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

南杨玲子

水生说第一次认识未央，感觉她就是一株美丽而忧郁的植物。


1、

未央说，三十岁以前她只恋爱坚决不结婚。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不会爱得很长久的人。因为她随时准备着逃离。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她说也许她会漂泊一辈子，直至真的可以心甘情愿地忍受一个男人。她说她的爱是久治不愈的病。

未央对水生说这些的时候，阳光从盛开的樱花树下洒下斑驳的光。一种阴暗和潮湿交替出现在未央海藻般发亮的头发上。她看起来寂寞而美丽，长长的睫毛像随时起飞的蝴蝶。投入没有尽头的未知的领域。

水生是未央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

未央在别人面前冷漠孤高，唯有和水生在一起才展现出女人柔弱的一面。她说，水生啊，怎么办，我好像开始依恋你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半眯着，身体斜靠在朱红色的木质围杆上，稍显凌乱的头发从脸的两侧倾泻下来，像上好的丝绸被人为的刻意地扭曲。这个时候，水生总会安静地走过来，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略带冰凉的手指。未央的皮肤总是干燥，也许是因为不习惯北方气候的关系。然而，她皮肤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气息，像刚从枝头上凋落的花瓣。幽凉中夹杂着一丝枯萎。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有关离别和死亡的词语。

未央没有正式的工作。仅靠出卖一些文字谋生。她说她的灵魂和肉体是分裂的。她厌倦自己身体的本身，可是她忠实于自己的灵魂。她的灵魂空洞而华丽。她不需要金钱和名利的包装。她习惯躲在墙角安静地生活。那样让她觉得很安全。

七月，未央去了南方。

水生在送别未央之后，开始习惯仰望天空。那时，她才知道，未央的内心有多么的寂寞。

2、

水生二十六岁开始爱上一个男人。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男人。第一次的相遇恰是她和未央的第一次离别。一切都好像是冥冥中的注定。那个叫做安的男子就这样闯进了她和她的世界。

北方的空旷和寂寥，很容易让人产生怠倦。未央之后，水生开始依恋安。就像未央当初依恋她一样。那个穿着白色棉布衬衣的男子，他的微笑让水生觉得很幸福。她急于将自己的幸福说给远方的未央。她害怕未央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苍凉，她想给她分享自己的温暖。她感觉那样很甜蜜。

未央还是很少有消息给她。她说，她不想刻意的挤进水生的世界。她是一个不吉祥的人。阴暗，潮湿，幽闭的环境更适合她这样的人生长。她要她珍惜她现在的生活。那一天水生喝了很多的酒，醉得不醒人事。躺在沙发上，拿着未央的照片，不停地哭。安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一个和往日不同的水生。颓废和失落充斥整个房间。安的心突然很疼。


无疑水生是美丽的。那种传统的气质很容易让男人迷恋。而未央，是一株危险却带着仅略性的植物。她的不羁和倔强，散发野性的张力。这个是安对未央最为深刻的认识。当然这些认识仅来自她的文字。安能看见她的灵魂在她的文字里飘逸。诡异而凄美。他害怕这样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沦入地域般。安想到了拯救。那个人不是自己，不是水生，只能是未央本身。

那时的安，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想法。摧毁了三个人的世界。



3、

水生知道，未央一直有自虐的倾向。她喜欢从鱼缸里捉一条金鱼，看它在光洁的地板上做垂死挣扎。然后，她会拿起锋利的刀片割破手指，将新鲜温热的血液涂洒在金鱼的尸体。那充满血腥的场面让水生觉得压抑而冰冷。可是未央一直用脆生生的声音大喊，水生，快来呀。看我给金鱼超度呀。金鱼自由了。我也要飞了哦。

水生是理解未央的。

未央说，在她五岁的时候，她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从五层高的阳台上以跃而下。那时，她刚从幼儿园回来。母亲的脸突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瞬间跌落在坚硬的水泥地面。满目的红。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眼睛里除了红，再也没有别的色彩。她恨自己的母亲。继而，她开始曾恒她这个保留那个女人血液的本身。

水生，你会怕我么。我的脸上写满了夭折。我是随时都会遭遇意外的人。我的灵魂早就脱离了肉体。我只是在这个躯壳里寄居而已。水生，如果有来世，我们不要遇见的好。

4、

水生说第一次认识未央，感觉她就是一株美丽而忧郁的植物。

这是水生第一次也是最后说给安有关未央的话题。水生眼睛灼亮，像两颗乌黑的宝石，将温柔善良的安退出自己的视线之外。世界之外。她说，安，你去找未央吧。她比我更需要你。她看着他性感的嘴唇，再次用苍白的手指轻轻触摸。像第一次一样，小心翼翼，心怀虔诚。没有人知道，其实水生才是三个人里面最为绝情的人。她的爱断裂得很彻底。她的灵魂比未央躲藏得更深。她是深海里偶尔浮现出来的苔藓。她的世界两个人正好。她不习惯三个人的拥挤。

水生没有告诉未央，她和安分手的消息。她不曾怨恨他们。安没有错。未央没有错。错的是爱情。她认输，所以她成全了他们。

时间从安离开后开始静止。那个有着良好修养的男人。在最后深深的一吻中，倾尽了所有的炙热和依恋。消失在初秋的夜晚。水生突然觉得心很空。人却比任何时候都平静。不可否认，此时的水生是孤独的，落寞的。然却又是美丽的。


5、

九月，天空不再是单一的蓝。

大片的白云恬淡而温顺的游弋在倒置的海面。水生剪断了一头长发。剪断了自己和他们的牵挂。她感觉自己的脆弱和平淡如水没有什么不同。她只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其实，她一直知道。安在她之前就认识了未央。她是未央生命中唯一深爱过的男子。她是未央硬塞给自己的幸福。那小小的感动和满足，在知道未央病重的消息后，让自己再也无地自容。水生，你是天下最可耻的人。

未央看见安的时候，笑得很虚弱。像一朵苍白的小花。风中摇摆。她能听到泪水落在皮肤的声响，疏离而沉郁。她说，安，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我觉得愧疚和悲凉呢。水生不会怪罪的。她那么善良，聪明。大概是她发现了罢。

不要告诉水生。我的窘迫。我以为，我可以永远的漂泊下去，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呢。不怕，未央，你还有我。有水生。还有将来的幸福。真的么？她自嘲且不信任的眼神，让安失措。无能无力的感觉让安心酸。
6、

穿白衣的未央，少了以往尖锐的锋芒。她很安静，总是静静地坐在阳光温暖的阳台上。安，你知道飞翔的感觉吗？未央没有等待安的回答，继续说道：我想要飞，我知道我一定会像白鸟一样自由的起风。安，我累了。窗外是湛蓝的天空，透明而迷离。南方，南方，这让未央突然想起了水生。那个如水的女子可好。可会埋怨她。可会如她这般的想念她。

夜晚，适合忧伤，孤独。适合将一个的心挖出来看。适合敲碎一颗颅骨，揣摩里面是否夹杂其它成份。未央，是一个永远寄居在黑夜里的妖精。有一点邪恶，有一点美丽。更多的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安是未央精神和肉体的囚徒。他想坠落，和未央一起。他爱水生。为了未央，他却可以死。

未央的房间，有一种小花，白色的。柔软而娇小的花瓣。很像茉莉。安静地开在未央小小的房间。边缘，因为缺水的关系，独添褐色。好像一种宿命的暗示。一种召唤。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黯然与无奈。半夜里，未央梦见了水生。被大片雾霭包裹的水生，对她甜蜜的微笑。然后，她看见水生的身影慢慢变淡消融。然后一只蝴蝶落在了她的掌心。


7、

没有安和未央的水生是寂寞的。她的心在夜晚开始变得荒凉。那双明媚如水的眸子失去了往昔的光彩。一片黯然，灰寂。忘却是一个疼痛而残忍的过程。这反而让寂寞的水生沉溺，深陷并且颓废。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湛蓝的天空，棉花一样的云朵。风很轻，中间夹杂属于这个城市独有的味道。水生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像一条独自漫步的鱼。今天，是她和未央的生日。她想去花店买一束马蹄莲。不为别的，只因未央喜欢。

街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这时水生的手机突然想了起来，是安。他说水生生日快乐。还有未央她很想你。空气中突然流动一种温暖的哀伤。然后水生的眼泪就轻轻地掉下来。如果这是三个人的爱情，那么至少还有两个人是幸福的。

当水生的身体被那辆突然出现的红色小车撞飞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这个古朴端庄地城市里划出了一道热烈而绚烂的风景。凄美得令人绝望。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看见未央站在云端。向她招手，水生，水生，快来哦。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水生想要告诉未央：其实，她一直都在想她，很想很想。

在那尖锐的刹车声中，安的心突然一阵抽痛。水生，水生，你说话呀。这时未央突然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光着脚。白生生的的两只脚。好似广场上的两只鸽子。水生怎么了？你快说呀。水生可能出事了。还没有等安说完，未央就一阵风的向门外跑去。

未央。在安反应过来的时候。未央已经不见了。

8、

未央终于没有见到水生最后一面。安找到她的时候，她昏倒在电梯口。

安是在当天的深夜赶到医院的。水生的父母看了他一眼，对他说：进去吧，她一直在等你。

水生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半点生气。安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水生，对不起。眼泪落在水生苍白的皮肤上。许是对于这温暖的贪恋，水生慢慢睁开了双眼。安，不要哭。是我以前太过贪婪，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这一次也算是一种解脱吧。从现在开始，安，我不爱你了。还有告诉未央，我一直都爱她。

水生离开的第二天，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安的头发上，脸上。冰凉的好似水生的名字。

遵照水生的遗愿，将她的心脏移植给了未央。
其实，水生一直都知道未央的病。也知道这才是她离开安真正的原因。

当冬天来临的时候。未央的身体终于康复。只是所有关于以前的记忆却突然消失了。

那天是她苏醒后第一次看到安。她伸出手微笑着对安说：你好，我叫水生。安迟疑了一下，然后握住她的手说，你好，我是安。

窗外，飘雪如瓣。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又看到那个善良美丽的女子在对他们温柔地微笑着。她的目光还是那么清澈。让人不由得想要亲近，呵护。

水生，这是你所想要的结果吗？


(完结）

[ 本帖最后由 南杨玲子 于 2010-3-14 12:45 编辑 ]

浑圆的天空

先抢了沙发。
很久不见了，问好玲子姑娘

席芷

安妮是我不怎喜欢的，郁闷了：（

玲子寻找些自己的走向吧，原谅我这一泼冷水

代容

美
美丽的字
美丽的故事
美丽的未央
让人心碎的美

一头熊在歌唱

眼眶疼

牧歌悠扬

原帖由 一头熊在歌唱 于 2010-3-11 21:39 发表
眼眶疼

翠花
上眼药

问好铃铛
凄美的故事

高不平

好久不见玲子了。还好吗？
不要续了，出来吧...

杨兴昌

除了题目，我觉得都好！

杨兴昌

期待继续，高度关注中！

南杨玲子

反正是完结了~~

南杨玲子

原帖由 席芷 于 2010-3-11 16:30 发表
安妮是我不怎喜欢的，郁闷了：（

玲子寻找些自己的走向吧，原谅我这一泼冷水

没有刻意地喜欢啦。
只是一些微凉的时光小碎片而已。

嘿嘿。我这里有了寒流哦。

南杨玲子

再次问候大家：）

白樱

不像一篇散文诗，更像一篇动人的情感故事！呵呵，问好

健如风

进来两次了，还是没能读完，字太小，看着就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