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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诗作合集,推荐阅读
兰波诗歌二首
乌鸦
当寒冷笼罩草地,
沮丧的村落里
悠长的钟声静寂……
在萧索的自然界,
老天爷,您从长空降下
这翩翩可爱的乌鸦。
冷风像厉声呐喊的奇异军旅,
袭击你们的窝巢,
你们沿着黄流滚滚的江河,
在竖着十字架的大路上,
在沟壕和穴窟上,
散开吧,聚拢吧,
在躺满着新战死者的
法兰西隆冬的原野,
你们成千上万的盘旋,
为着引起每个行人的思考!
来做这种使命的呐喊中吧,
啊,我们,穿着丧服的乌鸦!
然而,天空的圣者,
让五月的歌莺
在栎树高处
在那消失在茫茫暮色的桅杆上,
给那些人们做伴,
一败涂地的战争
将他们交付给了
树林深处的衰草。
牧神的头
在树丛这镀着金斑的绿色宝匣中
在树丛这开着绚烂花朵的朦胧中
睡着那甜蜜的吻
突然那活泼打乱一片锦绣
惊愕的牧神抬起眼睛
皓齿之间叼着红色的花卉
他那陈年老酒般鲜亮的嘴唇
在树枝间发出笑声.
他逃走了
就像一只松鼠
他的笑还在每片树叶上颤动
一只灰雀飞来惊扰了
树林中正在沉思的金色的吻.
注:兰波不愧为现代派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兰波的诗,素以想象瑰丽著称,单在想象方面角力,环顾外国诗坛,恐无出其右者。兰波的诗,是奔跑着率性与真诚的诗,是躁动着狂野的诗,带有一种向内的沉静与外显的冲动。每次阅读兰波,都意味着一次心灵的旅行,一回诗意的沐浴,一遍志同道合的握手。
帕斯捷尔纳克两首
《二月》
二月。墨水足够用来痛哭,
大放悲声抒写二月,
一直到轰响的泥泞,
燃起黑色的春天。
用六十戈比,雇辆轻便马车,
穿过恭敬、穿过车轮的呼声,
迅速赶到那暴雨的喧嚣
盖过墨水和泪水的地方。
在那儿,像梨子被烧焦一样,
成千的白嘴鸦
从树上落下水洼,
干枯的忧愁沉入眼底。
水洼下,雪融化处泛着黑色,
风被呼声翻遍,
越是偶然,就越真实。
并被痛哭着编成诗章。
荀红军译
《生活——我的姐妹》
生活——我的姐妹,就在今天
它依然像春雨遍洒人间,
但饰金佩玉的人们高傲地抱怨,
并且像麦田里的蛇斯斯文文地咬人。
长者怨天尤人自有道理。
你的道理却非常、非常滑稽;
说什么雷雨时眼睛和草坪是紫色的。
而且天际有一股潮湿的木樨草气息。
说在五月里前住卡梅申途中,
你在火车里翻阅火车时刻表,
那时刻表比圣经还要恢宏,
虽然看得非常潦草。
说夕阳刚刚照射到
拥挤在路基上的庄稼人,
我就听出这不是那座小站,
夕阳对我深深表示同情。
三遍铃响过,渐去渐远的铃声
一再向我道歉:很遗憾,不是这个站。
渐渐烧黑的夜色钻进窗来,
草原扑向星空,离开车间的台阶。
有些人眨巴着眼.却睡得十分香甜,
此刻,生活犹如梦幻,
就像一颗心拍打着车厢平台,
把一扇扇车门撒向草原。
(力冈 译)
米沃什:
《歌谣》
致耶日•安杰耶夫斯基
平地上立着一林灰色的树,
母亲坐在它小小的影子下,
她给煮熟的鸡蛋剥去了壳,
还慢慢喝着那瓶子里的浓茶。
她看见了一座未曾有过的城市,
它的城墙和古塔晌午时光亮闪烁,
母亲从墓地里回来,
望着那一群群飞翔的野鸽。
儿子呀!朋友已经把你忘记,
同学们谁都记不起你,
未婚妻生下了孩子,
她在夜里也不会想你,
他们在华沙建起了纪念碑,
可是却没刻上你的名字.
只有母亲,她活着的时候,在惦记你
你曾是那么可笑,多么幼稚。
加伊齐满身尘土,长眠地下,
他只活了二十二个年头;
今天他失去了眼和手,失去了心灵,
不知什么是春天,不知什么是严冬。
江河年年流下的冰块发出了叮当的响声,
一朵朵银莲花盛开在阴暗的林子里。
人们把野樱花充塞在瓦罐里,
聆听着杜鹃鸟是怎么算命。
加伊齐长眠地下,他任何时候也不会知道,
华沙战役失败,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曾战斗死去的那个街垒,
已被这破裂的双手拆掉。
大风吹来.卷起一阵红色的尘土,
大雨过后.夜莺也唱完了它的歌,
泥瓦匠在白云下高声吼叫,
他们盖起了许多新的房屋。
儿子呀!有人说,因为你曾捍卫这不善的事业,
你应当感到耻辱
可我不能和你谈话.
我什么也不知道,让上帝判决!
你手中萎谢了的花已落入尘屑。
我的独生子呀,请你原谅!
在这大旱的年头,时间不多了,
我到你这里来,还要从这么远的地方把水送来。
母亲在树下理好了头巾,
天上鸽子的翅膀闪闪发亮,
她沉思遐想.四处张望,
她暂见宇宙太空这样遇远,遥远,
她看见电车正住城里跑去,
还有两个年轻人在后面追赶,
母亲在想,他们能够走上,还是赶不上?
他们赶上了电车,在车站坐上了电车。
大卫•伊格内托
秋天之一
树林像一群等侯决定的人
而伫立着。它们
僵硬而直立,一次预先决定的
裁决。我站在它们面前
感到有罪但又想生存下去——
对自己毫无把握,胆怯,
我的上肩耸起。
我直起身子
歌唱。它们保持沉默。
我转身大步离开
上下挥动我的双臂
如同一个士兵。我无处可去,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
我保持大步行进。
秋天之二
给温德尔•贝里
一片树叶躺在我的门前
摇颤,正要被风
吹走。
如果我要把它
带入我房间的静止的
空气中,它就会
静静躺在我的窗台上
面对着那它
自其枝头飘落的树木
老虎(英国 ) 威廉。布莱克
老虎,老虎,你炽热地发光,
照得夜晚的森林灿烂辉煌;
是什么样不朽的手或眼睛
能把你一身惊人的匀称造成?
在什么样遥远的海底或天边,
燃烧起你眼睛中的火焰?
凭借什么样的翅膀他敢于凌空?
什么样的手竟敢携取这个火种?
什么样的技巧,什么样的肩肘
竟能拧成你心胸的肌肉?
而当你的心开始了蹦跳,
什么样惊人的手,惊人的脚?
什么样的铁锤?什么样的铁链?
什么样的熔炉将你的头脑熔炼?
什么样的铁砧?什么样惊人的握力,
竟敢死死地抓住这些可怕的东西?
当星星射下它们的万道光辉
又在天空洒遍点点珠泪;
看见他的杰作他可曾微笑?
不正是他造了你一如他曾造过羊羔?
老虎,老虎,你炽热地发光,
照得夜晚的森林灿烂辉煌;
是什么样的不朽的手或眼睛
能把你一身惊人的匀称造成?
(杨苡 译)
醉舟
(兰波)
当我顺着无情河水只有流淌,
我感到纤夫已不再控制我的航向。
吵吵嚷嚷的红种人把他们捉去,
剥光了当靶子,钉在五彩桩上。
所有这些水手的命运,我不管它,
我只装运佛兰芒小麦、英国棉花。
当纤夫们的哭叫和喧闹消散,
河水让我随意漂流,无牵无挂。
我跑了一冬,不理会潮水汹涌,
比玩的入迷的小孩还要耳聋。
只见半岛们纷纷挣脱了缆绳,
好象得意洋洋的一窝蜂。
风暴祝福我在大海上苏醒,
我舞蹈着,比瓶塞子还轻,
在海浪--死者永恒的摇床上
一连十夜,不留恋信号灯的傻眼睛。
绿水渗透了我的杉木船壳,--
清甜赛过孩子贪吃的酸苹果,
洗去了蓝的酒迹和呕吐的污迹,
冲掉了我的铁锚、我的舵。
从此,我就沉浸于大海的诗--
海呀,泡满了星星,犹如乳汁;
我饱餐青光翠色,其中有时漂过
一具惨白的、沉思而沉醉的浮尸。
这一片青蓝和荒诞、以及白日之火
辉映下的缓慢节奏,转眼被染了色--
橙红的爱的霉斑在发酵、在发苦,
比酒精更强烈,比竖琴更辽阔。
我熟悉在电光下开裂的天空,
狂浪、激流、龙卷风;我熟悉黄昏
和象一群白鸽般振奋的黎明,
我还见过人们只能幻想的奇景!
我见过夕阳,被神秘的恐怖染黑,
闪耀着长长的紫色的凝辉,
照着海浪向远方滚去的微颤,
象照着古代戏剧里的合唱队!
我梦见绿的夜,在眩目的白雪中
一个吻缓缓地涨上大海的眼睛,
闻所未闻的液汁的循环,
磷光歌唱家的黄与蓝的觉醒!
我曾一连几个月把长浪追赶,
它冲击礁石,恰象疯狂的牛圈,
怎能设想玛丽亚们光明的脚
能驯服这哮喘的海洋的嘴脸!
我撞上了不可思议的佛洛里达,
那儿豹长着人皮,豹眼混杂于奇花,
那儿虹霓绷得紧紧,象根根缰绳
套着海平面下海蓝色的群马!
我见过发酵的沼泽,那捕鱼篓--
芦苇丛中沉睡着腐烂的巨兽;
风平浪静中骤然大水倾泻,
一片远景象瀑布般注入涡流!
我见过冰川、银太阳、火炭的天色,
珍珠浪、棕色的海底的搁浅险恶莫测,
那儿扭曲的树皮发出黑色的香味,
从树上落下被臭虫啮咬的巨蛇!
我真想给孩子们看看碧浪中的剑鱼--
那些金灿灿的鱼,会唱歌的鱼;
花的泡沫祝福我无锚而漂流,
语言难以形容的清风为我添翼。
大海--环球各带的疲劳的受难者
常用它的呜咽温柔地摇我入梦,
它向我举起暗的花束,透着黄的孔,
我就象女性似的跪下,静止不动……
象一座浮岛满载金黄眼珠的鸟,
我摇晃折腰船鸟粪、一船喧闹。
我航行,而从我水中的缆绳间,
浮尸们常倒退着漂进来小睡一觉!……
我是失踪的船,缠在大海的青丝里,
还是被风卷上飞鸟达不到的太虚?
不论铁甲舰或汉萨同盟的帆船,
休想把我海水灌醉的骨架钓起。
我只有荡漾,冒着烟,让紫雾导航,
我钻破淡红色的天墙,这墙上
长着太阳的苔藓、穹苍的涕泪,--
这对于真正的诗人是精美的果酱。
我奔驰,满身披着电光的月牙,
护送我这疯木板的是黑压压的海马;
当七月用棍棒把青天打垮,
一个个灼热的漏斗在空中挂!
我全身哆嗦,远隔百里就能听得
那发情的河马、咆哮的漩涡,
我永远纺织那静止的蔚蓝,
我怀念着欧罗巴古老的城垛!
我见过星星的群岛!在那里,
狂乱的天门向航行者开启:
“你是否就睡在这无底深夜里--
啊,百万金鸟?啊,未来的活力?”
可是我不再哭了!晨光如此可哀,
整个太阳都苦,整个月亮都坏。
辛辣的爱使我充满醉的昏沉,
啊,愿我龙骨断裂!愿我葬身大海!
如果我想望欧洲的水,我只想望
马路上黑而冷的小水潭,到傍晚,
一个满心悲伤的小孩蹲在水边,
放一只脆弱得象蝴蝶般的小船。
波浪啊,我浸透了你的颓丧疲惫,
再不能把运棉轮船的航迹追随,
从此不在傲慢的彩色旗下穿行,
也不在趸船可怕的眼睛下划水!
波德莱尔诗(选四首)
亚伯和该隐
一
亚伯之子,你睡、喝、吃;
上帝向你亲切微笑。
该隐之子,在泥水里,
你爬滚着,凄然死掉。
亚伯之子,你的供奉,
大天神闻到心欢喜!
该隐之子,你的苦刑,
难道永远没个完?
亚伯之子,你的播种,
你的放牧,都获丰收,
该隐之子,你的肠中,
辘辘鸣响,像只老狗。
亚伯之子,烘暖胃袋,
在世代传留的炉畔;
该隐之子,可怜的豺,
在洞穴里冷得打战!
亚伯之子,恋爱,繁殖!
大黄金生出小黄金。
啊该隐之子,心焦如炽,
这大胃口你得当心。
亚伯之子,椿象一样,
在那里滋生和啃食!
该隐之子,却在路上,
拖曳着濒死的家室。
二
亚伯之子,你的腐尸,
啊,会肥沃你那良田!
该隐之子,你的活计,
还没有充分地做完;
亚伯之子,真是耻辱;
犁铧竟被猎矛打败!
该隐之子,升上天宇,
把上帝扔到地上来!
血泉
有时我觉得我的血奔流如注,
像一口泉以哭泣的节奏喷出。
我清楚地听见它哗哗地流淌,
却总摸不着创口在什么地方。
它穿越城市,就像在角斗场里,
所到之处把街道变成了岛子,
它解除了每一种造物的干渴,
把大自然处处都染成了红色。
我经常请求使人陶醉的美酒,
让使我衰弱的恐怖有日沉睡,
可酒却是眼更明亮、耳更敏锐!
我在爱情中寻求睡眠而忘忧,
但爱情于我不过是针毡一领,
铺来让我这些残忍的姑娘狂欢!
毁灭
魔鬼不停地在我的身边蠢动,
像摸不着的空气在周围荡漾;
我把它吞下,胸膛里阵阵灼痛,
还充满了永恒的、罪恶的欲望。
它知道我酷爱艺术,有的时候
就化作了女人最是妩媚妖娆,
并且以虚伪作为动听的借口,
使我的嘴唇习惯下流的纯药。
就这样使我远离上帝的视野,
并把疲惫不堪、气喘吁吁的我
带进了幽深荒芜的厌倦之原,
在我的充满了混乱的眼睛里
扔进张口的创伤、肮脏的衣衫
还有那“毁灭”的器具鲜血淋漓!
给一位过路的女子
喧闹的街巷在我的周围叫喊。
颀长苗条,一身丧服,庄重忧愁,
一个女人走过,她那奢华的手
提起又摆动衣衫的彩色花边。
轻盈而高贵,一双腿宛若雕刻。
我紧张如迷途的人,在她眼中,
那暗淡的、孕育着风暴的天空
啜饮迷人的温情,销魂的快乐。
电光一闪……复归于黑暗!——美人已去,
你的目光一瞥突然使我复活,
难道我从此只能会你于来世?
远远地走了!晚了!也许是永诀!
我不知你何往,你不知我何去,
啊我可能爱上你,啊你该知悉!
死亡赋格曲 作者:策兰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喝下它在傍晚/我们喝下它在中午和早晨我们喝下它在夜里/我们喝啊我们喝啊/我们挖一个坟墓在空气里让你躺着不会太拥挤/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他摆弄他的毒蛇他写到/他写到当天色黑到了德意志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他写到这些然后走出门外群星都在闪烁/他吹哨叫他的猎狗走近来/他吹哨叫他的犹太佬排好队叫他们挖一个坟墓在泥地里/他命令我们开始演奏要为舞会助兴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喝下你在夜里/我们喝下你在早晨和中午我们喝下你在傍晚/我们喝啊我们喝啊/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他摆弄他的毒蛇他写到/他写到当天色黑到了德意志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你灰白的头发苏拉密斯我们挖一个坟墓在空气里让你躺着不会太拥挤/他大声挖土深一点你们那边的你们其他的大声唱歌和演奏/他抓住鞭子在他的皮带上他挥舞着它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你们的铲子挖深一点你们那边的你们其他的继续演奏要为舞会助兴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喝下你在夜里/我们喝下你在中午和早晨我们喝下你在傍晚/我们喝啊我们喝啊/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你“灰白的头发苏拉密斯”摆弄他的毒蛇/他大声演奏死亡更甜美一点死神是一个主人来自德意志/他大声刮响你的琴弦更黑一点你会升起来然后随烟雾飘到天空/你会得到一个坟墓在云朵里让你躺着不会太拥挤
黎明的黑牛奶我们喝下你在夜里/我们喝下你在中午死神是一个主人“来自”德意志/我们喝下你在傍晚和早晨我们喝啊我们喝啊/这死神是“一个主人来自德意志”他的眼睛颜色蓝幽幽/他射你用子弹由铅制成他射你瞄准又命中/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他放出他的猎狗咬我们准许我们一个坟墓在空气里/他摆弄着他的毒蛇和白日梦/“死神是一个主人来自德意志”/“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你灰白的头发苏拉密斯”
[奥地利] 里尔克(1875-1926):
杜依诺哀歌(第三首哀歌)
歌唱心爱的人是一回事。可是呀,祈求
血中那位隐蔽、有罪的河神却是另一回事。
她的年轻恋人,她从远方认出他——他对欲望之神
知道些什么,这欲望之神经常从他孤独的深处,
甚至在她能够抚慰他之前,并且好像她没有存在似的,
抬起,啊,那不可名状的头,
昂着,号召黑夜参加无穷尽的骚乱。
啊我们血中的海神,带着他那骇人的三叉戟。
啊透过那海螺壳号角吹来的、他胸膛的黑暗之风。
聆听那将自己变得空洞的黑夜。啊星星,
那位恋人不正是从你们那里萌生了
对他心爱的人的脸庞的渴望吗?难道他对她纯粹的特征的
秘密洞察不正是由那些纯粹的星座而起的吗?
不是你,他的母亲:哎,你不是那个
把他眉际的拱门压弯成这种期待的人。
不是因为你,对他有如此意识的女孩,不是因为你的嘴
他的唇才曲折成更有成果的表述。
你真的认为你款款的步履能够这么强烈地
震动他吗,你这来去如晨风的人?
是的,你确实吓坏了他的心;但是更古老的恐惧
在那种感觉震动他时猛力扎入他。叫他……
但你不能完全叫他离开那些黑暗的伙伴。
当然,他想逃走,并且他逃走了;松了口气,他安顿
在你那颗庇护的心里,落地生根,并开始他自己。
但是他真的开始过他自己吗?
母亲,你使他渺小,是你开始他;
在你的眼中他是新的,在他的新眼睛上你筑构起
友善的世界并挡开了陌生的世界。
啊,那些岁月哪里去了,当年你只要把你苗条的形象
放置在他与激荡的深渊之间就能保护他。
那时你向他隐瞒了多少东西。那个在黑夜里充满疑虑的
房间:你使它安全;而在你那颗心的庇护所中
你把一个更有人性的空间混入他的黑夜空间。
你点起灯,不在那黑暗中,而在
最接近你出现的地方,而它照耀他如同一位朋友。
没有一个嘎吱声是你的微笑所不能解释的,
仿佛你早就知道楼板何时会响……
而他聆听,并感到宽慰。你的存在是如此强大,
当你温柔地站在床边;他又高
又诡秘的命运退回到衣柜背后,他那受过
片刻阻滞的不安的前途,顺应了窗帘的皱褶。
而他自己,当他放松地躺在那里,你为他
创造的温和世界的甜蜜融化在他惺忪的
眼睫之下,渗入预先尝到的睡眠之中——
他似乎受到保护……但是在内心:谁能挡住,
谁能逆转他内心的本源之洪水?
啊,那个睡眠者没有任何谨慎的痕迹;睡着,
然而却是在梦着,却是在发烧:他怎样沉浸其中。
现在他是个胆怯的新人,他怎样
被纠缠在内心活动那不断蔓延的鬈须里,
它们已经扭曲成各种形状、扭曲成钩人的林下植物,搜寻
兽欲的踪影。他怎样屈服——爱。
爱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内心荒野,
他内心那原始的森林,他的心在腐朽的树枝间
竖立起来,呈浅绿色。爱。将它抛弃,穿过
又走出他自己的根茎,进入强大的本源,
那儿他小小的出生已经过去很久了。怀着爱,
他蹚进了更古老的血液,到了恐惧出入的
深沟幽壑,这些沟壑仍填着他的父辈们。而每样
恐惧都认识他,同谋般向他眨眼。
然而,残酷在微笑……你很少
笑得如此温柔,母亲啊。他如何能不爱
那向他微笑的呢。他甚至在知道你之前
就已经爱上那微笑了,因为当你在身体内怀着他时,那微笑
就已经溶进了那使胚胎失重的水里去了。
不,我们不像花朵那样在一年之内就完成
我们的爱;当我们爱
就有一股无法记忆的元气在我们的胸前漂流。亲爱的女孩,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内心爱着的,并非有一天会出现的人,而是
川流不息的人群;不是单独一个小孩,
而是包括像倒下的群山一般
躺在我们深处的父辈;包括远古母亲们的
枯干的河床——包括在其命运
那阴沉或晴朗的天空下的
整个无声的风景——所有这些,亲爱的,都先于你。
而你自己,你如何能够知道
你在你恋人身上触发起什么样的远古时期。在他内心
涌起了离去之人的什么激情。什么样的女人
在那里憎恨你。你在他年轻的血管里
催生了多少阴暗的险恶之人。死去的
儿童凑过来接触你……啊,轻轻地,轻轻地,
让他看你怀着爱执行一些自信的日常革命,——
引导他走近花园,把那比最深沉的夜
更重的东西给他……
限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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