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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花》杨子
饥饿喂养了四周的黑暗。
我们的饥饿,
正义的饥饿。
那些形同鬼魅的树
转眼就会扑过来,
把我们不爱的果实
硬塞进我们的喉咙。
窗玻璃上的霜花,
太美了,
仿佛在诱惑我们去死。
太美了,
深渊般的天空,
我会从爱人的胸前爬起来,
纵身扑进你的怀抱。
1997.1.7
蔡俊短评:诗人用闪电一样的突然“发力”捕获了广阔渴望的无极深渊——它属于心灵的饥饿,它其实远远大于消化和性器官的要求。诗歌是这种饥饿和疯狂——望着自己身上死亡一般的绝对激情(死亡是最本能的激情,性仅仅是它的低等复制)没有办法。杰出的诗人会把它尖锐地剥离出来。这才叫绝对的诗人。绝对的诗。它是语言灰烬之前的疯狂火焰,无形的原始冲动。我想我们一定都能够体会它,它属于我们每个完整的人格,并且是其中最宏大的天然塑造。渴望永恒,尽管“永恒”又是恐惧的另一个称呼。
《赶路人》杨黎
赶路人在我的窗前停了下来
他为我的窗帘所感动
那时恰好一丝风也没有
我的窗帘静静地挂在窗上
赶路人看看我的窗帘
猜想不出我坐在里面干什么
而我认识他
他是二十岁出门的
如今已是五十出头了
感觉有点茫然
我隔着窗帘看他
也为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感动
我发誓打这以后
将不再拉开这个窗帘
夜晚即使升起满天的星星
也让它们静静地照在外面
蔡俊评论:杨黎作为最优秀的“玄学诗人”(朱大可的命名),其实最好的诗并非是他著名的“沙漠中的扑克牌”,他的那首诗太“尖端”了。世界的深度需要艺术家,诗人去触碰。彷佛艺术家和诗人真的知道世界的真相一样,其实诗人往往并非真的了道的人(知道真相),他们都是敏感的“赶路人”。
《各人》梁晓明
你和我各人各拿各人的杯子
我们各人各喝各的茶
我们微笑相互
点头很高雅
我们很卫生
各人说各人的事情
各人数说各人的手指
各人发表意见
各人带走意见
最后
我们各人走各人的路
在门口我们握手
各人看着各人眼睛
下楼梯的时候
如果你先走
我向你挥手
说再来
如果我先走
你也挥手
说慢走
然后我们各人
各披各人的雨衣
如果下雨
我们各自逃走
蔡俊短评:这首诗歌略带黑色幽默地写出人“自私的基因”。这时启蒙运动的一个结果,资本主义的结果,自由的结果,冷漠的结果,一个合理而又荒谬的彼此的“不需要”,个人自由之后的彼此的“外物化”,就像人把一切都变成自我满足的工具的时候,人自身也已经工具化了。
《独自歌唱》丁当
现在正值夏天
我穿一件白色汗衫
撑起一顶全新的蚊帐
用以区别蚊子的生活
我背靠六月的太阳
脚下是一盆清水
面对一大杯啤酒
独自歌唱
我用平直的嗓音
颂扬伸手可及的生活
怀着一种喜悦的心情
啜饮泛着泡沫的啤酒
然后闭起眼睛歌唱
然后睁开眼睛歌唱
我如此愉快地独自歌唱
想必途经此地的人长久不愿离去
想必老天暗暗为我高兴
全世界的姑娘
都缩头缩脑
把我张望
我这样固执地独自歌唱
直到太阳落尽, 夏天消失
直到每对哑巴夫妇坚起四只耳朵
我这样长久地独自歌唱
直到我白发苍苍
我的膝下儿孙成群
蔡俊短评:当中产阶级用他们肤浅的幽默和理性化把世界和艺术的深度消灭之后,那么诗歌的一个变形就是戏剧化的反讽——主动地空洞,主动嬉皮士。但是我们又必须承认空洞的“严肃性”,就像卡通并非是一种过分简单的幼稚,而是角色化过程里的某种关系搜寻,本质落在关系中。人的扁平在关系中能够找到戏剧自身的更大的要旨,显示出整体精神的罗曼蒂克。这就是戏剧化的一种意味上的反作用力。很多当代诗人都体会到了这种中产阶级流行趣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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