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波塞冬]
他有一座自己的花园。他静静地守着它 像才艺卓越又卑微的匠人。
无花的树在夏日的浓荫里成长 宽大的叶子后面,坐着几颗青色的果子。
2025.5.2
[抽烟的女人]
在巴国的崇山峻岭中,抽烟的女人也种烟 扎花草帽,顶着11点方向的烈日 汗津津穿梭于烟草丛林,有时她们也会像 不再发育的植物,端坐在木房子堂屋里 与一团烟雾一起, 慢慢度过巫婆似的一天,恍若什么 也没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 (回忆接踵而至,)我见过沉浸雨水的苍老面容 如何穿过漫长雨季而一天天年轻 梅李子自翠绿的雨意中探出光鲜额头 多年后,镜子里仍会出现 一枚亮闪闪的、被文艺烫伤的女青年—— 因过度冷静而性感,她们的一生 如若可以复述,我想告诉你: 雨水洗濯的女人漂浮在阳光中 叶面宽厚、肥大,充满了爱而不得的欲求。
2024.11.24 ;2025.5.16
[小满时节]
一时风吹麦浪,也吹着天上云朵,雨后的太阳照耀桑树林 野弯荞散逸,偷偷饱满,春玉米在编织头巾
而粉色土豆花,似已零星遁去,识时务的斑鸠开始咕咕咕 它不知道,农夫在田坎上找草帽,脸都急红了
注释一:“农夫在田坎上找草帽,脸都急红了”出自柏桦《与杨吉甫对话》,参见《革命要诗与学问:2012-2013 柏桦诗选》P77.(四川文艺出版社2016年1月第一版)。
2025.6.5
[梅雨]
患癔症的襄花应该从白日梦里走出来,把绿纸伞扔掉 给自己一个明媚的早晨
读白小集知雅人雅趣,我有新时代蠢货的一身俗气 看:女人只选择住在她最受欢迎的地方,男人则相反
酒桶曰:在黄梅天吃肥肉会腻,吃鱼不方便挑刺—— 写诗的人更应学会,一团阴云中找到光亮
注释一:《白小集》,柏桦著,时代出版传媒有限公司安徽教育出版社,2018年12月第一版。“女人只选择住在她最受欢迎的地方,男人则相反”,出自《白小集》p163.
2025.6.13
[空盘子]
消毒工作已结束 水晶杯盏的反光足够清亮 仿佛一尾红鲤从曲江游来 它要赶在晚餐之前,钻进翠绿的荷塘深处 与一片明朝的月光共同营造朦胧 只是现在,盘子上一滴水也没有,唯釉面 泛着青蓝,仿佛湖心亭有人等待
2025.6.18
[广场上一张被塑造的脸]
我曾在一本旧杂志上见到抬轿子的行刑的敲锣打鼓的 分别霸占过疆域辽阔的古代近代和现代 后来,连同杂志,又一起 送进了文澜阁的地下仓库 余者被送进课本、广播室 和新史馆。阴云密布的广场上, 一时旧貌换新颜 洋学生、先锋队、域外星月 逐步替代了堪舆者使节群臣伶人,直至最后 才出现:伟大的巨幅画像行进的阵列响彻寰宇的口号 伴随奋飞的鸽群,瞬间塞满了蔚蓝天空
2025.6.20;2025.12.15
[铁丝]
拉直的铁丝有时很可能是一个暗号,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鸟儿飞过高大烟囱,消失之后又出现。
弹弓追击落日,一时不知该把石子射向何处。气象站尖顶 兀自立着。仿佛拴着一颗气球。
2025.8.22
[白露]
严寒来自克里姆林宫,但牧师钟爱的索洛韦茨已经一片晶莹 北极、亚北极的尽头,迁来如蚁的群氓 冬天尚远,河水欢唱,戴狗皮帽子的火枪队 围着铁丝网已经在窃窃私语,如何蒙头凿开冰层抓几条狗鱼
2025.9.15
[十字架样的十字路口]
那可能是一个俯瞰的镜头,金光闪闪的十字架,仿佛一个城市美学符号 在朝霞夕晖中,平静地镶嵌在钢筋密林 隐晦,深邃。但它不说话,也不反抗 就那么沉默地平躺着,直到你在高空中俯瞰,将它看成一把流血的利剑
2025.9.15
[我与乌鸦的乌托邦]
在匪风里,我是跟师傅学习如何将飞镖投的又快又准的人 那时我们是战时共产主义 共享所有看得见的资源,其中也包括 在鸦群里,如何分享空气重力学,如何一起练习歌唱
2025.9.15
[时间感]
还是那辆自行车,其初在山间,后来在平原 最后消失在视野之外
现在它又出现在你眼前,在灯光下,在大厅 边上围着隔离带,它走不动了,它需要灯光照亮它
2025.9.18,2025.12.15
[停顿的云]
我曾在祖國的邊陲捕捉過它們,一片停頓的雲,像一個動了感情的流浪者 冷靜,空洞,生僻;時而隱晦時而明亮
有時泸沽湖,有時瀾滄江有時烏蘇里,有時又博爾塔拉、甚至庫頁島 它像在等候一道閃電或是一陣狂風,它似有一肚子心事
2025.9.18
[一個人的江南]
有人常在戲中說,韻事莫過那愛花者在挑糞,其中有高手,我為牛馬走 這裏既沒有冒闢疆,也沒有錢謙益 所以不問板橋,不問太倉 除了瓜果豆莢玉米高粱,眼前不外乎溪雲與落花生 所謂桨声燈影,畫舫連綿,可能是,也只能是一種想象
2025.9.18
[入冬]
风把自己吹冷了。 橘黄的云朵开始泛青,逐渐向天空深处走去。 河水一时有了思想,但也似懂非懂。 也似曾相识地走着自己的远路。
只是无人注意,瓦舍从树影中挤了出来 岸上忽然安排了一排银杏,默默晃着着它们的果实和叶子 不时向靠近栅栏的几个老人献上一份 轻得不能再轻的薄礼。
2025.11.17
[云南往事]
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彩色的云朵似有前瞻意识 在更蓝的天边悬着, 长发女子妖精一样牵着一头冒白烟的火车 在海上跑着。
偶一驻足,影子与槐花就占据了大半个阳光灿烂的村舍。 那时我不知道 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捕风汉子 突然站在了明亮的阴影里。
2025.12.1
[不翼而飞]
有时是瀘沽湖畔的云朵,有时是夜空的繁星,有时又是柴门的流萤 长虎牙的小妹的明眸
也或许是丈量天空的雁影,城市高入云际的玻璃幕墙 脑海中闪烁的蝴蝶,一个张爱玲似的当代诗人曾经爱过的古典气息
2025.12.5
[寂静的天空]
两架飞机对飞,留下两条插肩而过的航跡 除此之外,天空乾净得无话可说 我也无意去对比云南和贵州 更不会在酒酣时分,要对著一片扎染布 将福建与浙江彻底分割,铁轨闪亮 河流躑躅,季候风继续在南方作祟,谁看了谁心头一惊
2025.12.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