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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吾庐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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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8 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亦吾庐诗章


【呼伦贝尔盟】
可汗,太阳就要下去了
嗯--
马可站在可汗的身后
可汗说太阳是天空唯一的坟墓
葬在大草原上
与他的边界
没有关系,可坟
在可汗很深的心里
那轮红,可汗坚持说是深里的坟场
他指给马可看,大草原
是他的坟墓,是他
温暖的床
里面只葬着一枚太阳
一眼收望过去
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鞑靼的公箭手们一手射下的城和
多瑙河边濯洗刀箭,饮马的儿子都
看得很清楚
太阳变得响亮了
最后的日子,它接近喉咙
坟场的牧草,在膝盖上蔓延
能结实的葬下帝国的边界,一度
回收,可汗的目光
像径的鱼线结在
绯色缠绵的草尖上,马可说
太阳就要下去了,可汗……
他站在可汗的身后

【78年的下半夜】
父亲在海上木工、挖水,
泡花泻地,
潮头抽芽的声音
仿佛冬日下午的一场大雪,
只剩下草垛,和人们自己,
父亲扛着骨骼,
搭建一座硕朗的空间,
埋下清水和地头的粮食,
黑翅鸟
穿上天空,
几尾虚烟扎起我的山头,
烟的底部,定是
母亲在烧炊了,
那个大雪来临的日子,坐在
围屋柴堆上的我,
想起海上挖水的父亲,
想起地下烧炊的母亲,莫名地
纠结,在黑翅鸟的眼里,
大地白色的背面,
有个窟窿,如同
它飞行路线的深远或是
柴垛已经弯曲的脊梁和目光
跟水一样疲惫……

【坐在垛口上看声音的人】
红是一种尖锐的感觉,淹没了
眼前的城池
攻城的楼车倒下的曲线 长仰
战鼓催响时牛皮鼓面
长出尖锐的芒刺而城外
弯曲的河水流淌着一望无际的平静
烙下城的名字
他在这砍过曾经的夕阳
可城破了,破了
那是一种尖锐的感觉
三百年后当他能听懂
红时,他已经
生活在城墙之外
手掬着夕阳跪下
在流向远方的河里
洗了洗手,只是洗了洗手
时间重又握回手中
那坐在城墙的垛口上
看声音的人是我  红  
穿白色长裙的中国女孩

【米镇】
在米镇的阁楼上我生活到
西元○二三年
打算用小说来讲述它
我对面是米河
早晨和晚上都是一个色泽
像教堂的静穆
阁楼背面是幽深的米汁巷
我对水磨坊里的女人和捡破烂的
黑衣老太婆印象最深
因为她们的房子比我的还要幽深
米镇仿佛只有我们三个人
透过窗户,每天都可以看到她们
我每天要做一件事
清晨或晚上,我会沿着米河
逆水走上五百米
然后坐船过河
再顺水走五百米过河
回到开始的地方
有时候,我也会选择
相反的方向,画完这个圆

【水磨坊里的女人】
豆腐房里黑实的豆香浆洗得洁白
像素绫披在伊的身上,磨盘走动
豆子滚进磨孔经过磨的肉体
流出白色的浆,伊感到自己
也进入了磨孔,碾成豆浆
从磨盘的边沿缓缓流了出来
伊知道豆子的痛,推磨的手劲
像药力绵长深厚,切开了
豆腐房里的空寂,微似一声
下体的疼痛,额头渗透豆瓣
的汗珠,一锅豆腐很快磨好了
伊掀起磨盘,看到流线的磨齿
和凸起的磨心,伊把灶火烧旺
每天一灶豆腐,从米汁巷的这头
走到那头,不多也不少,刚好收工
伊的日子磨洗得洁白如浆
豆腐打老了,石膏下得并不猛
与女人的骨头没有关系,而是
豆子成浆的旋律粗了或细了,后来
伊把那台牙齿平了的磨启下
换了水磨,豆腐房里有了另一种
平缓的和旋,豆浆也磨得更加洁白
可水磨坊里出来的豆腐再也没有人买了

【米汁巷】
这条巷子有些陈旧了,如我
以及我的衣服也许,还有我的伤
亦吾庐在巷子的末尾
我正在解头巾和芦花一起酿酒
邀请瞎儿来院中小饮
聊一聊今秋的收成
米汁巷的人我偷偷的写过他们
并把他们与日子捆在一起
烧灶火,这是他们的生活
也是我的生活,吃芦花
做的饭菜,穿芦花做的衣服
春天来了,修理农具,看牛下崽
日子就这样平淡平淡得想像不到
金戈铁马想像不到
秦淮河里的桨声灯影
甚至想哭,想把牌位请出屋去
再把红色的河流请进来
京城里来的诏书每天都有
哪潮哪代皇帝了谁也不清楚
芦花说朝代缺了口缝缝就能好,像衣服
可米汁巷折叠在我的身体里
我总走在它很深的夹道中
董府,衙门,水龙保安总局
再是社会主义工农兵大院
折折叠叠就有深度了而我看到的
每一道缺口都豁然开朗
我的门前有各种不同的人影走过
布衣,皂隶,白褂子
怀着不同的心境走过米汁巷的心境
墙头的乌鸦起飞之后如纸片上
的历史一般长度
巷子确实折叠得有些深了
折叠到一个不经意的词摆在
芦花为我叠衣服的褶皱里
我穿上它,从没有走出过米镇
也许是不打算走出,只有我自己
知道这个秘密,巷子还会继续折叠的

【李白氏】
李白氏是我奶奶,一岁那年
她就开始缠白布条,上竹板
裹脚,到十四岁
趾骨齐刷刷地折断
我听得心惊肉跳,如果
我的青葱岁月这么齐刷刷的折断
只怕不是哭可以形容的
我奶奶说打那之后就她穿上了那双
中国制造的绣花鞋
邻旁的九斤老太做媒嫁给
小三两岁的我爷爷
我奶奶一辈子引以为自豪的就是
她那双脚,其实是她双脚背后的故事
具体说是她经常乐道的裹脚时
巾帼英雄般的忍痛负重,表现出
良好的中国妇女的韧性
简直像竹笋,这个比喻是我奶奶
专门用来形容她自己的
仔细看她那双脚也确实像竹笋
却没有大地的品性
出门要坐轿,解放后就不坐了
后来据说一位意大利人来中国
猎奇,因为蝼的这首诗
把我奶奶的那双脚写进了他的《鞋史》

【空】
我的墙上挂了一袋米豆
三年了,生了壳虫
通过透明的塑料
可看到它们在忙碌
听到它们啃噬的声音
我明白植物可以变成动物
再吃下变由自己肢体的元素
不久,它们在袋中溺死
重新变回空气
那种啃噬的声音消失
现在,如果我把这袋空气释放
会不会有很多的魂灵
为我而来?而我是不是
也会像它们一样
由植物变成动物,或者相反
由动物变成植物
再在空气中化为空气

【火车冲断的夏天】
米镇来火车了
那是一堵在大河上移动的古城墙
在我住的屋脊后冲断这
明暗不定的夏天
有时 我看到火车从自己的脊椎上
爬了过去
我成了两半
一半挂有心脏
一半没有
火车过去很久了
我还没有倒下
我想我倒下时
铁轨会和夏天一样
毫无估计的坍塌
伴着一声微亮的长鸣

 楼主| 发表于 2003-8-8 06: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亦吾庐诗章

【对称的孤独】
一块饼的另一半就像
我掰开的时间
还有饥饿本身
河流的曲线在地图上
不能上升为水
但可以想像,我与
另一颗星球对称的
孤独,八岁的早晨
醒来,干草车穿过
我清水的城市--
大地是天空的
天空是大地的
而我呢?树叶都落了
我站得和树一样久远
清瘦,朝着海
天空和心都是浪花的颜色

【汉字的皮肤】
尕老汉一生离不开烟,但他从
不用报纸或有文字的纸片卷烟
他说因为上面有字,而字
是圣人造的,我再次相信
自己的宿命,文字的宿命
汉字是有皮肤的,我碰到过它
粗糙抑或水嫩,也压疼过它
列队飞过五月的肢体像树皮
像木盆里的水,舒展着枝芽
与大地的肤色一样美丽,混乱
没有自己的名字,如同死了的
成为一切,我碰触到它
混乱浩汤的肌质,整夜流泪
只剩下抚摩的手,以泪光施洗

【视觉的人质】
有时候,我断定自己是个盲人
就在光线思考,我的目光
越过颜色
描绘对面景致的刹那
和它默视的二十分钟里
想法沿着我目光铺设的轨道爬过来
我也是这么进入它们的
忽而我明白了:视的知觉
不介意就叫它视觉思维吧
这是一板桥,我对着沉默不语的
大地,练习它的语言,二十年之后
我用盲人的眼睛说话,它们
沿着我的目光进入我的虚构
没有理性短路的家
我接纳了它们的逃亡
没有被斧子砍过的痕迹,就如
树与大地,它们各自成为各自的眼睛
                                                                                                                     
【杯子和局外人】
空气象征性地波动了一下
盛满红的杯子
掉在石质的地板上
碎片
旋了几旋
周期带着弱小的尾数
我不敢说此时的杯子是痛苦着的
桌边的人和它一样没有形状
也只是口微亮的静物,他
努力不让自己破碎
捂住每一道玻璃的裂痕
不让液体流出透明的边沿
他的碎裂过程和杯子一样,锋利
透明,如先前穿过空气的流质

【音响交错的玫瑰】
其实我想说的是骷髅,握曲
又展开的手掌
或者其他什么例如
城市街道上钢筋拉车夫
有力的背影,此时
我的心情,几本书的名字
大清帝国的皇家园林
英国佬喜欢谈论的鸦片 中国长城
甚至,现在走在中山路和步行街
交叉路口,被一幅巨大的
罗蒙服饰广告挡住去路的蝼冢
电车从脚趾前一刷而过
想起来就像在银行或保险公司
门前,那举重若轻的一刷
切断纷叠人群的一刷
斑马线匆匆忙忙,空白
旋即又填满鞋跟,我和它们
分离得那么清楚,我看到它们
在时间上走着,此时我想要说的
就是这些我挂铃的心情
我喜欢的声音  音响交错的玫瑰

【处境】
在林子里,我的主人公
被熊粘上了,他转身
回跑,熊在后紧追不舍
眼看要伤到人的时候
前面出现一座木房子
房子的正面有扇门
人和熊,一前一后
向门的方向直线冲去
可直到了跟前他才发现
那门是锁着的
他只得朝房子的背面绕去
房子的侧面有架梯子
熊扑上来,梯子扑断
但他的手
已攀住了屋檐上的横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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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8-8 06: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亦吾庐诗章

【汉口的樱花】
风扇长长的影子在墙上滑动
那台老上海产的海燕牌收音机
挤出些杂碎的声音
我从一部电影里醒来
对身边的他说:
我又梦见樱花了
汉口的樱花,这座庞大的城市
凫在水上,总那么楚楚动人
见到他了?
没。
为什么?
汉口好多樱花
风景一再地回去
火车站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叠好围巾,系到他的脖子上
然后把他紧紧地搂住:
热水袋放在包里了
不要忘了换水
他跟我说过,他害怕冬天
可是水凉了 谁也没去给水袋换水

邻近河岸的夏天
我想说说这个夏天,它站在
河岸,看着长长的桨
划过深色的水,在米河
我与他隔岸相望
长长的桨,割开深色的水
其实码头就在
岸边,但我不会举步
因为船压伤过水
痛的不是肋骨;这个夏天
我就站在水边,洗一个
青涩的果子
然后喀嚓一下
在上面留下虫儿般的牙印
风迅速地邻近九月
树就会锈迹斑斑
度过所有的光阴如水如树

【水洗或父】
施洗礼的约翰来到人世
比耶稣早六个月,成年后
他在荒原中给人布道
劝告世人,修身养性
等待圣主降临,在约旦河边
他对前来施洗的人说:
我用水为你们施洗礼
但在我后,会有
更伟大的人来,用圣灵和火
为你们施洗。不久
耶稣从加利利来到约旦河
约翰知道他就是圣子,但
仍为他施洗,并对众人说:
这就是圣子―
上帝答应派来人间的基督
耶稣受洗完毕,刚从水里上来
天 忽然为他开了
他看见神的灵仿佛鸽子
降下,落在他身上
从天上有声音说:
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

【胎盘里的遗像】
一盏果核剥开柔软的部分
阴暗和细节进入曲线
玲珑的的宁静
我又找到杀死蝼的感觉
火车从脚趾运动到颈椎
再是拐了方向去肱骨二臂
牌位后的观音大士不断变换姿色
墙显得真实了 蝼
坐在我的对面
我能轻易地感觉到他
反复蹂躏那些折叠的印象
骨杆,肥硕
再不就是曲径分叉
身体里摆了长长的一列火车
伸缩自如,弹性和韧性
焊接的内部空间
转换轻盈 空灵,带着水质的微笑
越个清晰地放映
在最后一霎,他说
用血光照亮自己文字的人多么卑鄙
可那是人类最后的坚强
这些剥开的字,最柔软的部分
犹如心上的一盏果核
他说自己是第一个
不会有第二个
自己以字点灯
在他的腹中用良种语言任意
虚假的遗像
包括树,石头,天堂掉下的混球
和他自己都沾染上了
墨汁的菊香
而我,至少,比他
乔装得像个人在米镇
与时间葬在一起
我能轻易的感觉到他
他坐在我的更深处
他把自己挖出来,再埋进去 而我没有

【胎盘里的遗像(二)】
亦吾庐临头,拐个弯
就到曾家巷,再一拐就到了
高行健小时候住过的那条小巷子了,
有那么几次,我经过他那条巷子,
一次是去董府吃饺子,还有一次是
去仁爱医院,路过社会主义
工农兵大院,剩下的两次
一次是去清真寺见白教长最后一面,
最近的一次
是前天,到郁孤台看落日,
那太阳眼看着
就被埋入了深冬的大水;
高家的巷子,人比较少,显得冷清,
旁边有许多施工地,国际商贸城
还在破土动工中,
西元二千年后,
这条巷子仍然很冷清,很寂寞,
偶尔多几个水果摊,
卖旧书的和一些陌生的面孔,
这些人也会经过
我的米汁巷,到老字号
筠阳宾馆住宿,谈论一些奇怪的话题;
我在灯下,翻了几页灵山
和一个人的圣经,
芦花睡了,我也困了,
我把书合上,从第五四页,
书断码缺页,只得选了第78页
很倔强地叠好了一个角落,基地上
打桩的声音响亮,
一下一下地伸手掏着
墙头的鸟巢--整条巷子
巷子上的灯盏,在抽搐摇晃。

【开根号的蛇】
在米镇
他想他是一只理想主义的萝卜
忠实于泥土和落花的伴侣
但他发现
时间不动了
大家都将死去,湮没于
不动的河水,被火车割裂的豁红
我真的要走了,米镇
他望着小镇后面火车来往的屋脊
米镇历○二四年,他离开米镇,
去寻找新的生活,
他说,只要时间流动。

第二天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
牧曲的乡村景致必须抹掉了
火车,在陆地上直接渡向
远方的腹地,它的轮子
胜过米河上的渡轮
而远方只是一空安祥的眼睛
火车会像米河的渡轮一样
直到没有了轮子,成为米河
成为时间本身,伸手一握
火车错碎成命运交叉的有机晶体
它从不在乎自己
将驶向何方,装载的是人
还是物,或米河本身
屋后,来来往往的火车,
穿透了米镇,站在火车面前,
在米河身上发生过的一切想法,
在火车身上又开始了,
那天,他上错了车,而对与错于他
并不重要,他说,人们都驶向同一个方向。

每个人都是精子卵子
重新结合的几率
与脱氧核糖核酸一样,有无限种可能
但都在24对半附近
这个数字突然变得神秘
有的来自远古,有的来自海洋
还有的来自墓地
有难以形容的声音,无法抽象的色彩
第三天了,该有一个人来敲门了,是吧
这些盐,白骨,泥巴,
经过水银和硫磺的参与,
最终变成他们或自己,
这是第三天水洗过后所有的秘密。

第四天,谈到一个不幸的话题
我说诗就是诗
他说,不仅仅是诗
还有诗的平方,诗的立方
我说女人的函数特征
他说:女人,开根号的蛇
他们不给诗开方或乘方,
只在诗意的最表层,屠宰一些逃逸的词句。

第五天,已经过了长江
南来北往的土地
金黄的稻穗变成了语录的砖红
外省来客
我不喜欢这个词儿
但必须接受从中心散发出来的排外情绪
脚下的土地
可以叫着华夏大地
也可以叫着王土,更可以叫成
土地或与王土无关民族有关的泥土
他下车了
他说自己依然在画圆
合适地选择了起点和终点
第六天,梦遗
和第七天粘在一起
人,是一句可以被他人任意窜改的台词
而生活是蛇
从死了的皮肤里爬进爬出

2003年5月至6月中旬  亦吾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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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8 06: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亦吾庐诗章

这是来自生活的诗人,挂起来大家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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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8 06: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亦吾庐诗章

真不错的一组
虽然有些错别字
到处是灵气的句子
偶喜欢
可以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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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8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亦吾庐诗章

妈的 这么多好诗 要人活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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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8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亦吾庐诗章

下面引用由兰逸尘2003/08/07 10:03pm 发表的内容:
这是来自生活的诗人,挂起来大家砍
他的后期作品可以说是来自生命。我昨天大致看了。
在某些方面他走的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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