暗灰调子令光晕寒冷。
我躺在凡尔赛宫一样壮丽的
人间，看见天花板的舷窗上落满了星辰。

落潮期海水多么清澈，每一块瓷砖
画着海藻，游动旅行经验丰富的磷光鱼
像萤火虫，点亮那些小房间的水域。

你安静下来，穿透纸张
长久地向外凝视:船只停靠在临街的檐底，
纤索牢牢钉进路面
我赤脚踩过浅橘色鹅卵石滩。

我没有罗盘。
广播里忽然袭来风暴预警，我时常急切询问
旅社的门牌，寻找着港湾。
乌云的左上方，你探出小脑袋
双肘支着我想象的窗台。

下面人潮汹涌。有时我被冲走
醒来在陌生的冰冷土地。满身狰狞的伤疤，
一根细锁链穿过踝骨。

“但我仍旧如此渴望远方。”你念到这里
多少眼睛重新含泪。归来。归来。
我的航线转入秋天。军舰鸟像黑色的弯嘴镰，
离开桅杆
飞翔着收割海上无边无际的金色。

你笑了。我并未偏离很远，
就算争吵最剧烈的时候，你漂浮在无边的死寂
如一座荒岛，但我无法驶出你的房子。

你又看见我。我站在门口变得陌生，
带来浓烈的海水湿气。一盏路灯亮起，
如橘色灯塔，
如我们永远的天堂。房间走动窸窣的声响，
仿佛永远卸不完，我满载而归沉重的
爱。亲爱，所幸我从未半路交出。即使我在
生命最艰险。
在我以为就要挺不过去的时候。


《去密西西比河看月亮》

月色把小镇煅得亮晶晶，
如一件中古锡器。我猩红屋脊的
梦境，紧挨你胸口，小拱窗悄悄打开。一道银闪电
他拎起我身形迅疾，
猛于猎豹。我来不及回望你我头抵着胸，
拥睡在苍白的火舌里。

我望着郁黑的河面直打冷战，
他很快找到井口的亮光，推我下去。我不敢睁眼
感觉自己坠入回忆中。远古，隐秘。
十分漫长。最后我发现
那里很宽敞，高大又清凉，吞吐着气泡
就像在陆地上一样呼吸。
我头顶亮于白昼，仿佛水银灯下
走进海报预告的电影。通往中央大厅
彩色玻璃窗拼接成玄妙的装置，他吹了个口哨
带我转入暗廊。

这个小镇酷热的夏天，
夜深时罩进死寂，人们睡得无知无觉。
月亮披上法师银袍，湍流中
撑着银桦皮艇全速行进，越过街道两岸的密林尖塔。
每扇窗都被沉思凝望过。
第一夜我被送回我的床，疲倦
全身痛得要死，但很舒畅。一切都模模糊糊
又真的发生过。我记得他一直叽哝
我所听不懂的音节，伴着海草吐出一串串灰绿的小烟圈。
我忽然哭起来。一个小矮人
不停替换我脚边的接雨罐。

渐渐我学会辨认那种气味。每当月色熊熊
烧起冲天的火，像汽油仓在房顶上爆燃
小镇一霎间亮得发焦。密西西比
开始奇异的低嗥，如猛兽
惊醒在房子的雨林里。亮光打着漩儿
梦一样湍急，自街道上游而下
远方漂来水生藻类的寒冷。我赶快守着窗，
跳上小筏子。我摸到他宽阔的背鳍，一闪而逝，像暗礁
积满小水洼。倾泻的光瀑里
我渐渐认出来：他脸和手看着像红泥下挖出来的块根，
滚圆又机警，牙龈似火
眼神如秃鹫。这老酋长坐拥激流深处
最气派的府邸，商队与各地王公来往不绝。他贴着我耳垂
我仍然无法理解那种神秘的咕咕，但脑海立刻浮出
渴望扭着悲痛的奇妙景象，譬如离别，
显现在每位来客的眼睛里。这些让兴奋和夸张封印的蠢盒子，
我看透内里盛满孤独恐惧。这让我忍不住
想亲近每个人，训练有素（在他们看来）
如一只教化很棒的迎宾犬。

我得到珍贵的礼物，在白天仔细藏起来：
一对珍珠灰的鲍壳，盛满大地之水；一杆细长的石头烟枪
里面随时装有阳光混合树藓的碎烟末。
你吻到我齿间交缠的水草，皮肤腥涩如河泥，
而我望向你，你全身透明，清澈如眼泪。
我还没告诉你，夜晚苍白的火焰中，你我睡姿如罹难，
阴影攀绕彼此的身躯。我从抱着你的我
痛苦地蜕壳，一个人跑到地下痛饮烈酒
耳朵吐出腥臭的绿汁。只有排出我现在的词语，
才能像他那样说话，也许我要坚持很多年。
他已经教会我运用七块彩色玻璃，
转动一片片万花筒镜头，我惊奇地照亮自己体内的世界。

他说我有望治愈。
河流总有我们要的一切，就像妈妈
河流是大地挤出来的奶汁，
它有治愈一切疾苦的良药，但它的世界要靠月亮找寻。
就像我们不知道自己隐秘的源泉，总要外面的人
擎着火把艰难地找，才令我们黑暗的身体渐渐通亮。
它被照彻在河底泥沙
晶莹的鱼群，还有深深扎进泥土
粗大的直根；在台风季暴涨的雨汛里
整株湿黑的巨树在漩涡里漂浮，
上面有微弱的小生命，一眨一眨，如同鬼节的小眼睛，
如同霍乱镇的土著部落爬出梦沼，成群攀着夜晚庞大的枝干：
渺小的手电湮灭如萤火，转眼间又在别处亮起来。
他给我看过那些雨罐，
里面的小银币亮闪闪，但有一种苦涩的香，
是整个午后不断翻晒老故事的气味。眼泪提炼的财富应该全部归于河水，
他说，这样月亮才能照进内心。密西西比小镇
住着梦游人的鬼魂，他逆流而上
经过一扇扇窗，挑选着失眠者，
获取他们的眼泪，
交还他们的安宁——
就在人们平常无知无觉的举动中。

原本我不打算将这段奇遇与人共享，
或许出生之前就已注定这场生命的旅程。但去年冬天，连着几个雨夜
有一天你我发现对方都没有睡着。在明亮的灯罩里，你看见小眼泪：
扑闪如小飞蛾，组成沸腾的焰火。你看见我心脏一霎窜得很高，
又很快熄灭了。我们齐声说：“原来你也…”
真奇妙，好像我们在梦里的墙壁打洞，而它又连通了我们的身体？
那一晚我们诉说着从未示人的隐秘感受，每当我忘了，
你总能适时补充，当然我也补充了你的。
最后我们开始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得喘不过气，笑得满面泪水，
又忍不住有点小迷茫。我们都暗暗想
那些晚上月亮究竟带走了谁。

莫O0o

还有我还有我，也到永远！

橙子

莫O0o 发表于 2016-5-17 09:43
还有我还有我，也到永远！

咋，你报名当长工？准了，现在去劈柴，劈完两车可以吃饭。

苏紫烟

莫O0o 发表于 2016-5-17 09:43
还有我还有我，也到永远！

嗯，小宠物好像活不了辣么久

锈水先生

好长好长，请允许我暂时还没看完。我是说，第二遍
记得第一次在活动中读的时候，等仲夏生活在普罗旺斯印象最深刻。
那些字和多数人的有别，注重铺垫和事物的关联，叙述完整，有强的现场感以及内心的波动。

锈水先生

对于诗歌的空间在这些文字里应该有另外一种解释，不是它们保留了什么，隐藏了什么，而是打开了什么。

锈水先生

完了 我刚才想说另一点 中途去莫三圈的帖子里一趟  现在忘了   看他抓完图再回忆一下吧

莫O0o

锈水先生 发表于 2016-5-17 13:55
完了 我刚才想说另一点 中途去莫三圈的帖子里一趟  现在忘了   看他抓完图再回忆一下吧

这还赖上我了，我冤不冤！

锈水先生

莫O0o 发表于 2016-5-17 14:00
这还赖上我了，我冤不冤！

冤，快哭出来

也许不懂你

来看橙子姑娘的这个。虽然都很好，橙子姑娘给我的感觉，可以清爽些，我所是指主物体与辅物体还有伪物体的处理。
不过，真的佩服你强大的逻辑。嗯，就是这个样子的。

绿z衣

橙橙，诗歌很厚重，耐读。

云垂天

宏大叙事，却又纹理清纯，功力见长，小女子可畏，开恨。

苏紫烟

收藏了慢慢读，亲爱的。

浮云如花

叙事见长，过于随意是短……

橙子

锈水先生 发表于 2016-5-17 13:41
好长好长，请允许我暂时还没看完。我是说，第二遍
记得第一次在活动中读的时候，等仲夏生活在普罗旺斯印象 ...

你看过我便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