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首长诗，恐怕长得过分了，诸位海涵，先谢过赐阅者的时间与耐心

云阶

一个悲伤的童话
（本故事并非虚构，如有类同并非巧合）
我这就准备为你讲述我的故事
在此之前，先让我告诉你，我是一只鹅
你也许会觉得，这让你提不起兴致
一只鹅的一生，是不会有什么新意的
出生前是一只蛋，死后装进盘子
甚至任何一个老妇都不愿为此嚼舌
可是如果你耐心听我说下去
也许多少会让你觉得有趣
我从破壳之日起，就属于我的主人
整个世界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农场
我就在栅栏里度过我的人生
我的父亲这样，我的祖父也这样
每天在食槽里吃喝，在笼子里打盹
而且我想，从古到今，任何一只鹅也都这样
直到有一天主人认为已长得足够肥胖
这一生便告结束，尸体供人品尝
然而有些与众不同的便是，我生于法国
这本来也无所谓，我们不关心国籍
只是你想必知道，如果你到那里去过
法国的名菜鹅肝，是多么有名气
每一个走进餐馆的人，出来时都这么说
一旦你品尝过就再也不会忘记
因为这道菜的滋味如此鲜美
当然我是指对于你们人类
现在我还是讲讲这道菜的制作过程
这过程很能体现人类的智慧
农夫每天都用烈酒来喂我们
酒精会使我们的肝膨胀好几倍
这被称为一种文化，而不是残忍
仿佛我们愿意生来就是酒鬼
我的父亲如此，我的祖父也如此
而且我想，法国大多数鹅也都如此
人类总是以为自己是唯一智慧的生物
然而我们即使再笨，也总有求生的本能
当我看到了一个个同伴临死的痛苦
便下定决心，对酒精一滴也不碰
我只喝槽里的水，只吃地上的稻谷
就这样从童年健健康康地进入了青春
农场它有一个小女儿，对我非常地疼爱
她从不像她父亲那样，把酒壶硬往鹅嘴里塞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描述她的美丽
还有她天真无邪，善良纯洁的心灵
每天早晨她都来看我，把我抱在怀里
像个孩子一样向我诉说她的心情
每当这时我总会忍不住要去怀疑
难道那个屠夫，真是这天使的父亲
我想我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太阳
但她却一定每天都会来到我身旁
每天她来到我面前，提着一只小桶
这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刻
我拍着翅膀，向这没有翅膀的天使靠拢
她从来不把酒喂给我喝
而是撒下甜美的食物，和甜美的笑容
我第一次恼恨自己只是一只鹅
后来，每一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我都会莫明其妙地暗自伤心
有一天，她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泪珠
她走到门口，不停地犹豫徘徊
她手里拿着的，是她父亲的酒壶
这让我一时间惊讶得目瞪口呆
终于，她走到我面前，放声大哭
抚摸着我的羽毛，诉说起来
“昨天我爸爸狠狠骂了我一顿
再过一个月他就准备宰杀你们。”
我求他不要这么快就杀死你们
至少不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
他给你们准备了这些乙醇
只是为了把你们的肝变大
他心里只想着赚更高的利润
根本不听我的话，还骂我傻
说着她把那一壶酒倒进槽里
接着捂起了脸庞，不住地抽泣
看到她缀满泪水的面颊
她眼神中无比动人的怜悯
我忍不住大声地告诉她
她有一颗多么善良的心
可是她能听到的只是一阵“嘎嘎”
不过是几下难听的声音
我无奈地看着她提起了空壶
背朝着我挪起了脚步
那天夜晚我怎么也睡不着
久久地注视着那些烈酒
一层死亡的气息将它笼罩
让我感到沉重而忧愁
尽管我心里清楚地知道
这些毒药，我不会喝上一口
喝下第一滴便是死亡的开始
这样的事我已经目睹了无数次
于是我的酒槽就一直满着
但这很快就被农场主发现
她把女儿拉了过来，教她如何喂鹅
亲自手把手地传授他的经验
他教她掰开鹅嘴，把酒灌给它们喝
你可以想象她学得如何不情愿
接着他把酒壶递给了她
要她试试刚学的手法
然后，我的公主走了进来
抱着我，轻轻抚着我的脖颈
我望着她的脸，和她手里的壶发呆
和她一样感到无比的伤心
她的父亲早已不耐烦，在外面催她赶快
他大概以为所有人的心肠都跟他一样硬
可我知道我的天使不舍得这样
如果他不在，她会把酒倒个精光
过了很久，他终于没有耐心了
便对她女儿发起了话：
要是这只该死的鹅仍不肯喝
明天你就不要再来喂养它
看来你确实不适合干这个
从明天起你还是去喂鸡吧
他女儿听了这话，身子不觉一震
一滴泪落下，沾湿了我的嘴唇
什么，难道说她再也不会来了吗
这几句简单的话，把我吓得不轻
哦，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多么可怕
如果我不喝酒，便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于是我忽然一阵冲动，仰起脖子，张开了嘴巴
一口气把壶里的酒喝得干干净净
这下她的父亲露出满意的神色
拉着他美丽的女儿就这样走了
很快我就感到一阵热火流过身体
接着头晕目眩，沉沉地睡去
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想起刚喝下的东西，感到一阵恐惧
然而我又想到依在她怀里的那种甜蜜
便暂时忘记了对死亡的忧虑
我只想着明天还能再见到她
却忘了明天她会带来酒给我喝下
从那时起，我一下子明白
原来我已经爱上了我的公主
尽管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即使现在也仍然说不清楚
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出来
我感到无比的伤心，又无比的幸福
我明白这只是一次绝无希望的爱情
她给我的不是爱情，而只是爱心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她如同往常一样来到我身边
带着要我命的美，和要我命的酒
还有那双充满了忧郁的双眼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头
然后轻轻地，吻了我的鼻尖
那一刻我简直幸福得要发狂
感到这个小小的农场就是天堂
终于她不情愿地提起那壶酒
而我看到酒居然并没有感到害怕
我想既然是她给的，那就喝一口
这样我至少明天还能再见到她
一想到这个，那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于是我像昨天一样，仰起脖子，张开嘴巴
然后心里暗暗地发誓
这壶酒是最后一次
就这样，鬼使神差的
我一次又一次把她递来的酒喝干
每一次都想，这是最后一口了
可第二天又照样不听使唤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可每次，要忍住却是难上加难
死亡当然非常地可怕
然而更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她
每天，当她到来时，我都感到无尽的幸福
我躺在她怀里，欣赏着她的美丽
然而，当她离开后，留下的是无边的痛苦
我摸着自己的肝， 一个人伤心地哭泣
直到有一天我意识到，生命已经快要结束
我感到悲戚，却没有一点悔意
只是好几次我想把心里的话告诉她
一张口却仍然只有几声“嘎，嘎”。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我早已病得没有办法站起来
终于，这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明天我的肝将被做成一道菜
我只想着能再看她一眼
除此之外，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知是酒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想到死亡我的心竟然十分安宁
她来了，和平时一样
她也知道，我明天就会死
晶莹的泪又一次沾湿了她的脸庞
我又开始想，这壶酒是最后一次
一动也不动，静静地躺在地上
又觉得一股热火流进了身子
我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次靠着我爱的人
一滴泪落下，沾湿了我的嘴唇
渐渐地，渐渐地一切都消失了
醒来时，我却发现自己在飞
在天上拍着翅膀，就像一只天鹅
在白云之间来来回回
大地那么宁静，天空那么清澈
我的身体已感觉不到沉醉
我不停地飞，一点也不觉得累
于是便来到这里，见到了你们各位
这便是我整个的一生，我已全部说完
你们要笑我傻，笑我痴，都随你们便
你们也许觉得我很悲惨，其实不然
因为我拥有过真正的爱情的体验
我的一生十分幸福，尽管很短
没什么值得后悔，没什么需要改变
至于下辈子，但愿上帝让我做一回人类
让我知道，人类的爱情，是否也是这种滋味

（我有一次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这个故事，颇有感动，便把它写成了诗，后来一时马虎，忘了那位作者是谁，几次翻寻未得，深感抱歉，特此声明）


2005年，7月4日夜至5日凌晨

褚国刚

美丽而悲伤的童话。

古城天子

提提

云阶

谢阅，问各位好